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听说赤苇要退部

我成为排球部经理已经有一年了。

赤苇学长即将毕业，他并没有退出排球部。所以说传言是假的。传言一般都是假的。包括对他能力的非议，对他主将身份的质疑，关于他留在排球部的种种猜测，通通不可考，所以通通不属实。今年枭谷一如往常进入全国大赛，赤苇学长举着东京都的牌子进入橙色赛场。此次春高之行一直走到了半决赛，比赛日正是毕业考试的一周前，年年如此。

对此，早在一年前，老师就进行过干涉与劝阻。他们的谈话内容我大抵能猜出十之八九，无非是三年级多么重要，毕业考试多么重要，决定前程，决定人生。既然明白自己的人生最终与排球无关，又为什么还要留下这最后一年。想清楚，今年的枭谷已不同于去年，你也知道为什么。你一定要当队长吗？你能为球队的胜负负责吗？赤苇京治，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我也能想象出赤苇学长的回答：老师，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我会留下来，担任队长。

我相信这一幕千真万确发生过。那时我初任经理一职，堪堪认清队员。赤苇学长是队长，二传手，沉默，镇定，坚强，刻苦。第一次见面我就给他贴上了所有好学生会有的标签。然后有一天下午，他缺席训练，原因是老师找他有事。三年级生，成绩优异，社团时间，谈话，大家似乎都心知肚明。于是传言便从那一天散开，说赤苇学长可能要退部，也有可能放弃队长职位。

那天社团活动结束后我左右踟躇，心情很古怪。所有三年级学生都有被老师找去谈话，剩下的队员对他们的去留都可以下自信满满的论断。可是偏偏赤苇学长，没有人能确定他最后的决定。大家都说不清他对排球的态度，体育馆里大家七嘴八舌。突然有人说，听说赤苇学长是被木兔学长拉着来打排球的诶。所有人都笑了。那个木兔学长吗！一个一年级新社员惊呼。剩下的二年级生开始给新社员讲这个前枭谷王牌的故事。我们的王牌啊，有很多奇怪的弱点，每次在赛场上找到最佳状态都好麻烦的。但好在，总有人为他开路。

是谁呢？新社员问。

然后话题又回到了赤苇学长身上。说他怎样了解木兔学长，怎样了解这个浑身弱点的超级王牌，怎样一次次站在这个光芒万丈的王牌身后让他保持百分之百的状态。

从队友们的只言片语中，我逐渐拼凑出一个过去两年里的赤苇学长。他曾经每天都会加练，原因是木兔学长拉着他留下。没完没了，队友们这么描述木兔学长的加练。现在赤苇学长很少再加练了，可能是因为现在的队友们不再有木兔学长那么难缠了。再者，没有主攻手扣球的二传加练意义甚微，训练结束后赤苇只是把器材收拾好后离开。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

那天最后一个走的是我。我关上体育馆的灯，看着头顶的高压钠灯尽数熄灭。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不是指熄灯，我是说，无论是让赤苇学长退部，还是认为他会退部，都很残忍。所有人都觉得，好学生做什么事情都会认真且投入，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仿佛很多东西在他们的生命里可以有，也可以没有。于他们而言，这都是无所谓的。我并不了解赤苇学长，但是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到底爱不爱排球，我说不清楚。但是没来由的，我觉得排球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无所谓的事情。我感觉排球对他很重要，也许我想错了，是别的什么东西对他很重要，我不知道，也没有依据，只是站在空荡荡的体育馆里忽然这么觉得。

终于，我看见他走出教学楼。从他脸上我看不出事情的结果，我也不知道是否该询问。其实我想知道答案，但是现在赤苇学长看起来不应该被打扰。犹豫片刻，我打算离开。出校之前，我再度回头，发现赤苇学长停住了脚步，正看着落山的夕阳。于是我也望向天边，企图找到一些共情。

晚霞鲜红，浓烈，灿烂。盛大。总之很美，与当下的我的心情丝毫不相衬，完全不相关。我的想象力贫瘠，想不出眼前的美景会给赤苇学长怎样的思考或者慰藉。最后作罢，只能暗自期盼明日的社团活动还能看见他的身影。

期盼如愿以偿，赤苇学长第二天出现在社团，此后又留下一年。一年之后，当我回忆那个傍晚，关于晚霞的譬喻，我已经能够想到很多。像年少的狂热，像一个少年理应在球场上倾洒的人生。可是如此种种，唯独不像他，赤苇京治。

输掉半决赛的那天，所有人都在更衣室哭了。赤苇学长安慰大家，说一场比赛的胜负不是终点，往后的每一场比赛都有无限可能，要看见更遥远的未来。其实这大概是他自己人生中最后一场球赛了，但他竟没有落下眼泪。

我以为他是单纯地情绪欠奉，异于常人地克制与冷静。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在回学校的大巴上，天色渐晚，邻座的另一位经理安慰我，说别伤心了，看看晚霞吧。我抬头望向窗外，看见了与一年前一模一样的鲜艳夺目的红色。我猛然想起赤苇学长，于是下意识的用目光去找他。我发现他在哭。

他的邻座没有人，没有人注意到。我重新坐下，没有去安慰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不是因为不关心，而是他的情绪，此时此刻，大概没有人能够体会。那可能是一种负重前行，终于走到终点的感觉。这仍然是我的胡乱猜测，我不知道他背负了什么。

我大概也不会知道了。一周以后，三年级生参加毕业会考，他们的青春就此缓缓落下帷幕。赤苇学长，我总觉得他的青春没有别人的尽兴。他凝视晚霞，却不能融入晚霞。灯光与掌声之下，他习惯低着头。他像巨幕之后的一个放映员，默默伫立，帮助它完成全部的起承转合。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心甘情愿地如此沉默，如此坚持。或许是一束光。耀眼，夺目，充满活力，拥有一切他不曾有的******与热血。让他愿意站在那束光身后，也想站在他身旁。

如果真的有，但愿那束光永远在赤苇学长左右，时时刻刻。给予他一些温度，一些轻松。别再让他一个人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