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开始时,苏新皓还只是个喜欢音乐的三好学生,当然,故事结束时他也是个三好青年,先按下不表。
他和朱志鑫认识很多年了,还要追溯到他初中一年级的那张纸条。当时朱志鑫坐在他左后方,扔过来一张纸条,上头歪歪扭扭写着,“你好,拉下窗帘”。
他先是回头看了眼,那时候朱志鑫还小,但身上已经略显日后的阴郁气质,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苏新皓打了个寒颤,把窗帘拉上了。
之后他慢慢和朱志鑫熟了起来,他们住在一个小区,家长有着相似的望子成龙梦想买下的学区房,朱志鑫周末就爱上他家玩。
初中生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打游戏。他们从森林冰火人玩到造梦西游,朱志鑫老为谁用冰娃争执,苏新皓说,我家的电脑诶。
朱志鑫说,可是我不想当女孩。
苏新皓就把火娃让给他了,他对这种东西的执念没有朱志鑫深,能让给他的就让给他呗,苏新皓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他们在学校像连体婴,苏新皓课桌里能找到很多封写给朱志鑫的情书,他把这件事告诉朱志鑫,朱志鑫说,我看过她们写的我们俩的文章。
顾左右而言他,这是朱志鑫说话的习惯,苏新皓一直都无法习惯他这种习惯。于是他说,我把那些信都扔掉了。
朱志鑫笑嘻嘻地说,那她们好可怜哦。
苏新皓是一个注重仪式感的人,连带着朱志鑫也染上了这消费主义恶习。他十二岁那年朱志鑫送了一个水晶球,十三岁是一个娃娃,十四岁他们毕业朱志鑫给他写了封信,字还是歪歪扭扭的。
然后他们就上高中了,上天还是非常眷顾此二人的,他们如愿上了一个高中,之后也一个大学。
组乐队是苏新皓提出来的,那时候朱志鑫正贴着他亲,苏新皓说,我想组个乐队。
其他人呢?朱志鑫问。
苏新皓回吻了上去,张极和左航吧……
大学生乐队就是这样说组就组,朱志鑫长得帅,排队来看他的女孩能从一号食堂排到三号食堂。张极评价道,她们可能都听不见你弹的。
苏新皓就笑,笑得朱志鑫都觉得莫名其妙,他笑完出来给朱志鑫说好话,咱们词也是他写的嘛。
他们那时候确实也称得上无忧无虑,除了左航。有天他们去喝酒,左航喝多了,抱着苏新皓就哭,断断续续不知在胡言乱语什么。
苏新皓只听清了三个字,邓佳鑫。
总之我们先插播一条有关左航邓佳鑫的故事吧。
左航高中交过一个女朋友,这算件不大不小的事。邓佳鑫为此和他反目成仇,这是个大事。
他妈的,左航说,邓佳鑫有病吧。
邓佳鑫那会刚学会抽烟,爱喜草莓甜腻得他嘴里发苦,他凑到左航右边,左边是他那个小女友。
左航摆摆手,叫他滚远点,别让女孩吸二手烟。
邓佳鑫当作没听见,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挤,烟头都要蹭到左航脸上。
左航想,难道他以为这样就能挤走他的女友吗。
从那之后邓佳鑫开始了单方面的冷战。邓佳鑫打篮球不叫左航,邓佳鑫故意不收左航的作业,邓佳鑫一个人抽烟把烟头收集起来扔到左航的床底。
左航自始至终没有回应他一点,他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邓佳鑫能有那么那么多的情绪情感宣泄到他身上,他知道邓佳鑫为了什么而这样,但他还是不能理解。
他有了女朋友,他和邓佳鑫也还是最好的朋友啊,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没有女朋友,那邓佳鑫和他的关系难道会有任何不同吗?左航想不明白,干脆不想。
他于是不去打篮球,和其他人一起吃饭,自己交了作业,把烟头扫到邓佳鑫床底。
他本以为二人会有一个相对体面的收场,可能等他分手邓佳鑫就会和他重归于好,也可能他们逐渐断联成为班里普通的不熟的同学。
直到邓佳鑫戳破那层窗户纸。
邓佳鑫那天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手指一直勾着绳子,一圈两圈三圈,他说,左航,我有事找你。
邓佳鑫带着他走到楼梯间的犄角旮旯里,他走得很快很快,在上课铃里逆着人群。左航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想说等一下,他们在人群里,明明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却一句话也传达不到。
楼梯间十年未扫的灰尘被他们撞碎,在太阳下漂浮着,邓佳鑫拽着他的手,将他按在墙上。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左航只好眼睁睁看着邓佳鑫亲吻他,那是如同蜻蜓点水般的一下触碰。而后邓佳鑫跑了,冲回了教室,好学生左航逃课了。
那节课之后左航就没见过邓佳鑫,他回家了,闭门不出,转学。
他这么喜欢逃避,左航想,为什么还要把感情鲜血淋漓地摆到自己面前呢。
而他们再次相见、相互折磨,是几年后的事了,那时候朱志鑫早就离开了苏新皓,代替他的是一个叫张泽禹的人。我们以后再讲。
作为朱志鑫的竹马,苏新皓并不能直观地感受到朱志鑫的变化。直到朱志鑫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沉默不语时,苏新皓才咂摸出一丝不对来。
那会张极问他,朱志鑫从前有这么阴暗吗。
苏新皓说,一直都这样啊……
你看……,左航小声说,他今天都没来……
苏新皓给话题的当事人发了条微信,没有回应。他从下往上翻,他和朱志鑫的聊天记录,竟然一向如此。他发的消息,朱志鑫挑几条回,或者不回,苏新皓陷入了沉思。
一直以来,朱志鑫都热衷于和他玩这样的冷战游戏。尤其是他们谈了这段未知开头的恋爱后,他有时觉得朱志鑫很像长发公主,永远等待着某个人的救赎。
可他苏新皓不想做骑士。
他真是很想对朱志鑫说,一个游戏玩了那么多年也该腻了吧,别再把我的感情当消耗品了。
“求你了……”
苏新皓回过神来,自己什么时候在酒店,他还在朱志鑫的身体里,手拽着对方的choker……
朱志鑫在他面前低伏着,对他的话好像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转过头,目光深深。
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好像就在不久前他们还腻在一起,但很久很久以前朱志鑫就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回忆中的朱志鑫和面前的朱志鑫重合在一起,他变化很多,肢体不再那样纤细,面部线条也更加硬朗。
可还是一样的,他从前抓到过的朱志鑫的心,一直以来,都是透明的,有一层很厚的壳,中间什么也没有。他以为他能填上些什么,他放弃了。
朱志鑫点了一根烟,他声音很轻,苏新皓,你有没有爱过我。
苏新皓沉默了,他付出了那么多,几乎是全部的青春时的爱,他向来最会爱人,但朱志鑫问他,你有没有爱过我。
苏新皓拿过了他的烟,他一向不喜欢朱志鑫抽的这些甜兮兮的烟,他狠狠吸了一口。烟雾中朱志鑫第无数次看不见苏新皓的脸,他听见苏新皓笑着说,没有。
朱志鑫没有信。他想,他只是问问,苏新皓怎么会没爱过他呢,他一向恃爱而骄,苏新皓不可能没爱过他。然而苏新皓笼罩烟雾中,他好像看见过去很多很多苏新皓,在很多人的簇拥里,他向来最会爱人,他爱这么多人,爱不爱的,很重要吗。
于是朱志鑫再次保持了沉默。
朱志鑫的离开不是突然的,正如他的改变,他从来温吞。于是在其他人眼里,朱志鑫潜移默化地消失了。
除了张极和苏新皓。
朱志鑫正式离开那天,苏新皓久违地回了家。他把房间里摆着的,朱志鑫十二岁送的水晶球砸了,十三岁的玩偶熊剪烂,十五岁的项链扔到垃圾桶,十六岁的拼图、十七岁的游戏卡带、十八岁的拍立得……他妈的,苏新皓发现自己和朱志鑫的过去就像麻绳一样缠绕再一起,明明是很细的线,但结成的麻绳他就是剪不断。
苏新皓再次想到了朱志鑫离开时的眼神,和他们刚认识时没有区别。朱志鑫是怎么做到轻易抛弃这一切的呢,苏新皓坐在一堆礼物中,忍不住想。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根本没真正认识朱志鑫。他摔掉了朱志鑫这么多年来送他的一切,除了……
他看向笔筒下那张叠了三叠的信纸。
苏新皓的手都在颤抖,他把信纸缓缓抽出——苏新皓同学:——苏新皓把信纸揉成了一团。
他在房间里坐了很久,但没有想很多。他大学头一年住宿舍,后面和乐队几人合租,很久不回家。
这个旧房间里的一切都停留在他离开高中的时候,连空气仿佛都应该属于他和朱志鑫两个人。他简直要喘不过气。
于是他把纸团捡起来,铺平。苏新皓同学,他念,你好……
这是分手后他第一次掉眼泪,信上每一个字都模糊、变成一团团墨水色块。他用力地抓着这封信,仿佛抓着多年以前朱志鑫的真心,皱巴巴的纸,歪歪扭扭的字,朱志鑫为数不多的真心。
朱志鑫到底还是走了,连带着他的一部分,都鲜血淋漓地带走了。怪不得朱志鑫离开时那样决绝,只有最锋利的刀,才能最干脆地斩断他们生长在一起的部分。
苏新皓这才品味出一丝痛不欲生来。
朱志鑫走之后,苏新皓愈发阴晴不定。待在他身边的是张极,张极偷偷和左航说,苏新皓越来越像朱志鑫了,看不懂在想什么。
左航点点头,刚凑过去想说话,就发现苏新皓盯着他们。他说你们能不能别提他。
张极点点头,托着下巴想,可是前两年他和朱志鑫还有苏新皓最好了,他可以不跟着朱志鑫走,但也很难做到不提起他,要怪,就怪你苏新皓从前和朱志鑫关系太好了,以至于他还没反应过来,游戏就进入下一关了。
朱志鑫后来去了哪里,张极一点不提,苏新皓也不想关心,但可能是他长得太好,人们对美丽的事物总是充满关心,兜兜转转,苏新皓的人生里还是充满了关于朱志鑫的流言蜚语。当然,这都是后话。
苏新皓开始频繁地和张极******。
他从前和朱志鑫做,朱志鑫怕疼还爱撒娇,却总能引起他暴虐的一面。尤其是他们临近分手那时,朱志鑫越来越像一阵捉不住的风,苏新皓只能通过让朱志鑫痛苦确认自己对他的影响。
现在和张极做,他对操张极没什么兴趣,张极活也还行,无不良嗜好,算得上一个合格的******。苏新皓有一次试着掐他脖子,张极任由他动了,苏新皓突然失去了兴趣。
他想,虽然看不懂张极在想什么,但张极总是不会走的。
那么张极在想什么呢,他本来操得好好的,苏新皓却突然撑着坐到他上面,疯了一样掐着他,张极只是想,苏新皓又犯病了。
好可怜。
张极留在这里主要是出于怜悯。虽然朱志鑫这种巨婴看起来应当是更令人担忧的,但张极格外可怜苏新皓。他时不时就会看着苏新皓想,朱志鑫走了,能跑去随便什么地方,可苏新皓只剩下我了啊。
苏新皓不知道他心里这点弯弯绕绕,只是张极太纵容又配合,窒息也不反抗,没有意思。他便渐渐松开了手。
对苏新皓来说,张极是一个便利的******,一个稳定的队员,一个不会出错的零件,同样也是一个无趣的玩伴。他无法带来苏新皓想要的******,但苏新皓不允许自己思念朱志鑫。
当然,一切很快迎来了转机。无趣的张极带来了一个有趣的张泽禹,苏新皓的一言堂第一次出现敌人。
张泽禹来的第一天不算高调,但他首先和张极打招呼,然后才转过头,跟苏新皓寒暄起来。
苏新皓表面没说什么,暗地里问张极,这你找的贝斯手吗,怎么没大没小的。
张极说哎你说谁大谁小呢,别趁机占我便宜。
苏新皓笑了笑,第二天给张极加排两小时。
有时候张极也想,如果一切保持在朱志鑫刚走,张泽禹没来之前就好了。他这辈子一共就干了没几件后悔的事,其中还有个二选一。
他想,自己要么跟朱志鑫走,要么别带张泽禹来。而事实是,他留在了苏新皓的乐队里,还答应了张泽禹的入队请求。
千错万错,还是怪到朱志鑫头上吧。张极觉得朱志鑫走时没叫自己真是过分不厚道了,留他一人面对愈发神经质的苏新皓和频频挑衅的张泽禹。
先说苏新皓,他这份波及到自己和朱志鑫以外人的神经质在朱志鑫刚走那会还不明显,在张泽禹来之后可谓是火上浇油,直接烧得寸草不生。
苏新皓一三五在排练室充当压力怪,二四六和人吵架,星期天玩失踪。
张极评价道,朱志鑫走后,苏新皓活成了他的样子。
如果这话让朱志鑫听到也得喊一声冤枉,虽然表现得很像,但朱志鑫又没有苏新皓这样对乐队的控制力,总而言之,张极觉得乐队摇摇欲坠,想要跑路。
他从前就是因为怜悯苏新皓留下来的,可待得越久,他越无法理解苏新皓。
苏新皓只有他了,苏新皓没他也行,苏新皓好可怜,苏新皓活该,苏新皓看起来快死了,苏新皓活力满满地吵架。
张极没走,因为他发现可怜的是自己,离不开苏新皓的也是自己,自从他在苏新皓和朱志鑫这段友谊中二选一,又把张泽禹带进乐队后,他就再也离不开乐队了。
他能去哪呢。离开乐队,过以前的生活?那也太无聊了。
张极这段时间想了很多,通通使用的排练时间,气得苏新皓拿着鼓棒狂敲他的鼓,张极加练两小时,还有一周就live了,你们能不能认真点啊。
是这样的,苏新皓的乐队好歹也算活得挺长的校园乐队了,终于获得了给大热乐队暖场的机会。
张极只希望最近苏新皓和张泽禹都别作妖,他们确实没有,一切都爆发在了上场前半小时。
上场前,按照惯例,苏新皓作为队长是要说两句的。
就在他说一半时,张泽禹笑了一声。苏新皓立刻就问,张泽禹你什么意思。
张泽禹一脸无辜,我什么意思?我什么也没做啊。
苏新皓觉得张泽禹最恶心的地方就是这里,每次都做些小动作膈应他,他提出了就装作什么也没做,搞得像苏新皓莫名其妙一样。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左航和张极只是不说话,又不是不知道。
苏新皓一直都看不惯他这副做派,他说张泽禹你无不无聊,你讨厌我就滚啊。
张泽禹说,你让我滚我就滚?
苏新皓说,是啊,我的乐队。
张泽禹沉默了一下,刚想开口,工作人员就来叫他们,苏新皓捡了瓶地上的啤酒,一言不发地走了。
整场live苏新皓弹琴都弹得非常用力,张极觉得他就差把琴键扣下来了,他唱一半就把酒喝完了,酒瓶子直接砸在张泽禹脚边。
贝斯手一言不发。
事后海底捞聚餐,张极趁调料的功夫,问张泽禹,你干什么******苏新皓。
张泽禹笑了笑,谁******他了。
张极撕开一包白糖,你啊。
张泽禹说,我去你这都第三包白糖了。
张极:关你屁事,你没事惹他干什么。
张泽禹: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张极刚想说什么,苏新皓就喊他,张极,你喝酸梅汤吗。
张极端着自己的小料回去,说喝啊。
张泽禹看着他,他们,心想确认一下你是为了什么停留在这个乐队的。
张泽禹一开始瞧不起苏新皓,连带着瞧不起苏新皓整个乐队。朱志鑫走时,他交涉过,结果朱志鑫一脸讶异地看着他,你不是张极朋友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是和张极苏新皓一伙的吗,滚远点。
张泽禹没说话,他确实和张极关系不错,他也不明白张极跟着苏新皓玩乐队的原因。他本来想找朱志鑫打听,朱志鑫一脸高深莫测,总之是根本不想提起苏新皓。
那好吧,无聊的张泽禹只好拜托张极让自己去做苏新皓乐队的贝斯。
他现在总算是确认了,苏新皓是个控制狂,乐队属于且仅属于苏新皓一人,左航跟打工的没区别,张极脑子有坑死也不走。
他不走,那我也赖着。张泽禹想。
苏新皓那天赶走张泽禹也纯粹气话,虽然走了也行,但最好还是别走,苏新皓觉得自己的乐队正在蒸蒸日上。
他和张泽禹就这样保持了敌对但共存的状态,只有张极一个人夹在两人之间难受。
最近人们常说乐队是一个乌托邦,张泽禹觉得纯粹放屁。苏新皓的乌托邦是和朱志鑫的二人乐队,张极的乌托邦是和苏新皓左航的三人乐队,所有人都失去了自己的乐队乌托邦,张泽禹高兴地观赏他们的痛苦。
他想,既然他一个人就能难受一个令他失望的乐队队长,和前暗恋对象,何乐不为呢?
在他们保持微妙的和平时,左航说他要走了。
在我们之前的故事里,左航基本在苏新皓的爱恨情仇中隐身了,所以这次离开也并非为了苏新皓,很简单,邓佳鑫回来了。
说回来可能不太准确,总之邓佳鑫又入侵了左航的世界。
故事是这样的,邓佳鑫当初转学走了,本是不打算再和左航有什么牵扯的。但缘分就是如此奇妙,邓佳鑫在夜店做营销,左航那天只是想喝个酒,没想到第一个加他的是邓佳鑫。
对左航来说,关于邓佳鑫的记忆属于被封锁的领域,平时苏新皓他们爱恨情仇他就当没看见,一心一意扮演一个啥也不知道的直男队员,好似自己从未经历也无法体悟到这样浓烈的情感,而这一切都被邓佳鑫的突然出现打破了。
邓佳鑫就这样又徘徊在他世界的附近,他似乎想把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他会在没人喝酒的时候dd左航,评论左航的朋友圈,时不时找左航聊两句,就两句。他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即没到左航发作的程度,但足以膈应到左航。
他就这样喜滋滋地玩着这套接近离开的游戏,自以为可以折磨到左航。邓佳鑫甚至幻想着有一天,左航朝他发作,他可以带着甜蜜的恶意询问左航,你知道我不喜欢什么吗?你知道我的宝物是什么吗?
——前者是炙热但短暂的友情,后者是他的青春。
都是左航、左航、左航。
出乎他意料的是,左航消失了。他退出了乐队,删掉了所有酒吧认识的朋友,彻底从这样的生活中脱离出去,彻底到邓佳鑫都找不到其他理由再去联系他。
但他没删邓佳鑫,左航上午在排练室处理完苏新皓的事,下午和邓佳鑫约在星巴克。
“所以,你有什么事?”邓佳鑫强装着镇定,他有预感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和左航正面对话。
左航笑笑,你以后别来骚扰我了,你从前就是这样……
就是哪样?邓佳鑫打断他。
左航还是保持着微笑:”就这样,偷偷骚扰别人,就算不想接受也不好拒绝你,邓佳鑫……”邓佳鑫内心叫嚣着快停下,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而左航还是继续着,声音平稳而坚定:”之前你逃跑了,我总是惴惴不安,担心你哪天突然出现,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你现在真的出现了,我反而没那么害怕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你之前不告而别,害这段感情迟迟画不下句号,现在我来和你告别,就当我是胆小鬼,我害怕你的感情,你别再靠近我的世界了。”
他说完这段话,长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笑了,他说:”再见,邓佳鑫,再见。希望永远别再相遇了。”
于是左航走了,消失得比朱志鑫更彻底,他们只在学校会偶然遇上他,左航也不避着,朝他们笑一笑,算是一个问好,也只是问好一下。
后来他们又找了新的吉他手,吉他手又走了,再找新的,循环往复。
张泽禹还是一如既往热衷于挑衅苏新皓,但张极却慢慢慢慢慢对一切失去了兴趣。他看着队里人来人往,吉他手要么不关心队内争斗,要么被他们吓得连夜跑路,只有张极一艘小船漂摇在波涛之上。
于是在一个夜晚,张极对苏新皓说,我也要走了。苏新皓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夜晚,朱志鑫问他,你爱过我吗。
这是同样的一种疲惫的语气。
于是苏新皓说,好吧,好吧,谢谢你张极。
张极一时间是愤怒的,他想自己在乐队这么久,苏新皓竟然完全不挽留,苏新皓竟然完全不需要他。但他又是立刻泄了气,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本就是他自己要走。
他这时才多少有点共情朱志鑫,或者苏新皓,或者随便一个在感情中无力的人,面对苏新皓这样的体贴,他无话可说。
张极很想和苏新皓说说朱志鑫,说朱志鑫去了哪里,在干什么,和谁谈了恋爱,被谁操了,又操了谁,可这有什么意思呢。他只能靠提起朱志鑫来调动苏新皓的情绪吗。
于是张极沉默了,他第二天和张泽禹说了这件事,张泽禹还是那样笑着,他说我早知道啦,你肯定会走的,这里本来就不适合你。
张极想你又知道什么,但他只是勉强笑了一下。
张泽禹仍然喋喋不休,苏新皓把乐队搞得一团糟,跟着他没有前途的,你之前怎么都不走,我可失望了。
那你呢,张极问,你不走吗。
张泽禹说,我还想看看苏新皓的未来。
张极就这样走了,他去了别的乐队,正如张泽禹想的,发光发热,再也不用受这样的痛苦。
而苏新皓对这件事反应平平,他早就接受了所有人终将离他而去的结局,所以他问张泽禹,你还不走吗。
张泽禹说,不走吧,再看看。
苏新皓点点头,那就继续吧。
张泽禹就这样注视着苏新皓,看苏新皓坚持自己的乐队事业,从20岁到30岁,再到40岁,最后有一天,苏新皓宣布乐队无限期休团。
最后离开乐队的是创始人之一苏新皓,他安静地发表了最后一条微博,回忆了乐队这么多年以来的经历,一字一句,他的手没在任何一个字句停留过,他告别了所有人。张泽禹以为他会去死,但苏新皓没有。
离开乐队后,他仍然活着,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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