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兔光太郎的前二十年都是围绕着排球进行,像一颗在轨道上旋转不停、无休无止的小行星。
他从还没桌子腿高的时候就开始推着球满地乱爬,时常摔个狗啃泥;小学加入了儿童排球社,急着追球磕到了球网的侧杆,头上缝了三针;初中开始打比赛,可惜队友就连训练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一个人跑完十圈再去便利店买饭团,蹲坐在门口嚼着肉汁浸泡的大米,边吃边想直线球要如何发力。
木兔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一辈子全心全意绕着排球转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他进入枭谷。
似乎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风格,有的保守而稳重,有的轻浮却青春,而于枭谷而言,则是把欢乐二字从校领导贯彻到花坛上路过的蚂蚁。而木兔进入枭谷有如游鱼入水,飞鸟遨天,先是在学园祭的路演蹿上台抢了麦克风进行了一番斗志昂扬的******高歌,又是出于好奇把学校的天文台门锁撬开,巡逻老师还以为有人要轻生,吓了一大跳。
如此种种,木兔光太郎这个名字在枭谷也算是有了不小的名气,然而风评是褒是贬则很难评判。
木兔不在意。比起以往而言,如今有一群一直陪着他胡闹的朋友已然足够幸运。孤独的行星内外出现了几个一同环绕的轨道,他一路疾驰,而他们如影随形,紧紧相随。
“今天一年级的新生要来排球部报到咯。”木叶推开门走到墙边,坐下开始套护膝。
木兔问出了人生大事一般重要的问题:“有没有二传?”
“这我哪知道。最近数学课的作业好多,我可没空关心那么多了。”木叶道。
小见一边做高抬腿热身,一边抽空回答木兔的世纪之问:“好像有吧,不过我忘了是哪个中学的了。怎么,我们年级没有二传,你很不满意?”
木兔嚷道:“那当然啊!毕竟我们只有一个学长是二传,一个二传还要给我们这么多人分。”
猿杙插话:“其实木叶都快被你训练出来了,你看他现在的接球传球,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木叶非常赞同:“很对。”
话音未落,雀田和白福跟在暗路教练身后走了进来,而紧随其后的是几个穿着运动服的一年级新生,脸上表情或轩昂或拘谨,不一而足。
木兔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那个黑发男生。他生得俊美,但脸上却并不挂着恃此而骄的自傲,只是站在那里,沉静地听着教练的训导和介绍。
木兔边听边点头,他叫赤苇京治,来自杜中学,位置是……“二传手。”
小见用手肘戳了一下他的腰间:“你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可他是二传!”木兔为自己鸣不平。
“知道的人清楚对面是二传,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对面是你女朋友。”木叶煽风点火。
“不不不,至少是初恋对象这种程度。”小见添油加醋。
部活时间一结束,木兔就迫不及待地冲到赤苇面前:“你叫赤卫对吧?”
对方手里还握着拖把,正在兢兢业业擦着地板,闻言抬头回答道:“是赤苇。”
木兔提议:“能麻烦你陪我练一小会儿扣杀吗?”
当晚赤苇陪木兔加练了两个小时,回家之后,木叶打电话把木兔骂了个狗血淋头。
“万一人家觉得因为你觉得我们排球部很恐怖,退部了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怎么可能!”木兔一口否决。
“就算人家不退部,你把人家累出毛病来怎么办?”
忧心忡忡的木叶第二天就去找了赤苇,却意外地得到了“其实能和这样的明星选手一起打球我也很开心”的答复。
一个两个的都不正常,木叶秋纪想。枭谷排球部到底是个什么神秘组织,该不会有天也把我给******成功了吧。
说归说做归做,一年级融入排球部也没花太久,尤其是赤苇,因为天天被木兔拉来跟着高年级的部员加练,更是他们相处得很好,甚至有次木兔咬着笔杆解数学题,顺手拦下了赤苇让他把思路解析给自己听。
赤苇犹豫了一会,最终也没强调自己其实是一年生,而是拿起自动铅笔,在题目给的图上画了几道辅助线:“把这个B点和F点连起来的话……嗯,这个平面角的余弦就是……”
后来还是木兔第二天向小见炫耀赤苇教导有方,他的家庭作业大对特对,结果对方大吃一惊:“赤苇不是一年级的吗?你也好意思问学弟数学题?”
木兔后知后觉地惊慌失措:“那为什么赤苇会做!”
旁边的白福翻了翻资料:“赤苇是学习方面的保送生,成绩优秀也不奇怪。倒是你啊木兔,以后再多细心一点吧!”她合上资料夹,大脑飞速过了一遍自赤苇进入排球部的这一年多以来的种种奇怪之处。
她向雀田挥了挥手:“小香,过来过来!关于圣诞节的活动,我们来商量一下。”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每人带一个礼物来,根据抽签结果交换礼物。
白福在纸签上留了心。赤苇在这个礼物上花的心思足够重,或许也费了不少的零花钱,她并不想让对方鼓足了勇气的准备化作可有可无的泡影。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木兔抽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四号,然后拿到了赤苇的礼物。那是一只银质挂坠,猫头鹰睁着金色的宝石眼睛,憨态可掬,工艺则是显而易见的细致用心。而赤苇则是抽到了白福送的礼物,实用性和美味程度都极高的零食大礼包一份。
她绕到赤苇身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背:“我的礼物,赤苇还满意吗?”
对方难得有些兵荒马乱:“啊……是,白色恋人的新口味呢,我相信前辈在这方面的眼光。”
“赤苇送的那个吊坠,一定不便宜吧?”
“还好。”
“说谎不是好事哦。”
木兔却于此时跑了过来,满脸喜色:“谢谢你赤苇!我真的好喜欢这个吊坠!只是不知道挂在哪里合适。”
纵然光线昏暗,三年级的几个人却是时时刻刻留心着他们,在偷瞟之中把木兔抓着赤苇双手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小见靠到猿杙耳边悄声说:“赌五百块,他们能在一起。感觉这周就差不多了。你赌多少?”
猿杙也小小声:“很遗憾,我和你赌一样的,所以赌局不成立。”
木叶加入了这场私密群聊:“我赌反的。我赌赤苇会拒绝他。”
“木叶,说真的,如果眼睛不太好用的话还是要去医院看看的。”猿杙劝慰道。
木叶气得牙根痒:“我知道,这只是我美好愿望的一种希冀和寄托。”
“你赌多少?”
“一块钱。”
“木兔不争气。”木叶又开始在没有木兔的四人群老生常谈。
“你这句话说了五年了。”已经成为小有名气演员的小见春树在准备拍摄的间隙抽空回复道。
猿杙道:“那谁知道木兔能五年不告白呀!搞不好赤苇都不知道木兔喜欢他,他连赤苇送他的那个吊坠都不戴了。”
木叶道:“哪能,木兔是怕打职业之后运动量太大,他又笨手笨脚的,一不小心再给弄坏了。前几天我去木兔家里,还看到木兔把这个放在抽屉里呢。”
猿杙深表赞同:“他确实是笨蛋。”
鹫尾道:“不过确实也有明星的样子,或者说在咱们高中的时候就有点初见端倪了。”
“不就跟恒星一样嘛,只顾着自转和发光,旁边有什么概不关心。”
“他知道什么是恒星吗?”
“这不重要。现在最恐怖的事是,这个人,喜欢赤苇,还特别不自知。”
“我们是怎么确定他喜欢赤苇的来着?”
“他都写脸上了。”
“那他为什么自己没意识到?”
“写在他脸上又没写在咱们脸上,他当然看不见了。”
“言之有理。”
“过奖过奖。”
“你要回东京?回呗,别指望我请客吃饭。”黑尾铁朗举着毛巾擦头发,耳朵靠在肩膀上夹着手机,听着电波传来的木兔支支吾吾的声音。
“赤苇的大学毕业典礼?你直接跟他说不就好了,跟我说什么?给他颁发学位证书的是他们院长,又不是我黑尾铁朗。”
“……什么?给赤苇人生建议?你的意思是谁来给,难道是你?”
“因、因为赤苇马上就要毕业去工作了嘛!我听侑侑说他们职场人还会有什么联谊会之类的,赤苇又那么招人喜欢。不对,我的意思是,赤苇可不能被这种事情耽误工作!”
黑尾一句“哪来的那么多联谊”刚到嘴边,想了想又迅速咽了回去,故作严肃道:“话不能这么说,你是不知道,我有个同事刚来就被拉来参加联谊,然后交往了三个月就结婚了。但是结婚之后他们的感情蜜里调油,他工作效率可是更高了,没过多久就因为业绩出色被提拔了。”
才怪。黑尾心想,结了婚感情每况愈下的才是大多数,更何况提不提拔的可没这么简单。
对面的木兔却是被这胡编乱造的虚晃一枪骗了个扎扎实实,真情实感地开始着急:“我不管!赤苇不能去联谊!也不能被表白!”
“请问木兔选手的立场是?就算是父母也不能干扰孩子的恋爱自由吧,更何况什么高中社团的前后辈之类的,这关系都快远到天边了。”黑尾的语气沉重,脸上却控制不住地浮现看好戏的期待笑容,还好此时此刻只是在打电话,他也并不需要表情管理。
“我和赤苇才只不是什么高中社团的前后辈!”木兔气势汹汹。
“那请问你们是?哦,枭谷的毕业校友,原来如此。下次校友会麻烦问问能不能带音驹的一起过去。”黑尾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我不管!你快说,怎么才能阻止赤苇被表白啊!”
黑尾作头痛状:“我总不能在挨个给见过赤苇的人发调查表,问问谁打算跟他告白,然后一对一劝阻吧?要是那样的话我还进什么排球协会啊,我可以去当婚恋专家了。不过……”
木兔刚被黑尾的前半句说得心灰意冷,听到“不过”二字又燃起绝处逢生的希望光芒:“不过什么?”
“假设,我是说假设,如果我想阻止我的后辈被告白,我会选择自己先去告白,把那个位置占上的话,这不就迎刃而解了吗?”黑尾把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以一种哄骗的语气循循善诱。
对面似乎恍然大悟。黑尾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心想哥们仁至义尽,最多也只能帮你们到这了。
当晚,赤苇便收到了木兔的消息。
[超级巨星]:赤苇的毕业典礼是什么时候?
[赤苇京治]:这个周六,木兔前辈有什么事吗?
[超级巨星]:没什么事
[超级巨星]:但是最近想回一趟东京,想顺便见见赤苇
[赤苇京治]:是顺便吗,那木兔前辈时间上是不是有点紧张?到时候我来安排吧
[赤苇京治]:找一家不用等位的餐厅
[超级巨星]:我喜欢等位
[赤苇京治]:我记得木兔前辈说过“只能看到别人吃自己却不能吃很讨厌”这种话
[超级巨星]:我变得普通了!
[超级巨星]:所以我喜欢等位
[赤苇京治]:好的。那这次还是吃烤肉?
[超级巨星]:吃赤苇想吃的吧!
[赤苇京治]:木兔前辈不想吃烤肉吗?
[超级巨星]:想
[超级巨星]: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果然还是选择赤苇喜欢的餐厅比较好
[赤苇京治]:毕业典礼吗?
[超级巨星]:什么毕业典礼
【超级巨星】撤回了一条消息。
[超级巨星]:对对,因为是赤苇的毕业典礼
木兔把手机捂在胸口。
作为天资卓越的运动员,他的心率往往缓慢而平稳,哪怕是打完一场激烈的球赛,心率也能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自一百四五十降回五六十。然而此时此刻,胸腔连带着脉搏一起勃然跳动,心脏几乎要冲出它的牢笼。
告白。
告白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三月底的东京本该是樱花烂漫草长莺飞的时节,然而到了赤苇的毕业典礼这天,却不合时宜地降下了骤雨。细密的雨雾凝结在刚刚冒出的树叶之上,聚集成晶莹的珠,在最后一刻啪地急速坠落,掉到了木兔的肩膀上。
木兔却浑然不觉。他没有撑伞,用卫衣的袖子随意地揩了揩淋了雨的手机屏幕,跟着地图跑向礼堂的方向。
赤苇向来不会在这种时刻留意手机消息,木兔也清楚这一点,走到了礼堂的门前,便难得安静地待在一边开始等典礼结束。
一墙之隔的礼堂里面传来轰鸣的掌声,不知道是在给谁鼓掌。木兔在门外也自顾自跟着鼓掌,但无论念到哪个奖,最佳个人也好或是什么新星也好,他甚至听不清每个奖的前缀,却都在心里把证书递给赤苇,把奖牌也挂在他颀长的脖颈上。
木兔掏出了衣兜里的东西。贵重而坚硬的金属包裹起一片细碎的闪钻,手感粗糙但光影却动人。他又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学乌野的东峰旭用右手在左手手心写“人”。
“人”上加一个圆圈,就真的变成一个小小的人;左半边掌心的那个是赤苇,右半边的是自己。
木兔用左手又摸了摸那个东西,他决定要用这个和赤苇进行一场交换。
再冗长而枯燥的典礼也有其结束的瞬间,赤苇在门前的时候尚且夹在乌泱泱的人群里,但没走出两步路,人潮便散开成松散的一束,木兔一眼就在里面捉到那个高挑又熟悉的身影。
他跑向赤苇,对方也心电感应一般回过头来看到他:“木兔前辈?”
他们本来约好的是一个小时之后在校门口对面的中华料理店碰面。
“木兔前辈的其他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吗?”赤苇走在他的左手边,右手撑着一把透明雨伞。伞骨很长,伞面又宽又大,容纳两个人也绰绰有余,可木兔只觉得为什么伞不能更小,这样赤苇何苦离自己这么远。
木兔向赤苇的方向挤了挤。赤苇偏头看了一眼,贴心地把伞倾向木兔的方向:“这样还会淋到吗?”
他们不知为何绕到了偏远的小路上,一路上人影稀稀落落。
木兔骤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赤苇,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换。”
他们在高中时也经常做交换,往往是木兔的无理取闹或者胡搅蛮缠:用“让赤苇见证王牌主攻的扣球”来换赤苇的一小时托球;或是用一块“排球部主将亲手制作的夹心饼干”(实则是两块饼干中间黏了一块软糖)换赤苇给他讲一篇英语阅读。
如今四年过去,木兔的头发剪短了一些,身条也抽高增壮;而赤苇则戴上了框架眼镜,黑色的卷发也蓬起来。他们似乎变了很多,但这句话一出,又似乎所有的所有都一如从前。
对方神色却有些惊惑,眼眶泛红,像是预判出了什么:“木兔前辈……”
木兔低下头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只是一个小小的交换,这次绝对不是让赤苇陪我胡闹。”
“我想要赤苇的第二颗扣子。”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光大亮,照在木兔手心星星形状的扣子上,折出一片碎光。“用这个换,可以吗?”
雨又自赤苇的眼睛汩汩落下。
木兔慌张起来,试图用右手给赤苇擦眼泪:“赤苇不愿意换的话,也、也可以不换的……你怎么了别哭呀,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对方用力地摇摇头,想说些什么,但嗓子哽咽得像有一团医用棉花堵在那里,吸走了所有的水分,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他小心翼翼地把赤苇搂在怀里,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发顶,也没有再说话。
木兔光太郎很少像此刻这么安静。
赤苇哭了好一会,抽泣声终于略微平静下来,艰涩开口道:“可以换,但是我想用另一个换另一个,可以吗?”
木兔没太绕明白:“赤苇不喜欢这个扣子吗?不喜欢的话我重新去买一个别的。”
“我想用自己高中制服的扣子换木兔前辈高中制服上的第二颗扣子。”
他高中日夜描摹幻想的这天在多年后终于迟迟到来,然而在枭谷学园第一眼的心境却无可替代。
“那我回家给你拿!”木兔紧张道,拍着胸脯保证。
对方却是擦了擦眼角,笑了一下,有如雨后初霁:“先去吃饭吧。”
“赤苇也收下这个吧!”木兔再次把小小的铂金碎钻纽扣摊在手心给赤苇看。
赤苇不置可否:“但是感觉恒星这种意象,似乎更适合木兔前辈多一点。”
木兔却是摇摇头,捋起袖子,亮出赤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条手链:“我有这个了!赤苇送我的猫头鹰。”
猫头鹰澄明的金色宝石眼睛一如从前。银质的翅膀和躯干也是散着柔润的光亮,缝隙里全无污垢,保养得当,显然是被人仔仔细细地擦拭过。
木兔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和赤苇见面,我可不会舍得戴这个出来。平时都有好好保存起来的!虽然别的朋友送我的我也很喜欢,但是唯独只有赤苇送我的这个,我想要好好保存一辈子。”
赤苇一下子怔住。
“而且,”木兔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有浮光闪烁,“赤苇也是星星啊!为什么赤苇总觉得自己不够好呢?”
“赤苇明明很厉害。又冷静又理智,排球打得好,学习又那么好。长得也很好看!所以这样的赤苇,也会是很多人心里的星星吧,会发光的那种。”
“赤苇是我最喜欢的二传。虽然侑侑和影山都很不错……但我最喜欢赤苇。”
“赤苇也可以当我的星星吗?”
店内热闹又嘈杂,日语、中文和其他种种语言纠缠黏着不休,酒杯碰撞声锵啷作响,笑声同谈话声一路流动,灌满每个人的耳朵。
唯独木兔的声音是那么清晰,似乎每个音节都并非传导到鼓膜上,而是直直敲击在他的心脏。
他抬起手,自木兔手里接过恒星纽扣,笑眼弯弯:“好的。”
赤苇的本家离大学并不近,因此大学期间前三年住在宿舍,最后一年则是独自一人住在附近的公寓里。
木兔随他上了楼,看他开了房门,屋内的装潢和布置都是一派赤苇京治的风范,简约又干净。因为是一个人住,所以房内并没摆沙发,能坐的地方只有一个电脑椅和一张床。
他东瞧瞧西看看,一眼就看到桌子上的枭谷学园排球部合照。其中当然也有赤苇当主将之后的照片,然而摆在最显眼位置的还是那年春高结束之后的照片。
彼时木兔和赤苇靠得很近很近,手里共同捧着亚军的奖杯,笑容酣畅淋漓又意气风发。
时隔五年,他和赤苇一并坐在床上,重新靠得很近很近。这次他想要捧起的不再是奖杯。
“前段时间,侑侑和我说你们进入职场的话很容易就会被拉去联谊,黑尾告诉我联谊的话很可能就和别人谈恋爱了,然后就是结婚。我想了好几天,也想象不出来赤苇和别人谈恋爱的样子,心里反倒像是喝了一大口没加糖的酸梅汁,有点难受。”
赤苇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听着木兔徐徐道来。
“我总觉得,赤苇身边的位置上只会是我,不可能是别人。但是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一直没去想。或许像木叶他们说的一样,我在这方面是有一点迟钝。但是,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对吧?”
湖色的眼睛同金色的双眸对上,有如星河心甘情愿沉坠入深海。
木兔听见了两重的心跳。
鼻尖相抵,温热的呼吸轻轻洒在咫尺之间。
赤苇的嘴唇比看起来要更软一些,木兔阖着眼想。
他的手臂环住赤苇的腰,虽说高中时期并没有摸过,但木兔莫名觉得赤苇的身量比那时候要更纤瘦些,不知道是在大学过得太辛苦还是如何。
退开十公分,木兔郑重声明:“以后我会多回东京带赤苇吃东西的!”
赤苇失笑:“好。”语调平静,但面颊绯红一片。
“虽说我是有点笨,但赤苇也是笨蛋,要不然怎么想不出来我喜欢你!”木兔开始试图推卸责任。
对方却沉默了一下,道:“其实,我是不敢想。”
木兔对每个人都太好,似乎所有爱意都像切蛋糕一样尽数平分,你一块他一块,连顶上的草莓都对半切开,放进不同的盘子里。
他要如何把一颗倾泻光辉的恒星据为己有?赤苇读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那页道林纸险些被许久反复的翻阅磨得软烂,他却也想不出答案,索性再也不去想。
木兔却再次拥住他的肩膀,这次力气更大,几乎要紧紧绞住他的胸膛:“赤苇对我而言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赤苇不爱说永远,自认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恒久不息;木兔也不爱说永远,但爱意却如恒星般聚变燃烧,迟迟不歇。
赤苇的下颌放在木兔肩头,泪水打湿的鸦羽长睫再次垂在下眼睑,语气却满载笑意:“知道了,木兔前辈。”
他不再是那个追星星的人。
笨蛋恒星已奔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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