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うみ
一
【起点】
人们花了三百年的时间,寻找到了在荒原沙地中培养植物的方法。
荒原沙地不同于普通的沙漠,层层砂土下掩埋的是旧人类的遗址和无法降解的工业垃圾,偶尔出现的水源也被厚厚的机油覆盖。很难想象有植物能在这种环境中生存。
但新人类就是这么做到了,他们的主观能动性总能在符合自身利益的事上得到令人惊叹的发挥。
人类的前途也许会一片光明。
培育植物的计划刚刚开始推进,但人们已经开始鼓吹美好的未来。
而另一拨人则将目光转向了无法饮用的污水,将充满重金属元素和废弃机油的废水开发成了新的能源,作用于各种供能设备上。
于是黑水蒸汽机应运而生。
人们开始沿途铺设长长的轨道,将荒原之中的所有城市连接起来。蒸汽机驱动的火车就像是茫茫沙海中的旅人,显得那样渺小,却又充满活力。
但其实从荒原列车运营开始,没有一位旅人愿意乘坐这趟列车。
他们没必要离开赖以生存的庇护所,没有长途旅行的必要,顶多就是提供城市间资源的沟通。况且荒原长期刮着沙尘暴,就算列车的防风措施做的不错,也没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而且车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一直消耗能源还没什么用的交通工具终会被这个世界淘汰。因此在荒原列车运营了一整年后,负责研发的公司宣布列车即将停运,同时他们希望能寻找一位“最后的列车长”,能把这辆车开到它真正的终点,而所谓“真正的终点”也不过是没有铁轨的地方,这辆列车会脱离轨道最终陷入沙海之中。
在所有人看来这是一想有去无回的工作,哪怕公司开出的薪水十分诱人,但是其中的危险性让他们不敢轻易尝试,毕竟谁也不知道列车真正的终点在哪里。
唯一来应聘的是一个叫赤苇京治的青年。
据这位年轻人的说法,他是想完成一次长期旅行。他正在寻找一样传说中的事物,那件事物和列车的终点一样在看不到尽头的东边,他也非常需要一笔钱去置办一些物资,确保自己能完成这场遥远的旅行。
最后运营者将列车的钥匙递给了他,说,“旅行顺利。”
赤苇京治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行囊安置在其中一节车厢中。他检查了一下机器和设备,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便根据这几日来研发员手把手的教学,往联动机器中倒入一大桶污水。正当他打算驱动核心能源,就听到列车外传来一阵大喊大叫:
“还好赶上了!有没有人呐!能开开车门吗!”
赤苇京治皱了皱眉,在他的想象里并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他还是打开了车门,让青年上了车。
青年一上车就开始四处张望,然后开始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的经历,比如自己叫做木兔光太郎,之前就想乘车但是一直在筹备车票钱,等到他凑够了却得知列车已经停运了。正当他焦头烂额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告诉他这辆车今天会进行最后一次有去无回的运营,他这才追上来,还差点错过。
“既然您知道这是有去无回的运营,为什么还要上车呢?”
“因为我也要进行一趟有去无回的旅途啊!”木兔光太郎露出一个爽朗的微笑。
“这辆车没有终点,只会一直向东,您确定是知道这种情况后还选择上车的吗?”
“对啊!我也要往东去!说不定比列车的向东还要向东呢!”
此时赤苇京治心念一动,脱口而出:“冒昧问一下,您是要去做什么?”
木兔光太郎闻言放下鼓鼓囊囊的背包,伸手掏啊掏,掏出一本封面泛黄的书,又小心翼翼从夹缝中取出一张照片。
“我要找这个。书里说它叫‘海’,就在这个大陆的东边。”
赤苇接过照片瞪大了眼睛,随即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同样的照片。
这也是他在寻找的东西,是他决定接手这辆列车的全部理由。
他们目的一致,都在寻找大陆之东那片传说中的神秘之“海”。
二
【争执的落脚点】
木兔光太郎和赤苇京治一起踏上了寻找“海”的旅途。
毕竟是当下最先进的机械之一,列车的主要发动并不需要赤苇京治太过操心,这也是研发员放心将列车交给他的原因。只需要偶尔补充一次污水,列车就能稳稳当当地行驶。
因此在绝大多数时间里,赤苇都在和木兔光太郎聊天。
考虑到这是最后一次运营,又想到两天前木兔急忙上车的模样,赤苇还是决定在每个停靠站都停留一段时间,一来方便补充物资,二来万一有人心血来潮想要上车,也不会平白错过。
最主要的是,这条铁轨上只会有这一班列车,而这辆列车现在属于赤苇京治,自然是他想怎么停靠就怎么停靠。
荒原很大,大到至今没人能准确了解它的边界在何处。
人们当时对这班列车也确实抱有很大的期望,所以在沿途大大小小几十上百个城市或庇护所都设立了落脚点,虽然没能给旅人提供服务,但确实为运输货物出了不少力。
在列车走走停停的第四天,列车迎来了除了木兔光太郎外的第一位客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第一对客人。
棕色头发的青年高挑帅气,给人一种略显轻浮的感觉,但此刻收敛了笑容,让人觉得刚才的轻浮好像只是错觉。
而另一位青年留着利落黑色的短发,看上去坚韧且锐利,让赤苇京治想起了曾经在书上看见过的旧时代的赏金猎人。他的性格似乎是和棕发青年完全相反,此刻也是冷着脸不说话。
两个人明明是肩并肩一起上车,还在月台上虚扶了对方一把。此刻却恨不得离个十万八千里一样。
出于作为列车长的职业道德,赤苇京治还是询问了他们要去向何方。
“青城。”
“叶城。”
“为什么不回青城?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彻,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要去叶城,你能不能别总是那么幼稚?”
“我幼稚?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肯定会跟我一起回青城的总部,但是要离开几年去历练,行,我信了。然后呢?你一声不响加入叶城,成了众望所归的指挥大人,留我一个人守着当时的承诺就像个傻子,你把我当什么了?”
名为彻的男子说完便起身离开,走进另一个车厢,不愿意再说话。
“抱歉,失礼了。我叫岩泉一,那个混…那个人叫及川彻,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竹马…”
“竹马”两个字刚说出口,隔壁车厢忽然传来一阵巨响,好像是及川彻用力踢了一脚车厢。
“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岩泉一冲着隔壁车厢吼道,又转过头来向赤苇道歉。
“实在抱歉,那家伙平时随心所欲惯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麻烦…不过现在看起来,还是岩泉先生你比较苦恼吧?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争执?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用说,是我唐突了。”赤苇说道。
“也不是什么不方便的事…”岩泉一叹了口气,随即想到心事始终憋着也不是一回事,也许这位沉稳的列车长能给自己一些意见也说不定。
于是他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和及川,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时候青城和叶城还不是两股势力,它们被并称为青叶城。”
赤苇和木兔都知道青城和叶城的渊源。十几年前青城和叶城还是同一势力,由同一个领导者引领,但是不久后另一股势力异军突起,占领了叶城现在的领地,并宣布和青城分为两股势力,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而在前两年,有两位年轻的佣兵分别继承了青城和叶城的势力,让两方关系不再那么僵硬。
看来这两位青年就是那两位厉害的领导者。
“我们曾经约定过,要一起长大一起变强,不辜负家中长辈的期望,重新合并原本的青叶城,并带领青叶城再次走向巅峰…但我失约了。”
“我告诉他我要外出历练,实际上加入了叶城的势力,想着也许这样就能完成我们的理想…但是,作为领导者,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我没法无视其他所有人的意见一意孤行和青城谈拢协议后合并,我也没办法抛下偌大的叶城不顾一切跑回青城…我努力了那么久,也没办法看着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但终究是我失约了,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他…”
“所以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在乎这件事呢?”沉默良久后,木兔光太郎先开了口:“青城也好叶城也罢,只要你们努力经营,也不是没可能合并的吧?时间还有那么多,你们为什么非要纠结于现在呢?”
岩泉一突然瞪大了眼睛,隔壁车厢中及川彻也慢慢坐直。
明明时间还多,他们为什么非要纠结于现在呢?
“只要你们一天没放弃,那么这个约定就会一直存在。现在就下定论还为时尚早。”赤苇京治补充道,“及川先生也是一样,每一段关系都建立在理解和沟通之上,岩泉先生虽然没有现在就完成当时的约定,但是也在不停努力着,这种情况下最需要的就是支持和理解吧。”
他有意无意地加大了音量,隔壁也始终没再有任何动静。木兔赤苇对视了一眼,他们都知道,及川彻听进去了这些话。
而现在,他们需要的是一场沟通。
于是两个人默默退出去,一起回到了驾驶车厢,木兔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茫茫的夜色,突然安静了下来。
赤苇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两个人相处是需要沟通与理解的。
于是他问,“赤苇,你不觉得找海这件事很荒谬吗?”
“为什么要这样觉得?”
“唔…怎么说呢…总感觉这是只存在于书上和传说里的东西,我和邻居鲍勃大叔说我要去找海的时候他一直让我别做不切实际的想象了,好像只有赤苇不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事,甚至还打算和我一起找…”
“那是因为他们不理解你吧。”赤苇端起一杯热咖啡,这是列车研发员送给他的,“理解你的人会觉得你志向高远觉得你未来可期,不理解你的人哪怕听到你要远行都会提出意义,人生在世不就是一直在寻找理解你的人吗?有那样的人陪着自己,一定会觉得很幸运吧。”
确实很幸运。
木兔光太郎想。
他看向赤苇京治,突然哈哈大笑两声,由重新看向了窗外。
第二天,先到达了叶城的停靠点,岩泉一依旧决定先下车。
只是下车前,他伸出手先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又抵住了及川彻的心口。
“我们会再见的,主将。”
及川彻一言不发,目送着他转身离开。然后就开始靠在座椅上闷头大睡,直到快到青城时才再次醒来,把一枚徽章递给了赤苇。
“是我思考方式出了问题,第一天也不该闹脾气踢车厢,作为感谢和补偿,这是属于我个人的信物,拿着它到青城的指挥部,我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还没等赤苇再说话,及川彻突然笑了起来,那股放荡不羁的气质又回到了他身上。
“也许到那个时候,青城就不再是青城,而是青叶城了。”
及川彻下车后,木兔就坐在那里把玩那枚徽章,他当时在睡觉,并不知道及川对赤苇说的那些话。
“赤苇,这是什么啊?”
“是沟通、理解,”赤苇勾起了嘴角,“还有信赖。”
三
【等待的落脚点】
送走了岩泉一和及川彻二人,木兔光太郎和赤苇京治着实空闲了很长时间。
接下来好几天都没有人再上车,不过这也是正常情况,一般人也不会想到去乘坐一辆正在走向终点的列车。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路过一座大城市的时候,又有人上了车。
不仅是赤苇想不通,也木兔也感到一丝疑惑。这种大型城市的入驻条件非常苛刻,基本都是有钱有权的人才能得到进驻许可,向来只有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哪里会有人愿意离开。
眼前的人显然很介意别人大喇喇的目光,赤苇也意识到自己失礼道了歉就前往机械车厢补充污水,还顺带着牵走了依然目不转睛的木兔光太郎。
“赤苇君?”
大城市来的乘客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张让赤苇京治觉得有些眼熟的脸。
“你是…?孤爪君?”
赤苇京治给他倒了一杯咖啡,孤爪研磨皱了皱鼻子,慢慢呷了一口。
赤苇坐在他对面,也慢慢喝起了咖啡。眼前的青年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有着出入,少年时他不喜欢和太多人接触,脸上总是带着疏离和冷漠,不过他自己也是这样,两个人也正因为相近的性格才能成为好友。
不过现在的孤爪研磨也经历了不少事情,脸上依旧是冷漠,但是眉间的意气风发也是藏不住的。
赤苇京治打量孤爪研磨的时候孤爪研磨也打量他,其实在孤爪研磨眼中,赤苇京治一直要比自己优秀,他也不是没想过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工作,但是这位好友某一天就突然消失在了名为枭谷的小城中,直到今天才以列车长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你…为什么要当列车长?我听说这趟列车已经停运了,研发公司请了一位青年来接管这趟列车的最终旅行,而且是有去无回的旅行。”
“我在寻找海。”
“海?那是传说中的东西吧?你怎么开始追寻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才不虚无缥缈!我和赤苇一定会找到的!”木兔光太郎闻言突然冒出头来伸手揽住赤苇京治的肩膀。赤苇被猛地一拉,一头撞进木兔怀里,一时间竟被结实的胸肌撞得头昏眼花。孤爪研磨见状还露出了一抹笑来,到最后赤苇黑着脸从木兔怀里钻出来,还伸手把他往一边推了推。
“所以,你为什么要离开东城呢?”赤苇京治问。
“因为,很无聊啊…”
于是孤爪研磨往后一靠,陷进了柔软的沙发椅中,开始慢慢讲起自己的事情。
“当时消息说你失踪在枭谷城里,我也离开去了东城,创办了自己的企业。”
“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你,我有个和我一起长大的邻家兄长,他叫黑尾铁朗。比我大一岁,我向来不喜欢叫他哥哥。”
赤苇京治点点头,示意他自己还记得这件事。
“当时是黑尾家在东城,所以我借着黑尾家的名义也搬进了东城,为了表达感激,我也时常会去黑尾家留宿拜访。”
“小黑他…对我不一样…”
赤苇从回忆里搜索出关于黑尾铁朗的片段,好像每一段都是他和孤爪研磨同屏出现。
孤爪研磨摔伤膝盖,孤爪研磨闹脾气,孤爪研磨生病,好像全都有他在场。
“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但是我好像一直是作为他的弟弟而存在的,这让我很有挫败感。于是我决定减少和小黑的私下往来,开始着手打拼自己的事业。”
“那段时间真的很辛苦啊,我不喜欢忙碌,但是天天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四处奔走。渐渐地也把他跑到了脑后。但是某一天他突然出现,告诉我我可以不必那么辛苦,他可以做我的避风港湾。”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轻易调动我的所有情绪,凭什么他对我暧昧不清又像什么都没有?凭什么他可以轻飘飘一句话否定我的努力?”
说到这里孤爪研磨有些激动,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对劲,又重新坐好,让整个人陷进沙发椅中。
“然后呢?”
“然后?很荒唐的事情发生了,我严词拒绝他了,也像刚才那样质问他了,他就那样看着我。”
“然后我们做了。”
“然后我让他滚,让他别再来找我。”
“从那天开始他已经有一年没出现在我面前,我去拜访黑尾家是,伯父伯母告诉我,他回故乡发展了。”
“后来如你们所见,我将事业做到了巅峰,成为了东城最有潜力的企业家,但是总觉得很无聊,曾经的******和动力都不复存在,甚至连成就感都在慢慢消退…”
“到底是缺少了什么呢…?”
他呆呆看着咖啡杯喃喃自语,赤苇京治第一次见到如此失魂落魄的友人,劝慰的话刚到嘴边,却被木兔光太郎打断了。
“怎么想都是因为爱吧,”木兔光太郎说,“几天前我学了一课,那就是相处要多沟通,要相互理解,不然误会只会越来越深吧!”
“我记得在中城有一句古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么多年看下来,我能断言,黑尾先生绝不会只把你当作弟弟看。”赤苇京治叹了口气,“你向来自尊要强,也许那句港湾只是出于他笨拙的关心,从7岁到你的25岁,你一直在奔跑,但是你不应该回过头,去看一眼等在原地的人吗?”
“他还会等在原地吗?”孤爪研磨问。
“只要你足够相信他。”赤苇京治答。
“……你们会在那一站停靠吗?”沉默了一会后,孤爪研磨再次询问。
“我们会在每一站停靠。”
“哇!赤苇!看那边!”赤苇京治的话刚落音,木兔光太郎就对着窗外大喊大叫起来。
车窗外是茫茫夜空,路过几座大城市后霓虹灯光慢慢消失,星光也更加闪亮。
而就是这样的星空中,突然有流星划过,甩了个漂亮的尾巴。
“人的生命和星星很像,一生就是从诞生到消亡的过程。有的人是恒星,有的人是流星。”赤苇京治看着星空说道,“趁还有机会,趁还没有消亡,去给你的恒星一个拥抱吧。”
列车在第二天傍晚停靠在了小城的月台。
车站站着一个男人,看起来并不打算上车,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车门打开后,孤爪研磨突然冲出车厢,给了他的恒星一个炽烈的拥抱。
列车再次只剩下木兔和赤苇两个人。木兔光太郎趴在桌上无所事事地把玩着刚才孤爪研磨留下的名片。
这张名片是用记忆金属制成,无论被扭曲成什么样,只要不是破坏,它就一直能变回原状,“Bouncing Ball孤爪研磨”的字样低调地镶嵌在其上,也是孤爪研磨留下的车费。
“上次的叫沟通理解与信赖,那这次的叫什么?”木兔光太郎歪头看向赤苇京治。
“它叫等待与守候,还有回头。”
四
【胆小的落脚点】
木兔光太郎和赤苇京治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每过一两天都会迎来新乘客的日子。
不过这次的乘客稍稍有些出人意料,因为这是一位看起来乖巧文静的女孩子。
“您您您您您您…您好!啊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还有一位!实在抱歉!!!!”
还没上车,女孩就开始止不住地道歉。
“没关系的,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呃!鄙人!想问一下,这趟列车会在仙城停靠吗!”
鄙人?
“会的,我们会在每一站停靠。”
“啊啊啊啊…终于等到了!还好没有错过…我叫谷地仁花!请…请多多关照!”
“哇啊!是女孩子诶,赤苇!”
木兔光太郎身高足有一米九,身高体壮站在少女面前,就好像是大型捕食动物盯上了小小呢鸟雀一样。
“木兔先生…你吓到别人了…抱歉,他没有恶意的,虽然他长得很高大看起来也有点不好相处但是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诶!真的吗!赤苇!我很温柔吗!”
“木兔先生…如果您再这样我就要收回刚刚的评价了…”
“不要啊…赤苇…我不这样了!谷地小姐您好!我叫木兔光太郎,也是这趟列车的客人!”
被这么一打岔,谷地仁花也忘记了害怕,反而睁大眼睛好奇问道:“木兔先生是要去哪里?”
“我在探险哦!我在寻找海!据说它在大陆的最东边!”
“诶!真的吗!我只在书上看到过关于‘海’的描述,居然真的存在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所以才要去找的吧!”
“哇!好厉害!”
“赤苇才厉害呢!这辆车可是赤苇的!我们可是要一起去寻找海的!我跟你说啊!赤苇他…”
“木兔前辈…差不多就可以了…”眼见这场交谈即将变成木兔光太郎单方面的“赤苇夸夸大会”,赤苇京治赶紧出声阻止,并给谷地仁花提供了一杯咖啡。
赤苇列车长是一位很温柔的人。
谷地仁花在心中下了结论,然后小心地,问出了一开始就想问出的问题:
“请问…车票…该怎么收费…?”
赤苇京治想了一下,说,“这趟列车现在其实是归我个人所有,是不收费的。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讲讲你的故事,作为这一趟的车费。”
谷地仁花当然不介意,事实上她还担心自己坐不起这辆列车,毕竟在它正式运营的时候,首飞真的是高得有些离谱。她好不容易攒够了钱,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赶上了它的最后一趟运营。
用一个故事作为收费,实在算不上吃亏。
于是她迟疑地、慢慢地开了口:
“我…我是一名胆小鬼…”
两个人都没有出言打断她,赤苇看得出她确实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鼓起了十足的勇气来讲述,于是也给予了她最高的尊重。
“我…从小就很没有存在感…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或者说是我太过胆小,害怕达不成目标而被嘲笑,所以一直都是,很普通很平凡地活着…”
“老实说…踏上这班列车也花光了我所有的勇气…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乘坐这班列车…”
“可你不是有目的吗?你不是要去仙城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谷地仁花挠了挠头,“可是,到了仙城…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啊…”
“没有目标,不被期待,好像已经成了人生的常态,并不突出也没有掉队,我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众多的路人甲之一…就算参加文艺汇演,也只是舞台上的村民B…”
“但是不灌注希望,怎么会得到结果呢?”
“道理是这样啦…但是…要轻易做出改变,也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那就踏出第一步。”木兔光太郎说,“只要踏出第一步,那剩下的路就好走了吧!谷地小姐现在不就是吗!你已经踏出第一步了!接下来就让它自然而然吧!”
“但是也还是需要计划的,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怎样才能成为那样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你才能决定得了的。”赤苇给自己续上了一杯咖啡,“没有障碍是胆小谨慎就能躲过的,踏入雷池反而是一种试错。就像这趟列车,也许以后会有比它更好的列车,但是如果它不存在,后面更好的车也不会存在,它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载着我们在茫茫沙海上前进。”
赤苇京治杯中的咖啡再次见了底时,谷地仁花也抬起了头。
“我想做设计师,一直都很想…”
“那就去做吧!证明给大家看看,你是能做到的。”木兔光太郎笑眯眯看向她,又转头看向赤苇京治。
他想,在那具躯体中的心脏里,到底藏有多少令他惊艳的品质。
仙城并不远,于是第二天正午,谷地仁花就到达了她的目的地。
她留下一支铅笔,也许这支铅笔能和他们一起见证一名大设计师的诞生。
而这次甚至不需要再问,木兔光太郎就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赤苇,这支铅笔的名字一定叫勇敢和踏实吧!”
“看来你也学会了很多呢,木兔先生。”
“那当然!以前可是有很多人夸我很聪明呢…喂!赤苇!你干嘛移开眼神啊!”
五
【迷茫的落脚点】
列车正要从仙城驶出,月台再次响起叫声。
“等一下!!!等一下!!!我!!!我要上车!!!!”
赤苇京治闻言急忙停止了引擎,少年才气喘吁吁登上了列车。
“不好…呼呼…意思…呼呼…我…哈啊!谢谢您!”
“先喝杯水吧!”木兔光太郎拿被子接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少年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随即重重喘了口气。
“太感谢了!真是帮了大忙了!我叫做日向翔阳!本来是掐着点来的结果还是差点错过…感谢列车长先生愿意等我一下…”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你…还是再休息一会吧。”
“喝了杯水,稍微坐会就已经休息过来啦!幸亏没有错过!”日向翔阳胡乱抓了一把自己橘色的头发,“听说这是最后一趟列车,我还在想要是错过了我该怎么去约城!”
“约城!那可不近啊!小个子!约城可是佣兵的地盘!你怎么一个人去那种地方?”木兔光太郎疑惑极了。
“就是因为是佣兵的地盘所以才决定要去的!”日向翔阳紧了紧披风的系带,“我就是为了要成为最棒的佣兵才会决定去那里的!”
“哦哦哦!!!真是了不起啊!”木兔哈哈大笑,“我叫木兔光太郎!也是这辆列车的乘客,那位就是列车长赤苇先生!”
“哦哦哦!!!赤苇列车长!谢谢您!!!”日向翔阳立刻90度鞠躬,随即又期待满满看向木兔,“木兔先生也是佣兵吗!您也要去约城吗!您看起来好厉害啊!”
“啊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还算是个很棒的佣兵啊!”木兔光太郎哈哈大笑,“不过我并不是要去约城,我是在进行一场遥远的探险,我要去找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海’哦!”
“哇!!!听起来好棒啊啊!”
赤苇京治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感觉列车的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十甚至好几百分贝。
列车中途途径赛城,赤苇京治在赛城站点稍停了片刻,下车补充了补给品,又给机器补充了污水。结果回来后两个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聊天。
“木兔前辈!您也太厉害了!!!”
“你也很厉害啊翔阳!只身一人去约城闯荡!可是需要下很大决心的!当时的我都没敢一个人去,只是待在枭谷做王牌佣兵呢!”
“其实也不是完全下定了决心…”日向翔阳忽然间安静下来,连带着让吵闹了一整天的列车也寂静了下来,“我啊,其实现在还在迷茫呢。”
“我来自仙城的一个小村落,那里的人们一直依靠仙城总部下发的补给生活。但是补给总会有不够的时候,就会出现争夺的情况。”
“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子,却拿到了正常份的补给,于是有人就想来抢夺属于我的食物和水。”
“然后啊!就在那个时候!”
“小巨人出现了!”
“他说他是佣兵,但是强盗们嘲笑他说佣兵都是高大雄壮的,他这么矮,怎么可能会是佣兵呢。”
“于是小巨人就用他超棒的格斗技巧告诉他们,原来瘦小的矮个子也能当佣兵啊!”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苦练格斗技巧,也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佣兵。”
“虽然在仙城,大家都告诉我说我已经很优秀了,但是世界上一直都有更优秀的人,我也想成为更优秀的人!”
“所以在听外来者说过约城的情况后,我才下定决心,要去约城锻炼自己,成为更优秀的佣兵!”
“可是…当初明明下定决心要义无反顾地去做了,但是踏上这辆列车后还是难免有些迷茫…”
“是不是超级——逊啊!”
“不,你很勇敢,”赤苇京治看他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些尊敬,“能踏出舒适圈的并不多,但你做到了。”
“就是啊!连我这样的人,当初都不敢一个人跑去约城啊!你真的好棒啊翔阳!”木兔拍了拍他的背。
“既然下定了决心,那还为什么要迷茫呢?是担心自己的期待落空?还是害怕自己坚持不下来?”
日向翔阳摇摇头。
忽然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迷茫什么了。
“那好!就让我这位昔日枭谷的王牌佣兵来教你一些近身格斗术吧!这可是秘传的!”
“是!!!”
赤苇京治失笑,突然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结论了。
日向翔阳和木兔光太郎一样,都是表里如一的人,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明星,都是认准了一件事就持之以恒孜孜不倦追求的人。
旅途中能遇到这样的存在,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
他看向兴冲冲传授自己毕生所学的木兔光太郎,目光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三天后,列车才缓缓停靠在约城站。
日向翔阳在站台朝他们挥手,大声叫喊着:“木兔前辈!赤苇先生!你们一定要找到‘海’啊!!!”
而木兔光太郎把刚刚日向翔阳送出的头带拿了出来递给了赤苇。
“看,这是坚定与热情!”
赤苇京治就这样同他对视良久,然后慢慢结果头带,对他说:
“木兔先生,我们快到终点了。”
六
【终点】
两天前,木兔和赤苇到达了铁轨的尽头。
他们及时跳车,在松软的沙地里滚了两圈,列车依旧没有减速,就这样冲进白沙之中,慢慢地陷了进去。
陪伴了他们许久的列车终于迎来了它的终点。
但是木兔和赤苇的终点还没有来临。赤苇京治掏出罗盘,找到了正东方向,于是他抓紧了木兔光太郎的手,两个人一起行走在茫茫沙海之中。
荒原的环境远比他们想的要恶劣。赤苇京治准备了充足的补给,也留下了后招。
他攥紧了手中的定位装置。
这都是孤爪研磨给他的底气。
他们忘记了在荒原中前进了多少天,白天在行走,晚上就靠在一起睡觉。刚开始还能一边聊天一边前进,到后来则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只是两只手还紧紧交握着。
突然有一天,木兔光太郎问他,“赤苇,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赤苇说,“不会的,我们谁都不会死。”
木兔又问,“赤苇,海真的存在吗?”
赤苇京治本想告诉他一定存在,可他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眼看着淡水即将消耗殆尽,木兔光太郎本来沉默地坐在那里,一阵风刮过来,他却突然起身,朝着前方狂奔。
佣兵先生的身体素质还是赤苇先生这种文弱书生比不来的。他气喘吁吁追了半天,看到木兔现在沙丘上,怔怔地望着下方。
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沙丘,然后看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场景:
蔚蓝色的海如同一颗巨大的宝石镶嵌的陆地的另一端,风拂面吹来,带着一丝独属于海的气息。
那就是海,茫茫一片。
那里还有海鸟在高歌自由,海浪拍打着岩石,发出他从未听过的声音。
他转头看向木兔光太郎,谁知道他突然卸了全身的力气,一头栽下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水中。
他也顾不上其他的东西,把背包一扔,也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直到咸涩的海水涌入口鼻,木兔光太郎才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了海里。
也许他会就这样死去吧。
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扑通一声,一道身影向自己游来。沟通信赖,等待守候,勇敢踏实,坚定热情,这些他们在旅途上见过的美好品质此刻全部从赤苇身上体现出来。
他忘记谁曾经说过,海是包容万物的。
赤苇也是包容了一切美好品质的存在,原来他也是一片大海。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够他,然后在蔚蓝的海里交换了一个热烈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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