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深】分手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1

你看着餐桌对面的黎深,后者正专心致志地将沙拉和油醋汁搅拌均匀,浪潮席卷了你——是愤怒。

他平静的目光望过来:“怎么了?”

愤怒的原因是什么?是他手背上刚结痂的伤口,夜间惊醒的噩梦,眼下的青黑,对真相闪烁其词的态度,你问“发生了什么”他答“别靠近我”,你说“分手吧”他说“好”,过了十秒他又说“先吃饭”,然后端着沙拉出来,举起自己的筷子又放下,去厨房拿了公筷出来拌。

你的呼吸急促起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抢过黎深手里的筷子拍在桌上,发出惊天巨响。

“黎深!”你声嘶力竭,音量达到了扰民的分贝,“我说我要和你分手!”

他看了一眼你按在桌上用力到发白的手掌,颤抖的手臂支撑着你摇摇欲坠的身体,纤瘦的肌肉在皮肤下鼓起凸显。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需要尽快斩断你的痛苦——哪怕来源是自己——于是放下了手里的沙拉碗,郑重地再次回答了你:“知道了。”

知道了。

原来担惊受怕的是你,无理取闹的是你,斤斤计较的是你,暗含期待的也是你。

你想着,这也太好笑了,小丑竟是我自己。

 

2

最近你是肉眼可见的憔悴,同事问你晚上没睡好吗,朋友问你工作压力太大吗,领导问你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没有,没有。你逐一否认,最近是分手了而已。

大家不约而同地表示震惊,什么时候谈的对象,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

你回以苦笑。

黎深是你的青梅竹马,像邻家哥哥一样理所当然地照顾你,跟你回家吃饭,降温了奶奶让他捎外套,你受伤住院时夏以昼在外地执行保密任务,黎深拿着你家钥匙去取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你住院八天,他在医院睡了八天。主任早上气势雄雄地带着医生护士来查房,推门看见正在喂吊着手的你吃果泥的黎深,语气瞬间变得客气起来。

“黎主任,您怎么在这儿?”

被无数人围在中心的黎深风淡云清、言简意赅:“家属。”

当时你俩在暧昧期,或许只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他的所作所为被你解读出了“这男的肯定对我有点想法”。后来想想,被爱只是错觉,你和黎深互动也没避着人,只是他平素不喜欢在外人面前亲亲抱抱,性格内敛没有大肆官宣,以致于身边没人以为黎深在和你谈恋爱,除了你自己。

其实你得感谢他,虽然想通这一层很痛苦,但至少分手后少了很多流言蜚语。

 

3

同事带你去联谊,拍着肩膀安慰你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啤酒只会让你膀胱鼓胀,还不至于让人你神智不清到给前任打电话。你有点憎恨自己的酒量,又为此感到庆幸,不会因为醉酒而出糗。

黎深也不会,他根本不喝酒,任何一方酒后乱性的言情桥段都不可能发生。而且,从你宣布分手后立刻开始用公筷避嫌,至今连一个电话、一条消息都没有。所有推导都指向一个结论,他不喜欢你,不爱你,照顾你只是惯性,和你亲热只是男性本能,他没错,错的是自以为是的你。

你挥别了顺路送你的同事,浑浑噩噩地上楼,刚出电梯就看到你吊着的那棵树靠在你家门边,等人。

你停在原地,警惕地盯着突然出现的前男友,他看起来刚下手术台,眼睑泛红眼下青黑,额头上还留着手术帽的压痕,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变得凌乱。

看到你来了,黎深往前走了一步,又因为你的后退和提防的神情停住了脚步,他揉了揉眉心,递出一个包裹,说是奶奶寄过来的。

你干巴巴地道了谢,说不用麻烦他专程跑一趟,发个消息放在医院门卫就可以,上班顺路会去取。

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叹出,提醒道,是你把他单方面拉黑了。

你又“噢”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收不到消息的原因。黎深说的对,的确一直有包裹寄给他也是困扰,拉黑后更不方便联系你。

于是你道歉,说会和家里人解释清楚的,以后不会乱寄东西打扰到他。

沉默。

你和他沉默了太久,久到感应灯灭了。

一片黑暗中你开始烦躁,被人堵在家门口算什么事,开始冷声逐客。

灯光应声再次亮起,你看到黎深哭了。

 

4

黎深的哭泣是完全无声的,呼吸平稳,只有蓄不住的液体源源不断地往下流淌,每眨一下眼,就多落下几滴。被你惊骇的目光提醒,黎深才意识到脸上多出的液体,他困惑地摸了摸脸,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东西。

你从没见过他落泪的样子,印象中他永远冷静理智,永远在做正确的选择,好像前额皮质永远凌驾于边缘系统之上,没有什么能干扰到他。激荡的痛苦在躯壳中四处冲撞,变成了无法自控的泪水倾泻而下。

你看着黎深衬衫袖口处露出的绷带,越过人打开了家门,示意他进去说。

黎深留在你家的东西已经被你清理得差不多了,归整在整理箱里,贵重的赠礼准备抽时间寄还过去,剩下的统一扔掉。太久没有朋友来,你在玄关没找到鞋套,问他客人拖鞋可不可以,码数比他的大一码。

他摇摇头。

你站起声,和他对视了一会,寂静的空间里只有眼泪汇到颏尖,再滴落到地砖上的声音。

你提议要不去拆一双新的码数合适的。

他又摇摇头,用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你。

你用手拭了一把黎深脸上滚落下来的泪,冰凉得和冰块一样,换上了哄小孩的语气,解释道:“你的拖鞋没有扔,只是收拾起来了,先穿新的好不好?一起去沙发上歇会。”

黎深开始颤抖,慢慢偏过头,把潮湿的脸埋进你的掌心,发出了压抑的哽咽声。

 

5

你家沙发很宽,因为娃娃抓了太多堆不下特意换了加长加宽的型号,分手后你图一个眼不见为净,把娃娃也打包了。现在你扶着黎深靠坐在空空荡荡的沙发里,他比你高出许多,努力折叠身体挤进你的怀里,额头枕在你的肩膀上,你看不见他的脸,只感觉肩膀的衣服越发潮湿。

你拍拍他的背,小声问他好点了吗。

过了一会,你摸摸他的头,问他想不想先吃点东西睡一会。

还是没有回应,你受不了了,把黎深推远了一些,迎上他受伤又委屈甚至有点无助的目光时你简直头皮发麻。

“……酒喝多了,我现在必须得去个厕所。”

 

6

你推开门时差点撞上黎深,他安静地杵在门外,一只被关在房间里的猫,不敢扒门,只是执拗地看着人类离开的方向,害怕你被马桶吸进异世界,或者从21楼的窗户逃走。

你叹了口气:“谈谈吧。”

于是你们又回到了餐桌上,和分手的那天一样坐在两端,这次换成你在专心致志地处理水果,因为如果现在不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你会疯掉。

说话的变成了黎深,他的声音很沙哑,从12岁开始讲起,按时间一条一条地摆出来,你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明白他把你写进了论文致谢里和现状有什么关联。

“你想说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你,说他对你的病情足够了解,能腾出很多时间,临床技术好,人脉资源也很丰富,综合来看他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不要换主治医生好吗?他说。

你气笑,颇为无语地提醒道,患者拥有就医选择权,你提交申请不过是行使正当权利,另外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和死了一样。

黎深瞪大了眼睛,然后又低下头去,撑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欲坠的那个人变成了他,满不在乎的你手里还拿着水果刀削永远削不完的苹果皮。他再次陷入了迷惘,你说分手,他接受了退回到家人这个安全的距离;你说以后不会再麻烦他,他接受了你和他断联做陌生人;为什么现在连面都再也不能见了?他真的会不放心。

“我不同意,”黎深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快过他的思绪,“转院也不同意,申请交上来我不会批的。”

他骤然想起什么,语气变低弱了很多:“身体最重要,还是按时来复查吧?如果实在不想见到我,医院可以安排线上会诊。”

苹果被你削瘦了一圈,骨碌碌地在玻璃碗里滚动着。你缓缓放下手里的水果刀,提出要求:“重复一遍你说的话。”

“医院可以安排线上会诊。”

“不是,上一句。”

黎深的语气变得有点别扭:“如果不想见到我。”

“不会批申请的后一句,按时复查的前一句。”

“……身体最重要。”

你点点头,指指他渗出血的绷带:“你做到了吗?”

他不说话了。

 

7

“坐下。苹果吃掉。”

黎深像个机器人一样执行你发出的指令。

“米浆喝掉,唔,糖不够自己去厨房——”

你话音未落,他已经喝完了,还把空杯子推到你的面前。

“算了,外套脱了,袖子卷起来。”

他瞄了你一眼,你的表情不容置喙,于是磨磨蹭蹭地按你说的做了,露出沁着血色的绷带。你想到刚刚他宣称自己临床技术好,不由发出几声冷笑:“黎主任还挺擅长处理伤口的哈。”

他被你冷笑得脊背发凉。

 

8

你把重新包扎好的伤口裹上保鲜膜,命令黎深去洗澡,他捧着你塞给他的一次性浴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浴室。

你目送他消失在门后,从整理箱里把黎深的衣服翻出来扔进洗衣机,快洗烘干的时候你倚着墙,慢慢地啜饮另一杯没加糖的米浆。

黎深洗过澡后,裹着浴袍呆立在客厅中央,像第一次来到你家一样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否应该自觉睡到被清空的沙发上。他不太想,离你太远他睡得很不好,但如果你要求的话他毫无办法。

你全然无知他在内心反反复复的思考,走过去检查手臂的伤口,没有渗水,你心情放松了些,拖着他的手往卧室走。

你把黎深塞进被筒里,被你的气息包裹后他开始困得神智不清,却执拗地一下一下眨着眼看你,还在等你的答案。

你俯身和他额头相抵:“先休息一下,睡醒了我们再谈好吗?我也不想和你分手。”

 

9

你在教他说话。

“分手吧。”

“对不起,我的问题——”

你惩罚性地咬了他手背一口:“说错了,重说。”

“分手的原因可以谈谈吗?我会改的。”

“嗯,打个五十分吧。”

他虚心求教:“老师,请问怎么才能及格呢?”

你把他拉下来接吻:“标准答案是,我们一起改吧,黎深。”

 

0

笨拙的牙牙学语的爱人啊

湛蓝的夜正缓缓坠入这世间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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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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