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搬来了新邻居。
当搬家的卡车抵达你家楼下时,你还站在二楼的露天的阳台上刷牙。轮胎摩擦地面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你就着停车的空档低头朝波斯菊的花盆里吐了一口漱口水。再抬头时,卡车车尾后多出一辆黑色奥迪rs7。
牙刷******回牙缸,进屋之前,你眼角的余光瞥见奥迪后座上下来一个少年,高高瘦瘦的,白衬衫黑裤子,背对着你的方向。
是你们学校的校服。你一眼就认出来。
正值临空一中开学季,有高一新生搬到学区房很正常。你不理解的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为什么会搬来这片看起来随时都要被******的旧居民楼,明明寸土寸金的新学区房楼盘离这里仅有一街之隔。
大概有钱人的脑子都有点毛病。
你一把拉上滑门,波斯菊的花瓣被关门时的气流震得微微一抖。
当夜你狼狈地同时补语数外政史地六本作业,笔头都快冒出火星子,通宵赶到凌晨五点,倒头就睡。
六点,你被闹钟吵醒,顶着眼底的乌青强行爬起床吃早餐。你急匆匆地提上鞋后跟赶到楼下路口打车时,刚好看见那辆奥迪rs7启动开走。
你抬头望天,在心里感慨了句有钱真好。
果不其然,开学第一天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上堵得水泄不通。你抬手看了眼手表,七点二十八分。
班主任要求七点三十分准时到校。只准提前,不准迟到。
死到临头反而不那么紧张了。你估摸着离学校只有不到五百米的距离,干脆在这里下车,慢吞吞地朝学校走。
你刷校园卡过闸机的时候,刚好看见那辆奥迪rs7从学校大门开出去,连车牌号都和昨天楼下的一模一样,临A0905。
家长车辆不是不允许进入校园吗。你皱皱眉。
最好别告诉你校长就是他爸。
你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五十分。五分钟前刚收完暑假作业,同桌告诉你课代表让你自己把作业送到老师办公室。
你说了句好,就趴在桌子上开始补觉。
十分钟的时间过得很快,八点上课铃准时响起,你哈欠连天地抬起头,顶着千斤沉的眼皮勉强坐直身子。
第一节是数学课。你看了眼新课表,连上四节。
老天爷啊。
在你的额头快要点到桌子上的草稿纸上时,终于被耳畔的一声脆响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数学老师的教棍来者不善地敲在你的桌子上。你抬头,对上秃顶中年男人刀子似的眼神。
你被“请”到了走廊上。
你百无聊赖地站在走廊上,除了年级主任从男厕所出来路过打量你时你有点如芒在背之外,你真心觉得其他待遇都比坐在教室里更好。
空气清新,视野开阔。非要说就是一个字,爽。
两只麻雀落在栏杆上,东蹦一下,西跳一下。
其中一只一扑棱翅膀落在地上。
“嘬,嘬嘬。”你唤狗似的勾勾手指头。
“同学,打扰一下。能麻烦你把这个给周老师吗。”
你闻声转头,对上一双黄绿色的眼眸。面前的男生说完若有所指地朝教室里看了一眼。
你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有些愣愣的。
“噢……”
“谢谢。”男生礼貌一点头,干脆利落地将金属U盘放在你掌心。他的指尖和U盘底座一起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你的皮肤,冰凉触感中带着一点温热。
等你回过神,只看见男生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通往楼下的楼梯拐角。
你低头看向地面,麻雀已经飞走了。
晚自习下,等你骑着破旧的自行车抵达小区楼下时,那辆崭新的奥迪rs7已经停在停车位上了。
你拖着疲惫的两条腿慢慢朝楼上走,昏黄的灯光打在地上,照亮空气中飞舞的浮尘。
一连两个月都是这样,早上出门上学时车位上早就空空如也,晚上放学回家时车位上已经稳稳停好那辆熟悉的车。
有时候你甚至会根据车位上的空满情况来判断时间。如果早上出门车还在,说明大概率不会迟到,可以不用那么赶时间。如果晚上回家时车不在,说明今晚你收拾书包的速度还算快。但十有八九是因为你漏带了某一门作业,第二天又不得不提前赶到教室去补作业。
某天你记得出门时明明看见黑色奥迪还停在原处,到教室的时候却迟到了十分钟。
原来那个人也会睡过头。你有些讥讽地想。
让你渐渐觉得不对劲的是,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你不认为一个连续两个月准时上下学的人会突然开始作息紊乱。
你出门时路过那辆车,两秒钟后又退回来,往车窗玻璃上贴了一张雪人便利贴,上面是你昨天做作业时百无聊赖信笔画的一个问号。出门时本来打算揣兜里扔掉的。
晚上你推着自行车回到楼下时,发现那张雪人便利贴还贴在窗玻璃上。
你皱了下眉,走过去把雪人便利贴撕下来,随手扔在地上。背着书包上了楼。
第二天吃完早餐拎着扫帚去清洁区的路上,你被之前的生物老师叫住,是个很温柔的年轻女人,你记得她现在似乎是高三一班的班主任。
“罗老师。”你礼貌打招呼。
高一时你对她的印象很不错,具体表现为就算你暑假作业没做完也只是被通知在开学一个星期内补完而不是直接被扔到走廊罚站。
“欸,同学你是不是住老学区房那片儿的,你住几栋啊。”女老师温柔地笑。
“是。A103栋。”你如实回答道。如果你没记错的话,她之前到你家里做过家访。就算你不想实话实说也不行。
“噢,是这样,我班上有个学生和你住一栋楼,我这周备课多,没办法天天给他送作业,能不能麻烦你……”女老师面露难色。
你心领神会,甚至隐隐猜到是谁。
“他叫黎深,你认识吧?”女老师似乎想起来什么,眼睛一亮,补充道。
“见过面,但不熟。”你想起男生校服上的胸牌,好像是姓黎。
倒是个不怎么常见的姓氏。
“那这样,你第一节晚自习下了记得到我这儿来拿他的作业。老师先替他谢谢你啊。”女老师笑着摸摸你的头。
“好的。”你挤出一个笑。
……还不如搬走呢。
你想到以后每天都要上下爬楼帮一个不认识的人无偿取作业,顿时有点绝望。
你将自行车在楼下停好,发现车轮胎旁边的白色便利贴已经不见了。
可能被风吹走了吧,你想。这个小区破旧到甚至没有街区清洁工。
女老师说黎深住在三楼。好巧不巧,就在你家楼上,你当时想。
站在黎深家门口,你犹豫半天,始终没敢敲门。你想尽量让开场不那么尴尬。
就在你抬手屈指准备敲第一下时,防盗门吱呀一声突然打开了。
你的手尴尬举在半空。你张了张嘴,看着黎深的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黎深先开的口。
“同学,找我有事吗。”他的眼神有些疑惑。
你注意到他的右脚打着石膏。
“噢,那个,罗老师让我给你送作业。”你慌乱从书包里扯出他的那份作业递过去。
“以后你的作业可能都要由我负责送了,明天早上七点我会过来取作业。”你一溜烟说完,像是普通话烫嘴似的。
你一跟不熟的人说话,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黎深接过作业,看了你一眼,嘴角似乎隐隐有翘起来的趋势,又马上被压平。你甚至怀疑自己刚才一瞬间眼花了。
他,刚刚是在看笑话吗?
“谢谢。”面前的人一本正经地说。
“不客气。那我先回家了。”你不由觉得有些恼火,语气不如之前温和。
“就剩你的数学作业没交了。”课代表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翻遍整个抽屉都没看见那本作业。
昨天你回家在书包里没找到,还以为是落在教室里了。结果现在教室也没有。
真是见鬼了。
“抱歉啊,你先送走吧,我的我到时候自己给老师。”你尴尬笑笑。看向数学课代表臂弯里摞成小山高的作业本。
“那记你名字了啊。”课代表毫不留情地通知你,动手在最上面的便利贴上利落写下你的大名。
老秃鹫明天又要让你滚出去罚站了。你绝望地想。
“笃笃。”你抬手敲门。
过了大概半分钟,门终于打开。
你熟练地将一个透明文件袋递给他。
他同样也递给你一个东西。
你定睛一看,居然是你失踪的数学作业。
“原来在……”你恍然大悟地瞪大眼睛。
“谢谢。”黎深接过文件袋。顿了顿又抬头看向你,补充道:
“我不小心当成我的作业做了,不好意思。”
你低头翻开,发现原本应该是空白的题目下面果然写满了答案。
就连压轴题也写完了。这种题你一般都空着不做的,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谢谢啊!”你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
太好了!明天不用滚出去罚站了!
黎深诧异地抬头看你一眼,嘴角抽了抽,半晌道:
“倒也……不用这么激动。”
“你不懂,数学作业我从来没写满过,这是第一次。”你一时口快,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
你自来熟地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轻快:
“没关系。你们这种尖子班的优等生不理解是很正常的。”
或许是你笼统归类的排异语气让他感到不太舒服,他忽然开口道: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优等生。”
“可你就是优等生啊。我听说你了,高三一班的特优生,学校里的风云学长——”
“还是年年奖学金拿到手软的那种。”你狗腿道。你觉得世界上就没有哪个成绩好的学生不爱听这种恭维话。
假是假了点,但胜在好听。看在他帮你写了数学作业的份上,你今天就折腰事学霸吧。
“我不是。”黎深语气有点生硬地打断。
你愣住,站在原地尴尬地张了张嘴。
黎深放缓语气,解释道:
“我和你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对不起啊。”你有些抱歉地笑笑。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和你的朋友一样。你把我当成平时和你一起打扫清洁区的同学就行了。我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黎深语气有些急,或许是因为太想向你解释。
你忽然,有点知道他刚才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
上周一早上。
你吃完早餐和同桌一起去打扫清洁区,路上遇到正朝教学楼走的黎深。
清洁区只有很小一块,两个人打扫就足够,于是班主任索性安排同桌两两一组按座位顺序去打扫。你的同桌是个很有幽默细胞的男生,经常在枯燥无比的数学课上三言两语逗得你哈哈大笑,然后你们二人一起喜提罚站套餐。
你的同桌拿着拖把,忽然用胳膊肘撞撞你。
“欸,那不是高三一班的黎深吗。神龙见首不见尾啊,今天可算让小爷碰着了。”同桌夸张的语气逗得你忍俊不禁,你忍不住开口奚落他:
“怎么,你要上去求婚啊。”
“要是求婚就能让他保送重点大学的时候顺便捎上我,也不是也不行。”
“我看你还是早点洗洗睡吧。”你翻了个白眼。
“也是,人家学霸估计瞧不上我们这种人。”
“你知道就好。”你揶揄道。
思绪回到现在。你和同桌背后议论别人被本人听到,实在有点尴尬。
“对不起啊。你别误会,我同桌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随口开玩笑。”你干巴巴地解释。
黎深的眸子暗了暗,一时间没说话。
“真的。我发誓。”你再三保证。
“我们以后不会再在背后议论你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没有怪他……你们的意思。早点休息吧。”黎深说完就关了门。
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你站在原地。
怎么回事,不都解释过了吗。怎么感觉他还是在生气。
你想不通。
你坐在书桌前,重新打开书包,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要是黎深的字迹和你差别太大怎么办。老秃鹫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不是你写的了,到时候不就是罪加一等?
你慌忙翻开昨天布置的那两面数学作业,和你之前的笔迹翻来覆去地比对——
竟然差不多。
如果不是知道是黎深帮你写的,你自己都要觉得是你自己做的。
你看过黎深作业封面上的名字,字迹凌厉冷硬。跟你一板一眼的字迹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
你慢慢回过味来,黎深的话在你脑海中回荡:
“我不小心当成我的作业做了,不好意思。”
晚自习下,你照例走进自行车棚找车。
却意外地看见了黎深。
他背对着你,身形颀长,黑发柔软,侧脸轮廓被暖黄色的大灯打上一层毛茸茸的光晕。
他忽然蹲下来,好像在地上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嘴比脑子快,你一时好奇,竟直接问了出来。
少年诧异地转过头,看见是你,眸光被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得柔和。
“噢,我的车钥匙丢了。”
你走近,在地上环视一圈,凭着之前的经验朝里走了几步,对着墙蹲下来一看,果然有串钥匙静静地躺在水泥墙与地面龟裂的缝隙里。
“学长,在这儿。”你伸手指指地缝。
黎深似乎因为你嘴里的称呼愣了一下,走过来。车棚拥挤,他的身体擦着你的胳膊半蹲下来,你们胳膊肘抵着胳膊肘,少年微凉的体温透过皮肤传给你。
黎深的体温,似乎比正常人低一点。
你侧头去看他,少年鸦黑的长睫在下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
他试图把手伸进缝隙去取,但只伸进一点指骨便被卡住。
黎深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我去找个铁丝勾出来吧。”黎深准备站起身。
“不用。看我的。”你一把拽下他的胳膊,信誓旦旦地说。
你斜着手腕一点点把手伸进地缝,左手撑在地上,身体向前倾,膝盖都半跪在地上。
你拼命伸长手指,中指终于碰到金属钥匙圈的边缘,指尖用力一抵,钥匙圈反而擦着你的指腹往左滑了一点。
你不甘心,左手干脆一把握住黎深的胳膊借力,又拼了命地用食指去勾。
终于,钥匙圈牢牢套在你食指的第一个关节上。
“捞到了!”你兴奋地大喊。
你勾着手指将钥匙捞出来,急着想快点展示成果,一个不注意腕骨却被粗糙的水泥切面磨破了皮。
你轻声“嘶”了一下,顺利地把钥匙一把拍到黎深手心。
“专业捞钥匙哪家强,临空一中找……”你顺口就想编个段子。
“没事吧。”黎深蹙眉看向你的右手。
“没,没事啊。这点小伤算什么。”你如愿以偿地说出武侠剧里男主的经典台词。
你这才发现他手中的车钥匙并不是你想的那个车钥匙,而是自行车的钥匙。
“你,换车了?”你眨眨眼睛。
“嗯。之前的司机有事辞职了。”黎深眼睛往旁边瞟了一下。
“这样啊。”你内心嘀咕有钱人家的司机也这么任性,有事直接裸辞。
夏夜寂寂,凉风习习。蟋蟀躲在角落没完没了地噪鸣。
不知道少年提前预演了多少遍,终于鼓起勇气说出那句再简单俗套不过的台词:
“一起回家吧。”
你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享受着最闷热难捱的夏夜里不易得到的几缕凉风。
你的双脚悬在半空,偶尔故意去点地面,鞋底擦着柏油路面磨出沙沙声,带给人一丝不真切的实感。
实在是天公不作美,你年老色衰的自行车在今晚终于寿终正寝。你去提车的时候不幸地发现磨损过度的车链已经断裂。
你的双手分别轻轻揪住他衣摆一角,一路上闲散地东张西望。
路口红灯亮起,黎深一个急刹,惯力促使你的脸砸向少年单薄笔直的脊背,电光火石间,你不得不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少女身前的柔软不可避免地微微擦过他的脊椎,一触即分。
握在自行车把上的修长手指忽然紧了一紧,好似有一小簇电流从脊椎一瞬间窜到尾椎骨。黎深的整个后背都僵直了。
少年抬了抬微微发麻的舌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坐稳了吗。”
你觉得黎深的声音忽变得有些奇怪,咬字出奇地清晰,正是因为清晰过了头,才显得有那么一丝异样。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样。对不起啊。”
你刚想撤回手,下一秒自行车却开始向前行驶,车速比之前快了很多。疾风刮过你的耳畔,少年的轻声回答被风吹散,你不得不环得更紧了一些。他的腰劲瘦而窄实,依稀可以感觉到腹部薄薄的一层肌肉。
你忽然就感觉指尖有些热得发烫,瑟缩着抬高了手指,不再去想别的。
也忘记问他刚刚说了什么。隐约记得他似乎是说了一句不喜欢。
自行车在楼下稳稳停下,你看见那辆熟悉的奥迪rs7已经不在。
你站在楼梯口等黎深,他将车停好上锁,朝你走过来,说道:
“走吧。”
他走在你前面,一个什么东西忽然从他裤子口袋里滑落。你弯腰去捡,借着昏暗的楼道灯光,方才看清是一张被叠成长方形的便利贴。
打开,内里印着可爱的雪人图案,正中间是圆珠笔随意勾画的一个“?”,旁边似乎是后来才添上去的铅笔打的“。”
你站在原地,已经踏上台阶的黎深后知后觉地回过身看你。
他正准备开口问你怎么不走,却发现你手中的纸条。
你恰好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黎深噎住了。
“解释一下吧,黎学长。”你双指夹住便利贴,晃了晃。
“那天……我在阳台上。”他右手虚握在唇边咳了一下。
你面上一热,也不想再细问是早上还是晚上看见你的,或者都是。
“我只是随手……”你捏着雪人便利贴的手缓缓藏在身后。
“我知道。”
黎深轻轻地笑了,嘴角翘起一点弧度。你才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双眸温柔得像是盛着一汪化开的雪水,澄澈而干净。
似有羽毛在心尖上轻轻扫过。
你捏着便利贴的五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收拢,握紧,指甲陷入手心的皮肤里,传来细微的痛意。连呼吸也瞬间变得很轻很轻。
少年就隔着一小段距离浅笑着看你,你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楼道间的白炽灯静静亮着,从黎深的角度看去,刚好能看见你头顶被照亮的发旋。
寂静中,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翌日是周六,黎深一觉梦醒,才惊觉下腹一片冰凉。
他楞楞地伸手去摸,触手一片黏腻。
片刻后,床上的少年整张脸都开始变粉。
你站在阳台上悠哉悠哉地刷牙,一边动作一边哼曲,一滴水忽然落在你眼皮上,冰得你后退半步,仰头去看。
湿漉漉的深灰色床单晾在阳台上,水滴顺着边缘直向下淌。
大早上就开始洗衣服了,黎深居然这么勤快。
妈妈今天早上有事先出门了,走之前在桌子上留了早餐钱。
你刚推开门,就看见黎深穿着凉拖正从楼上往下走。
他今天穿了宽松的白T恤和黑色的运动短裤。整个人看起来还和穿校服时一样干净清冽。
“早上好。”你开口打招呼。
“早上好。”黎深点了下头。
“要一起去吃早饭吗?”你听见自己问。
“好。”他答。
当两盘热腾腾的油条端上来时,你盯着色泽金黄的炸油条,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十分钟后,黎深盯着你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显然有些惊讶。
“对不起,我实在是太饿了。”你捂着嘴打了个嗝。
“要吃我这份吗。”他把自己面前没怎么动过的盘子往你面前推了推。
“不用了,我吃饱了。”
“黎深,你不喜欢吃油条吗。”你踌躇着开口问道。
“不是。我看你……担心你不够吃。”黎深轻轻摇摇头。
“……够的。”你窘迫地小声回答。
“除了胡萝卜,都可以。”他忽然说。
“什么?”你喝豆浆的动作顿住。
“除了胡萝卜,我没有其他忌口。”他解释。
“以后你想吃什么早餐,我都可以。”
“原来学长也挑食。”你弯眼笑。
“这说明,我的喜好很固定。”
愉快轻松的周末眨眼间就过去,你和黎深又迎来忙碌的学习周。高三的作息时间与高二完全错开,早上提前十分钟到校,晚上晚十分钟放学,只有周五下午才会比你们更先放学。如果上次不是因为找钥匙,你根本不会遇见黎深。
一转眼,两个人再见面,竟已经是隆冬了。
你的自行车已经换了新的链条,你刚把自行车推出校门,恰好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正骑车出校门。
你一条腿利落跨上自行车,追了上去。
“学长!”你骑车在后面大声喊。
“黎深!”
少年刹住车,一只腿撑在地上,回头看你。
你在他身边停下,双颊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你拉下棉口罩,冲他笑。
“好巧。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不巧。是我在等你。”黎深不动声色地浅笑。
“可明明是我追上……”
“我等了你二十分钟,以为你先走了。”面前的少年垂下眼睫。
你一时无话。心脏好像被一只手轻轻捏住。
“走吧。”
等你反应过来,什么东西突然套上你的脖子,连带着下巴尖都被兜住。
你低头一看,是一条厚实的灰色男士围巾。
没有给你拒绝的机会,黎深已经撤下刹车,侧头看向你,耐心等待着。
你抿抿唇,无言跟上。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雪欸,黎深。”你语气中隐隐约约有些期待。
“也许不用等到明天。”少年温声回答。现在的气温已经接近0度。
“你的意思是今晚就会下!”你更兴奋了。
“……不一定。最好还是以科学数据为准。”少年噎了一下,侧头淡淡看你一眼。
“可我觉得你说的话比天气预报更准。”你郑重反驳。
数学考试前你偶尔会请这位超级大学霸给你押题,虽然黎深每次都嘴上说“仅供参考”,但百试百灵,无往不利。
你几乎都要怀疑黎深是数学老师肚子里的蛔虫。然而他本人听了只是谦虚地说:
“考点不多,不难猜到。”
你才不信。因为你就一次都没猜中过。
听到你的话,少年侧过头深深看了你一眼,又马上扭头看向马路前方。唇边扬起一个无声的笑。
你和黎深才骑到小区门口,他忽然提议下车慢慢走回家,说是看看路边景色也不错。
你环视一周,只看到杂草,垃圾桶,和光秃秃的几棵树。但你并未拒绝。
你们两个人推着车慢慢走在路上,一时无言。
脖颈间突然一冰,你被冻得一个哆嗦。手摸上脖子,却什么都没摸到。
“下雪了。”身旁的人忽然说道。
你仰头,一片雪花带着冷意轻轻落在你额头,像一个无声的吻。
你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侧头去看黎深。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少年伸出手,摊开手心,一片雪花落在他无名指的指根,迅速融化,留下一圈湿漉漉的水痕,像一枚戒指。
他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你却笑着催促道:
“走了。回家了。”
黎深看着你的背影,眸光闪了又闪。最后沉默抬脚跟上。
第二天一早,你顶着严寒出门上学时,发现门口放着一盒码得整整齐齐的冰弹。
你捧着盒子,拿出一个左右翻着看了看。想起自己昨天闲聊时对黎深说过的糗事——你小时候去水族馆看海豹,结果被海豹拨出的冰块砸到,你特别气。
好个黎深,居然敢嘲笑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新年。那辆许久未见的黑色奥迪rs7在放寒假第一天就开到楼下,你看着少年上了车。
寒假过去,开学前一天晚上,奥迪rs7如你所料地停在了楼下。
你没再等到和黎深聊天的机会,偶尔在学校里碰见,他也总是步履匆匆,远远看见你也只能微微点个头。
高考前夕,你偶然碰见那个教生物的年轻女老师。从她口中你得知,黎深大概率要被保送某顶尖医科大学了。而该大学所在地离临空市很远。
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们以后大概,可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一种迟钝的酸涩在胸腔里缓缓蔓延开来,像小时候不小心打翻的那瓶青梅酒。
黎深高考完那一天,你站在阳台上,沉默地注视着少年上车离开。
你极力控制着胸腔起伏的频率,你的呼吸变得很轻很轻。
高考假期结束,翌日一早,你出门上学,门被什么东西挡住,你探出头去看,发现是一盆含苞待放的茉莉花。
之前黎深问你,是不是很喜欢波斯菊。
你说不是,是你妈喜欢养些花花草草。
你问他喜欢什么花,他顿了一下,说:
“茉莉花。”
你笑着回答:“好巧,我也是。”
一阵凉风从梯间窗吹进来,茉莉花的花苞轻轻抖了抖。
“我的宝贝女儿啊,这次你可不能再任性了。你看看你周围的同学是不是都结婚了,你也不知道着急。听妈的,今天这个相亲对象你必须见。”*********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刚下班,才走出公司大楼,听见这一连串连珠炮似的话,无奈望天。
“我又不是没去见过你安排的相亲对象,结果呢?不都没成吗。妈,你就别瞎操心了。”
你妈之前介绍的几个所谓海归,一个个不是秃顶就是发胖,看起来岁数大得能当你爸。
“早知道高中不拦着你早恋了,结果现在一个男朋友也没找着。自己也不知道着急。”
“妈,现在还提高中的事做什么。”你咂咂舌。
“你听妈的,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三甲医院的主任,年龄就比你大了一点,也算是同龄人。”
你一听到“医院”“主任”两个词,脑子里就浮现出大腹便便的中年秃头男的形象。说不定还戴眼镜。
“那个医院叫什么,什么奥斯卡……”
“是Akso吧。”你无奈纠正。
“对对对,就这个。你知道就行,妈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今天下午六点就一起吃个饭,地方不远,就在你上班地方旁边。”
“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擅自替我安排相亲,你怎么就是不听。”你烦躁地抓抓头发,恼火打断。
“哎呀,就这最后一次了,你听妈的,就去见见。见一面又不吃亏。妈保证,以后再也不给你安排相亲了。”
“妈,你上次也是这么跟我保证的。”你淡淡提醒。
“哎呀,反正这个你就去见见,我把餐厅定位发给你。妈等你好消息。”对面的人挂了电话。
果然有一条微信定位弹过来。你看了看时间,五点五十分。
你进门,朝着预定的座位走去。所谓的相亲对象正背对着你。
当你在黎深面前落座时,你忽然想起一个定律。
据说人工作后遇到的相亲对象,十个有九个都是高中同学。
“好久不见。”你笑了。
“好久不见。”面前的人眉眼不复之前的青涩秀气,反而多了几分深邃沉稳。
所谓命运,有时候像一个完美的圆。
【正文完】
【婚后番外】
黎深今晚加班到很晚。已经晚上十一点,你八点钟的发的微信他还没回。
你洗完澡换上睡袍就坐在沙发上看黎深平时经常看的那档喜剧,耳边是喜剧演员夸张的笑声,困意渐渐袭来,你的眼皮越来越沉。
睫毛痒痒的。你梦见一只小狗在不停地舔你的眼睛。你咯咯笑着醒来,一睁眼,黎深等比例放大的深邃五官映入眼帘。
黎深放在你脸侧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就被你一把抓住。他的食指徒劳地动了动,轻笑。
“黎医生,是不是你趁我睡着偷偷玩我睫毛?”你气乎乎地质问面前的男人,腮帮子鼓成一只仓鼠。
“我刚刚回家。没看见有人玩你睫毛。”黎深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问是不是你。”
“也许是,也许不是。”黎深不置可否,唇角隐约翘起。
“好啊你,再装。”你突然起身扑向他,将他压倒在地,伸手去挠他的后腰。
“看你还装不装。”你恶狠狠地威胁。
挠归挠,但黎深平时勤于锻炼,腰部肌肉结实有力,一来二去,你没忍住多摸了几把。
摸着摸着,黎深的呼吸就开始变得不太对劲。
你察觉到他的呼吸开始缓慢加粗加重。你们面对面贴着身体,某些地方在大打闹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些摩擦。你撑起上半身就要跑,却忽然腰间一重,被黎深扶着腰抱起来。
你一瞬间双腿悬空,无处安放,摇摇欲坠的不安感促使你抬腿夹住他劲瘦的腰身,伴随着走动,大腿内侧磨着他的腰侧,一下又一下。
两个人的呼吸都渐渐变得不平稳。
你抬手环上他的脖子,把下巴搁在他肩头,懒洋洋地问他:
“去哪儿。”
“卫生间。”他气息沉沉地答。
你被放在舆洗台上,冷冽的瓷砖触感冰得你倒抽一口凉气。黎深的双臂撑在舆洗台上,同身体一起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你困囿其中。
“能不能别……”在这。
话还没说完,唇上落下一个绵长而湿润的吻。
你情不自禁地夹紧黎深的腰,抬手******黎深的后脑发,柔软的黑色发丝从你指缝间溢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深终于松开你的唇。
他与你额头相抵,你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蹭他的,像猫似的。
黎深的拇指重重摩挲你的下唇唇瓣,甚至恶劣地在伤口处用力压了压。唇瓣上渗出一缕血丝来,衬得你本就湿润的红唇更加糜艳,像一朵被雨水淋湿的红山茶花。
黎深情不自禁低头在你下唇上轻啄一下。
唇上传来微麻的痛意,你吃恼地抬手推开他。
“疼。”
面前的人又重新压过来,淡声笑道:
“现在就嫌疼,等会儿怎么办。”
“没有等会儿了。”你作势要跳下舆洗台。
黎深抬手捏上你的大腿肉,拇指从上往下重重碾过,像筋膜刀刮过。你第一感觉是痛,筋膜快要被揉散的痛,你重重地抽了口气。腿上吃痛,也顾不得再往下跳。
“嘶——你轻点。”你抬手轻轻推他胸膛,没推动。
钻心的疼痛之后是扩散开来的无穷无尽的痒意,一路酥麻到腿心。你忍不住夹紧腿心磨了磨。
“你还学过******?”你诧异。
“和一个科室的老师抽空学了几招推拿而已。”他温声解释,眼角余光注意到你的小动作,毫不留情地扶着你的膝盖朝外掰开,阻止你的******。
“技术如何。”他状似无意地问。
“还行。”
他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若有所指地说了句:
“希望等会你还能这么说。”
你隐隐品出一丝阴恻恻的威胁来,立马改口道:
“挺好的,特别好,非常好,真的。”
“恭维之词,不如留到等会儿说。”没想到他并不买账。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探入你温热的穴道,你发出一声闷哼。下腹开始止不住地泛酸。
两根手指在你的穴道内缓慢地******,******顺着黎深的手指流到手腕,滴滴答答地淌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一滩。
浴室内回荡着两个人压抑难耐的喘息声。
终于,他的手指退出你的穴道。
就在你以为扩张已经结束的时候,黎深的指尖忽然幻化出两块不大不小的冰块来。
“你……”你瞠目结舌。虽然偶有听说evolver的存在,但你没想到,黎深也是。
怪不得那盒冰弹整整一个星期都没化,就算你放在太阳底下晒也晒不化。你还以为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奇雪。
“很惊讶吗。”黎深在你震惊的目光中将冰块缓缓推进你的穴道。
刚刚被扩张过的穴道内尚存温热,冰块散发出的寒气一侵入,冰得你猛然夹紧双腿。
“快……拿出去。黎深。”你央求他。许是先后受了冷热******,穴道内壁不受控制一张一缩起来。
“你叫我什么。”黎深捏住你的下巴,抬高。俯首埋进你香软的颈间,淡淡的茉莉花香气钻入他的鼻腔。
“黎医生。”
“不对。”
“黎主任。”
“不是这个。”
“黎深……学长。”接连两次碰壁,你有些迟疑地说出最后一个答案。
黎深的手指塞入你的穴道,捏住一个冰块,但没动。
“黎深学长。求求你,拿出去,好不好?”你讨好似地吻吻他的下唇。
黎深眼神似有松动,黄绿色的眸中柔软得快要化开。
“学长……”你可怜巴巴地扯扯他衬衫下摆,像当年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揪住他校服一角。
黎深的手慢慢抠出剩下没化完的冰块,握在手心。
他无言地低头去吻你,右手掌在你的后脑,逐渐加深这个欲色横流的吻。
黎深用湿漉漉的另一只手去寻你的手,慢慢将五指******你的指缝,最后严丝合缝地嵌进你整个手掌。似要与你融为一体。
你们的无名指交错着重叠在一起,银色的婚戒指环互相碰住,合成一个完美的莫比乌斯环。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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