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霞】花晨

“好,在正式散会之前,由钱代旅长讲一下明天的事务安排。”
王耀武将手中文件本一合,极快地与他对视,随即移开目光与走上来的人点头,转身推开会议室的门径自离开。
李天霞收回粘在已经出门的那个人身上的视线,看着钱东亮在会议室的主位坐下。他有些奇怪地想,钱东亮什么时候是代理旅长了?随手将面前的文件翻到下一页,却是见到满纸空白——已是末页了。
“你怎么没走?”
抬头正对上钱东亮震惊的眼神,再左右看看,一营长邵建中、二营长石磊、三营长常孝德以及各连连长都用同样愕然的神情望着他,斜对面还坐着两个意想不到的人,二团二营长黄寿卿与一团团附晏子风各自在摊开的文件上写画,因着屋内安静下来,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同其他人一样望过来。李天霞看着眼前的一切,想不起来自己怎么进会议室的、怎么坐到位置上的、开了什么会、说了什么话、统统都记不得了,这……一团二团的人也来参加三团的内部会议么?
“我为什么要走?”他疑惑地问。
“接下来的事情你需要避嫌,”钱东亮严肃地说道:“年末整训方案已有定论,李团附可以先行离开…….团长办公室正好有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是明显地要支使人走的借口,李天霞瞪着面前的空白文件,又往前翻,入眼的是写满标注的演习方案,墨迹崭新,看样子已经讨论过、且有新结果了。钱东亮还在催促他去给放在办公室的文件签字,他把页本啪地关合,起身向后挪开椅子,拿着疑惑又不耐烦的情绪对着主位的人磕响鞋跟,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关门前他略略放慢了速度,却也只听到一句“……明天可以排场不大,最主要的是气氛……”
奇怪。
带着一肚子的问题他上了楼。

桌上摆的却不是文件,放在案台正中的是两个垒在一处长短不一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丝合缝的长方物件,李天霞站在门口,有意叫人来问,想了想还是算了。几步上前绕到桌后,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取下手套,拿起上面的盒子,轻轻晃了晃,不是很沉,翻转一面正好看到【中華郵政交寄國內包裹詳情單】的信息——【收件人姓名】一栏写着他的大名,下面的【寄送地址】正是补一旅旅部及三团团部在抚州的驻地;【包裹內裝何物】里纂书端正五个字苏州檀香扇;再下面的【寄件人姓名】赫然是钱大钧的名字,【详细住址】后干净利落地写着【上海】。
钱慕尹给他的?
将物件放到一边,看视底下这个有些扁宽发胖的,将详情单的部分亮出来仔细阅览,字体比刚才那份看到的要龙飞凤舞些,【收件人姓名】和【寄信地址】与前者一模一样,【包裹內裝何物】下面写着古玩二字,【寄件人姓名】却是李惜阴,【详细住址】是很大气的【南京中央師範大學】校方印章。
那囡囡怎么想着这时候送东西来?什么古玩?钱老师还在上海,送一把檀香扇是何意?这些东西既然是给自己的,可他怎么一点儿没有接收的记忆?心中的疑惑无限放大,李天霞向后一退,重重挨在椅子上——团附坐到团长的位置上听起来是有些倒反天罡,不过这功夫内心全在翻江倒海上,何况他与钱东亮之间这倒不是什么特殊事情,还在保定编练处便有团附代团长签令和写报告的时候。眼下思来想去,他先将妹妹的包裹拿到面前,从抽屉里翻出拆信刀,慢慢割开油布粘合的位置,露出个红木方盒、与压在盒顶的一封信,信封没有邮戳没有格式,只是四个大字:【李天霞 收】。
划开封口抽出内里,是南京师范大学的信笺用纸,以及熟悉的字体:
天霞吾兄,見字如晤:
钱阿舅三日前拍來電報說妳與王君于軍營重逢,欲補辦婚禮,好也!總算等及此日!爹娘泉下有知可含笑欣慰矣!因我明年畢業、又是即將期末,課程倉促不能到場,緊急于春源齋購得紅木鎮紙壹雙祝福新婚,與錢阿舅之賀禮一齊發出,料想婚禮前便能到妳手中。妙哉,仔細想來我正式要有兩位兄長陪伴了!不知妳二人婚禮按照何式,拜天地否?飲合卺酒否?請神父否?念誓詞否?在教堂亦或就在軍營?西裝亦或軍裝?據聞西方人婚後要有‘蜜月旅行’,妳與王君有此共度麽?軍營生涯艱苦,或許日日相見都是‘蜜月’罷!
我在南京一切都好,錢物充足,同學和睦。寶山家中也好,朱表叔身體硬朗,米行生意景氣。勿念。
祝安康。
祝花好月圓!

落款是妹妹的名字与日期,李天霞一连读了三遍,他看不懂,或者说他根本不明白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钱阿舅、王君、婚礼……随便一个词汇拿出来都在冲击他的神经。将目光落到另一个包裹之上,信纸随手放到桌面,他提起拆信刀从侧面急急两刀划过,取出一长方盒子来。还未打开便有幽幽异香飘散而出,他手下不停飞快地解开搭扣,一把翻开盒盖,入眼的又是信封,上书同样的【李天霞 收】四个字,拿开信封,绒布面的凹槽内躺着一把折扇,那源头正是来自于其中扇骨——大扇骨为竹片,小扇骨为檀香木,但他没心思看顾扇子,情绪不稳手里也犯错,差点将封口处划得开边,随手一甩倒出内里,扯信阅读:
天霞賢甥:
已知妳欲與補一旅新任王旅長耀武補辦婚禮,特送檀香扇一把做新婚賀禮。猶記妳在上海、南昌、保定與我時時唠刀與王見面之事,如今七載枯待終換美滿,願妳二人永結同心,良景常伴。
此事惜阴業已知曉,料想她也執書信賀禮,命人赴南京取了一並發往于妳。

顾不上看落款印信,他瞪着天霞贤甥的四字开头,又拿起另一张信纸,目光游移在两者之间,头脑好似被扔了颗炮弹般发懵发昏——他与钱大钧从无亲戚关系!为什么惜阴要称呼钱大钧为阿舅?还有自己要结婚了?和王耀武?谁决定的?又是谁说出来他们的关系?钱大钧知晓他与王耀武之间可谓由来已久,但惜阴是怎么知道的?他可从没对这囡囡说过!也没表现过!不对,他甚至从没刻意在公众之下显露两个人的深层亲近,这件事就没被拿出来在明面上!想到会议室的一幕,这些人难道是……?
办公室的门被哗一声打开,钱东亮笑容满面地走进来,把手里文件甩到沙发之间的茶几上,端起杯子灌水,接着看向桌案的两只打开的礼盒,乐哈哈道:“怎么,被礼物震惊到啦?”
李天霞猜测自己现在的表情写满了震惊与困惑,维持着各拿一张信纸的动作,抬眼望着站在一旁的钱东亮:“我什么时候与钱老师有亲戚关系了,在黄埔的时候我就说过那是假的,是谣传!”
“你…….”钱东亮放下茶杯,是比他还震惊的模样,抬手抚在他的额头,又用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的:“没发寒热啊?不是生病却说起胡话来了?连自家长辈都不认了!你不会连我这个兄长都不认了吧!?”
李天霞刚才一口气没说完,与钱东亮一同发问道:“另外,军委会此前并未设代理旅长职位,你什么时候做补一旅代旅长了?”
“李耀宗!嫩昏特哉?”两道声音停落,办公室里静过几瞬,钱东亮的脸色变了,放在额头上的手加上劲儿,把他按得向后一仰,继而收回双手抱着胳膊靠到桌沿:“我还没走呢就开始赶人了?我做代旅长三个多月被你这一句话全部否定!也是,王旅长已经到任,我也要换到别的部队去,以后这补一旅三团就是你的,和王耀武过日子去罢!”
“我什么时候说和他…….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的关系?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你们刚才开会,难道就在说……这个?!”李天霞捏着信纸的手又在发颤,前两个问题对方没有回答——默认也是种回答!可他对此毫无印象!他明明记得补一旅没有代旅长、钱大钧与他们俩只是江苏同省!钱东亮怎么成了自己的兄长?哪里来的亲戚关系?!还有,钱东亮要换到别的部队去?他看向墙上的挂历本,中華民國二十二年十一月,是补一旅旅长到任的第二月,钱东亮与戴文的互调令是这个时候吗?

“李天霞你是装的吧?你是不是装的?你喝酒了脑子不清醒?你故意问出来然后拿我寻开心?报复我不准你参加流程讨论?”
被叫了大名的人蹭地站起来,两张信纸落到桌案,李天霞抓住钱东亮胸前的武装带,把人拽到面前,以严肃又不可抗拒的语气一字一顿道:“钱子皎,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吾脑子瓦特了撒子都盲记忒嘞!!”
钱东亮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顶住了,抬手按在他肩上:“乃么嚯,嫩真盲嘞?”
李天霞盯着他不容置疑地一点头,接着听到钱东亮试探性地问:“你忘了我们在校门口迎接东征回来的同学?”
“没有,”他摇头,这些细节他记得很清楚,但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你忘了你,对他那个什么,一见钟情?”钱东亮追问。
“你、你怎么知道的??”他一瞬哽住,后半截的话几乎是从喉咙里蹦出来的。
“当然是你自己说的啊!你忘了你在学校的最后两个月里总去找人家,对人家…..死缠烂打?”对方语速变快,从追问变成了质问,没等他回答又继续道:“你忘了你把我们一群同乡好友扔在一旁和人家你侬我侬?你忘了三期毕业晚宴上那么多人互递盟誓书结好结亲其中就有你们?你忘了你在南昌行营时给人家写信诉衷肠?你忘了你等到现在用了七年?”
好像是记忆里的事情又好像不是,他清楚地记得他没告诉过外人——钱大钧怎么知道的他忘了,但慕公不是个能拿事情出来宣扬的人,这一点绝对可以信任;互递盟誓书?还是当众?他没做过也根本没想这样做!西学东渐后推翻清王朝、建立国民政府以来,男子之间互递契书这种事情哪里常见了?为什么说得如此轻飘?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信息与记忆对应不上带来的震撼已然超出了认知。他松开手愣在原地,继而被钱东亮一掌按回座位上,听着对方的话语传到轰然作响的耳畔:“什么都记得现在却不认了?那办什么婚礼?要什么一往情深?当年递什么盟誓书!?”
李天霞只是呆愣地坐在椅子上,瞪眼看向两只打开的礼盒一言不发,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盟誓书是什么?不该是结亲的意思吧?从歃血为盟直接过渡到恭贺新婚?太跳跃了,这不对,但他说不出这样反驳的话,事态的走向不是他能理解得了的,他没有、从来没有……没有什么?后面想不起来了,但就是没有,他没有。伸手拿过两张信纸,那些文字仿佛在嘲笑他,疲惫地阖眼靠到椅背,喃喃自语般他问道:“我要结婚?和王佐才?”
“……天霞,你这完全不是染上健忘症的样子,还未到而立之年就糊涂,怎么可能,我还不了解你?有些事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人。”钱东亮的声音虚无缥缈地飘来:“你不会害怕了吧?我没经验,倒是听堂叔说过婚前会有这种、因为负担过重而逃婚的,可你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嘛,盟誓书都交得,许过一辈子到头来婚礼却不敢上阵?你还是太紧张,不让你参加流程谈论还真就对了。”
李天霞苦笑一声,睁眼看到钱东亮正背手低头打量着惜阴送他的那对儿镇纸,他坐起来将信纸收好,两封叠放在一边,伸手抚上妹妹的礼盒内、那双镇纸刻有雕花的表面,叹道:“好东西。”
“你倒是会看这种玩意儿,”钱东亮将那厢细长的方盒向前一推:“堂叔这个也是好东西,苏州折扇呵,他家乡的物件。”
“是檀香扇,九寸五分,苏州‘张多记’家的,”一左一右拈起扇骨头尾,慢慢取出更是幽香四溢,伴随一声悦耳脆响打开竹制扇面,十八扇骨每骨均有烫花,梅兰竹菊依次循环,素芳馥雅。李天霞擎扇手腕一翻,将扇头与扇钉的部位夹在指尖连转了三圈,扇面流转眼花缭乱,看得钱东亮连连叫好。缓缓收扇又是一声清脆,小心放回凹槽,他叹道:“这样的一把扇子不是拿来用的,合该是摆放起来以便欣赏的。”
“还得是家里人啊,”钱东亮很是惆怅地长吁,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我与王旅长打了联合报告上去,三团还是需要一个了解它的人来带,南昌行营批复了我们的电报,我走后你就是新团长了。若是愿意就把它当做送你的礼物吧,就是团附空缺,你需要重新物色人选。”
翻开是一封电报,省略看过,正是批准他为三团团长的回电,这件事也是如此幻梦,他依稀记得自己不是这个时候升任团长的,可也只能按头接受了。李天霞对着钱东亮懒散地抬手敬礼表示感谢,收到了对方一声怪笑:“今天别出办公室了,按传统习俗婚前最后三天双方不能见面,反正我们革命军人不守旧制,也不搞西方人的什么婚前派对,晚上回去什么也别想,明天给你半天假,睡到日上三竿都不会管你。抚州不比大上海,条件艰苦但婚礼保证你满意。”

 

在团长办公室坐一下午——倒也不是,钱东亮很“贴心”地为他找了份本职工作,接着便下楼去,在院中操场来来******地指挥这指挥那,李天霞站在窗边,将外面所有人的活动尽收眼底,想起自己在新任旅长到达的时候就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而钱东亮在办公室里赶制报告,现下只是互换身份了而已。实际上他没心情写任何东西,旅长办公室就在楼上,能和他看到一样的风景,结婚?和武哥结……不行,还是无法这么轻飘飘地念出这两个字,太沉重了,每每想起内心都有些发颤,应该算一下的——他奢求过吗?为什么有种这样的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他忘了自己如何递盟誓书,还是当众递出的,就算递了也不该是成婚之类的意思吧?可既然曾经做到过落子无悔的事情,也许情况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能理解?
一夜无话。
竟然一夜无话!他都做好了苦思到天明的准备,竟然什么都没想没发生就直接到了第二天!洗漱完毕整肃衣装手套戴好推门而出,关于这一天的一切他都不知流程,从二楼自己的小宿舍踏过走廊到达楼梯间,发现所有能放置装饰的地方都被以鲜花点缀——一路看下来,李天霞怀疑三团是不是把抚州城的花店尽数打劫了,念得出名字的到路边的不知名野花应有尽有。下至一楼二楼之间的休息平台,正与二团团长方镇、昨日见到的黄寿卿打了照面,黄营长手里提了个篮子,那模样仿佛刚从抚州城集市上闯荡回来,只是篮筐里放的全是花,正与直属上司边说话边摆弄墙上展示架的花瓶,见他下来,率先一个立正:“学长。”
李天霞点头,接着面向另一位——虽有正职文件,但终归没有上任,自己领口章还是两杠双星,对方是两杠三星,故此李天霞立正敬礼一气呵成:“方团长。”
“不必不必,叫学长吧,今日你是主我们是客,”方镇示意他放手下来要与他交握:“好歹是我们补一旅的人结亲。”
“学长此言差矣!保定编练处有一个算一个今天都是主,但我们结亲,旅长入赘,还是分不清主宾,这买卖可说不上划算啊!”
人未到声音先至,钱东亮匆匆从对面的楼梯间探出身影,精神奕奕满面春风,却在看到李天霞后眉头一皱:“不是给你半天假了吗?”
“入赘……”然而李天霞的重点全在对方说的话上,连一旁的方镇与黄寿卿都忍俊不禁,钱东亮看着他们只是唉声叹气:“我又没有说错,补一旅到底没留到自己人手上,而是被委员长特批派来一个外人,顾总司令、陈总指挥现下虎视眈眈,我都怕新来的旅长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强硬不起来,被人轻飘飘一骗,再把补一旅切块卖了!”
方镇背着手看看黄寿卿,又看看李天霞,道:“这倒是言重了,补一旅状况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以大半个月间的几次接触来看,王旅长并非那样的人,你们三团天天瞧着旅部,应该看得很明白才是。”
“就是可惜你的调令,我原以为你们几个根本不会……”方镇补了一句,且只说出半截,李天霞听明白了,他对钱东亮是钱大钧的侄儿、自己是钱大钧外甥这件事还是不太能接受——可之前是怎么接受的呢?
钱东亮沉默几瞬,再发话时带上些决然语气:“总之,新旅长就是入赘,必须是入赘!”
另两位都笑了,他转而来问李天霞:“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被问话的人伸手从篮中取出一把淡黄雏菊,仔细拢过插在花瓶里:“就当我实在睡不着吧。”
“结亲前一晚是这样的,”方镇说:“我是过来人深有感触,你没有瞪眼到天明已经很好了。”
“这才上午,离预定时间还有六、七个小时,把所有都安排好了怎么多出你这个变数?”钱东亮掏出怀表晃了晃,李天霞看他如此打算转身回去,又被对方一把拉住:“罢了,我让人带你出去,典礼前再回来。常营长!”
三秒钟后,常孝德在大厅中央闪出来,一个立正:“在!”
“开车带学长转转去,不到预定时间不许回来!”钱东亮大声命令,回应的是一声干净利落的:“明白!”

“学长还没吃早饭?”常孝德开着车,一面观察前方道路,一面从后视镜与他对话:“安排的时间在下午,我们要在外呆很久,抚州城新开了一家上海小馆,学长有没有兴趣看看?”
一听是上海的馆子,李天霞自然同意。军用吉普比普通轿车大些,停靠小路里会占空间,停放早市集附近更不现实,只能拐进胡同——三团驻抚州时正赶上地方政府修路扩道,现在即将入冬,雨雪增多便停了工期,许多道路还不能行驶,赶牲畜的大板车也得考虑考虑。餐馆就开在这样的路边,这店主很会找地方,若等明年竣工通车,路面繁华起来,不愁没有生意做。
进门便是听到一声很久远的吴语乡音,店里葱油饼豆腐浆油条泡饭粢饭团木樨饭肉丝炒饭等样样俱全,真有种回家的感觉。老板和老板娘原本因为当兵的进来而战战兢兢,发现两位长官并非找闲,且军衔高的那位甚至会说上海话,也算慢慢放下戒心陪着聊上几句,自述因为兄弟在赌场输光了钱,不得不将沪上的小店做抵押,全家七口人顺着长江一路西行,先到九江,后到南昌来投奔亲戚,被问为什么没在南昌开店,老板没有明说,只讲此地是亲戚的老家,租借能方便些。这类故事在上海滩真是常听常新,李天霞不免有些唏嘘,临走时将衣兜里所有的银钱都清了出去,常孝德有学有样,俩人权当饱餐舍钱,便离开了小店。
抚州城外见抚河,抚州城内遇文昌,最后还是没出得城去,在文昌桥畔落车,似乎几天都没有雨雪,汝水两岸没到泥泞不堪的地步,岸柳枯黄叶未落尽,倒也是种风景。寻了来寻去没找到趁手的枝木,于是只能在干净石头上随意坐了。
“学长很喜欢……来这儿。”对坐半晌沉默,取下手套连烟都点过一支,常孝德这话有种找聊、然而说到一半又觉得无趣、收不回来只能硬把话说完的意思。
李天霞叼着烟,屈起一条腿坐着,道:“文昌桥,戏曲名家汤显祖的老家就在东对岸,他为这桥写过许多诗文,但我没记住,不过这在这儿倒想起了另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您名字的来源?”常孝德又问,李天霞只是摇头,声音里带上戏谑之意:“非也,是因为我喜欢他的《牡丹亭》。”
这次常孝德没追问,不知在想什么。但他的话匣子已经被打开了,剩下的话就有些自顾自:“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既然发生过的事无法更改,往后的路也许都是命数,然而对于相信命运的人来说,无论有没有测算,命运都会把他推上不可退的前路,曾以为能反抗命数,最后还是被惨然打败,我是这样,他也是这样,补一旅……但至少补一旅辉煌过,以后会全建制扩为师甚至成军,战功赫赫,前茅至立神箭当风,拿武功状拿飞虎旗……”
等等,他为什么能说出未发生的事情?而且还是感慨叹惋仿佛已然经历过的语气?一边的常孝德倒没什么异样,抚掌笑道:“补一旅当然能前途无量,这小半年的确担心三个团会被吞并,如今旅长到任可以放心啦,若是有个正经的番号就再好不过了!”
“我有话想问你。”李天霞没接,话音一转盯着他问:“毕业晚宴上互递盟誓书这等事……四期也有么?”
常孝德叹了一声。
“我有两个室友,一看就是外人掺和不进去的那种,其他人都知道这俩比好兄弟还要好,他们在盟誓书上除了写要共度余生之外,还添了一句同生共死,几年后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两位都在北伐牺牲了……”
“也就是说,这东西不只是单纯歃血为盟,”看向宽阔的水面,李天霞拾起一块石子打了六个水漂:“也是婚书。”
“对,学长不也是这样嘛。”常孝德顺手又递来一块光滑片状的石头,李天霞沉默地接过石头扔出去,这次打满了十个。

下午两点,军用吉普车准时停在驻地院外,路上的行人又在聚堆围观,常孝德率先跳下去为他拉开车门,李天霞出来一看,有些不敢认这还是早上离开时的那个样子——红地毯红灯笼红纸贴墙连门口的两个哨兵胸前也佩戴两朵映山红,见他下车,右手边那个哨兵扶枪一个立正,扯开嗓子抻长了喊:“李团附到——”
院内三声沉闷地轰响,震得路上的行人捂耳朵的捂耳朵、跑的跑,李天霞一瞬变了脸色,转头瞪向常孝德:“他们在城区里开枪?”
常孝德对他解释道:“空包弹,事先招呼过警察局,政府部门知晓今日我们驻地有活动,就三杆枪,听个响用的。”
嘎——
一声长号拖出单音,紧跟着是两道新添进的号角声,黄埔校歌被吹奏起来了,踏入院门,三团一营一连一排的士兵分列地毯两旁,擎着长枪——枪头甚至卡了刺刀。红地毯在前方出现了个直角弯豁口,钱东亮带着大一群人正等在那儿,大略看过,三个团连长及以上的军官都到场了,人人胸前配戴鲜花,跟在一团长刘保定身后的晏子风手里还捧了本文件式的东西。李天霞走过去,他们便挨个上来与他握手。另外半截红毯尽头正是阁楼门口,那里同样聚集着一堆人,团部里的各科人员都在门口站着,有三位举着圆号的但是穿着学生装的少年挤在一块,有人为他们拿着乐谱。黄埔校歌还在悠扬地演奏着,钱东亮一直等着他握手完毕,才从黄寿卿的花篮里选来一朵玫瑰,别到他右胸前。
“紧不紧张?”钱东亮笑嘻嘻地问。
李天霞隔着白手套抚过那朵玫瑰,平淡地说:“是有点。”
得到这样的回答,问话的人自然是满脸不屑,但依旧仔细地为他整理一遍衣装,正了正军帽,退后左瞧右瞧上看下看,钱东亮终于满意了,脸色一变很是伤感地看着他道:“真想不到做这种事的人会是我,应该让堂叔,不对,你阿舅来做,可惜他不能到场,反正长兄如父嘛,我……”
对方突然上前一步,急切地拥住了他:“其实我应该先下手的,毕竟在广肇轮那条船上我就认识你……从教导第三师到南昌行营又到保定编练处,连钱长官都可惜过我没有出手,哦哟歪,饿昏说乱话,饿留白相,嫩覅心里剋。”
“…….唔晓得,谢谢侬。”是真心的一句谢谢,李天霞欲回抱对方,却被一把推开。钱代旅长决然转身把手一挥,人们散开,眼前豁口被迅速补位,独留他一个人站在拐角处。
低头重新摆弄好刚才被压塌的玫瑰花,扭头看向阁楼门口,刚才的人群从红毯外面转到台阶上开始分列。盯着指挥站位那个人的背影,他无奈地发出一声短叹,钱东亮也存过这样的心思,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了,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校歌完毕,在换成军乐的间隙,门口传来哨兵新的传讯:“王旅长到——”以及又是三声枪响。
顺着门口的来路看去,挎着山姆布朗武装带、配有中正剑、戎装整齐、同样胸前戴一朵玫瑰的王耀武,笑容满面拿着月季百合玫瑰掺和一大束的鲜花朝他走来,领口章的单颗金星闪闪发光。李天霞恍惚好几瞬,在他有些纷杂昏蒙的记忆里从未见过对方是这个样子,这一幕带着难言的不真实感,以至于刺得他有些心痛,直到手捧花被送到手里,他还有些迟愣愣地望着对方。
我们走吧?王耀武在昂扬的军乐声中给了他这句话的口型,李天霞如梦方醒一般点点头,接着自己那只垂在身侧的手便被握住了。他被吓了一跳,立正转体似的僵硬地朝向阁楼门口,有人拉长声音喊一声立正,后半段红毯两侧的士兵将步枪举起,刺刀相交。他们迈步向前从下方走过,士兵的空隙之间飞出一把又一把的花瓣,各种色彩纷纷扬扬地落到两人的肩头。李天霞有些过分僵硬,王耀武没有拖着他或者加快速度,很有耐心地陪他走过这一段,倒显得这一路两个人都极为庄重。
站到台阶之下,军乐毕,身后的刺刀枪林唰唰唰地分开。晏子风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两个人面前的台阶上,立正敬礼,接着翻开文件,大声念起里面的文字。李天霞听着内容,好像和记忆中的结婚证书有些不同——先是两个人简单的身份籍贯,没有介绍人,直接跳到了时间和誓词部分:
王耀武,係山東省泰安縣上王莊人士,廿九歲,光緒卅年癸卯年乙醜月庚戌日出生。李天霞,係江蘇省寶山城人士,廿六歲,光緒卅三年壬子月丙午日出生。中華民國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五日下午二時于撫州城舉行結婚典禮,恭請國民革命軍補一旅各位黃埔同學證婚。悅今朝紅繩約定,天生一對。盼他年永結同心,富麗堂皇。此證。
周围一片鼓掌之声,圆号又被吹奏起来了,是很欢快的进行曲。晏子风念毕走到一边,立刻有端着相机的人跑上来按闪光罩子,再接下来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是军官还是团部里的文职人员,统统把手里的花瓣砸向婚礼的两位正主儿。两个人换成面对面的站位,李天霞不知能说些什么,甚至没有抬头,低垂目光看着手里的捧花,他就以这个姿势被人拥抱住,王耀武大概是想挡一下那些劈头盖脸袭击的“炸弹”,但那是不可能的,一群人笑哈哈地围在他们身边说着新婚快乐,然后把手里的花瓣不要钱一般朝他们头上扔。
只剩下一只胳膊能动,就势将手臂环抱在对方后背,李天霞闭上眼睛想,自己确实贪念这个怀抱很久了。

 

再后面的事情他有些断片儿,又在缺失记忆,天已经黑了,一团二团的人回去了,三团的三个营长也各自告别了,他知道自己被人扶上三楼的旅长办公室,也很清醒地谢绝帮助后进了房间——屋里的摆设出自他手,他闭着眼睛都能记清,之后他拖开办公桌后的椅子,摘下军帽和手套,一头扎到桌上不省人事。
很久很久之后,隐约有人开门关门,他听到了但是没有动,房间里又静下来。直到那声音遥远地降临到他身侧,又飘到耳畔:“……天霞?实在太累就去床上睡吧?”
李天霞激灵灵一个惊醒,身体先最先做出反应,动作之快之迅猛使得椅子向后退出半丈,顶上后面的书柜——这之后脑子就不够用了,还处于昏蒙状态的意识跟不上反应,直直向一边摔去,立刻被声音的主人接到怀里:“抱歉啊抱歉,吓到你了,还好吗?”
“武……”李天霞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与王耀武有记忆以来的正式见面,挣扎着要起身,对方扶在他腰上,有些担忧地让他借力。李天霞就着对方的双臂站直了,等及他彻底站稳王耀武才舒展神情,顺势抱住他,想到什么又笑出来:“谢谢你帮我挡酒,唉,这群人。”
如果能照镜子,李天霞想自己的神态应该和典礼上见到对方时一般无二,王耀武取下军帽手套放到桌案,想让他坐下来,他不说话,也不动作,依旧定定地望着对方。王耀武还是笑模样,凑过来吻在他的脸颊,继而分开继续说道:“钱子皎不给咱俩参与制订婚礼流程的机会,这人到底是舍不得他自己还是舍不得补一旅啊,实在不放心他一手操办,我就想办法绕过他,找你手下的三营长,另外时间日期什么的都是你算的良辰吉日,实际上我们都参与了…….”
“你为什么会答应办婚礼?”李天霞极快地打断他的话。
“嗯?为什么不?”王耀武笑容一滞,很奇怪地问:“毕业晚宴递交盟誓书的时候便约定了一定会有这么一天,好在分别七年我们都坚持过来了,为什么不能补上婚礼?”
“递交盟誓书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李天霞追问。
“嗯?你……你还记得毕业考试前、我们秉烛复习的那晚吗?你说你大概会留校,而我会进部队实习的那晚?”王耀武抓起他抚过领口金章的手,极为虔诚地放在心口:“我那时就想过,如果我一无所有,不能门当户对,身份不对等,我们就算递交盟誓书也没有圆满的未来。我把想法和你说明,你说你理解,也愿意等到那个时候……然后我们俩便把课本材料一扔,在草纸上打稿子拟盟誓书,就在严总队长办公室隔壁的空教室里,还记得吗?”
李天霞急切地摇头道:“我是不想问这个,你为什么选择我?为什么同意和我结好?这一切都不该发生的,我明明和你说过……”
“天霞,你在说什么?”王耀武收紧了揽在他腰身上的手臂,被带得声音激动起来:“这是、这是今天婚礼的最后一个流程吗?发誓环节?好,我发誓,终此一生对……”
“不!不对!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与我递交盟誓书?你不觉得我一直在逼你做选择吗?你不觉得在黄埔时是我纠缠你吗?你不觉得我们之间是个错误不该这样的吗?我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正经之人,也不是什么守传统规矩的,我无父无母我放浪形骸,我十九岁前什么样子你看到过吗?我今后也许还会是那个样子,你有母亲你得尽孝,和我这种人混在一处有什么好?你怎么就!就能轻飘飘的答应我?因为钱老师对吗?因为……因为我身上可以利用的关系?你干嘛勉强自己?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
他用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勉力将对方缠在腰上的胳膊推开,这感觉好似凌迟,以语言做快刀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对方看,这尤不够,还要割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一句句说完李天霞只觉自己心脏被什么扯得得发颤,胸口沉闷好似刚经受一记重创。但是他想说,且必须要说,因为这是真相,他已经忘记很久的真相。
“你怎么能否认我们的感情?!为什么突然不相信我?今天可是我们的婚礼啊天霞!为什么要抛弃为什么要质疑我的真心?!”声调发冷的王耀武依旧抓着他的手,但因为情绪过激攥得愈来愈紧,然而他对此完全没有感觉,来自心脏处难以表述的痛楚盖过了一切,对方还在一声高过一声地质问他:“如果你真的那么想,何必要等我七年?早早撕了盟誓书与我一刀两断岂不是更好?在决定选择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放弃传统礼教的准备你是知道的!毕业晚宴那么多人互递盟誓书,难道不都是为了可以今后携手共度的吗?利益?你真的认为我们之间是因为利益?那知道我要来补一旅你尽可以和你的钱阿舅提换部队的事情!又想办什么婚礼?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你说这种话,不仅是践踏我也是在作贱你自己!”
最后那句话实在过重,他于愣然间看着王耀武蓄满怒容的神色,房间里似乎过静了,使对方因愤怒而加重的呼吸声变得如此突兀。哽在心头的话不知道该说哪一句,视线竟然开始恍惚,他使劲眨了眨眼,又重新看清了,王耀武还是带着些愤怒模样,声音倒是温软下来:“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有人挑拨离间我们?别是钱子皎吧?他都要走了为什么还要来这么一出,让我们离心他好有朝一日回到补一旅?开什么玩笑?他那调令是南昌行营发出来的能联名截住一半已经给面子了,何老师都在百忙之中帮了一手!天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出那些曲解我的话来,你若是那么看待我,那过去的七年里我们书信不断,白纸黑字上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你真的要否定我们之间的感情、付出的时间和心血还有诚心实意许诺的一切吗?”
“与他无关,是我自己……”李天霞移开目光,微弱地回应一声,再对视下去怕不是要被灼伤。

“……东征回来后你是第一个来认识我的人,在那之前我听说过你善于交友的名号,我便以为你只是想扩充人脉……”
“……远比我想象得还要有趣,我没遇到过你这样的……”
“…….真正让我下决心的还是……”
他有种偷了谁的人生的感觉,两日来接触的所有认知、经历的所有事情一次次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心脏处还在隐隐作痛,甚至有些难以呼吸,脸上冰凉凉的,大概是有泪滚落。对方还在说话,可那些字句在他耳边愈发飘忽,被攥住的手没有知觉,王耀武那带着诚挚的面容在缓慢褪去,抓不住,什么都抓不住,可是他还有话要说,李天霞这样想着。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得……”他已然气力尽失,可惜这句话没能说完。
“补一旅和你为什么不能都要?有什么可比性吗为什么要……”对方似乎又有些激动,再之后的话他实在无法听到了。
对不起。
不晓得这句话到底说没说出来,他阖了眼向后仰倒,彻彻底底地,轰然坠落。

 

睁眼是落在床铺上的一片月光,窗帘好像没拉严实,躺在左手的物件被体温熨得微热,支起手臂慢慢坐起来,借着月光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
呵,又做这样的梦了,甚至没走流程催眠自己,就能做这样的梦,可笑。
关合表盖,倒回原位,在月光下最后一瞥背后的“佐”字,随即将怀表牢牢抓在手里。
罢了,还是接着会周公吧,下一场梦又是什么样的呢?

Notes:

《初晴》篇的剧情和补丁可以拿来移交到本篇,补充几个事:
只发生在这条平行世界线上的比如钱大钧与李天霞有亲戚关系(各种查证各种找不到,是什么亲戚要不我去江苏查户口吧.jpg)、钱东亮与钱大钧是亲戚、钱东亮任补一旅代旅长这三件事并非史实!补一旅三个团在老王来之前没有任何上级,代旅长也没有,只是因为三团连着旅部,所以有种三团团长与空位的旅长有承接的可能,但军委会没有这么做而是一直悬着位置;(划重点)设定这个世界的(正史上相差14岁,大一轮都多了)钱老师(钱大钧籍贯为江苏吴县正仪乡,即现昆山市巴城镇,民国时期的吴县涵盖了一部分苏州)是小李(哦对小李的母亲姓刘还是独生女,吴淞镇即宝山当地人士)的外婆的长姐的丈夫的妹妹的儿子,嗯也就是姨姥爷(姨外祖父)妹妹的儿子——中国人崩溃的亲属关系,所以此世界线的小李(和他妹妹惜阴)正经得叫钱老师一声阿舅(上海话表舅也叫阿舅),苏州话里表外甥/表外甥女也直接叫外甥/外甥女(苏州话发音wai sen/wai sen nan)……阿西吧我造谣了个似乎很合理的奇怪东西,事实上按照小李27~33年的经历他和钱老师真的关系匪浅,但在此声明除非李军军或者李力安确定了钱大钧和李天霞有亲戚否则一切都是造谣包括我自己;此世界线子皎和钱长官的关系是堂叔侄,但正史不是!拿子皎自己的话来说“他(钱大钧)和我无话不谈”,这不是一般的关系密切但依旧不是亲戚!有文章称子皎是钱老师侄儿,如《程星龄先生谈郁达夫》《钱东亮在建阳绥靖情况点滴》两篇文章,可子皎籍贯却是江苏常熟,真要论起来就和小李那个亲戚关系一样虚无缥缈,除非五百年前是一家!子皎在回忆录也只称钱长官为自己的老上司;正史上戴文学长与子皎对调团长,但是在任没多久就被彻底“请”出补一旅了,由老王兼任一段时间后才转交到了代团长小李手上,大概是34年夏(甚至是春季,按照周更声老兄的《补一旅的前前后后》里所写34年7月部队就从抚州划归上饶了,部队有大规模行动的时候一般不会“阵前换将”,所以小李接棒的时间很可能早于此),此世界线直接成了戴学长根本没来上任,子皎和老王商量着往上打报告要把三团移交到小李手上(另一个世界的子皎:我到底付出了什么??我和王旅长把这小子提前扶正了大半年!);正史上钱老师在33年11月这个时间点还在上海,不过委员长已经决定要重新启用他咯,他于34年1月任鄂豫皖三省“剿匪”总司令部参谋长(总司令是汉卿!);历史上老王与何老师关系也很不一般——东征时期以及毕业分配后的知遇提携这可不是瞎说的哇(其实钱老师也存在一点点的“知遇之恩”)这里设定两位存在深厚的师生情——虽然三期在学校的时候敬之已经不是教官了;子皎和小李此世界线偏向CP,但他木有出手没过界,只能是很有娘家人气势的子皎,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因为钱老师的关系已经是亲属兄弟了(骨科?猛抬头.jpg不是!),子皎哥知道自己与补一旅即将无缘,所以恨不得将这支起源于堂叔的部队塞到同在堂叔身边的小李弟弟手上,不过这个世界线的小李和老王在毕业晚宴上当众传书已经定了关系,七年后在补一旅子皎只得忍痛把人婚了(校长的命令本质上难道不是是老王入赘补一旅吗!)然后才能放心离队;我想说子皎其实不是啥“好人”,他率新编20D驻守泉州的时候军政过分严苛可是有钱阎王之称的(嗯这称号小李也有,你们两个.jpg指指点点.jpg);民国时期邮寄物品需要到省城集中再发出,比如广东省内的物品,就算是从肇庆到廉江,也得先把物品经从三水运至到省城广州再倒回三水、肇庆到达廉江,所以想从上海派人到苏州买一份物品得先运往南京发出,到了江西再由南昌送至抚州城,一趟算下来大概半个月之久(甚至更久),不过钱老师的身份派手下人送东西的可能比较大,走军事路线或民事路线拍电报接电报都要更快;檀香扇最初不是女扇,从男扇演变到女扇正是1920~1930S时期,也就是此10年间檀香扇男女款式都有的;没到34年嗯青白和靖方还有鸢书记希冉他们还没正式过来,谭家桥大名单也不全,倒是子风和寿卿有出场,虽然是作为NPC,两位从补一旅时代一起走到了济南,子风从指挥层到了参谋层最后又回到指挥层,寿卿从指挥层到了后勤部(搞军需及兵站工作了);这个世界线的孝德和主世界线一样特殊,我其实特别想知道孝德怎么看待两个老上司的,对尤其是小李是什么印象,因为他俩经历了撤到福建一路上最乱的一个时期,从补一旅团附和营长到73A正副军长,几乎最久的一对儿上下级有头有尾的,然而孝德是个没有回忆记录的人;正史上惜阴在34年大学毕业,33年正好是毕业那年的上学期,人在南京,此世界线与上海的钱阿舅打电话送信之类的,联系起来方便得很,她信中的【春源斋】是真实地址,民国时期开在南京贡院西街,古玩店,店主叫鲁筱松,是南京文物公司鉴定专家陈新民先生做学徒时的第一位师父;送红木家具给新婚伴侣这个在民国还挺流行的,当然镇纸这东西形状什么都有——最重要的,虽然父母都不在世,家里米行因为管家朱表叔打理倒真的还开下去了(估计一直开到了36/37年)哥哥又是国府军人要发饷的,惜阴上大学一半家里拿钱一半小李资助,这兄妹俩属实有钱的一匹,拿现在的话就是沪爷和沪圈大小姐(虽然吴淞镇如今没有市中心那么发达了啊哈但是民国时期的宝山吴淞真的还“发达”的);子皎离开补一旅的时间我一直不清楚是33年11月还是34年1月,文章里小李对这个时间点模棱两也是因为他忘了。
李天霞的人缘是个薛定谔的迷,74系人的回忆资料我目前有的全拔了一遍,啊也包括钟麟的个人传记里有关他的方面,被描述得很离谱的时候真离谱(比如孟良崮文学方面),什么狡诈深谋啦、长袖善舞啦、造假脱罪啦、私生活混乱啦、与许多人都差的一匹除了财务管理希冉、与老王称兄道弟……没有描述的就是没有(比如杜鼎老兄的回忆录里一句话没提过他),一两句的那种就和战地纪实一样,看不出人际关系——包括老王自己的文史资料,直到现在都没有证据能说明两个人关系好到什么程度,纯是分析和解读,在学校的时候两个人知道彼此吗?不清楚,听过对方的大名吗?不知道。李天霞是入伍生团第七连,入校25年4月下旬,但他没参加二次东征,老王可是被选上了,而老王是24年11月入校的。说真的鸢书记是最有可能写一篇李天霞的个人文章的,但是他没有……我不想搞历史虚无主义,虽然我写出的文章都很癫,但依旧希望是在查过的史实上“开编”感情。说回文章里关于黄埔那一段,按照大孙子的记录,李天霞做中学生以及大学生在上海滩时是很喜欢交朋友的?甚至有人要引导他拜青帮头领欸,我没有查到李天霞本人在黄埔时期的故事详闻,到处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只能说,如果按照他“勇闯上海滩”这个状态进黄埔,估计在一群青年人中还挺玩得转的?贴吧里有人问他的两个发小哥们即同为三期的李鼎三和李梦麟的履历,无。钱东亮是我从李天霞30年到33年在钱大钧身边时的职位,筛查出来的这么一个,是三期同学,也是在钱长官身边的老同事,那些年钱长官总带着他俩(其实带了不少人哈哈但是他俩关系也许不一般)。此外我也看过一些记者为他写的小文里有【…..黄埔军校正在上海秘密招生,于是书生断然投笔从戎,他和在法政读书的朋友方先觉和毛邦初一叶扁舟从上海到…..】很想问这是给他贴金还是搞新闻学的从民国到现代都这样?那条船上人确实多,三期江苏浙江的同学有一半都在,至少刚才提过的人都在,然而毛邦初是啥人啊毛福梅的侄儿啊,高攀了啊喂!
提一下黄埔二期的方镇团长:(来源于抗战纪念网)【37年7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方镇晋升为步兵旅副旅长,他对其父说,尽忠报国,不辱祖先,得到父亲首允。1939年6月,方镇晋升陆军上校。不久,方镇升为旅长。1944年8月,日军占领衡阳后,围攻广西。11月24日,南宁失陷,方旅全军覆灭,方镇悲劳交加,在赴重庆的火车上咯血而死,时年40岁。其妻裴云秋扶柩回沅江归葬后,悲恸自尽,夫妻合葬于夏家桥(今三眼塘)。】谭家桥时期的二团团长已经是靖方,所以方学长是离开补一旅了,后面的部队是哪支实在查不到,他39年才成为旅长,二期的学长也这么……唉,44年咯血而死,还有一年就,唉,好刚烈的学长好刚烈的嫂子啊啊啊……!!!!
嗯为了符合原著(bushi)查了一下文章中那天的宜忌和地支关系,不错嗷是结婚的好日子,以及是:【与牛、蛇半合,与龙六合,较为吉祥;与兔相冲,与狗相害,与鸡相刑】好极了,这俩人一个属龙一个属羊,时间也好,那个点儿无凶神。
我不知道有没有写崩……一定要说文章里没有三角关系!!不是三角关系!!本篇和《南柯》篇同属做“白日大梦系列”,真实时间线是在《南柯》篇之后的,如果说《南柯》篇的梦境是小李在经历所有之后只剩下“美好”记忆的“自欺欺人”,本篇就是很明显的“并不属于他的、是他想象中的人生”,其实在这个“白日大梦系列”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主剧情线的另位面世界——真正搞柏拉图纯爱的世界线。此世界线的老王依旧很直,依旧不会说情话,大实话一句一句往外扔,但明显和主世界线是不一样的,是没有表演型人格的完美情人恋人爱人。小李在《南柯》的时间线之后重新打通了自我通灵的“任督二脉”,催眠术更上一层楼(bushi)反正玄玄乎乎的他玩上瘾了,他是以主世界线三进宫后在眷村独自一人的晚年、比《枉断》篇浅一些的心态和意识溜到了“梦中的过去”,即对往昔的事情很难产生渴望只剩下怀念,不会再有年轻时什么都要纯粹的那个劲儿,以及被现实打败(《南柯》篇的故地重游一度令他崩溃来着),当然他不知道的是梦里看到的一切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自己,和曾经年轻的自己所经历的是不一样的,身在其中只有不真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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