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永夜

“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每天都感觉不错。”他喝了一口热水,窗外的天很蓝很蓝,是个好天气。

医生笑了笑:“好的。木兔前辈昨天也来了吗?”

“嗯。”说起这个他很高兴,漂亮的绿色眼睛也亮了起来,“他昨天下午来了。”

医生看了一眼病床边桌上的橙子:“这是他带过来的吗?”

“嗯,你要吃吗?很甜。”

“好啊。”医生笑起来,阳光透进他蜜色的眼睛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温柔又可靠。他挑了一个小橙子,修长的手指一包就能握进手里:“最近刚好想吃橙子了。”

病床上的人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蓝色的天空嵌在窗里,像一块漂亮的碎玻璃。

医生意识到病人的交流意愿已经结束,他有点无奈,叮嘱道:“今天也要记得吃药。”病人点了点头,直到他离开病房也没有看他一眼。

月岛萤往办公室走去,路上遇到很多人,都亲切地跟他打招呼:“月岛大夫。”他也点头示意,露出社交礼仪中的温和微笑。橙子在他手里被转了又转,放在桌子上时已经沾染了他淡淡的体温。

“回来了?”同一个办公室的松川问,“你的橙子挺甜的——五号房病人今天怎样?”

“想吃的话我这儿还有,买了两斤。”月岛萤揉了揉额角,轻轻呼了一口气,“老样子,他说‘木兔前辈’昨天下午来过。”

松川点点头,他压低了声音:“最近巡逻组开始往这边来了,你也小心点。”

月岛愣了愣,他不知所措地抿起唇:“为什么突然来这边?”

“有人吹耳边风呗。”松川有点烦躁,“他们养的一帮狗鼻子可灵。”

月岛沉默地看着桌面上的橙子,橙黄光亮的外皮,只消在桌上轻轻一滚一压,很轻松就能剥开,酸甜的清香在空气里安静地沉下去。剥过橙子的手洗过三遍,指尖依然残留着余香,这就是痕迹。

一个人在一生中会留下很多痕迹,但他们却在拼命消除自己爱的痕迹。

下午,月岛萤又去了一次五号病房。

他正在床上看书,听见声音时迅速地抬起头来,月岛萤看见他眼里的光亮一闪而过,忍不住打趣:“看到是我,很失望吗?”

病人笑了,脸颊上有好看的淡淡红晕:“说什么呢,月岛医生。”

五号病房里的另外两张床都空着,只有他一个病人,月岛萤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别害羞了,我来找你听故事的,给我讲讲你跟木兔前辈的事呗。”

“说什么啊……”他抿着嘴笑,很不好意思似的,但又自然而然地说了下去,“我跟木兔前辈是高中认识的,在排球社里,他是主攻手,我是二传。”

年少的故事被他娓娓说来,在午后的阳光里,语言的河流泛着金色的光,一是来源于青春里所有美丽的瞬间,一是取自故事主人公那双金色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金色的。”他说,偏头看向月岛萤,“跟医生你的有点像,但又不一样。”

“你们是十年爱情长跑啊。”

“是啊。”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声音淡下去,像浮在丁达尔效应光束中的细小尘埃,“……医生,你和你爱的人也要长长久久哦。”

月岛萤沉默了,病人也不说话,靠在床边半睁着眼,看窗外刺眼的阳光。

“……好明亮啊。”他打破了寂静,着迷地看着满目灿烂的午后光线。

“好像木兔前辈。”

晚霞的余晖完全逝去的时候,走廊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护士在努力维持秩序:“你们来做什么?请登记一下!”然而她的声音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停下脚步。月岛萤推开门,他看到十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为首的正沉默而锐利地注视着他。

是巡逻组。

他走上前:“我是这个科室的医生,各位来是有什么事吗?”

组长打开了手上的证件和批准逮捕书:“我们收到举报,你们科室里有个病人犯法,要带走调查。”

“哪位病人?犯了什么法?”

组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犯了什么法?医生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的眼神像刀刃,贴在月岛萤的身上逡巡着,“赤苇京治,犯了同性恋罪——医生,能放我们过去了吧。”

“他今天的药有注射的,刚打进去,得三个小时。”月岛萤说,“注射期间及随后半小时我们必须全程监控,不然很容易出问题。”

他又感觉到了:那狐狸一样的眼神,油滑地在他身上舔舐着,舌上的倒刺会刮下一大片皮肉;但他还是挺直了脊背: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退让。

“好。”组长说,“我们在这里等他输完液。”

“输完液后还有半小时观察时间。”

“行。”他们在五号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坐下了,“我们能等。”

月亮从窗前移到树梢,又升到高高的夜空中央。赤苇京治已经输完液了,月岛萤亲自为他拔掉针管按好伤口。抬头时他看见赤苇京治明亮的眼睛,赤苇京治的声音小小的,唇角的笑也小小的,像是不想被人发现:“他快来啦。”

月岛萤笑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因为不知如何开口。

啪——

整栋楼的灯光都突然灭了,坐在走廊上的人猛地跳起来要去抓住赤苇京治,月岛萤大声说:“不要吓他!他没有想跑!”

他真的急了,差点破音:“不要吓到他!他会失控的!”

巡逻组的人许是怕赤苇京治失控之后他们没法儿带人回去交差,倒真的停了下来,只是都虎视眈眈地站着,监控着一切风吹草动。

病床发出轻微的声响,月岛萤回头一看,是赤苇京治下了床。

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他,但他却毫无知觉,光脚踏着冰凉的地板,一路小跑到了房门口。巡逻组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他踏出房门一步,他们就会立刻把手铐挂到他那细得一折就断的手腕上。

然而赤苇京治没有再往前走,他站在房门前,微微仰头,满眼依恋地看着夜色里的木兔光太郎。

“你今天来得好晚啊。”他像是在抱怨,又像在撒娇,木兔光太郎笑起来:“对不起嘛京治!今天工作上有事情耽误啦!”

他点点头,又乖乖地跟木兔报告着:“我今天按时吃药了,睡了午觉,有好好吃饭,刚刚打完点滴。”他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针口,“还有点痛。”

“一会儿就不痛啦。”木兔亲了亲他的额头,“京治今天好乖,亲一下吧?”

赤苇京治的脸红了起来,他微微抬起脸,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说话。月岛萤只觉得眼里酸涩难忍,他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掉出来,同时也看得更清楚。

他看到了:赤苇京治在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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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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