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她的猫》

会凶会叫敏感不理人的猫咪,夏天的你若是一滩液体,我想做你偶尔钻进来的瓶。

圆圆的光藏在镂空灯罩里,猎人平视墙面时,能从光滑的平面上看到比灯更像太阳的亮点。

床上堆着晾干还没来得及叠的衣服,阳光和洗衣粉混合出淡淡的香气,阳台传来洗衣机继续运作的声音,她头顶的吊扇悠悠转着,打太极一样,把热热的空气推来推去。

猎人在运转的家里独自保持静止,抱着枕头发呆,她的猫睡在另一个枕头上,枕头的主人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祁煜比想象中更成熟,她要的冷静期名副其实,两个人这段时间真的很冷静,冷静的谁也不联络谁,冷静得不像情侣。

冷静期的猎人想了很多,也反省了自己在这段关系里可能走错的误区。

或许她才是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对祁煜需要她的想法,她需要正视,那其实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应该承认感情总是在时间中变迁。很明显,这段感情里的情热期已经过去了,她和祁煜之间的纽带终于显现出即将断带的裂口,如今,祁煜已不再表现得那么黏人,也不再来找她,这么看,他好像完全可以轻易回到独身的路上。

她也可以。

虽然她现在很想祁煜,但她也可以轻易的回去。

回就回,只是可能需要蹲在独身的路边稍微哭一下而已。

但不是现在。

酸酸的眼睛提前热身,又被主人强行叫停。

猫坐起来,用后脚跟蹬蹬耳朵,猎人粘在身上好几天的睡衣也立起来,抱起伸懒腰的猫,把它放进猫包里。

和祁煜在医院拐角相遇时,两人的沉默如出一辙。

不应该的,猎人想。

她特意选了下午,这个时间段,祁煜一般都在补觉,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面面相觑,猎人怀里一个猫包,祁煜手里一个猫袋,无人在意的角落,四目相对的不只是瓶颈期的小情侣,还有她们带来的猫。

人类的沉默与猫无关,看到男人猫袋里还有另一只陌生猫,猫包里的猫不断发出哈气声,在略显狭小的空间里发挥自己独生女的威慑力。

“sah——”

圆圆的瞳孔缩小,变成细细的两道棱,猫弓起背来,把自己显得很大,脸色差得像是分居的夫妻在幼儿园门口碰面,孩子发现爸爸居然在接别人家的小孩。

“8号——”

祁煜转过身去,走向治疗室,离她们越来越远。

猎人领完号,抱着已经习惯猫包的猫坐在大厅,一边看着对面的院长女儿喂她的兔子,一边继续愣神。

思绪像被浪花推上岸的月亮贝,咕噜咕噜翻滚着,被潜意识滚来滚去,变成一个真的月亮,在猎人脑袋里高高悬挂,将无关于祁煜的一切都和他牵桥搭线。

兔子怎么能联想到祁煜呢。

当然可以。

兔子吃草很快,长长一截草料,小嘴巴随便动一动,很快就将其完全吞没。三瓣嘴,快得像卷笔刀,祁煜卷意面也这么快。他的手很灵活,只需手腕转动几下,一眨眼就把奶油意面卷成龙卷风的形状,稳稳喂到自己嘴边。

他管他卷的面叫奶律漩涡,总是出锅前就提前自夸味道好。他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只要是他做的东西都超级好吃。她嘴馋,禁不起诱惑,从害羞到提前张大嘴等待投食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记忆里的滋味回味无穷,没吃午饭的猎人喉头滚动一下,无意识咽了口口水。

好饿啊,想吃面……

“咕噜……”

吃草的兔子听觉超强,瞥她一眼,继续吃草,耳朵一动一动的放哨。

垂耳兔的耳朵软趴趴、毛茸茸,往圆脑壳两边撇的样子很可爱,又有点好笑。肚子饿的猎人盯着这对耳朵发呆,看着看着,又想起祁煜被海风吹起的头发帘。

祁煜的头发很软,他不喜欢发胶,觉得“连头发丝都自由时,人的心情才最愉快 ”,所以很少做其他造型,她也这么觉得。

虽然被海风梳成背头的男人也很好看,但她和祁煜一样,都还是更喜欢他自然时的头发。她喜欢他散发的理由还有一样,从来没跟人说过。

祁煜有点太漂亮了,露出最动人的眉眼时看起来有一点点凶,尤其不笑的时候,与他人断层的美丽疏离动人,叫猎人心生却步。但他很会看自己脸色,只要她因他美貌的攻击性稍显犹豫,他就会主动弱化面部表情,和她撒娇,引诱着她再靠近一点,讨要她的亲吻。

他总是得逞。

大概是因为,他的嘴巴真的很适合亲吻。

祁煜的嘴巴很软,很滑。兔子有三瓣嘴,祁煜有两瓣,他的嘴唇和兔子的一样粉,下唇有一个浅浅的沟,勉强也能算三瓣,没有亲吻他的人不知道他的下嘴唇有多好亲、多柔嫩,轻轻贴上去,会软得人一激灵。

祁煜,祁煜。

和祁煜分开的这些天,猎人已经习惯了自己这样,随时随地发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明明只是向周边事物发散思维,却总是想着想着就想到了祁煜。

冷静期期间的重逢是意料之外,只是打了个照面,猎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就又变得乱糟糟起来。

她抱紧她的猫,不自觉的回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

第一次带猫来打疫苗时,她和祁煜也在拌嘴。

已经忘了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但那时她就是生气,赌气不等临时有事的画家,独自带小猫去打疫苗。警惕心超强的流浪猫拒绝出门,扒着猫箱的栏杆惨叫,可怜巴巴得望着她,眼睛里真的有一层眼泪流动。

猎人想把它的爪子放下来,结果发现瘦弱的小爪格外有劲,死死抠着猫箱边,它扯个破锣嗓子嗷嗷叫唤,用全身抗拒进到幽闭狭小的空间里。

小流浪是从树上封口的麻袋里救出来的,猎人没办法安慰它这次不一样,这次不是要抛弃它,不是要伤害它,更没办法不顾它的恐惧强行把它装进去。

它那么小,只是在尝试保护自己而已。

望着那双圆溜溜、瞳孔扩散后显得很无辜、还有点像祁煜的大眼睛,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的猎人心一软,选择自己抱着它去。

反正宠物医院就在楼下而已,她想得很天真。

那么小的一只猫,从头到尾都是细细一条,她第一次抱住它的时候,后者瘦得还没她中午吃的鸡腿大,被猎人手拿把掐,可当它的生命受到威胁,照样能爆发惊人的求生本能和攻击性,在猎人手下疯狂挣扎反抗。

刺耳的尖嚎声里,小猫的牙齿和爪子不断露出来威慑敌人,不断划破猎人的手,犬牙伴随哈气刺进皮肤更深的部分,将猎人的心也刺了个稀巴烂。

怕它咬到旁边的医生,猎人只好把它抱在怀里背过身去,面冲着墙壁,挡在它和它害怕的一切中间。

“没事了,乖乖,没事的——”

被小猫攻击的疼痛刺鼻,更多心疼和愧疚的情绪填满猎人的心,眼泪有些汹涌的冒出来,掉在小猫的衣服上,猎人一边抽泣一边用手抹去,嘴里不断安抚着受惊吓的小动物。

“好了,乖乖,没事了,没事了……”

小猫只是很害怕,狗被主人牵去了二楼,等到威胁的气味逐渐远离,被熟悉的味道重新包裹,它炸起来的背毛才勉强下来一点,爪子也停下了攻击,只是仍露出尖尖的指甲,死死扒着猎人的头发和衣服。

它窝在猎人怀里瑟瑟发抖,不断往她的鲜血淋漓的臂弯里藏去。

这对猎人来说不算什么,她擦干眼泪,带小猫去注射室。恢复平静后的小猫在她怀里乖乖接受疫苗,医生又帮她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发生这样的意外,猎人本来心情有些低落,不过等听到医生说小猫恢复得很好,身体指数已经趋于健康,她就又高兴起来,变回了积极阳光的猎人。

她将伤痛抛在脑后,高高兴兴买了一堆猫营养品,用新买的半开放式猫包带小猫回家了。

小伤而已,身经百战的猎人毫不在意,但给人按体重打的狂犬疫苗就很要命了。

傍晚的风吹起发帘,大背头司机的脸色冷得吓人。上车前,猎人只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坐后面,下一秒就被夜色里的眼睛盯得毛骨悚然,老老实实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

车里很安静,只有加足马力的发动机声隐隐传来。令人窒息的气氛里,猎人一动不动,身体紧靠在椅背上,连自己眨眼睛咽口水的声音都听得到。

男人直直望着前方,嘴角抿下去,弧度像收割猎人心情的镰刀,她在沉默中莫名有点心虚,但又觉得自己没错,拉不下脸来说话,于是也望着窗外,只留给祁煜一个黑黑的后脑勺。

我没错,我只是考虑不周,对不起小猫而已。如果我提前让它适应一下猫包,用猫包带它去的话,狗来的时候,它有地方躲避,可能就不会吓成这样了。

倔强的后脑勺说道。

它一路都冲着男人横眉冷对,直到打疫苗的时候,猎人的后脑勺看起来才没那么气人。

皮管紧紧扎着大臂,注射针头长得吓人,一点点植入皮下,药液被灌入血管的痛感极其强烈,痛到整根手臂都在自己颤抖,猎人按医生要求攥着拳头,咬牙忍耐着完全超出预期疼痛的注射。

太痛了。

猎人咬着嘴唇,疼出来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有生以来都没感受过这种痛法,就连被流浪体刺伤也没******来得折磨。皮下持续两分钟传来被强行撑裂的痛时,已经很能忍的猎人真的有些崩溃了,上半身抖得还不怎么明显,椅子下的脚不断颤抖着敲地,试图用抖腿分散注意力。

祁煜在玻璃外看着她哆嗦,睫毛也跟着那节奏颤抖。

回避着注射室外投来的眼神,猎人的头一再低下去。她看自己的膝盖,痛得不断倒抽气,眼泪一会儿出来一点,一会儿又融化在睫毛里,把眼圈周围都弄得湿漉漉的。

药液的注射比想象中还漫长,等到这样的折磨终于结束,猎人吸吸鼻子,在拐角处快速抹了一把眼睛,又强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出来。

“痛吗。”

“不痛啊。”

猎人轻描淡写,祁煜看着她死要面子的样子,也淡淡的说:

“不痛就好,还有四次。”

猎人伪装的脸差一点当场垮下来了。

回家的路上,猎人接了这辈子离死最近的一次吻。

跑车随便靠在陌生的小道,朝她猛扑上来的祁煜凶神恶煞,表情凶狠得像白天受惊吓时的猫。狭小的空间里,猎人无处可逃,倔强的后脑勺还想要后仰,被男人的大手牢牢扣住。

那钳制她的肢体一再避开她的伤口,只针对攻击她的嘴唇。

你气死我算了。

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说着平时不会说的话,狠狠蹂躏起被它强行破开的小蚌壳。

因负伤气短的猎人反应堪称柔弱。

被印象里并不强势的爱人逼在角落,她的身体在激吻里瑟瑟发抖,男人冷冷的体温压着她不放,猎人双眼紧闭,不敢睁开,大脑直接被撞过来的嘴唇烧断了线。

这是祁煜生气时会做的事吗…… 那还挺……挺……

被强吻的女孩脸红心跳,想不出怎么形容,半推半就得沉浸其中,又在被他叼住舌头时痛得睁开眼。

……他生气了么,亲得有点疼……祁煜他……不对,他……他凭什么生气!

黏腻交叠的水声中,猎人呜呜的喘气,几次想要说话,又被男人的舌头顶了进去,嘴唇也被生气的男人从舔吻到嘬咬,越来越用力。

她扭头躲他,又被他追过去,亲得两张脸都挤在一起。喷在她脸上的喘息粗重而火热,带着祁煜的味道,香得猎人腰都软了,非本意的推让生存空间。

男人的唇舌火热、香艳,比往常更令人难以招架,简直像一根有力的触手,势要攥着她的舌尖,把她的舌头吃来吃去,要扫荡时又很无情,说抛弃就抛弃,把它一下子挤到口腔最里头,让原住民在它的侵略下缩成一团。

可怜的猎人没办法,一再蜷缩自己,正落入男人下怀。

这下又轮到她像小猫咪了。

怎么回事,明明在回忆吵架,结果接吻的体感和画面占的篇幅反而更大。

反复回味激吻片段的眼神迷离,脑海中不断回放情热的场面,不知不觉,那些美妙的滋味和体感也******而来,在同一部位若隐若现。大庭广众之下,女孩刻意绷紧的脸异常生动,像只露馅的红豆包,热气升腾,透露出一丝动情的馅料而不自知。

送猫绝育的男人坐在猎人旁边,看着女孩下巴磕在猫包上,眼神定定得垂下去,不知在看什么,脸莫名红成一片。

她居然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想什么这么出神。

压抑已久的感情和脾气像涨潮,越靠近爱人的滩就越汹涌,祁煜掐自己的手心,按捺不发,等着看猎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神,发现自己。

沉浸在激吻里的猎人浑然不觉,还在回味一个接一个印象深刻的亲吻。

等来等去也不见女朋友看自己一眼,只在回忆里被重点关注的男人撅着嘴,有一点不高兴。

怎么回事,这么久没见他,她就一点也不想他?他这么个大活人坐这儿半天了,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

没良心的,受冷落的大鱼磨牙。

这么久了,居然还不看他,他对她现在就这么没吸引力么,就算没看到他,那没看到还闻不出自己吗……

难道是他这身衣服不对?已经过时了,不起眼了?还是她现在已经不喜欢白衬衫了?

祁煜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魅力被下降头了。

他目不转睛得盯着脸红红的猎人,试图从她的表情里分析出她在想什么。

到底在想什么,这么专注,不仅没发现自己,还在咬嘴唇。

嗯?怎么好像脸也更红了?

发烧了吗?

祁煜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奇怪,终于忍不住伸手,用手背轻轻贴上她的额头,有点担心神情异样的猎人。

“哪里不舒服?”

冷不丁被手贴脸,抱着猫包的女孩一扭头,看见是他,猛的弹起来。

“喵呜——”

受牵连的猫在包里骂骂咧咧,看清楚对面是谁,比主人先向祁煜靠近。

“你干什么你——”

受到惊吓,猎人的声音一时有点大。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猛的收声,有些赧然得左右转头,看看前台,又看看旁边人的脸色。

用眼神致歉,猎人默默向左跨步,隔了祁煜一个座位,重新坐下。

祁煜也不跟过去,坐在原位,侧过身子看她。

他托腮,专注得看着猎人的侧脸,神情一本正经,像在研究什么珍稀物种:“你的脸很红,像发烧了一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

水汪汪的眼睛瞪过来,本想再逗逗她的男人小腹一紧,被她的眼刀煞到了似的,悻悻的闭上嘴。

可恶,这么多天不见,怎么变得这么可爱。

她的回避显而易见,祁煜也不着急。长腿一伸,男人悠闲地和旁边拼命试图定住的视线一起行动,一会儿陪她看看天花板上的灯有几个灯泡,一会儿又跟她落下来,看小女孩儿喂兔子吃提摩西草。

炙热的两道目光像四个手电筒,轮流在自己身上打光、转圈,小女孩不堪其扰,停下往兔子嘴里续草的动作,抬头瞅了两人一眼。

猎人瞬间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嘴,装作什么也没看,祁煜和小女孩对视,为表友好,冲她笑一笑。

大人可真幼稚。

小女孩儿站起身来,冲她们露出一个心知肚明混合着嫌弃的表情,脑袋一撇,抱着兔子进休息室去了。

这小朋友。

被小朋友嫌弃的成年人心里话不约而同,四只耳朵红红的,像是心往一处飞的小贝壳们。

她们一走,没了可以放眼睛的对象,猎人的目光兜兜转转,又开始盯着自己的猫包看。

“咪——妙—— 妙——喵唔~ 喵呜——”

猫包里的猫很没出息,已经忘记了早些时候的“背叛”,不停用头蹭着透明的圆窗,冲着祁煜的方向喵喵叫。

猫有什么错呢。

它叫得太难听了,猎人只好把想见男人的猫递给他。

“你来干嘛。”

她才不想见他呢。

祁煜拉开一点拉链,把手伸进去给急着检查的猫闻。

“我来送岛上的猫绝育。”

“噢。”

猎人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祁煜看着女孩有点毛躁的后脑勺,继续说那只莫名出现的猫: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叫叫叫,岛上天气太好它闲的没事做,天天下午三点准时围着房子叫,我就干脆下了个圈套,把它抓来绝育了。要不万一它整出一堆小猫也这么叫,白沙湾就要改名叫猫岛了,还不烦死我。”

白沙湾怎么会有猫。

猎人觉得他在扯谎。

“当然有猫了。”

祁煜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忽然转过头来。

“哪里都有猫,只是有的猫命好,有的猫命苦。”

男人的眼睛直直望着她,视线像抛出的两把匕首,把她紧紧钉在中间,无法动弹。

“有的猫疼爱万千,有的猫,来参观的游客不想要了,就随便把它丢在岛上。”

读懂岛主人的指桑骂槐,游客一下涨红了脸。

他的指控是无稽之谈,猎人有点想生气,嘴唇喏喏两下,面对男人杀伤力过强的注视,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每次都这样,猎人暗恨自己这见色忘义的脾气。

“10号——”

到她们了。猎人起身想拿回猫包,男人却比她更快,凭借和猎人并肩作战训练出的良好移位,脚下一个优雅的滑步避开她伸出来的手,率先带着猫走进医疗室。

翻猫病历本的医生一抬头,看到祁煜进来有点奇怪:

“嗯?怎么又是你,你的猫不是送上去了么。”

落后的猎人大步流星走进来,路过男人时没忍住,狠狠拧了一把抢跑鱼的后腰。

“嘶——这也是我家的。”

肉疼的男人皮笑肉不笑。

经验老道的已婚人士撇一眼就知道什么情况。她换好手套,一边给猫检查身体一边笑,用闲聊缓和看起来有些紧张的家属关系:“爱人手劲挺大啊。”

祁煜接话良好:

“她是职业猎人。”

医生“嚯”得一声抬头,看向猎人,达到目的的男人心满意足,有些矜持的笑着。

和女孩客套几句,医生收回眼神,将猫尾巴捋起来,刚要检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重新仔细盯着猎人的脸看,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看来看去,面前的脸终于与记忆碎片对上了号,女人一拍大腿:

“诶呀,我想起来了——”

她的声音这次真诚有惊喜。“前段时间不是有流浪体出现在林荫路么,就隔着我们不远的那条街,是不是你们出的任务啊!上了报道的,临空三套的晚间新闻,我记得了,就是你吧!”

“是她。”

猎人有点害羞,祁煜替她回答,昂首挺胸的样子仿佛猎人的代言人,花色的眼睛和被他挠下巴的猫一样眯起来,努力不把得意的情绪太外露。

你到底在骄傲什么啊!

一年,猫早已经习惯有猫条善后的例行检查,而猎人还是不太习惯祁煜这种总以她为傲的炫耀。

她的脸颊飘起红晕,医生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好,还在疯狂输出真心实意的夸奖:

“年轻人真是了不起—— 诶呦,我看那流浪体倒地上那么老大一个,听说你们出队不到半小时就解决了,有你们在我们这些小店真是放心了,诶,小伙子真是好福气——”

“应该的,应该的……”

善意的注视和夸奖声中,脸皮薄的猎人像个红番茄,低着头谦虚,后面一个劲得数棉签盒里有多少根棉签,几乎把棉签头都要看着火了。

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猎人面对她人的夸奖格外羞涩,看着脸红红的女孩,祁煜的心也像一把被那羞涩点燃的棉签头,轰轰烈烈得烧了起来。

真可爱,真可爱。

真般配,真般配。

心声大合唱里,猎人看棉签,祁煜看猎人,医生看猫,猫看猫条。

“胖这么多了啊。”

医生把听话的胖猫抱下秤,在猫的小本本上记录体重。

“我看看…… 这么快,都一年了,身体健康,发育也正常…… 最近就可以约绝育了。”

医生拍拍小猫******,又颠颠它软乎乎垂下来的小肚皮。

“橘猫嘛,一岁半以后就可以适当注意一下饮食搭配了,没事多跟它玩玩,大了再减它就懒得动了。”

“好的。”“我知道了。”

猫很会享受,头蹭着男人的手臂,尾巴翘起来,弹进女人的手心里。两位家长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证婚人啊不,医生看着两个人,笑眯眯得把猫的猫条递了过去。

结束了检查驱虫,这次猎人眼疾手快,该给猫的猫条攥在手里,一把把猫捞进包里,率先搂着猫包往外走去。

“去哪儿?”

猎人溜得太快,这下换祁煜在后面追着她,大步流星,在大门口才堪堪揪住她背后猫包的带子,一揪住就不撒手。

“跑什么。”

被抓着的猎人头也不回,像只退潮后就往自己沙洞里钻的小螃蟹,只顾头不顾尾,被抓住了还在往外冲:

“回家。”

她坚持着往前走,祁煜只好松开她,顺手帮她捋一捋掖进衣领里的发梢,跟在她身后出去。

“不等我,和那位春天的歌唱家?”

“不等。”

猎人的语气硬邦邦。

走出医院,没了空调,暑期的热气扑面而来,猎人觉得自己拒绝得太生硬,脚步一顿,又往后找补。

“我们,我们回的又不是一个家。”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该说的话说出口,想起上次关于你家我家拌嘴继而引发的争论,本来理直气壮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其实……想祁煜了,可是如果她们之间的边界还是混成一团,各有各的坚持,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猎人不想和祁煜继续争辩什么,从一开始就是。拌嘴、吵架只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不加润色的交流略显生硬,确实伤人,她也反思过自己一定分个清楚的心理,但她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

猎人有她自己的原则,有她自己的分寸,她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也不强求所有人理解自己,包括祁煜。

即使是祁煜,是总懂得她的心情,总是给自己最好的爱的祁煜,他也可以不理解自己。她不需要全然从她角度出发的感同身受,她只需要对方正视、尊重自己的想法。

“嗯……我不是靠伤害自己示弱,我还,我还生气。”

猎人带着哭腔说,好不容易唇舌得了一点空,居然在接吻的缝隙给自己辩解这种傻乎乎的事情,气得祁煜掐着她的后颈,越亲越用力,最后自己先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你一点也不弱。”

人鱼将腥香的血也蹭在沾着猎人血的衣领上,一边喘息,一边和她鼻尖对鼻尖,手紧紧掐着她的腰,不许她再躲闪自己的视线。

“如果让你觉得无助,让你觉得自己在这段关系里要示弱,那一定是我哪里做错了。”

“是我错了。”

他的眼珠在黑夜中熠熠生辉,这次却一点也不吓人了。

和还有些年幼的猎人不同,大鱼一步步摸清楚爱人的脾气以后,逐渐越来越懂得怎么解决猎人提出的问题,也因猎人的查漏补缺,找到了那些自己爱得不够熨贴的短板。

祁煜从来没有重复失误过。

猎人忽然想起来。

他说到做到,后来真的不再那么缠着她一次性做太过了。

……又在想这些!

猎人痛斥自己酷爱收集黄色画面的大脑,男人凉凉的身体冷不丁从后面覆上来,一下把她的思绪打了个措手不及。

“该我了。”

“什么?”

被熟悉的葡果香气和温度包围,猎人心跳加速,捂住小鹿乱撞的胸口,下意识反问。

“我说,猫在你家住了这么久,该轮到在我家住段时间了。”

祁煜一边说,一边将脑袋搭在她肩上,手臂也冒出来,放在猎人身前圆圆的猫包上。

他摸着那个弧形的小窗,以猫之名,轻轻把她环在自己怀里。

再次抱到爱人的感觉太好,人鱼心满意足,下巴蹭着猎人软蓬蓬的头发,发出无声的叹慰。

终于又抱到她了。

“哇——”

不远处,小孩子的惊呼声传来。明明是因为蝴蝶状的风筝翅膀卡在了玉兰树的枝杈上,做贼心虚的猎人却吓得一哆嗦,还以为是两个人的样子太亲密了,小朋友没眼看,猛的弹起来,转身和祁煜拉开一点距离。

如临大敌的眼神里,祁煜面不改色,直直望着她,看她后退半步,就往前半步,她再后撤,就再前进。

直到猎人不再后退,祁煜才也停下来。

他不再盯着猎人,反而再次伸出手,隔着透明圆窗和里面的猫贴掌。

“你自己想想,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也该换它跟我住了。”

他的头低垂着,看猫包里的猫,说话间,又侧过一点脸去,上挑着眼睛,轻轻瞥了她一眼。

狡猾如祁煜,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他懂得美,也懂得猎人,自然知道猎人有多扛不住自己什么样子,又最顶不住他哪个角度。

用脸勾引人的大鱼胸有成竹,看着猎人呆头呆脑、藏不住表情还脸红的模样,手痒得厉害,很想使劲又宝贝得揉揉她的脸蛋和脑袋毛。

很想很想,但不是现在。

“这段时间,就把它放心交给我好了。”

曾几何时把猫咪当成恶魔的男人笑着,朝猎人伸出更为阴险的大手,在恰当的距离停下来,等她交接,见她不抗拒,才慢慢继续前进。

猫是两个人一起救下来的,轮流抚养的要求很合理,猎人没理由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祁煜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将猫包的背带一点点捋下来。

猫的尾巴在两人胸前甩来甩去,像丘比特猫化的弓箭,软趴趴的一条,藏在猫包里,射出的爱心你一个、我一个,纷纷从猫包里的天花板缝里飘出来。

“咪——”

听到这段时间一直陪伴自己的难听猫叫,猎人心里一下纠结起来。想到回去当“空巢老人”的寂寞,移交猫包到一半,又有点舍不得的从祁煜那边扯回来。

“还是别了吧。”

猎人藏着恋恋不舍,一副公事公办、为他考虑的样子。

“它最近很闹腾,成长期的猫会乱抓乱尿,它不老实,肯定会打扰你的。”

“你最近……不是在准备画展吗,它会给你捣乱的。”

为了争夺猫的抚养权,她甚至不惜透露出一点自己偷窥老唐朋友圈得来的信息。

“万一把你的画抓坏就不好了。”

“不用担心,我可以照顾好它。”

逐渐流失淡定的眼神里,祁煜仍然缓慢而坚持的行动,从她手里拿过猫包,将其背到自己身上。

然后,他又拉住那只还带着细细伤疤的手。

“就算加一个你,我也可以同时兼顾。”

在一起后,祁煜更喜欢打直球。

也不是喜欢,主要是他发现对面的女孩总看不懂那些鱼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所以比起迂回战术,还是打直球比较容易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而打直球这种好习惯,人一旦沾上一点就完了。

“我最近对这方面可是很有进步的,你不想来考考我么。”

祁煜将她的手轻轻握满在掌心,力道之珍惜,如同蚌壳找到了它的舌头,把她的小指含住,卷进自己的掌纹里。

和猎人分别的这几天里,祁煜也在反省自己。

和猎人在一起以后,他好像活着活着又活了回去。

祁煜分析了一下主要原因,大概是这一年里,他在猎人那里得到了太多爱,所以自己也变得越来越任性,越来越得寸进尺。她太好了,将自己惯得从大人变回一个小孩子,现在居然为了这种各有判断的事情和她拌嘴,也是昏了头。

什么你家我家我们家的。

叫法哪有她重要,她想分就分,她和他分得清难道就不爱他了吗,争这个有什么意义。

就算不觉得白沙湾是他们的家又怎么样。

祁煜心想。

他整个人都是她的,这是无需争辩的事实,她只是没想起来、还不那么确定而已,这个消息,她需要时间接收,也需要时间消化,他有什么好不满的。

他已经等了这么久,等她终于出现,来到自己身边,她已经选择了自己,他又何必心急于这些不值一提的事。

他了解她。

不必催促,不必着急,等她再大一点,时机一成熟,把自己收入囊中就是她赶着提上日程的事情了。

到时候和她算账也不迟。

“要不,我们比赛也行?”

狡猾又小气的人鱼甩着尾巴,已经学会了为自己以后的幸福记小账、谋福利。

“比什么……”

夏天太热了,被拉着手的猎人很快脸红起来。

“比一比…… 比——”

他发出吊胃口的长音。猫包下面,人鱼的鳍一下下勾着猎人的掌心,和猫很像的大眼睛眼裂弯弯,在明亮的黄昏里看起来格外紫。

“就比,谁来管家更全面,更游刃有余…… 怎么样。”

圆滚滚的两颗玛瑙葡萄,一颗盛在金碗里,一个泡在海影中,人鱼带着余晖的假面,温柔地望着猎人,好心提议,又布下一个看起来像陷阱的巢。

一个又一个泡巢。

层层叠叠,像是海里特产的泡泡纸,响动间发出“洒洒”的引诱声。人鱼的尾巴像逗猫棒,在海面上升起,吸引小猫来玩,在上面打滚,等她快乐玩耍的期间,泡泡们被她的快乐挤破,一点点消散。而这才是它们真正的使命。

它们将慢慢带着小猫降落,在人鱼真正的巢穴里落脚。

“我们比一比…… 无论是你来管我们,还是我来管你们,都行。”

人鱼的手指像是水母的垂唇,轻柔地划过那些伤疤和掌纹,在上面打转,放出酥酥麻麻的电。

猎人触电的手哆嗦了一下。

“好吗。”

他犯规,叫她的小名,不等她再退缩,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握着她。他将坚定的温度和态度一起传递给她,想同她和解,想让她了解,他愿意给她时间,给她空间,只要她要,但他能做到这些,不代表这对他来说很容易,更不代表他不想她。

他想她,有多深,有多满,甚至不需要祁煜作任何其它的表达,只用眼神就足够烫得猎人低下头去,她就是知道这种犯规性行为,所以才得避着他。

猎人受不了祁煜用眼神随便亲她。

人鱼对此心知肚明。

他那么会勾引人,她可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容易能放下他。

“它会叫的,它还没绝育。”

猎人的脚在台阶上晃来晃去,低着头,小声找着一个又一个不去的理由,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其实很想赶快和祁煜和好,很想快点下来和大鱼贴贴,弥补这段时间思念的空缺,只是她又怕,怕这次再被大鱼拽进它海底的巢里,翻来覆去。

猎人很想祁煜,她是那么喜欢他,但偶尔,猎人又有那么一点点怕这条大鱼。

如果你觉得车里的猫就很凶了,不如试想一下在自己巢穴里回归本性的人鱼,那才是真的让人忍不住为自己求情的凶悍和霸道。

降服大鱼很容易,但招架大鱼热情不灭的爱这方面,猎人仍需努力。

“它叫起来没完没了,而且叫得很难听……”

她继续诋毁已经开始发出呼噜声的猫咪。

日落的小山下,女孩的睫毛垂下去,像一排软软的小刺,阴影里逐渐融化,男人勾着她的小指,温柔的摩挲中,那些小刺颤动起来,又变成了小鸟在树下避暑的羽毛。

得到其投情的回应,男人的手随心动,立刻不安分起来。

“叫就叫呗。”

人鱼的大手再次进攻,与猎人十指相扣,虎口如一只再温柔不过的大鳌,夹着人类犹豫的手不放,又像是大鱼摇着尾巴,露出水面,一口含住小猫试探水温的脚。

“它叫的,怎么都好听。”

升温的黄昏里,男人眼中发送的爱心如有实质,催眠的波浪随潮起落,又如风扇推动热气般一阵阵朝她涌来,与他压抑已久的示爱一样撩拨人心,一样期期艾艾。

祁煜老是勾引她。

被勾引的猎人咬着嘴唇,盯着两个人碰在一起的脚尖,眼前不断冒出使人晕眩的粉韵。

她终于开始觉得,自己每次想到祁煜就会回忆起黄色废料不是她脑袋的问题了。

男人勾着她,见她的脸烧得越来越红,反而更加发自内心的觉得干渴,对亲近她的渴望怎么也不满足。

他太想她了。

相册里,电视里,他想她到对画画都少了心情,笔下画出来的每一个侧脸和背影都不像她。于是他只好偷偷路过她执勤出任务的场地,偷看她在废墟里坐着擦汗、发呆,看她拳打脚踢流浪体的身影,但这些都不够填补内心的空虚。

冷静期的大鱼像被装在猫钻过的瓶里,张着嘴和鳃,透过小小的瓶颈呼吸,仍需要更多猫味道的氧气。

离诱拐爱人的计划成功只差半步,为了报复她这段时间都不许自己找她,葡萄味的人鱼被爱情煽动着欲望,又朝她下一剂情热的信贴。

“我喜欢听,特别……特别喜欢听。”

他的声音和脑袋一起低下去,紧紧注视着面前的猎人,与她的距离一再拉近,眼神与声音的热度异常燎人,像是夏天的阳台窗户、马路、与热草地。

人鱼暧昧的密语里,世界又是那么安静,安静得猎人能在阳光底下听见自己身体里的血直往脑门冲的声音。

“你祁……你、”

两只手越抓越紧,猎人红着脸,幻听自己脑袋上冒出滋滋的热气,她攥着祁煜勾她小指拉勾的指头,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那么烫,又是纠结如何降温的棘手,又是不想放他走。

她想说什么,张了好几次嘴,还是没说出口。

每次都这样,感情的瓶颈里,猎人想来想去,想了一万个抽刀断水的法子,还是拿不定主意,但祁煜一出现,猎人同他一合计,就好像又没什么问题了。

祁煜看着猎人鼻尖冒出来的一点点汗,抬手帮她擦去。

面红耳赤的猎人僵在原地,像是脑袋被这个夏天热得宕机了,半天都没反应,圆溜溜的眼睛往上一抬,正和两颗葡萄撞到一起,甜蜜的水果香气里,猎人,猎人还是有点生气。

怎,怎么老是轮到她当小猫咪。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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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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