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笑着快乐痛”
“赤苇京治可以为木兔光太郎付出一切,除了他的爱。”
木兔喜欢抽烟,抽很多烟,但这与他的形象并无不妥,而且哪怕是个烟棍也没有影响他笑起来的一口白牙。
“去切尔诺贝利的冒险”,一般人也不会这样想,除了木兔。
赤苇京治独得木兔的信任,问起也说不清为何,用木兔语那就是“从赤苇身边经过的时候会有很不一样的感觉!”
像朝地心生长的树,一百摄氏度的积雪,长在右边的心脏,他不甚清楚赤苇的来历就将生死托付与他。大概这就叫木兔光太郎的浪漫。
他喜欢亲吻赤苇,在路灯下,在他的办公桌前,在洗澡时,在大雪天。接吻时木兔毫无保留地将眼睛合上。充满魅力的金色眼睛,猛禽的双目,合拢在眼皮下,睫毛随着情欲微微振动。而赤苇负责承受着这一切——唇舌交缠的黏腻,呼吸喷洒的潮热,还有木兔不由分说给予他的,热烈的爱。
不要去看。
每次接吻他内心都这样想,却每次都束手无策。
一同出去的时候都是赤苇负责开车,木兔在副驾把窗户开到最大,极速的风涌进车厢无法压缩,呼啦啦啦地抽在后座的皮套上,吵得要命。赤苇按住拔枪的冲动,好言提醒木兔把窗关小,“不然狂奔一百二十公里会吹塌您的发型的”这般威胁过后木兔才有所收敛,赤苇忍不住胜利上翘的嘴角,打开音响放起略有些荒腔走板的纯音乐。
在音乐品味这一点上,木兔从来不干涉他。
但说实话,除了要求赤苇爱自己,木兔又何曾干涉过什么呢?
随随便便爱上别人什么的,应该是很难做到的事。
赤苇端着酒杯,穿过四周炫目华丽的人群,木兔在暗红帘子的包厢后谈见不得光的生意,有服务生进去,推开门隐约有一缕烟从里面飘出来,赤苇仔细嗅了嗅,是高档雪茄的味道。他把杯中猩红一饮而尽,转身走向更隐秘阴暗的角落,手背在身后,悄悄交换刚刚刺探的情报。在飞速阅读完后,他将这秘密点燃,看着纸灰落下,跌进红绒地毯了无痕迹。
有女人向他抛媚眼,赤苇回以得体的微笑。木兔出来了,大咧咧地扯开领结,宽阔的肩膀一下就把女人暧昧的视线遮得严实。他嬉笑着,夸赞赤苇把他保护得很好,又凑近想从赤苇嘴上讨一个亲吻。赤苇嫌恶地皱着眉说他身上烟味太重,被反驳说自己已经用过漱口水了。
到底还是被亲了,赤苇睁着眼,目光无所事事地下移,落在木兔胸前的领针上,一对金色的猫头鹰,瞪着血红的眼睛,无辜地与他对视。
在他们共处的时间中,血色似乎浓度过高。
击穿心脏的血是温热的,切开颈动脉的血则喷薄而出,一拳揍在鼻梁,鼻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而服下剧毒,从嘴角流出的血安静而带着怨恨。
赤苇不喜欢这样浓烈的腥气,木兔对此不以为然。
“红色总比黑色好。”他这样反驳。
但木兔也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每次行动前,他习惯来找赤苇。赤苇刚刚换好干净的白衬衣,黑色的风衣外套还没穿上——那上面要用很多暗器道具装满,木兔扶着门框,看着赤苇着素色的衬衣,一件件地把枪械组装好,藏进衣服各个角落。赤苇的头发很黑,下身是黑色裁剪得当的西裤,白衬衣规矩地束在裤腰中,似乎白得过于引人注目了,让人想给他加点其他颜色的装饰。比如金色的袖扣——像自己眼睛的金色,被戴在他袖子上,能够近距离接触他手腕的古龙水香气;或者波点方巾——折叠出花朵的形状装点在他衬衣口袋,这样可以装作帮他整理口袋巾而触碰他的胸膛,虽然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把方巾弄得更完美,这些东西从来是赤苇准备的;或者把一支红玫瑰剪下别进他的扣眼,据说是某个古典时期很流行的装束,红艳艳的玫瑰绽放在胸口,像从弹孔渗出的血渍。
赤苇穿上了他的大衣,关于白衬衣的肖想戛然而止。黑色束缚着赤苇全身,木兔发现黑色与赤苇更相衬,看******的黑色,解不开的谜团,从素净温和的白到诡谲冷酷的黑,无论哪个赤苇他都很喜欢。
“黑色也有发挥的余地。”他想。
赤苇转过来,看到木兔像个呆猫头鹰靠着门框,禁不住微微一笑:“该出发了,木兔前辈。”他抽过一旁的腰带,卡扣******扣眼,拉紧。
暗红的腰带,蛇的纹路,首尾相衔,却被正中猫头鹰装饰的利爪牢牢捉住。
木兔摸摸嘴唇,他又想亲赤苇了。
行动时间是一个黄昏。
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猫头鹰捕获计划进入收尾阶段,赤苇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了久违的警官证。证件照上的自己神情稍显稚嫩,软软的黑发卷曲着覆盖在前额,眼睛里充满了热爱和坚毅。
赤苇苦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
现在的自己,跟着黑帮摸爬滚打近十年,有时候都分不清是做戏还是真实,他学会了赌博、撒谎、宿醉,也习惯了发热的枪筒、拳脚相加的淤青和——
和木兔光太郎的偏爱。
真是难办,他烦躁地掐灭烟头,一想到那双抚遍他全身的双手即将戴上冰冷的手铐,赤苇就一阵反胃。
到底在意个什么劲啊。
仿佛世界只剩下黑白橙红四种颜色,枪声四起,在楼道中来回荡动,子弹壳落地的清脆,墙上黑逡逡的破洞,木兔飞跃过楼顶,到处都有穿着防弹服的侦察兵在围捕他。怎么回事,情报上不是这样的,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赤苇!你先走!”
一把抓过身后跟随多年的人,不由分说把手里的武器交给他,“从这里下去,左拐,在那间房子里等着我!”
赤苇愣了一下,木兔轰轰压制住对方的火力,用力推了赤苇一把:“快走啊!”
木兔的安全房中空无一人,赤苇慢悠悠地巡视了一圈,在沙发上坐下来。
这个不需要了吧。他把手里的枪放在桌面。摸摸口袋,烟盒估计在刚刚交火过程中弄丢了,便有些寂寞地把枪拆了装装了拆地打发时间。
说实话,让自己在这里等他,木兔前辈光靠他一人能活着回到这里来吗?
赤苇托着下巴沉思:木兔大衣里那支冲锋枪在破门而出的时候已经打空了,西装内侧那两支则是横穿街道的时候用完的,最后一发子弹收拾掉了楼顶的狙击手,眼神真尖,不愧是猫头鹰的眼睛。在楼顶用掉了他后腰的备份,不过靴子里应该还有存货——赤苇抚摸着桌面唯一所剩的******,从衬衣的暗袋中找出通讯器:“那个,木兔前辈那边……”
咣。门被大力撞开了,木兔光太郎走进来,额角破了一块,殷红的血染红了他金色的眼睛。大衣早就不知去向,衬衣沾满尘土,赤苇抬抬眉毛,不难想象出他在地上翻滚扑腾的模样。
“怎么回事,赤苇京治。”
强大的压迫感,赤苇喉结动了动,余光扫到桌上拆散的零件,早知道就不大意了……
“木兔前辈没有被人尾随吧?”僵硬的气氛下他勉强开口道。房间的装潢是成片的白,赤苇已经能想象出自己的血溅在墙上的样子了,一片白中刺目的红,像仙鹤的头顶那片丹色——有种毒药就叫鹤顶红,赤苇觉得自己仿佛就被灌下了这口剧毒。
都是自找的。他的眼神灰暗,而木兔的眼神还带着刚刚经过屠杀的狠厉,他走上前,伸手扯掉了赤苇的通讯器,扔在地上用脚踩碎。
“木兔前……”
“明明京治就在撒谎啊。”
什么?他在说什么?
“付出一切什么的,根本就不是这样。”
“京治君连信任都没有给我。”
都这种时候了,在意的点竟然是这个吗?然窒息的感觉阻碍了他思考,接着是后脑勺撞到什么的钝痛,赤苇眼前一阵发黑,醒悟过来自己刚刚被木兔掐着喉咙按在了墙上。
“木……咳咳……我……”
眼看着赤苇要昏过去了,木兔终于大发慈悲地松了手。呼吸得到自由的赤苇剧烈咳嗽着,脱力般跪倒在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木兔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四周的白向他疯狂挤压,他只能狼狈地匍匐蜷缩抵抗这无声的质问。
“为什么……”他艰难地开了口,“为什么,不处决我?”
“因为我要审判赤苇。”木兔说,他不知哪里变出一张干净的白纸,“说吧赤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出现在您面前。”
“是哪个帮派让你来的?”
“无可奉告。”
“所以赤苇是条子吗?”
“……”
没有挂钟的房间连时间都凝固一块,赤苇不知道自己回答了多少个问题,他无心去数。木兔终于停止了发问,受不住屋子死一样的沉寂,赤苇忍不住冷笑:“如何,记录了我多少罪状了,木兔前辈?”
木兔把纸竖起来,赤苇怔住。
空无一物。
应该留下点什么吧,在木兔光太郎眼中,愤怒也好,不甘也好,痛苦和血色最好——白得刺眼,却又像黑洞,把赤苇所有情绪都吸了进去,他茫然地看着木兔捻着那张白纸,把他捏皱又抚平。
骗人的吧,怎么会什么都没有,骗人的吧,眼前这人真的是木兔前辈吗?但或许,这样最好了,啊啊,要是时光能倒流,让他们没有纠葛永不相遇,结局也是这一片空白吧,这么算来自己是赚了,不但渗进木兔的生命,还能落个这样干净利落的结局,赤苇竟然觉得心满意足,什么都不用填写,越多的东西反而越让他恐慌,就这样吧。
这不对。木兔皱了皱眉,思考了一秒钟自己直接是把它烧掉还是用它当信子点烟,空无一物的,赤苇的罪状,与满满当当的,自己的爱与信赖。
他抽出后腰别着的枪,死亡的火药味顶在赤苇的心口。
可赤苇黑色的眼睛平静满足地直视,木兔突然感到生气:生死关头赤苇还能这么淡定的吗!哪怕是自己的枪口对向他也不会有任何情绪的变动吗!怎么都应该表现出一点慌乱或者恐惧,如果有心碎和哀求那是再好不过——
叭的一声,火药在白纸上烧出个洞,木兔用力把枪顶在赤苇身上,咬牙切齿地威胁:“看好了赤苇,这里面可是有子弹的。”
都这种时候了还这么幼稚,赤苇想笑,不是出于嘲讽,更像一种宠溺。自己真是无可救药了,他想,向木兔索求的与自己给予木兔的,都是不对等的情绪,但能在自己平凡一生中遇到这名为木兔光太郎的剧毒又是何其幸运,那是赤苇京治的桃花,点染在他漆黑的命途。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么索性——
更自由一些吧。
一跃而起扑向桌子上的******,组合起来不过三十秒的时间,木兔的枪口追着他,来吧,他知道自己肯定来不及了,但能死在木兔枪下,他觉得这是自己能想到最好的结局了。毒药已经侵入他四肢百骸,那一口口毒都是木兔喂他吃下的,那自然得要木兔亲自来终结。不会有错的,他清晰地看见木兔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那张带着枪眼的白纸飘落,震耳的枪声在室内响起。
赤苇的身形停住了。
子弹从他身边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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