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海】Euridice号航海日记

1． 

这是李东海上甲板后第一次见到Euridice号的船长，当然这刨除掉了启航时他远远望到的那个背影。尽管他在陆地上的几个月已然听足了他的全部传闻。 

他的右手臂上打着石膏，穿着并不如水手一样气派，而是朴素不堪的，毕竟他只是一名在厨房工作的杂役，厨师在码头招募帮手，见他实在可怜才格外开恩收容他来船上。 

Euridice号实际上属于皇室，两年前正式下水，是迄今他们帝国最气派华美的航船，皇室和贵族出游时都会搭乘，日常则是被用作商船往来于赛林海峡之间。 

Euridice号船长李赫宰的履历就更加惊险传奇了，他10岁开始追随前任船长出海巡航，驾驶战舰击败过海盗头目，也曾护卫万吨商品平安渡过最凶险的海峡，有传闻说他的宝剑上沾满了近百颗海盗头颅上渗出的鲜血，也有人说他到了海里就是最矫健的游鱼，总有办法死里逃生。 

最令人惊叹咋舌的还是——他上个月刚被皇室授予了荣耀勋爵，成为了帝国最年轻的船长，国王将Euridice号交给他掌管。世人于是都在猜测这颗海岸线上冉冉升起的星星是不是就快被国王正式收编为皇室的一员，而又是哪位公主最终会嫁给他。 

启航晚宴在甲板上进行，人人都在为Euridice的新主人庆祝接风，欢腾的风琴声与笑声点亮了夹板。 

李东海负责上菜，他很快便在人群里辨认出了李赫宰，他穿着深蓝色的军装衬衫，只是将袖子挽到了手肘，领口的扣子也松动了几颗，显得潇洒而不羁。他被人群包裹着，接过不知哪里递来的啤酒杯，水手和大副争着与他碰杯，角落餐桌围坐着的随行姑娘们笑闹着投来青睐的目光…… 

不知谁起的头，水手们开始跳起快乐的踢踏舞，火红色裙摆的漂亮女孩走上前邀请了船长李赫宰与她跳舞，他也微笑着表示同意，于是他们很快成为了视线中心，大家讳莫如深，那是某贵族家的小女儿。 

女孩笑靥里透露着沉醉，如同裙摆的色彩，舞步婀娜而典雅。可李东海实在没办法把目光多分给她一点，他被女孩身旁的人深深吸引住。 

他望着李赫宰扶着女孩腰间的手，稳健的步法，他的每一个姿势都是优雅绅士的，他的专注让他显得无比深情，与那些粗鲁的海员完全不同，火光照耀下的脸庞是桀骜而英俊的。 

李东海不禁回忆起Euridice号启航收锚那天，甲板上充斥着忙碌的水手，他则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沉稳地指挥着一切，声音也如少年般******清亮，充满着对大海的热忱—— 

“各就各位，打开船帆！” 

海鸥鸣叫着掠过他的身侧，而和缓的海风吹动着他金色的头发， 

“南偏西 转向：2-1-0-0，全速前进！” 

李东海没办法解释他是为何如此沉迷于他的明媚模样，此刻也是。他自小在污泥般肮脏的生活里长大，连面对的面孔与话语都从不温柔，早就不记得阳光下船帆的颜色。他从没遇到过这样令他心旷澎湃的人了。 

一曲终了，女孩的脸更红了，拉着李赫宰的手，低低诉说着什么情话，他也温柔一笑回望着女孩。 

李东海重回现实，不禁为自己的心动而烦躁不已，不再逗留，替水手们上完最后一升啤酒，他迅速撤出了甲板上这片欢乐场。 

他当然知道他的任务是尽快融入其中，也许可以借机找大副喝杯啤酒。只是突如其来的烦躁感驱使着他远离人群，躲进了靠近船尾处连接底层船舱与夹板的楼梯上。他坐在那里依然可以看到银河，吹到海风，这里让他平静。 

他掏出银质的口琴，放在唇边轻轻吹出几个音符，直到被突然出现的人打断——

“看来这里已经就被人先占了。” 

李赫宰轻轻挑眉的，那个东海臆想中的人如今站在自己面前，这里没有火光，所以他周身缠绕着月色，像是从梦境里走出来的一样。 

“不，先生，您尽可以待在这里，我本来也要离开了。” 

李东海局促地站了起来，向他行礼，脸颊红红的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傻气。 

“你叫什么名字？我没在船上见过你。” 

李赫宰倒是落落大方地走近了几步，尝试看清他，李东海长着一张清秀而甜美的脸，如果不是他总用污泥、围巾去刻意遮掩，一定早就有人能察觉到他不凡的面貌，比如此刻的李赫宰。 

“我叫李东海，我第一次上船，厨师招我进来的。” 

“你的手臂怎么了？” 

“我先前在码头做工，搬货时砸伤的。” 

“抱歉。” 

李东海示意他不必在意，李赫宰显然对他产生了兴趣，无意间抬手想帮他蹭掉他脸上的一块灰色痕迹，被李东海一个下意识的闪躲躲开了，气氛有些尴尬，自己刚刚的举动一定让李赫宰很丢面子。

好在李赫宰并没有如他所想的生气，而是依然热忱地与他搭话。 

“东海，想不想看烟火，Euridice号每次启航当晚都会燃放一次，错过今晚就要再等上一个月了。”  

“烟火？” 

“对呀，来吧，我知道一个独家视角，但愿这次没被人占了。” 

李赫宰脸上洋溢着的喜悦神采可以感染到他，让他跟着兴奋，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随后他像一个小跟班一样，紧紧跟着李赫宰来到了船尾的甲板，然后顺着梯子爬上了朝向船尾一处不算高的小平台，这里很清静，他们就坐在平台之上等待， 

“有的时候总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船长先生是在怪我霸占了你的秘密基地吗？” 

“不，相反。” 李赫宰很真诚地回答着他的问题，“终于遇上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了，我是这么想的。” 

李东海有一个一紧张害羞就摩挲手中东西的坏习惯，他攥紧了手里的口琴，心痒痒的。这举动被李赫宰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是口琴吗？” 

“啊，是的，是我爸爸送给我的，他曾经是个优秀的水手，我很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你刚刚在楼梯间就是吹口琴吗？” 

“嗯，只是我用左手没办法吹奏得很好。” 

“没关系，我想听，吹给我听吧。” 

真的让人难以拒绝，尤其是在面对自己好感的对象，他觉得自己就像被打回了情窦初开的少年，深吸一口气捧起口琴到嘴边，几颗悠扬的音符飘向夜色里，他吹出一段童谣的曲调，这是他唯一知道的童谣，他的童年里少有这种温柔的歌谣，因此他也记得清晰。 

曲子终了，几声不算剧烈的响动后，天上花火绽放，绚丽的色彩惹得远处欢呼声迭起。 

“很好听，很美。” 

李东海有一刻觉得他事实上在看自己，只是他还没有勇气确认。然而李赫宰并不避讳自己对李东海产生的好奇心，他自小是正直果敢的，总是被人崇拜跟追随的对象，但是光明越多的地方，留给他的影子就越少了，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一起像这样静静地看一场烟火。 

五彩的火光映在身旁男孩的脸上，他有一刻很恍惚，他比这场烟火漂亮。 

“还是这里好，那样的派对还是不适合我。” 

“真的吗？我倒是觉得先生刚刚舞会时和那位漂亮的小姐跳舞也很快乐。” 

他说的很真诚，却引起了李赫宰莫名的不爽。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是的，您们很相配。” 

“可我并不喜欢她。” 

“诶？” 

李东海看着烟火散尽后男人仍然仰望着银河的侧脸，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明媚，而是孤独忧郁的，虽然这表情只有一瞬。 

“赫宰……” 

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了惬意的静默，这声音正是源于那位被二人提及的女孩——Aletta小姐，她不知何时找来了船尾，当然李东海不用想就知道她是来找谁的，快速起身想让出这个位置，单手撑地让他的动作有些别扭。 

“船长，我先退下了。” 

却被李赫宰牵住了手，他借着他的左手也站起来，但是之后也并没有松开，李东海小心打量着他的表情，他在一轮银月下轮廓更加冷冽，纵使还是维系和善的语调。 

“Aletta小姐，船尾很冷也不安全，请您尽快回船头夹板或者船舱里。” 

“赫宰，我今晚可以去你的船舱吗？” 

“我今晚有些关于航线调整的事要和副手商量，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他率先跳下小平台，便扶住李东海半抱着他下来，他保持着风度微微向Aletta小姐鞠躬，就带着李东海离开了船尾，甚至还体贴地送他回去了他的船舱。 

离开之前李赫宰思索半刻，留下了一句话： 

“东海，我在想，如果你想做水手，或许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