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单相思16

  佐佐木大概有一周没有见到木兔——从她在木兔的班级最后面的一扇窗边发完“也不用特意见面”之后。

  她在看一部漫长的电影,开头灿烂充满希望,画面色彩鲜艳,饱和度高,看久了眼睛便累了,想歇一歇,揉揉眼睛,放下手时电影画面就换成冷色调,人物的笑容少了,她开始投入剧情,这时坐在旁边的人悄悄在她耳边告诉她结局,说故事是坏的,没有一个人有好结果,开头她喜欢的那个角色也迷失了,而电影还未结束。

  她就处在这条进度条已经走过三分之二的位置,放映厅上了锁,声效在大脑周边环绕,强迫她在得知坏结局的情况下继续看下去,强迫她走到最后。

  这部电影还算不错,但是要是给佐佐木一个选择的机会,她宁可没买这张票,没在放映厅落座。

  尽管知道木兔会对她说什么,收到消息的时候,她还是想退缩。

  由木兔亲自来告诉她电影的结局,未免太残忍了。收到消息时,佐佐木想干脆算了,编个谎话,说自己没空,要上辅导班,都行,距离毕业也没几个月,他们迟早会分开。她拿着手机走到木兔的班级外,里面留下的学生不多,木兔的额头靠着桌沿,手机放在桌下,手指没动,是在等她的回复。

  她往前走了一步,在窗与窗之间的墙后站定,这样就算木兔抬起头也不会看见自己。

  佐佐木将屏幕上的聊天界面划开,靠着墙,看着走廊外的景色,呼出长长一口气,她不想亲眼看到“电影”的结局,于是转移目光,躲开了,没有正面回答木兔的话,给出了一个折中的选项,她说,不用见面也可以。

  见面了,她可能会哭、会失控,那些她自以为不再伤心的,自以为已经放下的事物会反扑,她会责备木兔,甚至会贪心地抓住木兔的手,问他是不是真的要走。

  木兔真的要走,他的话里行间透露着一种要处理完事情的急切,就像将时间切分成了很多个阶段,有佐佐木的这个阶段就要结束了,他要飞奔过终点,奔向没有她的下一个阶段了。

  也可能属于佐佐木的时间本身就唐突而多余,可能原来的故事中就不存在一个“佐佐木优子”,她是偶然被添加进故事的小小配角,是无数个平行线里不值一提的一个意外时刻。

  电影走到这,到她退场的时候,她也没得选。

  木兔低着脑袋,拒绝仓促的结局,他要正式地和她告别。

  佐佐木在窗边看着木兔,手机提示音响后,她从最后一扇窗后离开,或许那一刻的木兔会为她抬头,会困扰,但不会追出来寻找她的身影,木兔给她的所有情绪也好,为她做的一切行为也罢,都没有到“非做不可”的地步,这就是主角与配角的区别。

 

  自那天起,她见到木兔的频率降低了,不知是木兔的日程安排发生了变动,还是她留意得少了,他们好像真的在那个岔路口走向了不同的道路,转头还能看见彼此,但前路茫茫,大雾一起,转瞬间就看不见了。

  佐佐木手中的书籍剩下的页面和他们约定的时间一起倒数,春高决定赛那天久违地下了雨,她在雨中撑着伞,鞋尖湿了,脚边的地上是各种各样的鞋印。她坐在观众席倒数第二排,前边的人一挥舞应援棒便将她遮住,木兔时不时看一眼观众席,也没留意到她。

  冬天的雨带来一阵寒冷,场内的队员还是穿的短袖,木兔的后背汗湿了,中途状态不佳时教练叫了暂停,应援棒同时放下,佐佐木朝下看,木兔垂着脑袋,站在二传手赤苇京治的身边,两人说了什么,但还没说完,木兔还想多说,暂停时间已经结束了。赤苇拍拍他的手臂,队员纷纷回到场内,佐佐木看得眼也不眨,木兔走在赤苇的身后,他们先是击掌,然后在欢呼声里,佐佐木看见木兔的手不经意地勾了勾赤苇的手指。

  她又将更多的目光转移到赤苇的身上,他回到了网边,侧身站着,似乎在做深呼吸,接着抬起手,用手背虚掩住鼻子和嘴唇,再放回身侧。

  佐佐木忘记了呼吸。

  她的手指向掌心收紧,大脑空白,眼前的景象随着应援棒的挥起和放下而若隐若现,木兔的状态似乎恢复了,他打得很顺,拿了分便看一眼赤苇,后者向他点头,在最后一声哨响后,木兔大喊着张开双臂,奔向了赤苇京治所在的位置。

  现在佐佐木可以确认木兔要飞奔的下一个阶段里谁是主角了。

  而那个阶段的主角也露出笑容,奔向了木兔。

  他们拥抱在一起,场上的队员那么多,只有他们的双手放在彼此的后背上。

  佐佐木站起来,机械地跟着观众鼓掌,她转过身,对身旁的人说了声“抱歉”,先行出了比赛场地,坐在长椅上,忽然有些无措。

  现在她要说什么才好呢。

  她抬起头,后脑靠着墙,不一会有观众陆续从里头出来,再等了一会,观众走得差不多了,长廊上的人越来越少。

  她在长椅上坐着,木兔迟迟没出来,佐佐木的十指相交差,拇指与拇指间打着转。木兔和她约定的时间是比赛后,在更正式的地方,就算现在见到木兔,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犹豫是否要回去,穿着枭谷制服的人从体育馆出来了,只有两人,其中一个是赤苇,正在整理外套,他从长椅边经过,瞥见正在休息的佐佐木。

  “佐佐木学姐。”赤苇道,他扭头向一同出来的人招呼,“你先走吧。”

  佐佐木仰头看他,随后站起来,和他面对面:“赤苇。”她将目光放在赤苇的手指上,双手紧紧地抓着背包,向赤苇身后看。

  “木兔前辈被教练叫住了。”赤苇道。

  “哦……”佐佐木点点头,说话很慢,“其实……我也不是在等他。”

  赤苇看着她,上一次他们这样讲话是在学校的阶梯上,现在他们脚下没有阶梯,佐佐木不能再俯视赤苇,她牵强地笑了笑,对面露疑惑的男生说:“我们最近不是经常见面。”

  “啊,是太忙碌了吗?”

  “恩,也不是。”她指了指场馆内的方向,没有多解释两人见面少的原因,“我就先走了,不用告诉光太郎。”

  “他很快就好。”赤苇向准备离开的佐佐木说,佐佐木摆手,说“没关系”,提着包向外走。

  她的背影有些单薄,脚步仓促,好似在听完木兔很快要出来后赶着离开,赤苇默默地看着她离去,地上的脚印纷乱,找不到属于佐佐木的。

  她走了几步,赤苇还没动,佐佐木又倏地停下,转身往回走,回到赤苇的身边。

  她看了眼场内,又看着赤苇,眼里有微弱的、正在抖动的光芒,像是有话要说。

  赤苇替她开了口:“请问有什么……?”
佐佐木似乎咬了舌尖一口,她讲话顿了一下,说:“赤苇,你……”

  不知为何,赤苇升起一种想要制止她说下去的念头。但他没这么做,佐佐木便接着把令他不安的话说完了:“你是不是对……”

  “对光太郎、喜……欢?”

  室外还在下雨,从比赛开始到结束都没停下,赤苇身上的汗逐渐冷了,他的左手动了动,放在了右手的手掌上,佐佐木的目光不偏不倚,像要从他的身上找到证据。

  雨滴融化在空气中,随着风飘到他的皮肤上,每个微小的动静都被放慢,他的双脚仿佛被定在原地,耳朵能听见木兔和教练讲话的声音,而那声音好像越来越大,要接近了。

  佐佐木一动不动。

  对不起?不是?为什么这么说?他能从词库里挑出任意词语组合回答,可真正到了眼前,真正面对佐佐木的双眼,所有的词语都被清除,只留下一个字:“是。”

 

  和夏雨比起来,这场雨不大,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一直到学园祭前一天,下得人心烦了,仿若一根从碗里挑出的面条,怎么也扯不到头,这才被一筷子夹断,雨停了,汤底还留着——地上大大小小的没干的小水洼,早晨佐佐木上楼的时候有几个一年级就蹲在水洼边,倒着手机,歪着脑袋,在拍水洼中的倒影,对面台阶牙子上则蹲着几个男生往这边看,没品地猜拍照的女生今天内衣的颜色,佐佐木从二者之间穿过,惹来男生不悦的咂嘴,同时也挡住了拍照的女生的光线,几人抬起头看她,又出于她是学姐的原因,只皱了皱眉。

  佐佐木有心做好事,结果两边不讨好,但她性格使然,下次一样会从双方中间过。

  她躲过走廊五颜六色的气球,拒绝了两旁招呼的学生,上了楼,经过木兔的教室时留意了一眼,木兔还没来,从第一个雨天开始就没见到木兔,包括以某些电子的书面的形式,听过赤苇京治的话后,两人默契地作别,似乎都不想让木兔参与进他们的谈话中,尽管木兔光太郎是他们谈话的关键。

  她的桌子移到了教室最后,中间空出场地,佐佐木只好拉着桌角扯开一点角度,把手里的东西挤变形后往抽屉中塞,她在忙碌间同班最令老师头大的男生在给自己的裙子绣花,脸臭得随时能下楼干翻十个只敢蹲在路边偷窥的一年级,他靠着桌子,嘴里咬着线,见佐佐木在艰难地塞东西,嘴欠得要命,道:“搬不动啊?你那位号称power5的男友呢?”

  “你闭嘴啦!”另一个人插话进来,也就是总在说佐佐木和木兔并不像男女朋友的那一位,说他们不般配的是她,不让人说他们不般配的也是她,她叉着腰,抢过刺头手里的裙子,没挑出毛病,又塞回去,指着衣服,说,“不要挡住,我要拿东西。”

  刺头瞪了她一眼,咬断线,又看了眼头也没抬的佐佐木,跳下桌子走了。

  “要帮忙吗?”女生放低声音,离佐佐木近了些,替她将桌子多拉开一点,“没关系啦,再把桌子挪回去就好了。”

  佐佐木这才顺利地把东西放进去,两人一同将弄乱的桌子摆正,被赶走的刺头在隔壁的隔壁桌给绣好的花拍照,佐佐木将头扭过一些,背对这刺头,对女生说:“谢谢。”

  “没事。”

  她看着女生,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女生便偏头问她:“什么?”

  佐佐木摇了摇头。

  老师来了一趟,对年轻人的毫无******以及创意表示了适当的失望,又推了推眼镜,观察了一圈三年生的疲态,对此表示了一定的理解,随后检查了一遍教室的布置,背着手从后门出去了,转而下了楼,去一年级感受青春活力。

  班长在讲台上招呼早上的值班人员,佐佐木去签了到,原想绕去木兔的教室看看对方来了没有,但没有空闲走开,和人交班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过五分,佐佐木从自己的教室离开,去木兔的教室找人,再度扑空。

  她在门外看了看,木兔不在教室的任何位置,于是她下了楼梯,和上楼的人擦身而过,又被身后火急火燎的同学纷纷超过,她在转角处站了一会,眼前鲜艳的色彩皆在流动,欢闹的、热烈的、多彩的颜色、声音、气味都被未干的水珠融在一起,渐渐升腾,将她裹挟,推着她的后背催促她,快点,快点,故事就在明媚的一切中落幕了。

  佐佐木听说过楼梯的怪谈,说走楼梯时最好不要数数,否则也许到了夜里再数可能会少一层,自己就会变成楼梯,她边走边数,到了平面时也不记得数了多少格,她拐了个弯,走到二年六组的门前,前面还有十个左右正在排队的人,其中有一个特别高,很后背很宽,在人群里十分瞩目,他站在门边,不在队伍里,和其中一位工作人员讲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讲完,所以佐佐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前才合适。

  等六个人排到了队伍,又来了三个人时,佐佐木走近了说话的二人,她叫了声:“光太郎。”

  在说话的人抬起头,循声望过来,招了招手:“优子。”

  “佐佐木学姐。”离他们很近的、靠在墙边听木兔讲话的赤苇也开口道。

  人群几乎将走廊占满,三人挤在教室门旁的窄小空间,一旁,六组的几位男生正在帮另一位套上更占空间的滑稽布偶装,对方的身量太矮,布偶比原的身高矮了一大截,几人笑倒,赤苇看着几位同班同学,也忍不住笑起来。

  佐佐木等赤苇的笑容慢慢收起,木兔的目光也从那边转向自己,才说:“你现在有空吗?”

  木兔又看了看赤苇。

  “赤苇!”忙着帮人偶带头套的六组同学喊道,“来一下!”赤苇便朝二人点点头,道,“你们聊。”

  “有吗?”佐佐木问。

  木兔点头,道:“有。”

 

  佐佐木点了店里唯一一杯茶,茶叶先是浮在水面上,放了一会后开始下沉,透过杯子,叶子刚巧划过木兔交叠的双手,两只手刚巧分开了。

  位于二年级教室最偏僻的位置的小店,相对安静,客人不多,坐得很久,木兔自己还穿着侍者的衣服,接受另一位侍者的招待。

  叶子全泡开后,佐佐木用手指扶着杯沿轻敲,先问:“你有答案了吗?”

  木兔是不爱喝茶的,连茶杯都没碰,倒是不知道哪间教室爆发出的声音令他张望了好几次,听到佐佐木开口,他才端起杯子囫囵喝了两口,被烫到了舌头再放下,说:“恩。”

  木兔说完,佐佐木敲击杯壁的手指停了,她把手放在膝盖上,没让木兔继续,自己也没说话,看向走廊,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好像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样啊。”半晌,她垂眸,盯着茶水的水面。

  那其实有的事已经有了很完美的结局了。

  她揉揉眼睛,笑了笑,问:“那和我分手吧。”

  木兔动作一停,仿佛外头的声音太吵闹,他没听清楚:“哈?”

  “什么‘哈’啊?”佐佐木端起茶,“你不是要说这个吗?”她吹了吹,浅浅地喝了一口,“——还是说你不想?”

  “我想的。”木兔道,就好像真的怕对方反悔那样,他放下杯子,杯底只余下一些茶叶,他又顿了顿,认真地看着佐佐木,说,“对不起,优子。”

  佐佐木看着他。

  “这段时间谢谢你,怎么说呢……随随便便答应你的告白,很抱歉!”他垂下头,作出道歉的动作,“对不起!”

  “我呢……我啊,已经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了。”他重新坐直,眼神和语气比答应佐佐木告白时认真很多很多,和其他客观的事物都无关,只是出于他本身,他舒了口气,又说,“谢谢你……各种方面,教了我很多东西。”

  木兔挠了挠头,偷觑佐佐木的表情,对方只是坐着,然后捏了捏脸,又揉了几下眼睛,飞快地眨眨眼,道:“我不会原谅你的哦。”

  在木兔不知所措的表情里,她提出条件:“除非你今天陪我逛逛。”

  木兔认为,他应该还有一些对不起要讲,但无论如何也没有可以说的时机了。

 

  从店里出来,经过六组的班级,木兔朝里张望了一眼,赤苇不在,门边终于被安顿好的布偶人吉祥物在发******,估摸着换了个人,滑稽布偶又太高了,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木兔拍了拍玩偶的大脑袋,向玩偶要了两张集戳******,玩偶愣愣的,有些木地把******塞到了木兔的手里,木兔向玩偶身后看了几眼,还是没见到赤苇,便带佐佐木去楼下吃午餐。

  玩偶捏着******在门边站了会,失职地放了五分钟的空,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直到一旁的工作人员拍拍他的头,道:“赤苇?怎么了?”

  玩偶动了动。

  “累了吗?要换人吗?”

  玩偶摇了摇头,声音闷在大头套里,说:“请让我继续待在这。”

  木兔守约地陪佐佐木吃完饭,从校门口开始闲逛,项目眼花缭乱,进鬼屋的时候佐佐木拒绝了木兔伸向自己的手,抓着他的衣角到出来,她也不和木兔分一份食物,纪念品不再买一对,出发时他们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佐佐木以为再靠近一些他们就走不到路的尽头,到了天黑时却发现这条路也不长,两人站在燃起的篝火边,木兔在她的身侧,陪她跳了一支舞。

  火星向上窜,佐佐木说:“这是最好的一次约会,我很开心。”

  木兔挠了挠头,感到自己被夸奖:“是吗?”

  “恩。”

  他们并肩站着,篝火的另一面,六组的大布偶正受邀和同班的女生一起跳舞,众人笑闹着举起手机录像,木兔往前挪了些,跟着大家笑起来。

  布偶装笨重,姿势也僵硬,惹得周遭的人笑声连连,佐佐木在笑声中道:“再见啦,光太郎。”这声告别也被笑声掩盖,木兔侧头,问她:“你说什么?”

  “我说,”她拉了拉木兔的袖子,“作为告别,你可以再亲一次我的脸颊吗?”

  木兔缩了缩脖子,似乎在犹豫,接着,他一点点低下头,在人群后靠近佐佐木,又在半空中停顿,道:“抱歉。”

  火星高窜,噼啪作响。

  “骗你的。”佐佐木笑他,伸手将他拉低,靠近他的耳边,“作为今天你陪我的报酬,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其实赤苇也喜欢你。”

Series this work belongs to:

© 版权声明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以下吧
点赞9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