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作剧之吻

“年级第一黎深,你好!可能你并不熟悉我,但是我对你很了解哦!”

我学着电视剧里的场景对他写下这封信,却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得知他即将保送医科大学的消息。

妹妹有气无力地催我不要再用功了,我应了一句,把台灯的亮度再调小了些,扭头去看小孩苍白面孔和泛紫的嘴唇。

这样能有用吗?我继续写下去,毕竟我只认识这一个黎深。

 

果不其然,当我把放学回家的黎深拦在路口,向他递出情书时,黎深虽不像电视剧里戏剧化的表演一样冷漠,但也没再多一丝温情。

他左手扶着自行车,右手捏着粉色的信封前后看看,踌躇了一会儿开口:“你知道……我这个学期结束就要去念大学了吗?”

我点点头,夕阳余晖照在黎深浅色的衬衫上,依稀透出他那尚且单薄的身躯。

“谢谢,信我收下了。只是……我可能没有多余的时间,”他把信封放进书包里,“祝你学习进步。”

“哦。”我呆呆地看着黎深离去的背影,心想这学期才刚开始呢。

 

我送早餐送酸奶送三明治,连妹妹都看出我的异样,趴在餐桌边问最近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不然怎么连胡萝卜都要切成心形的。”她撇撇嘴,一脸了然。

这要怎么说,我沉默认领下这份喜欢,准时准点地赶在黎深骑着自行车出门之前拦在小区门禁处。

当然咯,他看着我递过去的三明治垂眼抿抿嘴,憋出一句礼貌的:“谢谢,我吃过了。”

无奈早餐又造福了同桌,男生边吃边问那个黎深很喜欢吃面包酸奶三明治吗,你怎么天天送。

我愣了愣,说班上男生不都天天这么吃吗。

“你这是喜欢人家吗?!”同桌吃着报酬充当免费军师,“追人这事我有经验,知己知彼,投其所好。”

 

同桌吃了我的三明治,被我派去刺探军情。好一番尬聊才问出黎深讨厌吃胡萝卜,爱吃甜食,疑似轻微洁癖。

我凑在不远处偷听,看见同桌捧着手作胡萝卜三明治,无糖酸奶,对我使了一个眼色,笑容似乎更僵硬了些。

黎深大概是有所察觉,瞥一眼他手中的面包,再顺着眼神方向朝我看了过来 ,又转头说了一句什么。

“他说……他每天起得来吃早饭。”同桌小心翼翼地复述着,又加句主观评价,“铁石心肠无情道,小同志仍需努力。”

 

什么无情道斩情丝,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女王,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你的力气和手段就是这一本错题本?”

“一个愿意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未来医生,会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吗?”我心满意足地抱着那张选择题从第三裁到第十二的错题本,赌黎深这次肯定无从推脱。

 

他确实是无从推脱,未来要做医生的人责任感强得可怕,负责到把解题步骤写得一清二楚,第二天还要考我思路记熟没有。

“我真记住了,”小区外的咖啡店里我第一百次承诺,“期末考试我肯定记得,绝对不会错。”

“你嘴里的绝对约等于50%。”黎深喝下一口奶油冰沙,在我期待的眼神中迟迟吐出一句,“补习费味道很好。”

“那我下次还请你喝这个。”我理所当然地想,却听见黎深写公式的笔尖顿了顿:“下周就期末考试了。”

“我知道啊,那下学期……”

咖啡店里不知名的外文歌曲还在轻快地跳动音符,黎深的半张脸藏在深色围巾里,露出一双眼睛眨了又眨,睫毛好似冬日被北风卷落的雪花。

下学期,他就是个大学生了。

 

班主任难得摊上这样的天才学生,攒了一个欢送会,半大小子姑娘聚在ktv里一打一打地喝汽水,同桌拉着黎深要唱我的好兄弟,黎深不自然地瞪了瞪眼睛,绕过身说陪我去趟洗手间。

平时黎深帮我那么多,我也理应在这时为他插同桌两刀,便匆忙笑笑逃出门去。

 

“期末考得怎么样?”黎深站在走廊拐角处吹冷风,个子似乎又拔高了一些,站在五颜六色的ktv灯光里,好像一个真正的大人了。

“还可以吧。”我没看到成绩之前不敢断言,也像个大人一样搪塞过去。他没再继续问,慢慢屈了后背,弯腰到我耳边说天色不早了,咱们偷溜吧。

真是难得听黎深说这样的话,我兴致勃勃地说好啊,没逃过课,逃一次班级聚会当做提前体验大学生涯。

 

我坐到公交车最后一排时还在兴奋,说我们这样好像逃课。

“但你在大学可不能像别人那样逃课哦,”我又想起自己的目的,顺着私心去嘱咐他,“你要好好学习。”

“你才是,”黎深好像是有些困了,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说话的声音也轻了许多,“记得听课,记得写题,记得……”

“记得不会的及时问。”

我松了一口气,差点以为黎深要说“记得我。”

 

但这下他大概是真的睡着了,司机连按了几个喇叭,黎深的睫毛也没抖动一下。我看着来来去去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光明和阴影,发觉鼻梁上那轻微凸起的结好特别,目光顺着灯光缓缓流淌,移动到紧闭的嘴唇,那上面刚被果味汽水润泽,像块潮湿的软糖。

公交到站,停下,没人上车。

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着魔断片,也许是黎深在一个又一个周末的下午给我讲题时我早就盯着他的嘴唇看过千万遍,幻想过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尽会说些我听不懂的天文公式。

可是他现在很安静。不如说,黎深一直很安静,不是吵吵嚷嚷的中学男生,非得借着夸张的语言表现自己。但我的印象里总觉得他好吵人好啰嗦,总要我记得这个背下那个,总有那么多的事情放心不下,要交代好多句换来我皱着眉点头:“知道啦!”

 

那是为什么呢?我抓紧了身下的公交座椅,发觉脸已经靠得太近,呼吸都交错。

“我会学心外科。”

黎深根本没睡着。他没睁开眼,仍是闭目养神,睫毛却像落在大衣上快要融化的雪花一般颤抖着,“我的导师是目前儿童先心方向的权威,你妹妹的手术不能拖,我会尽力了解联系,你……”

“你不用做到这样。”

 

我好似被抽走了骨头,若不是有张椅子,怕要瘫倒在地。黎深算得出奥数比赛最后一道大题,又怎么会算不出我是不是真心。也许在他看来,我的心是胡萝卜做的,雕刻得再漂亮再可爱,他就是不喜欢胡萝卜。

“谢谢你。”

“不用谢。”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只不过调了个角色,我拦住他的自行车递情书,黎深说谢谢你,只是。

 

只是,只是,我管你铁石心肠无情道,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我深吸一口气,一低头一用力就结结实实贴了上去,这下何止是嘴唇,连黎深的门牙都和我的撞了个满怀,他瞪大了眼难以置信,还记得及时扶住我因急刹车差点倒下去的上半身。

我抬起下巴气壮山河,发起冲锋的号角。

“你要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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