【兔赤】永无岛

夏天的日落总是来得很晚，夕阳洒在平静的海面上时赤苇京治才睁开眼睛，不知不觉竟然在礁石上睡了一下午。赤苇京治是一条人鱼，有着微微卷曲的乌黑短发和像大海一样静谧深邃的蓝绿色眼瞳，上扬的眼尾格外秀气，睫毛纤长卷翘，好像可以承住水珠。他的上半身和人类一样，精瘦又有恰到好处的肌肉，而腰以下是长长的丰腴的苍绿色鱼尾，鳞片富有光泽，尾鳍是半透明的蓝色。
因为常年生活在水底，人鱼的眼睛对光线很敏感，当湛蓝的海水被正午的阳光烤的波光粼粼时，它们一般不会游出水面。但赤苇京治不一样，他偶尔会和他的朋友一起游到附近的另一片海域，浮出水面，找一块礁石观察远处的船只和零零散散的小岛，然后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只有在被黄昏的暖阳温柔的包裹住时才会醒来，游回原本生活的海域。
赤苇京治为此被训诫过很多次，因为人鱼生活的地方是远离船只和小岛的，一眼望去只有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和蔚蓝的苍穹，同时水草又少，尾巴不会被缠住无法挣脱。
赤苇京治的父母经常警告他：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大家是来不及赶过去救他的。人类是很恐怖的动物，虽然没有鲸鱼的体型和鲨鱼尖锐的牙齿，但他们本性是残暴的，会抓了人鱼回去卖钱，或者单纯为了欣赏做成标本或者被一辈子关在一个玻璃缸里。
但是赤苇京治经常来这片海域探险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无聊，相反的，他属于族里很能沉得住气的人鱼。然而这一切都源于之前他最好的朋友木叶秋纪的一个提议：赤苇！听说离我们100海里的地方有一艘人类的船沉没了，要不要去看一看？说不定有很多我们没见过的人类的珠宝！”
赤苇本来想拒绝的，但他想到自己18年来的生活中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类，只是在长辈或者一些哥哥姐姐的口中听到过，便又有些动摇了。他实在想不出来怎么会有一类生物上半身和他一样下半身确是两条木棍一样的东西，腿到底是什么样，他们是怎么移动的，脚是像蹼一样的东西吗，他们的脸会更漂亮还是更丑陋，头发是什么颜色，他们没有尖牙的话要怎么吃肉…赤苇京治全部都想知道。
“好啊，正好我还没见过人类。”赤苇想了半晌，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啊哈，你想看人类啊，那哪怕我们看到的都是白骨了哦，因为那艘船已经沉没了一个月了，但因为我是最近才见到那片海域的海豚，所以才听说这件事。我是想着去看看人类的奇珍异宝什么的，近距离看看船的构造，说不定还能找到人类看的书卷。”
听到这赤苇京治突然没了兴致，他对金银财宝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对沉入海底的白骨更不感兴趣。
“不过也有可能有人类幸存下来了哦，说不定正生活在一块儿礁石上。”木叶看出了赤苇的犹豫，急忙补充道。
幸存的话不太可能吧，更何况一小块礁石，他们要吃什么为生啊，他们又不会抓鱼。
赤苇的嘴张开成了一个O型，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又闭上了。
好吧，也不一定，说不定人类的生存能力很强？
“我会跟你去的，反正我这些天很无聊。”

于是在一个风平浪静的上午，赤苇京治和木叶秋纪游了两个小时来到了这片陌生又美丽的海域。与他之前生活的地方不同，这里存在很多暗礁，水底长满水草，所以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碧蓝的色彩。
但此时此刻更让赤苇京治震惊的是嵌在海泥中的大船，海藻肆意的缠在已经生锈的船身，黑压压的庞然大物让赤苇京治心里发毛。
木叶秋纪这时候可是兴奋得很，已经飞快地朝大船的船舱游去了，赤苇京治则是不愿意进去，决定在周边的水藻中随便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好像是作为赤苇游了这么久的奖赏一样，双手拨开成簇的海藻，一缕阳光透过水面不偏不倚的洒在了一个长方形的画框上，画框上是一个男人的画像，这一幅景象和一旁死气沉沉的沉船好像在两个世界，此时被光偏爱着。
画中的男人银黑相间的头发高耸着，皮肤白皙的好像从未在阳光下沐浴过，他的眉毛和自己的不一样，而是银色的，有着张扬的弧度，他的鼻梁很高，下颌的棱角也很锋利，但整体的感觉却透露出明朗的纯真。
当然，他的眼睛是最特别的。赤苇京治从来没有在他的族人中间到这样一双眼睛，连相似的都没有。男人澄澈的双眸好像是这世间最纯净的一汪池水，金黄色的瞳孔像是清晨笼罩着水面的朝阳，虽然是在阴暗的水底，赤苇觉得自己明明被笼罩在光下了。
朦胧的，觉得他像天上的太阳，如果散发出的光芒也能照拂他就好了。
赤苇京治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平凡的18岁变得鲜亮了起来，纤细的双手不受控制的覆上脆弱的画布，轻轻的抚摸着，好像真的可以触碰到男人的脸庞一样。
明明只是一幅画，却留下了漫长的余韵。
后来赤苇京治在跟木叶讲这件事的时候，被木叶嘲笑了一通。
“赤苇啊，这个男的早就和船一起沉没啦，而且你怎么会爱上一个人类啊？况且你连他的名字和他是谁都不知道。”
爱这个词不太合适，赤苇想要纠正木叶，但一时又想不出另一个更合适的词形容他的感觉。
“什么人的画像会被挂在航海的大船上啊，虽然我不懂人类的衣着，但看起来挺华丽的，说不定是个贵族或者王子呢。”木叶半眯着眼睛说，“可惜啊，葬身大海了。”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赤苇猛地抬起头。
“不然呢？”
“他有可能压根没上船。他如果是贵族或者王子的话，不会冒这个险出海的，交给手下的船员干不就好啦。”
赤苇京治说出这话后自己都快不相信了，但是他又总觉得像他这样的人类，航海时是会被海神眷顾的吧。
在那以后，赤苇偶尔会以无聊为由游到那片海域去蹲守那个男人，希望有一天可以等到他亲自率领着船员出海，如果运气好的话（对于赤苇来说），说不定再遇上一个惊涛骇浪的坏天气，这样赤苇就可以救下他的王子，然后王子说不定会对他一见钟情，感动涕零，搂住他向他保证自己一定会报答他。
木叶说你小心被骗了变成一团泡沫，然后人类把你绝望的眼泪化成的珍珠拿去卖一大笔钱，赤苇没有理会。
这一向理智的家伙被这个人类下蛊了吧，木叶想。

不知道是不是赤苇每天都会想海神祈祷的缘故，一艘船的出现让一个昏昏欲睡的下午变得不同了起来。这只船和沉没的那只好像，差不多的大小，差不多的形状，差不多的颜色。赤苇感觉自己胸口有一团火苗在燃烧，心脏咚咚的撞着胸口。
这时赤苇突然想起了什么，唰的抬起头，只能看到没有一丝云的天空，啊，看起来不像是会下雨的天气。赤苇又沮丧了起来。
也许应该把曾经拥有过的至真悸动永远留在那天才对。不如就这样回去吧。也许人类第一次看到人鱼会觉得人鱼的尾巴和鳞片恶心，更别提一见钟情了。赤苇突然很泄气，就凭我也想救王子，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年轻的人鱼想得没错，自己确实没有办法救王子，因为赤苇京治在被人类发现时就注定要把自己搭进去了。如果在大船上放下几艘小船的时候就赶紧跑掉好了，但因为那一丝固执的想要见到那个人类男子的心，不但等来的不是他，自己也变成了人类手中的猎物。

“木兔！听说小野的船队抓到了一条人鱼，要不要去看看？”
黑尾铁朗总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木兔放下手中的报纸，揉了揉因为读密密麻麻的小字而感到干涩的眼睛，“这种神奇的事报纸上居然没写。”
木兔的话换来了黑尾的一个白眼：“这种事怎么会上报纸啊！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人鱼的存在。有钱人的爱好，更不能上报纸啦。”
小野是一个有钱的商人，之前和他有过生意上的来往，不过后来断了联系，因为这个人着实不是很靠谱，不仅逃税私生活也格外混乱，但是终究没想到这个人还有这方面的癖好。木兔知道人鱼的存在还是在之前的一次拍卖会，在上流社会的贵族有钱人眼里，人鱼似乎是一种很抢手的昂贵商品，不管是为了满足变态的爱好还是单纯的作为“装饰品”放在水族馆里。但是木兔不喜欢这种半人不人半兽不兽的生物，一开始木兔还想称他们为东西，不过后来想了想好像不太妥当，所以他改口称他们为生物。木兔不爱吃海鲜，因为讨厌腥味，理所当然的他认为人鱼身上也会是这样的味道，况且他们长着尖牙，木兔觉得这样的生物买回来一旦失去掌控下场会非常惨烈，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撕碎。
见木兔没有理他，黑尾自顾自地讲了起来：“我是在赛马场碰到他的，本来想躲着点他但他看到我就过来和我闲聊了几句。你知道这件事最有趣的是，这是条雄性人鱼，啊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奇怪，这是一条男人鱼，小野在看到那条人鱼后很失望，虽然听说那是条很漂亮的男人鱼来着，不过现在看来小野可能要把它拿到卖场上高价卖了或者做成标本啦。说实话我真的不理解喜欢收集动物标本的人，放在自己家里不觉得瘆人吗？不过说来最惨的还是那条人鱼，但也是奇怪，一般人鱼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浅海的，还是太倒霉了。”
“漂亮的人鱼，我去了那么多场拍卖会根本没见过漂亮的人鱼，要不然奄奄一息，要不然就是凶神恶煞，下半身长的鳞片也让我不适。”木兔皱了皱眉，显然他根本没有关注到这段话的重点。
黑尾叹了口气：“你总共也就见过三条好吧，你不去的话我可就自己去看看热闹喽。说不定等你要回心转意想去看的时候已经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或者一个标本了。”
囊中之物，标本，跟我有什么关系。木兔打了个哈欠，不过自己已经被父亲按在这里以为了继承公司做准备读财报读了一天了，腰酸背痛，也许出去走走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