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深空/黎深】《Unicorn》

爆炸的轰鸣声盖过一切嘈杂逐渐化为清晰的耳鸣。

 

白雾茫茫，迷蒙叆叇。

是雪？还是他的白衣。

 

燃烬裹挟着茉莉的馨香，滑轮磨过碎砾伴随着输液架与塑料软管的撞击声一切都在后退。

 

片刻恍惚，世界在云朵间浮沉，只有他的声音是那么熟悉，牢牢地牵制住你。

 

“黎深，我记得你。”

 

01.

小小的蓝色星球上簇拥着形形******的人，随之衍生出形形******的职业。

 

疫情之下，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和酒精的气味儿，或许是院领导也觉得刺鼻，在窗台和前台安排摆放了茉莉用以清新空气。

 

出入要看健康码，出门要戴口罩，新颖又束缚的规定成为了那个时代的缩影。

 

综合体商超里播放着《想见你》的片尾曲，音乐掩盖了脚步声，你侧身埋伏在应急通道步梯间，屏住呼吸仔细分辨目标。

 

头戴鸭舌帽的男人行色匆匆，尽管有口罩对其面部特征进行掩护，但步幅习惯也无法逃脱你的眼睛。

 

向上级发送行动请求后你和搭档紧随目标走出人流密集区。对方似乎有意引导，可是此次任务事关中央情报，你们不得不铤而走险向暗巷追去。

 

埋伏的敌人比想象中要多，几番激战过后你挂了彩。幸在成功完成任务，你让搭档先一步携情报归队，自己就近去医院处理伤口。

 

“嘶——好疼，能不能别用双氧水。”

接诊的值班医生年纪不大，一直在研究你的光片，负责清创的实习护士手足无措，在你的一声声哀嚎中不得不向医生求助。他放下手中材料，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能透过细边银丝眼镜看到一双柏绿色的眸子。

 

“刀口很深好在没伤到骨头，深度创伤双氧水消毒会好一些。”

 

今晚夜班不算忙，医生索性接过护士的消毒工具亲自处理。本以为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士会懂得怜香惜玉，但在纱布块触及到创口的那一刻，“嗷——”的一声惨叫差点震碎医院年久失修的天花板。

 

他微微皱眉，这才抬眼与你四目相对。

瞳光流转，时空停滞，倏忽间的似曾相识转而被熊熊怒火取代。

你眼泛泪花、咬牙切齿，深呼一口气又软了下来，看了一眼他的胸牌最终弱弱地开口：

 

“医生……哦不，黎主任，咱能不把纱布直接往我伤口上摁吗？你现在又不忙，蛮可以侧着边儿一点点蹭着消毒……”

目前他为刀俎你为鱼肉，天杀的怨气你也得忍下去。

 

黎深愣了一下，以他的风格本该好好“管教”一番这位不配合的患者，但目光交错后那份近似直觉的亲近感又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他低下头，按照你的说法先用镊子夹起纱布块小心清理深处，又用生理盐水将白沫冲洗干净。这期间每每听到呼痛他都会停下来等你“发泄”完再继续动手，这种耐心似乎给你一种好脾气的错觉。

 

在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包扎完成后，他贴心将绷带打成一个蝴蝶结，无可奈何地揉着眉心继续书写医嘱:

 

“近期注意休息、伤口不要沾水、要及时来医院换药，还有……”他本不是多话的人，更可况是面对你这样的陌生人，但犹豫片刻还是鬼使神差地数落了你一句，“既然怕疼就不要打架把自己伤成这样。”

 

“我不是跟人打架，我是……”

你话说一半欲出又止，国安的任务和身份不能随便在外暴露，可你的性子也不是吃哑巴亏的人，索性踮起脚对上他气鼓鼓地呲牙:

 

“我是主持公道，我是伸张正义，我是为了这个世界的爱与和平，你懂吗黎主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凶巴巴都会变成可爱，绝对的身高也一样。

 

黎深微皱的眉头舒展，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而你也从他的眼角品出笑意，认为他是在笑你胡扯，临走前忿忿不平地给他桌上放了几颗“旺仔牛奶糖”。

 

电子时钟显示在23时33分，伴随着你的脚步声窗边茉莉悄然绽放。

 

推门而入的护士长大惊失色，黎深则是不以为然地撕开包装，就着花香塞进嘴里。

 

那晚，果然忙得不可开交。

 

02.

轻伤不下火线。

白天出任务训练，晚上才有时间去医院，要不说冤家路窄，好巧不巧拆线那天值班的又是黎医生。

 

原本夜班急诊不接拆线，可你第二天又要出一个长差，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挂了他的号，没想到竟然接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其实是怕他记仇手重），你提了一大篮苹果，从敲门开始就有一搭无一搭地找话题尬聊。

 

黎医生看起来心情很好，他见你表情凝固、如临大敌，硬着头皮从风俗习惯聊到日常天气，忍笑中甚至起了坏心想要逗你。

这期间你问他便回答，当问到饮食偏好时他突然插了一句“那天的牛奶糖很好吃”，话音未落你就汗流浃背了。

 

原来他不是不记仇，而是专攻后手在这里等着你呢……

 

你听完这话终于绷不住了，紧盯他的剪刀和镊子哀嚎一声“黎医生你能不能轻点”就把手往回撤。幸好黎深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才没闹出“主任大半夜拆线吓得患者跑了三层楼”的笑话。

 

“我还没开始拆呢，你怎么就知道会疼。”

黎深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夹着纱布块从新给创口消毒，为了打消你的顾虑他又继续说道:

 

“如果真的怕疼也可以适量使用止痛药，但不同类型的止痛药原理不同。有的可以找到病灶，精准止痛。还有的……是在人体内游荡，到处敲门问问是不是这里疼，直到找到准确的位置。”

 

他的声音很轻，话语间手上动作没停，趁你注意力分散利落拆除缝合线。

 

“好了。这只是一个笑话，你别真以为是这样。”

充满磁性的尾音中带了笑，再次帮你消毒后又将那一整篮苹果推了回去。

 

“我不是专门负责包扎拆线的医生，希望你不要在医院里再遇见我。”

“那可以在医院外面见到你吗？”

 

深秋晚风沁凉，纱窗漏了一条小缝，将窗边的淡香吹进你们身间。

 

他不收礼，你想起曾经的故意捉弄有些不好意思，话赶话便多了一句嘴。而后自觉尴尬，不由抠着编筐竹篮上的木条，眼神在茉莉上扫来扫去。

 

“可以。”

黎深想都没想便答了，对你他似乎格外有耐心。虽然这份宽容多到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他还是将手机递到你面前，示意你添加联系方式。

 

“恢复期如果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或许是想挽回一下“黎主任”的高冷形象，他在言语间佯装出距离感维持最后的倔强，可惜耳廓泛红将他无情出卖。

 

你晃晃手机，凯旋而归般蹦蹦跳跳向他告别。他目送你离开，怦然间触到口袋中的牛奶糖。

其实那天，他故意留了一颗。

 

03.

或许是年轻，亦或是“双标”，传说中的黎主任并没有那么沉默寡言。

他会在约会中冷不丁冒出的一句冷笑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却又毫不心虚。

 

但你知道的，他说谎时有个特点，会不由自主地露出那对小虎牙。

 

黎深的谎言多半带有恐吓成份，若隐若现的“小尖尖”是出于动物本能的威胁，绞尽脑汁规劝不遵从医嘱的你。

 

比如现在，他道貌俨然地糊弄你冬天吹风会诱发肺炎，让你不得不在家休息。

 

“可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你好不容易休假，就算感冒我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在家躺平啊。”

你歪头夹住手机，费力从冰箱中取出的巧克力礼盒。想起前两天向护士长打探黎医生的喜好来着，结果碰巧被过来拿东西的他撞见:

 

“想知道我的喜好直接问本人比较快捷。”

他从不避讳你们的关系，径直走到身前低头直视你的眼睛。清绿色的眸子在照明灯下熠熠生辉，映射出你被抓包时的惊慌失措。

 

“没有特别的喜好，只要是你亲手制作的，我都会喜欢。”

说完他便拿着材料匆匆离开，你摸摸还在发烫的脸颊这才反应过来被他摆了一道。

 

当天去超市买了巧克力和模具。隔水加热，从新塑形，这是你能想到最应景又不会引发食品安全的礼物了。

大功告成后，你趴在桌子上用小刮刀一点一点刻下两个人的名字。巧克力怕热你不敢用手扶着，字刻得歪歪扭扭也算是一份心意。

 

满心欢喜的期待许久，紧要关头却生了病。正当你摸着盒子叹气时，屋外传来心有灵犀的敲门声。

他身着一件浅色风衣，发间碎碎的雪花融化成点点晶莹打湿了发梢。左手臂弯处夹着一束茉莉，指尖吃力地勾住礼盒，右手则是拎着塞满水果的提袋，侧身用手肘敲门。

 

“天呐黎深，你打算搬家吗？”

 

震惊之余连忙接过他手中的东西让他进来。在你印象中，黎深做事条理清晰、游刃有余，和此时狼狈的状态简直大相径庭。

可是恋爱中的人就是这样，总想把最好的给对方，少一点都觉得亏待，黎深也不例外。

 

他将花束塞进你怀里，换下外套给你泡柠檬水。嘴上说着补充维C可以提高免疫力，却顾不得擦干自己潮湿的头发。

 

你拿了条新毛巾踮脚帮他擦，没有情感经验的小情侣在感情表达方面总是略显青涩。他接你递，手忙脚乱中指尖相触，不知怎么都红了脸。

 

“你很喜欢茉莉？”

你有意岔开话题，他愣了一下似乎从没考虑过喜欢茉莉的原因，只是感觉与你有关的瞬间都存在茉莉，看到茉莉便会想起你。

 

“可是，你不会只准备了鲜花吧？我的礼物在哪里？”

你眉眼弯弯，笑得不怀好意。趁他不备突然上前一步，歪头正对上他的眸子。他被你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躲闪就被眼前放大的礼盒堵住了去路。

 

“喏，这是给你的！情人节女生要送男生巧克力，我不会做就用成品塑形了一下，你将就吃。”

“巧克力？谢谢。”

 

打开礼盒后黎深忍不住笑了，迟疑了半秒，整颗放进嘴里。

 

“你不喜欢吃巧克力？”

“算不上不喜欢，只是不常吃甜食，食用过多会加重身体负担。”

“啊？”

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本以为收下奶糖就代表黎深摆脱了“熟男不吃甜”的刻板印象，结果本质上还是考究养生的黎医生。

 

“不过你送的巧克力很好吃，现在我开始喜欢这种味道了。”

他又拿起一颗，咬下一口细细品尝。

 

“那未来的黎医生会变得喜欢吃甜食吗？”

“应该会的。”

“可是甜食吃多了导致牙疼怎么办？”

“那就……尽量少吃？”

 

他试探着说出了疑问句，像是心虚又像在询问你的意见。静若湖泊的瞳仁沁满了笑，隐约可见的小虎牙悄无声息将他“暴露”。

 

“黎深，你说谎了。”

你戳戳他，就着他的手顺势在巧克力上咬了一口。他心领神会地喂你，口中的绵密似乎比往日更甜。

 

“对了，你上次说的小海豹我没有买到，不过我做了一只差不多的给你。”

他从五花八门的零食堆中翻出一只打着丝带的小盒子，胖嘟嘟的小海豹嘴里叼着条蓝色的小鱼，每每拽出来便会自己吃回去。

 

“厉害呀黎深！之前没发现你还有这技能，不仅会模仿还会超越呢。”

“因为像你，一闲下来嘴里就不停着。”

 

他说着不饶人的话，亲手将小海豹挂在你的身份卡上。毛绒绒的小家伙眼睛弯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你脑补了一下很大只的黎医生坐在台灯前穿针引线的场景笑出声。

 

“笑什么，没安好心。”

他唇畔微倾，情不自禁地伸手将你揽入怀中。突如其来的温热自腰间蔓延至全身，香甜的巧克力气味还未散去，唇齿相依中茉莉的茶息又将两人再次包裹。

 

“你这样……小心被传染感冒。”

面颊羞得滚烫，你别过头想要逃离又被他拽了回来。他抱着你，熟悉的温度再次将你包裹。颌尖内敛，抵着你的发顶轻轻拢进怀里，低沉的声线自上至下传来。

 

“如果被传染了——就换你，照顾我。”

柠檬水已经凉好，他没有倒手亲自喂你喝下，清甜的气息顷刻灌入喉间。

时空中茉莉花枝缠绕，逐渐延伸出浅浅的弧度。

 

04.

时间在继续，从恋爱苦手到恋爱专家的成长也在继续。

 

一段亲密关系的稳固往往需要磨合与包容，两个陌生人因心动形成的组合常常面临诸多挑战。

 

例如，抓娃娃。

 

术业有专攻，起初忙于工作的黎医生是不会抓娃娃的。但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教夫有方”的女朋友，你们也一样。

碰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就让黎深上，碰到抓不上来的娃娃就让黎深抓，每次站在娃娃机前黎深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轮到他时不是无从下爪的就是头大抓不动的，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这个娃娃。你就从这抓，什么时候抓上来了什么时候回家！”

 

你塞给他一把币，头也不回地跑去奶茶店买饮品，留下黎深和平衡机里的娃娃面面相觑。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技术不够智商来凑，在失手n次之后他终于发现了bug——

 

不能用抓的，得用撞的。

 

待你拿着两杯奶茶回来时看到被娃娃包围的黎深目瞪口呆，围着他转了一圈确定这哥没有超能力后对他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既然这样，我要那个抱抱熊！”

你拽着他指向堆满无尾熊的三爪机，看到层层叠叠的大头娃娃，这回轮到黎深汗流浃背了。刚才的诀窍只适用于平衡机，像这种机会均等的柜机只能硬着头皮捞。

 

捞来捞去好不容易抓上来只粉色的还被你嫌弃太丑，吐槽直男审美的同时顺带翻旧账剥夺了他明天自己选择衣服的权利。

 

“娃娃没抓到，但收获了一个生气的女朋友。”

 

黎猫猫敢怒不敢言，回家悄******发了条仅你可见的朋友圈暗示。

你发现后拽着他的领带抵到墙角教训，但这样扮猪吃老虎的戏码他早已驾轻就熟。环着你的腰转身，仅用一只手就将两只不安分的小爪子擒住扣在墙上。两人身前的间隙逐渐减少，温热的吐息洒落在耳畔:

 

“最出色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他像午休的猫，瞳仁眯成一条缝，故意将好牌留到最后，坏心等你落入“陷阱”。

 

你不甘心被他捉弄，刚准备反击就被手机******打断。在你听电话的间隙他也接到了医院的来电，放下手机的同时你们欲言又止。

 

“额……上级安排了个任务，过两天可能要出趟长差。”

“好。你们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时节已入冬，透过落地窗眺望远方，行道树只剩了光秃秃的枝干。

你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或是说你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四年前，你追索的任务便是芯核改造相关的情报。那时的暗点初见端倪，国安部门敏锐地检测到这一波动并迅速进行干涉。

 

时隔四年，暗线埋于地下一直进行着违规勾当。他们最大的项目是名为“创生芯核”的研究，幸而技术有限让他们一直没有得逞。

 

“创生”寓意着创造生命与生机，讽刺的是这项研究却将参与者推向深渊。长时间接触芯核导致人体变异，为了避免群众恐慌，国家组织人员对未知生物进行消除，此次任务便是要求你去前线配合战斗。

 

目光由窗外转向黎深精心呵护的茉莉，枯枝败叶与枝繁叶茂形成鲜明对比。

冬去春来，循环往复，落红作尘回归大地，落叶归根迎来新生。线******织的轨迹是无数个“过程”，而这些过程首尾相接终会形成闭环。

 

你仰起头，恢复到方才打趣的状态岔开话题：

 

“黎深，如果有一天你变得不再与人沟通，不会讲冷笑话也不会笑了，那是为什么？”

“不再与人沟通……大概是经历了很不好的事？”

 

目光盈盈，倒映出他的迷惑。

他习惯于尊重你的选择，你不愿说他就不会再问。他像个不会哭的孩子，即便吃不到糖也会安静在一旁等待，等待你主动告诉他的那天。

 

“哈哈，那岂不就是自闭了？看来我们的冰糖雪梨也会变成黑化冻梨，到时候我可就认不出你了。”

“不会认不出的。”他定定地看着你认真回答，“冻梨也是雪梨变的，循着茉莉花香就可以找到我。”

“噗……你呀，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半真半假的约定，谈笑之间的诺言。

你心跳漏了半拍，有意逃避他的话题。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落下轻轻一吻，熟悉的温柔与温度自身前包裹，包裹着这个离别前夜，不酒而醉。

 

05.

介于岗位分工，此次任务并不需要你冲锋一线，向黎深告别后，你匆匆赶赴战场。

 

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直面伤亡数据和目睹实时战况带来的冲击远比影视作品更为震撼。

战士们面对多变的未知生物经验不足，原本制定的战术不得以实施，硬碰硬伤亡惨重。

 

经过多次撤退和战败后，战况陷入僵局，你回本部与上级系统性地沟通战略。

 

他去接你时你的脸色很不好。回家的路上他在街边炒货店买了一袋糖炒栗子，包装打开香甜的气息瞬间充满车内，你才想起来这一整天都忙着没来得及吃饭。

 

“好难剥，以后不买这家了。”

捏了几个栗子内皮都粘在果肉上抠不下来，你赌气放回后座，直白地发泄着情绪。回到他身边你会莫名安心，战场上的冷静大女主又可以放下剧本做回小孩子了。

 

他笑笑，开车腾不出手来不然就帮你剥了。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你说明天就走，顿了顿才发觉这些天过于冷落他，甚至于一个电话都没来得及给他打。

 

“黎深，其实我……要去前线。”

“我知道。”

 

他知道的，从你接电话时他接到通知要求医院进行救援备需时就知道了。

目前战况还不到他们上场的时候，暂且由专业军医负责。一旦战事加剧，医院安排的救援队也需要同往前线。

 

组织队伍时黎深第一时间报了名，尽管院长惜才强力阻拦但他毅然决然。因为他也有私心，他想陪陪你，在你忙不过来时帮帮你。

 

这时院长的电话再次打来，他以正在开车为由匆匆挂断了。其实他理解院长的心情，他也不想你走，可他选择尊重你，起码你在二线他还能放心一点。

 

饭后他帮你一起收拾行李，要带的生活用品不多，主要是你的工作文件。第一次送你的小海豹还挂在身份卡上，蓝色的小鱼挡住了名字下的代号“Unicorn”。

 

Unicorn，独角兽，像你也像他。

 

“在西方神话中，独角兽是强大、优雅、高傲的。它们不轻易接近人类但会被纯洁的少女诱惑，也可以延伸为守护少女的存在。”

 

你说这话时是在书吧里，指着独角兽的插画盖过黎深手中的专业书强制让他看。

 

“嗯。”

“嗯什么嗯，是不是很像你？”

“真凶。”

 

他说你，顺带捏了捏你肉乎乎的小脸。

或许在别人面前他是高冷、生人勿近的黎医生，可在你面前他就是“双标”，是会被你欺负的黎深。

 

其实在他眼里，你也是只小独角兽。

是强大、勇敢、绝无仅有的女孩，是珍稀保护动物，是他的珍宝。

 

他回过神，将你的身份卡小心塞进夹层。里面滑落出一份文件，标题处盖着红章，清晰地注明了“******书”：

 

“代号Unicorn，申请前往一线……”

 

寥寥几行字看得他愈发不安。

他拦住刚洗完澡的你，抓着你的手不知如何开口。本想组织语言尽量委婉地表达，情急之下还是选择了最直白的阻拦。

 

“你听我说，这次任务异常凶险，你不可以去。”

“你手好凉。”

你没有接他的话，放下毛巾帮他暖手。

 

牵手时他总说你是小暖炉，害怕手凉会让你不舒服，暖一会儿就会松开。可这次他将你牢牢抓紧，生怕稍不留神你就会离开。

 

“乖，听话。答应我，不要去一线。”

你们习惯于平等交流，他很少用这种方式与你说话，可是他没有办法了，他知道你会走，你总是不听他的话。

 

“黎深，就因为凶险我才要去，这是我的任务，没有人能够代替。”

 

加入国安不是你的一时冲动，是你慎重考虑后的选择和决定，是你不惜赌上性命也要博一回的秘密。

 

“这些生物名为流浪体，新兵很难与之抗衡。我在这个项目工作四年远比他们有经验，让我去至少可以减少伤亡。”

“减少伤亡的定义是什么？用你的生命去换多数人吗？你的定位更适合二线指挥，本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黎深，你变了。”你有些恼怒，“同样的危险，同样的生命，作为医生你怎么可以不一视同仁。”

“我是变了，因为除了是医生我也是你的男朋友。”

“那你现在不是了！”

 

伴随着摔门声，你们第一次爆发如此激烈的争执。

 

黎深是成熟的，他向来给予你足够的尊重，但这次不一样，他害怕失去你。

他是尽职尽责的医生，可他会为你破例。你是他的底线，是独角兽守护的少女，是他不顾一切也要守护的爱人。

 

没有强制，没有辩解，屋内一片沉寂只剩下立钟的摆动声。

事已至此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你。

 

时空中，花环弯织成月牙的形状，即将走向半圆的尽头。

 

06.

第二天，他一如既往地做好早饭等你。

虽然很忙，但所有他在家的早上都会为你准备早餐。

 

他为你拉开椅子，你低着头因昨天赌气的话向他道歉。面包机响起提示音，弹出的切片温度正好。

 

“没事，我不记得了。”

话语间唇下露出了小虎牙。

 

“还在生我的气。”

你往面包上多涂了些果酱递给他，“东街拐角处新开了一家巧克力甜品主题店，这年头什么都能开主题店，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试试。”

 

“嗯。好好照顾自己，有困难的时候可以给我发信息，只要我看到就一定会回。”

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送完你后他也投身于医院的工作中。

 

流浪体攻击地球的传闻愈演愈烈，不法分子趁机组织暴动。前线战事愈发紧张，院医疗队也整装待发。

 

社会逐渐陷入压抑的氛围下，有几个为了战后荣誉报名的人临阵脱逃了，其他人也有些动摇。相比之下黎深到倒显得很平静，或许很快就要与你重逢了。

 

初雪的夜班不算忙，像是初见你时那样。

他伏在办公桌上填写病历，手机******突然打破了这份平静。

 

“前线战场遭遇大量流浪体突袭，伤亡惨重急需医疗队救援！”

伴随着爆炸声，通讯信号被中断。黎深火速组织人员前往，一直阻拦的院长也闻讯赶来。

 

“导师……”

“我跟你们一起去。”

院长似乎苍老了许多，花白的头发被风雪微微拂起。

 

“战场需要有经验的战士，救援也需要有经验的医生。我年轻时当过军医，我跟你们一起去。”

还有一年就要退休的老人提起行李，他补缺上逃兵的空位，挺直了腰板跟年轻人站在一起。

 

飞雪渐停，直升机落地，踏入硝烟的那一刻黎深理解了你的选择。

 

僵硬的躯体和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土地，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顾不得喘息，医疗队投入救援之中，一连数天黎深都不曾休息过。就像你说过的那样，同样的生命，多救一个人这场战役也会多一分希望。

 

他与你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他试图与死神抗衡，哪怕透支身体也要救回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

 

亲身经历后他嘲笑那天幼稚的自己。生于和平年代的人们总是单纯的相信媒体美化后的战争场景，然而真相远比眼见触目、残酷。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也许他会做一名军医，除了能与你“并肩作战”，他也想反哺这个培养他成长的世界。

 

可惜现实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救援直升机从一线送过来一批伤员，伴随着平板床的滑轮声染血的躯体被送到他面前。

 

“患者全身多处骨折，头部受到重创，胸腔有大面积开放性外伤，目前心率低于40……”

 

他在消毒时匆匆一瞥，顷刻间大脑一片空白，握着手消止不住颤抖，心口撕扯般的揪痛清晰地******着他。

 

是你。

 

他强撑着走到你身前，隔离衣包裹下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将你萦绕。你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他却只是堪堪颤动了一下睫毛。

 

爆炸的轰鸣声盖过一切嘈杂逐渐化为清晰的耳鸣。

白雾茫茫，迷蒙叆叇。

 

体内的温热在逐渐流失，你的意识、你的记忆、你的生命都仿佛枯萎的花瓣，片片凋零。

 

你感受得到他的不安与焦灼，你想要回应他却发不出声，冰的evol在时空中初具雏形。

 

“黎深……我好累。”

心率和血压继续下降，片刻恍惚，世界在云朵间浮沉，只有他的声音是那么熟悉，牢牢地牵制住你。

 

“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

柏枝绿色的睨子充血泛红，他努力忍下泪水挡在你和死神之间。冰霜在周身凝结，evol逐渐显现，逃不掉的宿命终将形成回环。

 

心电机的警报与心肺复苏的起搏声此起彼伏，走马灯的画面逐渐碎片化，与他有关的记忆伴随着生命的流逝一点点消失，恍惚间你看到穿着常服的黎深站在身边。

 

“未来的黎医生会变得喜欢吃甜食吗？”

“应该会的。”

“可是甜食吃多了导致牙疼怎么办？”

“那就……尽量少吃？”

 

他在说谎，未来的他肯定忍着牙疼也要偷偷吃甜食。你忍俊不禁，伸手想要摸摸他若隐若现的小虎牙却见他随着白光消失了。

 

倏忽之间白光又化为纷纷扬扬的雪，画面转到你第一次帮他擦头发的场景。那时的你们青涩又笨拙，在磕磕绊绊中互相磨合，竟然奇迹般地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时空交叠，心电图逐渐归于平静。

当所有人都放弃抢救你时，一向冷静克制的他突然不顾一切地抱紧你。他护着你，嘶吼着让所有人都出去，不允许任何人推走你。

 

“我现在不是黎医生了，是只属于你的黎深。”

低沉的声线带了颤音。

 

“还想吃糖炒栗子吗？我去买，我会把它们都剥好，你只负责吃。”

大滴大滴的温热落在颈间。

 

“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这次换我帮你暖，好不好？”

他抓着你的手，一点点靠近自己的心口，就像是淘气的你总喜欢抚摸那里感受他的心跳一样。

 

心电图奇迹般地颤了一下，那微弱的波动是回光返照的共鸣。

 

你的心脏，破碎的心脏，在努力，努力地回应他。调动身体最后一丝机能，拼劲全力在显示屏中颤栗出生命弧度。

 

他看向仪器，迷濛中仿佛听到你的声音:

 

“我祈愿回到原点。以永生作为交换，在群星中与他再次相遇。”

在深空中不知维度的地方，猎人装扮的你看向地球和往复于痛苦之中的他向虚空祈愿。

 

一身黑衣行走于黎明之前的他，覆盖冰雪桎梏于荆棘王座的他，右手冰冻能量失控的他……

所有梦魇都指向名为“地球”的原点。

 

“黎深，如果有一天你变得不再与人沟通，不会讲冷笑话也不会笑了，那是为什么？”

“黎深，你会不会用雪团这个小海豹？”

“黎深……”

“黎深……”

……

 

一切如梦初醒，一切有迹可循。

你从未来而来，来守护过去的世界和你的爱人。

 

机器尖锐的警示音化为利刃划破夤夜的死寂，你的手终是冷了下去。

 

巨大的情绪波动将他的evol激发，莫比乌斯之环扭曲回转。他的evol瞬间失控，锋利的冰刃穿透他的手掌，鲜血滴落，片片殷红自身下蔓延。

 

他强忍剧痛后退，不忍让这黑冰沾染你的身体。心口处的手术服被揉扯皱缩成一团，窒息般的压抑迫使他大口大口拼命喘息。

 

他救过很多人。

却没能救回自己的爱人。

 

风雪吹开了门帘，他用身体为你挡住风，努力克制着失控回到你身边。

 

“是不是很疼？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那么怕疼，闹着连双氧水都要换掉。”

 

他摘下手套，拇指小心抹去你脸上的血污，躁红的眼眸恢复往日的平静，清清亮亮的绿，水雾弥漫。

 

“不要怕。在梦里跟着茉莉的香气走，就一定可以回到我身边。”

他轻轻将你收进怀里，像是对待珍贵的宝物，一点一点抱紧。他贴着你，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随着坠落的晶莹摩挲在脸庞。

 

“我们会在下一个黎明到来的时候再见。”

“睡吧，我在未来等你……”

 

纷扬于风的雪为小海豹挂坠盖上一层白纱，废墟中它安静地陪伴着它的主人，在拂晓时分与嘈杂的世界格格不入。

 

时空中，花环的弧度延续成为半圆。

他将向未来而去，去寻回等待已久的爱人。

 

07.

临空市是一座在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城市。

 

他叫黎深，是你的老熟人，也是你的主治医生。

作为Akso医院著名的毒舌冰山，之前知道你去当猎人时就没给你好脸色，这次复诊延误肯定免不了一顿“责备”。你鬼鬼祟祟地扒着门边研究他的心情，以免一会儿被怼到哑口无言。

 

“真以为我看不见？进来。”

他盯着电脑屏幕眼都没抬一下，却知道你在。你灰溜溜地将报告递给他，像是上学时挨老师训话的孩子，从余光中小心打量他。

 

在检查过你的心脏中残留的芯核碎片后他故意不给你签字，从熬夜、不按时吃饭数落到上星期降温那天不知道打车回家。你真纳闷他小小的脑袋哪来这么多脑容量去记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好不容易磨到他签字，经历过处女座的疯狂输出后你走出办公室长舒一口气，看到墙上黎深的简历牌不由感叹:

 

“真牛，上学跳级、多次拿奖还当过军医。可是他当军医干什么啊……不对，既然他自己都当过军医为什么管我当猎人？真是的，这人双标！”

 

摇摇头赶紧拿着报告回本部交差，恰巧陶桃烤了小饼干，你们忙里偷闲翻看着ANAN杂志，突然就看到了黎深的专访。

 

Q:“马上要到情人节了，在您的记忆中，有过什么特别难忘的情人节经历吗？”

A:“没有。”

“听说情人节女生会送另一半巧克力。”

“希望今年能收到。”

 

……

 

“你说……黎深为什么爱吃巧克力啊？”

“这事儿我建议你问本人，你俩关系不是挺好吗？”

陶桃咬了口饼干，话说得轻描淡写。你倒吸一口凉气，可不敢招惹他。

 

然而人不经念叨，你刚放下杂志黎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你在心里盘算了一个遍确定没有“犯什么事”后才按下了接通键。

 

“你不是一直想看新上映的电影么？我今晚有时间。”

“哈？”

“嗯，今晚下班我去接你。”

 

他说完便扣了电话，你忐忑不安地挨到下班第一时间冲出去打卡。Unicorns hunter的身份牌在指尖转了个圈，你向他的车招手。

 

“今天有按时吃饭吗？”

“黎医生……”你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开口，“我今天有按时吃饭，但我猜你一定没吃，所以说这话该我问你。”

 

他笑了，不可置否地切了首歌。

你掏出口袋里的巧克力递给他，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黎深，你为什么喜欢吃巧克力？”

 

“Some long for longevity/

（有人渴望永生），

before fading to dust/

（在化作尘埃之前）。

Some long for eternal sleep/

（有人渴望永眠），

and eulogy chanted by stars/

（悼词传唱星群间）。

Time goes by but memories rewind/

（时间流逝而回忆萦绕）

There she prays again/

（如今她再次祈愿），

Back when things began/

（愿回到最初）。”

 

悠扬的女声从播放器中传来，他顿了一下，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从12岁起他就常做一个梦，梦见在一个没有流浪体和Evol的星球上，他也是一个医生。

 

他的梦是片面的，他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在第一次见面时对你有种近似直觉的亲近感。

 

直觉告诉他，要等一个人。

然后拼尽全力在战火纷飞中守护他一直等待的人，让她活下去，让她去往下一个世界与自己相遇。

 

所以，他在长恒山当过一段时间的军医。

 

巧克力在口中融化，甜甜的香气，似乎所有成品巧克力都是这个味道。

熟悉又绵长，甜到牙疼却不想去看牙医。

 

他对很多事都颇有天赋，比如他的专业，比如平衡娃娃机，又比如制作小海豹。

 

他习惯性的认为你会喜欢小海豹，没想到你却以为是冰弹丢掉了。所以这种习惯性到底是为什么，他不得而知。

 

看电影时，他太累了，又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窗台的茉莉花悄然绽放。

他梦见，他成为心脏外科的医生。

他梦见，你送了他旺仔牛奶糖和巧克力。

他梦见，抓到了粉色的无尾熊被你嫌弃丑但实际是隐藏款。

 

梦醒了，他依旧是心脏外科医生，分不清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你握住他的手，真实的温热自掌心传来。你的血很热，像是个小暖手壶，软软的让他不忍放开。

 

“黎深，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你沉浸在剧情中意犹未尽，回想起来，初次见面时你对他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好像记得他，似是故人归又似是从新开始。

 

“作为医生，我并不相信人的肉体死亡后，灵魂能够独立存在。”

“不过如果有天，科学的确能证明灵魂的存在，我也愿意相信初次见面时灵魂先于我的记忆，认出了你。”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一直要等的人，而这一次他想与你并肩战斗。他想在危险时将你挡在身后，他想用现在的医疗技术挽救曾经停留在黎明之前的你。

 

掩藏在风雪中沉寂的心，因你融化而重新跳动。

命中注定的相遇，流转在生生世世之中。

 

08.

2048年的临空市，雪后阳光正好。

 

淡淡的清香，淡淡的花瓣。

出差归来的黎深正在为茉莉浇水，他低头轻吻，朵朵洁白含苞待放。

 

“每一个下雪的日子，都让我想起一个人。好在，就要见面了。”

 

互为因果的花环在时空中编制旋转，窗边的茉莉为圆环增添最后一抹芬芳

 

过去陶染着未来，未来又造就了过去。

循环往复中爱与被爱的轨迹形成了完美闭环，一梦终有可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