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你与我的三行情诗

01

国学课的作业是写一首三行情诗。

 

不限制主题,不限制对象,完全自由的创作条件却让赤苇脑海中的场景更为清晰。他闭上了眼睛——他想起弥散成金黄的夕阳轻盈的落在木兔的眉眼里,想起迅疾的季风吹过时木兔前额略微飞扬的发丝,想起他飞跃腾空而起时,映衬着阳光而显得分外耀眼的王牌背影。

 

他思衬片刻,写下了送给木兔的三行情诗:

 

To 木兔光太郎:

将触未触之间

熠熠闪光的金色眼眸

像骤然跃出的太阳

 

秋日的暮色如油画般浓郁,黄透的枫叶杂着赭红的橡叶,一路红红艳艳烧到天边。夕阳斜照着,在空气中是微微呛人的金色灰尘,赤苇走进了暮色里。

 

02

“三行情诗?三行情诗是什么?”木兔在听到赤苇的国学课作业后,疑惑地问。望着眼前散发着求知欲的金色瞳孔,赤苇有些无奈,明明是前后辈的关系,但木兔似乎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

 

“所谓三行情诗,就是以某事物为主题,以三句诗歌的形式表达出来。简而言之,‘用三行字来表达你的爱’。”赤苇缓缓地说,他又想起了他写给木兔的三行情诗,谈及“爱”这个话题,他有些下意识地回避。

 

“那我也想写三行情诗,赤苇来教教我吧!”

 

“木兔前辈,是要写给喜欢的人吗?”赤苇有些迟疑地提出这个问题,他对木兔的答案感到好奇,亦或者说,对自己心里想到的那种可能性感到恐惧。

 

“对啊,我想写给喜欢的人。”木兔的脸上绽开了明媚的笑容,泛至眉梢,融融的暖意让赤苇联想到了冬日的阳光。木兔的语气太过肯定,太过直率也太过纯粹,以至于赤苇怀疑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恶作剧。

 

是认识的人吗?是那天来看木兔前辈比赛的学妹吗?还是木兔前辈新结交的朋友呢?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赤苇的心情有一些糟糕。

 

怎么说呢。只是,之前一直认为自己与木兔前辈还算关系不错,一旦开始认为他在刻意隐藏亲密关系,赤苇的内心油然而生的酸涩,像藤蔓般无声疯长,侵占他身体的各个部位,让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判断力,似乎全都要一举覆灭了。

 

“那就这么决定好了!训练结束后赤苇陪我去吃关东煮,那个时候再教教我吧。”木兔没有等赤苇回答,便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做了决定。他一直都是那样,察觉不到周围人的心事,赤苇想起自己写的诗:骤然跃出的太阳。是啊,木兔前辈像太阳,温暖、耀眼,似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与他毫无关系。

 

“赤——苇——,来给我托球——”拉长的语调,夹杂着有些模糊的咬字,是独属于木兔的呼唤方式。

 

赤苇深吸一口气,感受排球落到他的指尖。

 

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二传手。

 

03

七点半钟,街上的灯都亮了,柔和的橘黄色灯光看起来很美。天空仍泛着蓝色,远处有一朵橙红色的孤云。白昼和黄昏之间这种暧昧的交错使赤苇有些头晕目眩。

 

赤苇和木兔走进了一家关东煮小店,这家店的装修并不精致,但十分温馨。海带和木鱼花熬制的高汤在锅中慢慢地翻滚,热气裹挟着各种新鲜食材的香气,一起腾起,似乎是闻得到的美味。

 

“木兔前辈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呢?”赤苇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不是很外向,比较安静,虽然不擅长表达,但是很靠谱的那种类型。”木兔的眼睛平时就格外的亮,但一旦说起喜欢的人时,眼底却映了不一样的光。闪闪烁烁,让赤苇觉得有一些刺眼。

 

“她应该会喜欢比较委婉隐晦的诗。木兔前辈试试运用比喻怎么样?对于这种性格,暗示或许比任何一句平铺直叙的话都还要来得有效力。”

 

木兔似乎有些苦恼,对于天生缺乏文学细胞的他来说,一上来就运用修辞手法不亚于让一个排球新手练习跳发球。

 

“如果感到困难的话我们就换一种方法吧。”赤苇有些无奈地说。

 

像是想到了什么,木兔突然开始紧紧盯着赤苇。那双枭鸟一般的金色眼睛此刻十分有压迫感,赤苇感觉自己像是落入陷阱的猎物。

 

“我想到一个绝赞的比喻,”木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赤苇的眼睛,就像碧绿的湖水。”说完,像是感叹自己的文学天赋似的,将这句比喻又重复了两遍。

 

“木兔前辈,这个时候就不要打趣我了。”赤苇垂下眼眸,让木兔可以清晰地看见赤苇纤长的睫毛在顶灯下投射的阴影。

 

“不过,前辈似乎已经了解比喻的用法了。下一步,引用她喜欢的诗句怎么样呢?引用应该是一个比较简单的手法了。”

 

“赤苇,你喜欢哪位诗人?”

 

“诶?”赤苇有些疑惑木兔为什么会问自己,脑海冒出一个隐秘的假设,但这份隐隐约约的微妙欢喜立刻被名为理智的思维所抑制。如果木兔前辈喜欢我的话,他一定会直接说明,所以,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赤苇在心中缜密地推演着,像一个如履薄冰的人,小心翼翼地排查所有可能性。

 

“我比较喜欢博尔赫斯的诗,我想想,描述思念可以引用‘你的不在萦绕着我,犹如系在脖子上的绳索,好似落水者周围的汪洋’。这样或许有些冗长,‘你是我的不幸,和我的大幸’这样短小的句式可能更适合。”谈及文学,赤苇总能侃侃而谈,似乎熟悉的领域更能让他感到心安。

 

“文学真是复杂,我还是吃关东煮吧。”木兔的兴趣总是非常短暂,现在他的全部心思显然在面前的关东煮上。

 

不得不说,这家关东煮的水平确实不错。肉丸酥烂而未成渣,萝卜煮透而未变泥。只有在这种交流短暂停止的时候,赤苇才对自己即将失去木兔这个事实感到了一丝真切,或者说,自己从未拥有过他。

 

赤苇有些感谢面前蒸腾的雾气,将眼睛里氤氲的水汽连同那不曾言说的心事一起掩盖。他近乎恳求的,祈祷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他才有时间记得,记得他们一起相处时光的每一个细节,让这份独属于自己青春的苦涩暗恋有一个收尾。

 

再看一眼,再看最后一眼,借着雾气的遮掩,赤苇抬头看了一眼木兔。预料之中的银白的发顶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略显怔愣的金色瞳孔。害怕自己的情绪袒露无疑,赤苇近乎迅速地低下了头,又自嘲似的笑了笑,发现了又怎么样呢?木兔前辈,或许不会在乎我的情绪吧。

 

“木兔前辈,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赤苇起身,“期待你写出的三行情诗。”他的声音不似平日的清冷平和,而是略带一丝近乎叹息的柔软。像泡沫全部消掉的冰啤酒,木兔认为自己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比喻。

 

忘记了木兔前辈是怎么道别的,赤苇只身一人走出门外。黑夜的衬托下,破碎的暮色只是些许淡彩的重叠。夜意无声漫流,赤苇忽然想起博尔赫斯的一句诗:缠绵依偎的夜晚和充满期盼的黄昏。或许我只拥有一个充满期盼的黄昏和清冷孤寂的夜晚,赤苇悄悄化用了诗句。

 

回到家中,赤苇重新写了他的三行情诗,来纪念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To 木兔光太郎

爱上一个人,

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

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

 

我与我的神明的故事到这里或许就结束了。

 

04

清晨时分,阳光疏导着街巷像树枝一般伸延展舒。赤苇来到学校,意外遇到了在他班级门口探头探脑的木兔。

 

“赤苇——原来你在这里。”依旧是熟悉的拉长语调,却是从今天起不再熟悉的木兔前辈。

 

一张信纸塞进了赤苇手中,朴素的白色信纸,甚至没有信封的包装,非常符合木兔的作风。

 

是让我帮忙转交吗,亦或是,写给我?可是,为什么要写给我呢?没有过多的思考时间,信纸开头的名字已经昭示了答案:

 

To 赤苇京治:

早安

午安

晚安

 

没等赤苇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木兔便试探性地开口:“抱歉赤苇,我没有用所谓的比喻句式,也没有引用你喜欢的博什么斯”,触及到赤苇略微震惊的目光,木兔有些紧张地继续说:“这首三行情诗虽然有些简单,但是我想表达的是:我早上想见你,我中午想见你,我晚上也想见你。不仅如此,我昨天想见你,我今天想见你,我明天也想见你。”

 

赤苇认为,大部分诗人把心动比做花开的声音,这样是不对的。

 

心动明明是更为热烈的,也更为声势浩大的,就像当初在体育馆看到木兔挥击的那一球,“砰”的一声,夺目的光焰在空气中充分的燃烧。

 

赤苇也想收回之前说的话。什么暗示,什么比喻,什么引用诗句,都比不上面前人的平铺直叙来得打动人心。就像他们之间,木兔的暗示那么多, 他却迟钝得没有收到。

 

无处可逃。

 

汹涌的情感包围了赤苇的四周,赤苇感觉自己陷入了无处可逃的境地。

 

真的是,落入陷阱的猎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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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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