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是怎麼樣的感情呢?
是想親吻對方、擁抱對方、還是想要他永遠只屬於自己一個呢?
說實話,赤葦並不能清楚定義自己對於木兔的感情是不是喜歡,他只是很享受能待在木兔身邊的每一個的瞬間。
縱使是對方苦惱低潮時、因練球後而滿身汗味時,他都覺得那種感覺很好,有這個人陪伴在身邊的感覺,很好。
即便赤葦總是會一臉鎮定的朝對方揮揮手要他別再繼續靠近自己了,汗味很臭,他心裡還是開心的。
他總是這麼不老實的將自己的情緒憋在心裡,於是到了即將分別的那個春季他也依然沒把這種稱不上是愛情的感情傳達給對方。
「木兔學長,恭喜你畢業了。」
代表梟谷高中排球部其他成員為三年級畢業的隊員送上祝賀花束,一束又一束的花從赤葦手中ㄧㄧ遞給小見、猿杙、木葉、鹫尾,最後是木兔。
適合畢業生的花有很多種,可作為送花代表,花的種類是由赤葦決定的,他最終選擇了向日葵,因為向日葵代表了信念、光輝以及勇敢追求幸福,他期望自己的學長們都能夠在畢業後往自己追求夢想的道路上順順前行。
除了木兔,對木兔送上向日葵是赤葦隱藏的私心,他沒告訴其他人向日葵還有一層含義,那便是愛慕。
老實說他對於自己的感情也還懵懵懂懂,可總是按耐不住想待在木兔身邊的著急感、倒數著他畢業那天到來的焦躁感,生怕他會將第二顆鈕扣送給哪個人的不安感,都迫使著赤葦一直以來藏在心裡的種子急速的發芽生根。
木兔接過花束時,他們的指尖只是短短一瞬間碰觸,卻讓赤葦感覺有股電流通過全身,心口處麻麻癢癢的,他後來伸手撓了撓制服胸口,卻還是沒再多說些什麼。
在畢業式結束後,木兔單獨找了赤葦說有個秘密基地想和他最後再去一次,赤葦有些矇,畢竟相處這麼久以來,從沒聽過木兔說過什麼關於秘密基地的事。
「吶!就是這裡!很厲害吧赤葦!」
望著眼前紛飛的櫻花花瓣,漫天的粉紅色,那是在校園角落裡的一棵櫻花樹,並不是特別大顆,且座落在平常不會有人經過的校舍邊角。
「嗯,木兔學長,相當漂亮呢。」
點了點頭,赤葦知道能與他兩人共處一起的時光,這是最後了,他忍不住將視線從樹上移往站在自己身側那個比自己高了一點的身影。
木兔的笑容始終如一的美好,猶如初見,如果可以的話,赤葦真想用眼睛當作相機把這一刻永遠記錄下來,最好是能洗成相片,放在皮夾裡、書桌上、手機背後,隨時隨地讓這一幕常伴他身側。
小心翼翼地讓腳步又往木兔靠近了一點,肩膀與肩膀之間只剩下一點縫隙的距離時,赤葦才感覺自己的心稍微感到滿足,至少曾經能懷著這樣的心意站得離木兔這麼近卻沒有被發覺,即使暗戀最後終將前往無疾而終的路,他也不會後悔了。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可能十幾二十分鐘有,木兔才蹲下身,他從褲子口袋拿出一個小鐵盒打開,接著扯下自己制服上的第二顆鈕扣放入,蓋上盒子後又在書包翻找了一會才從書包裡翻出一把小孩子玩沙的塑膠鏟子在樹下挖了起來。
要挖出一個只放得進這麼小盒子的洞不是什麼難事,難的是他用的是玩沙的塑膠鏟子,赤葦好奇著木兔為何要將第二顆鈕扣埋在樹下,同時也對他拿玩具鏟子挖土的行為覺得又困惑又好笑,在對方終於又將土堆蓋回原本的位置後他才發問
「木兔學長為什麼要把鈕扣埋在這裡啊?」
「因為我喜歡的人還沒喜歡我啊。」誠實、耿直、不拖泥帶水的回應讓的赤葦有些招架不住,臉上的笑大概僵了一兩秒他才回過神,大腦彷彿才開始吸收並理解木兔的話。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自己的戀情在還沒開始前就被扼死在襁褓中,他的學長依然笑的那麼好看,可此時再看卻覺得有些沒心沒肺了,因為木兔不會知道自己也對他有著那份名為喜歡的感情。
年少時期最青澀且美好的感情就像煙火,初見木兔時,是煙火剛升空;
與木兔朝夕相處,是煙火絢麗綻放;看著木兔畢業,是煙火燦爛之後靜靜熄滅在夜空中,赤葦京治的初戀,在梟谷高中的春季結束了。
可真的結束了嗎?說沒有還倒不如說是沒辦法,在木兔畢業後他們還是依舊保持著良好的關係,大學文化祭的時候木兔也有從大阪回來東京參加,甚至還拍下了好幾張赤葦穿著執事裝扮的照片,據他說那一直是他的手機桌布直到今天。
木兔在訓練閒暇時也常和赤葦發訊息,雖然不外乎是一些日常瑣碎的雜事或是關於排球的各種話題,可赤葦總是不厭其煩的耐心回覆,從不敷衍帶過,對於他的每個話題赤葦都會用心回應,並在適時給予對方如高中時期的吐槽,只是他不再吝嗇於讚美對方,因為他再也不需要擔心對方聽了自己的讚美而得意忘形,反倒是他渴望著木兔還是如高中時期一樣期望自己給予他讚美,因為那代表了自己在木兔心中有著一定的地位。
大學生活雖然忙碌,赤葦卻仍是抽空找了打工,父母給的生活費雖然是有餘裕的,可若真要加上經常往返大阪或是日本其他地區觀看木兔的比賽,那可就一定得自己打工賺錢了。
對於課業繁重的大學生來說,新幹線的車票絕對是不便宜的,但為了能在觀眾席遠遠的看他的學長馳聘球場,赤葦甚至偶爾還會兼那種日領的第二份工。
圖的是甚麼?不過就是圖他下場後短暫在場外和自己講幾句話後又要馬上歸隊的時間。
那份隨著沒有見面的時間日漸劇增的思念、隨著每日瑣碎的短訊越發強烈的感情過了一個又一個年頭,直到赤葦大學畢業進入出版社工作,至今已經快要十年。
在每一個被晨陽從窗簾間的縫隙照醒的早晨,赤葦晨起的第一個動作是戴上眼鏡,接著他會拿起床邊的相框看一會,將相框抱入懷裡再次躺回床上,手機的鬧鐘會在五分鐘後響起,那是為了讓他能抱著裝有大學畢業時,木兔與穿著學士袍的他的合影一起賴床的時間。
這一天是週六,不用工作,因陽光而自然睜開眼後抱著相框再度睡下,今天五分鐘後的鬧鐘沒有響起,赤葦一路安心睡到中午才起床,不過老實說他也還是賴在床上,只是將一旁的眼鏡拿過戴上,接著再拿起床旁矮櫃上的手機,習慣性的在通知欄尋找木兔的訊息,可手機才剛解鎖,視線就定格在通知欄上對方傳來的問句。
‘’赤葦這次跟阿德勒的比賽會來看嗎?‘’
‘’這次比賽地點是在東京喔!‘’
‘’如果這次贏了之後我就要回去把第二顆鈕扣挖出來送給我那時候喜歡的人‘’
——‘’不對,是現在也還喜歡的人!‘’
這是赤葦第一次沒有馬上點進訊息回覆,手指在點開對話窗後反覆打了又刪、刪了又打,縱使已經過了近十年,他也還是記得很清楚木兔說的第二顆鈕扣是什麼,最讓他焦躁的是對方說到現在還喜歡的人,會是誰?赤葦簡直好奇的發瘋,卻又害怕窺見答案,他暗自在心裡向木兔道歉,那是他第一次期望學長輸球。
坐在觀眾席上聽著比賽中止的哨聲響起時,觀眾席的群眾興奮又激烈的歡呼聲響徹整個體育館,赤葦周圍的好幾個人都站起來拍手叫好,其中不外乎參著幾聲喊著‘’ 木兔選手!!‘’的應援聲。
是的,黑狼隊贏了。
赤葦在那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與場邊熱烈的觀眾成了最鮮明的對比,觀眾熱情如火,可他的心卻冰如沉雪。
他既期望看到學長擊出好球時的神情及充滿魄力的表現,卻同時希望對手的攔中能更使勁攔下每一次黑狼隊的進攻,這種複雜的感情讓赤葦在賽後與木兔見面時神色並不向往常一般自如。
「赤葦,你今天怎麼臉色看起來這麼差?感冒了嗎?感冒就該在家好好休息喔!怎麼還特別跑來看比賽!雖然我很希望赤葦來,可是感冒就是應該要在家休息喔!赤葦你知道嗎?」對方一開口就是劈哩啪啦的說個不停,並不斷將自己定義為感冒,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赤葦說道「沒有,木兔學長我沒有感冒,可能就是最近工作比較累而已。」
「是嗎?那你明天陪我回梟谷一趟吧!」
「⋯好的。」他其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好的‘’二字的,只知道對方在準備歸隊離去前擁抱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背後說的那句‘’謝謝你來,赤葦是我贏球最大的動力。‘’此時聽起來似乎不再是什麼令人開心的句子了,長達十年的單戀長跑,即將要在隔天劃上句號。那天晚上赤葦把和木兔近兩年的對話紀錄都瀏覽了一遍,全部複習完已經是清晨的事了,可他還是忍不住懊惱,要是前幾年換手機時有記得備份的話,如今可能還有更多對話紀錄可供他緬懷。
出門前他把自己藏在原廠設定的鎖屏之下的桌布給一樣切回了原廠。
那張曾是他桌布好幾年的合照,是木兔進入職業隊後打的第一場比賽,還是他們結束後在場外請路人替他們照的。
赤葦比預定的時間早到了一點,他依照記憶裡的路線走至那棵櫻花樹下,因冬季而顯得光禿禿的櫻花樹著實很襯自己此時的心境。
他蹲下試圖尋找當年木兔埋下小鐵盒的位子,可想了想,他又希望要是早被誰挖走就好了,邊用手指在土地上戳了又戳的同時,身後響起了木兔的聲音。
這是他們時隔多年後一起再站在這棵櫻花樹下,可心情卻與當年有著天差地遠的變化,赤葦見對方從包裡拿出種花用的小鏟子,這次終於是鐵製的了,雖然哀傷,但他還是忍不住失笑出聲。
「木兔學長這次沒帶塑膠鏟子來了呢。」
「啊!你別說了!那時候挖的很累欸!塑膠鏟子有夠難用!」
木兔邊說邊捲起袖子蹲下身,他的每一個動作在赤葦眼裡都像是慢速播映,如果再慢一點、再慢一點,他還能喜歡木兔的時間就多延長一點。
直到土裡發出鐵碰鐵的‘’鏗——‘’聲
那粗糙的聲音忍不住又讓赤葦想起昨日比賽終了時響起的哨聲,都是代表著結束的聲音呢。
盒子被打開時,裏頭的那顆鈕扣似是有些許的褪色,可大體來看還是沒有什麼變化的,有點難相信這個小東西真的就這麼安靜的躺在這裡十年了。
木兔從盒子裡拿出那顆鈕扣,他牽起赤葦的手,將它放置於對方戴著手套的掌心上,再幫對方把攤平的掌心握為拳頭。
赤葦有些不解的再次攤開自己的掌心。
「木兔學長?為什麼要給我這個?」
「赤葦你忘記了?我小時候不是說我喜歡的人還沒喜歡我嗎?」
「是啊,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可是從高中就喜歡學長了啊。
「那我是不是也說過比賽贏了的話要把鈕扣送給我到現在也還喜歡的那個人?」
「⋯」
「赤葦記性好差!!」
眼鏡下的瞳孔漸漸放大,嘴也張成了O型,赤葦這才了解了昨日比賽後木兔抱著自己說的那句‘’謝謝你來,赤葦是我贏球最大的動力。‘’背後的意思。
他千想萬想也沒想到,自己苦苦單戀了十年的學長竟然也踹懷著和自己相同的心意度過了十年的光陰。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眼眶很熱很熱,下一秒淚水就不受控制的滑落眼角,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眼淚的灼熱,在臉頰上滑過的感覺是這麼明顯而真實。
在頭腦先一步做出判斷之前,身體就更誠實的先行動了,赤葦摟住眼前人的腰,嘴唇貼上對方的,一開始有些激動的吻到中途卻又轉為溫柔,小心翼翼的動作彷彿就像是在對待什麼稀世珍寶似的。
「赤葦,你讓我等了十年!」
「對不起,木兔學長。」嘴上說著道歉的話,臉上的神情卻笑開了花,原以為是失戀的今天,卻往自己完全沒想到的方向發展成了開花結果,這種機率大概比中樂透的機率還要低吧?
「赤葦要把我的十年賠給我!」
「沒問題。」
「這麼爽快的嗎?那我要改一下,赤葦乾脆把你的一輩子都賠給我好了!」
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得出一輩子的這個結論的,可赤葦心甘情願與他奉陪到底。
「沒問題,如學長所願。」
往後的每一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只願我的餘生充斥著你的身影,木兔光太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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