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星

 

木兔最後的春高以亞軍劃下句點。

球落地的那一刻，赤葦腦中閃過很多想法，如果他能再快一點、如果能再將手伸長個幾公分，他們是不是就不會輸了？其他的隊友或許也有相同的想法吧，如果將球舉得好一點，木兔的扣球是不是就不會被攔下來了？如果……很多很多的如果，但畢竟只是如果，現實便是他們輸了。

賽後木兔沒有消沈，也沒有責怪他們，甚至也沒有責怪自己，他只是睜大雙眼，說著他應該要不管什麼情況下都能扣球得分的。

這一幕讓赤葦莫名的想哭。

收拾用品、搭上車，回過神來他們已經回到學校，赤葦恍惚的想，這兩年的排球經驗簡直像一場夢，他有幸能進入梟谷，與他的球星一起打球，並肩兩年已經足夠，可他卻還是貪心，希望能夠待在木兔身邊多一點時間。

木兔看著窗外，是少有的安靜，赤葦知道他還在想著比賽的結果，但大約不是懊悔，木兔從來不會後悔的，他總是拼盡全力往前衝，無論結果好壞他都將之視為養分，吸取然後成長。這場比賽是他的排球生涯中重要但微小的一筆，在失敗過後他還是要往更高的地方走，所以只是可惜，沒能一起在這最後一年拿下冠軍的殊榮。

梟谷的隊員們心態都很成熟，三年級的學長拍拍他的肩膀，說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赤葦咬牙忍住眼淚，鄭重的答應學長；木兔也對他笑了笑，說赤葦做得很好！接下來也要發揮120%的力量喔！

「是。」

赤葦還是點頭，只是他知道他的120%是因為木兔帶動出來的結果，未來會怎麼樣……其實他無法肯定。

他們將器材放回社辦，赤葦目送學長離開，並留下來做最後的整理，他換下滿是汗水的球衣，將衣服疊好收進袋子裡，巡視一遍確定沒有遺漏東西後才將門鎖上。

皎潔的月光照在回家的路上，赤葦安靜地走著，過去他也經常陪木兔加練到很晚，回家的路上會有前輩充滿活力的嗓音相伴，他們會在車站道別，各自搭上回自己家的公車，今晚少了木兔的聲音，街上便顯得格外寂靜。

未來的回家路大概也會同今天一般無聲吧，真是寂寞呢，赤葦心想。

 

 

三年級即將畢業，排球社辦了歡送會，希望能將祝福送給三年級的學長姐，主辦人是赤葦，白福和雀田笑著說交給赤葦非常放心，因為赤葦是個細心的人。

赤葦不敢說自己可以舉辦得多完美，但至少能讓在場的人盡興而歸，從場地選擇到座位安排，赤葦都用了心思，未成年的高中生無法飲酒，氣泡飲料代替也很足夠，配上最受喜愛的烤肉，整個歡送會沒有悲傷的氛圍，而是充滿祝福，赤葦端著冰涼的烏龍茶，面帶微笑看著木兔被其他三年級生包圍。

「嘿嘿嘿！我是最厲害的！已經有球探找上我啦──」

「哇，不愧是我們的王牌。不過王牌啊，你可別像現在一樣動不動就搞失落，小心被踢出球隊哦。」

木葉坐在木兔旁邊毫不留情的吐槽，他們的王牌聽後不滿的反駁：「喂！我已經變了！你們都等著看，我一定會成為球場上最注目的那個強者。」

職業隊。赤葦清楚木兔的實力，有職業隊找上他完全不意外，不如說這是木兔一直以來的規劃，只是真正聽到木兔說出口，心裡不免緊了一下。

從此以後便要分道揚鑣了。木兔會走上和他完全不同的路，他自己會完成高中學業，考入某所大學繼續求學，而木兔會成為職業選手，旅居各地進行比賽。

高中時期的熟稔會隨著時間與距離而消散的吧……即使他會一直看著木兔，那也只是作為球迷，而不再是他的舉球員、或者是親近的學弟了。赤葦又看向木兔，他的情緒很高漲，或許是因為梟谷的大家都聚在一起，這讓他心情十分愉悅，宣布有職業隊朝他伸出橄欖枝後大家此起彼落的誇讚他，更讓木兔的自信來到最高點。

這也是赤葦希望的，他希望他的明星能夠一直發出耀眼的光芒。

「到時候，大家一定要來看我的比賽！」木兔轉過頭看著赤葦，「赤葦也一定要來，我會給你票的！」

赤葦回給他一個淺笑：「那是當然。」

 

 

歡送會在一片笑鬧中結束，走出聚餐店家的時候猿杙開玩笑的說要跟木兔要簽名，木兔則是一臉興奮的說不管要幾張他都會簽，被木葉回以一句“你先將漢字全寫對吧”，球隊經理則笑笑地看著他們。

赤葦穿好外套，靜靜地走在三年級生後方，盯著木兔雀躍的步伐──很好，一切都很順利，接下來升學班的三年級生將會停止社團活動，正式將球隊交給他們，木兔學長應該會忙碌於職業隊的事前準備，屆時肯定也會忙得不可開交，這樣畫下句點很好。

即使赤葦不想這麼快與他的球星分開，那也只是他的個人情緒，就這樣開開心心的送走三年級生，很好。

「木兔和赤葦是同方向對吧？」

當雀田開口問時赤葦才發現已經走到了岔路，彎過去便是他和木兔經常一起走回去的那條路，木兔站在不遠處等他，赤葦連忙點頭向學長姊道別，小跑著跟上木兔。

木兔一如以往的走在他前面一點，哼著輕快的小曲，赤葦只是沈默，能這樣一起回家的日子也不多了，走在木兔身邊的每一步都如此短暫，卻讓他無比珍惜。

「吶，赤葦。」木兔突然停下來，赤葦差點撞上木兔的背——他今天一直在走神，過多的思緒打亂他一貫的平靜，就連木兔也察覺了。

「赤葦今天話好少。」

「是木兔學長話太多了。」

「什麼嘛，我想聽聽赤葦的意見，結果今天吃飯時赤葦都在發呆。」

木兔嘟起嘴，那模樣有點像小孩子耍賴，乍看之下像長男的木兔還是那個被寵著的人，赤葦莞爾，他並不覺得自己能提供什麼意見，但若木兔想要說話，他還是十分願意傾聽。

木兔說起了職業隊的事，他說已經有許多隊伍向他提出邀約，只是還未想好要加入哪個隊伍，赤葦對這些也不太了解，他想著回去再替木兔查一下資料吧，或許可以分析每個球隊的利弊，但最重要的還是木兔的想法。

「木兔學長的直覺挺強的，但如果學長需要資料，我也能整理出來。」他說出自己的看法後木兔贊同的點頭，又告訴他有支隊伍叫做黑狼，聽著就很帥氣，制服也和梟谷的配色很像，他覺得很喜歡云云。

赤葦聽著木兔侃侃而談，想像著木兔開始他的職涯，那條路上他會遇到更多與他並肩的隊友，忍不住脫口而出：「還是有點寂寞呢，以後便很難見到木兔學長了。」

聽見赤葦這麼說，木兔很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怎麼會！！！」

「嗯？」

「我說啊！怎麼說得好像我們永遠不會見面一樣。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的啊！」

木兔的眼神很明亮，他的篤定讓赤葦產生困惑，高中生涯很短暫，三年只是人生中很短的一段時間，木兔怎敢肯定他們會再見面。

「可是木兔學長即將畢業了不是嗎？」赤葦面無表情地說，心裡那股酸澀的情緒不斷湧現，「已經決定要加入職業隊了吧？那便代表學長即將跟隨著職業隊，並替隊伍效力，自然沒辦法一直待在東京了。」

「是沒錯，但是球員也是會有休息日，到時候再見面就好啦！」

木兔還是充滿肯定，他內心的藍圖似乎是以“會持續見面”來繪製，這讓赤葦不禁想提醒他：「可是，木兔學長，畢業後我大概不會再打排球了。」

赤葦的回答讓木兔更加困惑了，貓頭鷹皺起眉頭，想搞清楚赤葦的話中隱藏的意思。他腦中的見面很單純，就是敲定空檔、約好地點，然後就可以見面了不是嗎？難道赤葦不想和他見面嗎？那絕對不可能。

赤葦啊，可是最了解他，並且也是最支持他的人。

「嗯……怎麼說呢，雖然我知道赤葦應該不會繼續打排球了，可是我們還是可以繼續在一起吧？」木兔露出明朗的笑容，「你又不是只是我的舉球員。」

這句話聽著很繞，意思卻很直接，赤葦低著頭看著地板，不只是舉球員的話那他是什麼呢？木兔過於單純，說的話往往沒有更深一層的意思，而他想得多，卻不敢奢求更多的可能。

「木兔學長、」

木兔瞇起眼睛，眉頭高高揚起，是他無法苟同的表情，他盯著赤葦，「我說赤葦啊。」

木兔的眼神在月光下閃著光芒，「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麼。」

赤葦的語氣總是淡然，木兔聽後抓抓腦袋——他分不出來赤葦是認真的還是在敷衍他，他任性的時候太多，赤葦敷衍他也變成習慣，他沒有察言觀色的能力，想說什麼向來都是直來直往，可是不管赤葦知不知道……

——不對，他不能不知道！

如果不知道，那木兔就說給他聽。

「我喜歡赤葦，即使不打球，也希望以後我們能持續見面。」

木兔拉住赤葦的手腕，能扣出強勁球路的手稍微用點力就能將赤葦箝制住，後者微妙的動了一下，似是想要掙脫卻又不是真的不悅，木兔看著赤葦墨色的眼睛，這個人啊……總是將他擺在第一順位，還以為他不知道，但他都知道的。

「畢業了我還是想和你一起，因為赤葦很重要。」

 

 

“出現了！木兔的超高速直球！”如果其他學長在的話肯定會這麼說，赤葦的心臟咚咚的急跳，木兔的告白讓他心跳失速，是他一直愛慕的對象啊……他看著遠處的路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掩不住泛紅的雙耳。

「木兔學長——雖然這麼說學長大概會高興得飛上天，在我心裡，木兔學長一直都是那個明星，明星應該在舞台上發光。」赤葦小心的斟酌用詞，「就像星星那樣。」

「所以呢？」木兔又往他的方向靠近，手還是沒放開，「赤葦就不願意繼續和我待在一起了嗎？」

「我的意思是，木兔學長是個很優秀的人，而我只是個普通人。做為普通人，能在下面看著星星，就已經很好了。」赤葦微笑，能夠獲得木兔的喜愛，他已經足夠幸運了，他想繼續看著變得普通的王牌意氣風發的在場上打球，而不是變成綁住他的人。

木兔哼了一聲，非常不認同赤葦將自己放得很低的說法。對他來說，赤葦就是最好的人！這點他不接受任何人反駁，包含赤葦自己。

「你是不是又覺得會影響到我？哼哼哼，我木兔光太郎才沒那麼容易被影響呢！」木兔直勾勾的看著赤葦，「怎麼赤葦又在想奇怪的事了？」

赤葦一愣。

他怎麼又在胡思亂想，之前不是才剛想通嗎，在球賽的時候。他沒辦法操控別人，他能做的只有專注於當下，他怎麼會覺得自己有辦法操控木兔呢，太高估自己的影響力了。就像在場邊一樣，原本糾結已久的思緒突然冷靜下來，木兔從一團混亂中找到了他的盲點，並且告訴他了。

 

「赤葦，木兔是天真瀾漫又單純，好吧，或許還有點蠢，但他可不是傻子。」

 

高二結束的那年，木葉這麼對赤葦說。那時赤葦還未明白木葉學長的意思，對於木兔的心思他隱藏得很失敗，全部的人都知道他對木兔的過度溺愛，似乎就只有木兔渾然不覺，不過他也並不想讓木兔知道他的仰慕——那個人尾巴會翹起來的。

現在他知道了，長耳鴞是猛禽類，木兔也有種近似野生動物的直覺，某些事情，木兔看得比他更透徹。

木兔學長啊……赤葦不自覺放軟了臉部表情。

見赤葦遲遲不回答，木兔也有點著急了，怎麼他說了這麼多赤葦還是不聽，他的口才不好，也只有在比賽過後辯倒赤葦一次，木兔絞盡腦汁思考該怎麼說服赤葦，抬頭便看見高掛天空的明月。

木兔靈機一動。

「赤葦就像是……月亮！赤葦很像月亮。」

「咦？」

「哎你先別露出這種表情，聽我說嘛！」木兔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天才，「月亮不是一直都在嗎，就和赤葦一樣啊，轉過身就會看到你在那邊。」

「你說我是星星，星星和月亮本來就會一直在相同的天空，而且星星有很多啊！但月亮一直都只有一個，會一直包容我的也只有赤葦一個！所以，就算我變得普通了，還是想和赤葦一起嘛！」

而且，月亮會發出柔和的光輝，照在每一個晚歸的人身上，柔和又妥貼的讓回家的路不再孤獨。木兔覺得自己的高中生活能過得那麼愉快，很大一部分是赤葦的功勞，是他默默的在後方打點好一切，並在他失落的時候想方設法讓他振作。

赤葦的好，木兔都知道。

「請問你真的是木兔光太郎嗎？」赤葦笑了出來，「說出來的話好文藝，一點都不像木兔學長。」

「啊啊啊赤葦！你好失禮！」

「抱歉，木兔學長，的確是我失禮了。」

赤葦露出釋懷的笑容，他的明星信誓旦旦的跟他說想要繼續和他待在一起，他怎麼能不相信他。原本的困擾煙消雲散，突然覺得苦惱了好久的自己像個笨蛋，一直以來都是遇到問題再想辦法修正解決的啊，他怎麼就忘了他們一貫的作風呢。

赤葦一直都相信木兔。各種方面的。

想到這裡，赤葦也不再糾結了，他抽開被握住的手腕，改牽住木兔的掌心，看著木兔瞪大了眼睛、然後露出開懷無比的笑容，接著感覺木兔用更大的力氣握緊他的手。

「木兔學長，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我也很期待我自己的表現！」木兔拉著赤葦的手，「那我們之後每天都要、啊，每週好了！每週都要見面！」

「不可能、」

赤葦立刻又要反駁，只見木兔笑了笑，很瞭解似的接過話：「不是不可能，是難度很高！」

「但是，我會克服的！」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