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一場夜間談話

木兔光太郎近日發現赤葦京治有點奇怪。

他還是會在訓練結束後留下來給自己托球，喜歡的食物仍舊是芥末拌油菜花，他依然冷靜沉著，在痛擊我方王牌後送上最誠摯的讚賞與鼓勵。

但木兔光太郎仍是覺得赤葦京治不在狀態，不是說他托球的水準變低了，也不是說他一向靈活運轉的腦子卡了殼，而是更深層次的、一些木兔認為赤葦尚未嶄露過的地方，那裡出了點問題。

他不像木葉懂得察言觀色，也不像赤葦明晰話術之道，於是他只能小心翼翼，笨拙的斟酌用詞，甚至因為過度謹小慎微，連聲音都不自覺的減弱幾分，混雜在便利商店自動門開啟的聲響中，全靠”湊巧”進入赤葦的耳裡。

“赤葦你……是不是有什麼煩惱啊？”

赤葦京治一頓，木兔立刻撇開視線，後知後覺憂慮起，若是自己的關心被拒絕，那他又該怎麼表達出對赤葦的擔心。

木兔的視野中看見赤葦握著易拉罐的手焦躁的摩娑著罐身，有那麼幾秒他覺得赤葦如果謝絕了他的好意也無所謂，他不想讓赤葦感到不安。

但渴望得知赤葦煩惱的慾念壓倒了做個善解人意的前輩，木兔沒有退讓，強硬地等待赤葦的回答。

“……有的。”赤葦停頓了幾秒，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繼續說下去，”家裡發生了一些事，讓我有些心煩意亂。”

赤葦的答案使木兔這些天裡朦朦朧朧之間的猜想被證實，——赤葦不想回家。

這解釋了為什麼在訓練結束後，赤葦總是磨蹭的收拾體育館的用具，以各種理由問他要不要轉程去某個地方，甚至天還沒亮就起床來到學校，等待晨練開始的時間，擦著球框裡的排球打發時間。

白福還稱讚他細心，赤葦只是安靜地彎了彎嘴角。

“赤葦願意的話可以和我說，也不用怕丟人，畢竟赤葦見過我那麼多次沒出息的樣子——啊！可惡！沒有中獎！”木兔光太郎三兩下咬掉手中的冰棍，光禿禿的棍棒沒有寫著”再來一根”，他懊惱的叫喚了幾聲。

赤葦像是算好時機，他的嗓音淹沒在木兔的哀嘆中，以至於當木兔回過神，想認真傾聽赤葦的煩惱時，只來得及聽見後半段的話語，沉重的話題他不好意思再讓赤葦說一遍。木兔想如果能像電視機一樣，把進度條拉回幾分鐘前就好了，這樣他就不會錯過赤葦的秘密。

木兔捕捉到的關鍵詞有「”離婚”」、「”獨角仙”」、「”神奈川”」、「”排球”」、「”櫻花”」，他花了一會兒工夫才把赤葦說的話拼湊起來。

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小時候帶他去抓獨角獸，長大後卻愧對家庭的的父親。以及若是父母選擇離婚，那麼他會跟著母親一起回到神奈川的外婆家。

他還說了，在春高結束的這個節骨點，他不想搬家換新環境，不只影響學習，也必然要離開梟谷，而在離開梟谷很快即將成為三年級的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加入新學校的排球部。

木兔知道赤葦為什麼會以搬家為前提，他拜訪赤葦家時見過幾次赤葦的母親，赤葦的媽媽和赤葦很像，倒不是說長相，而是那股冷矜且稍顯溫吞的氣韻令木兔感到熟悉。

他們都像一片寧靜無波的海，只不過赤葦的媽媽比赤葦更加柔弱，是風一吹就會灰飛煙滅的存在。木兔在赤葦家時總是會放低音量，他坐在沙發上，看著廚房裡忙活交談的兩個人，輕聲細語的說話聲碾在木兔耳裡，麻癢癢的。

赤葦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有一些沒有連貫性，木兔聽得不是很明白，但不妨礙他聽得無比認真，最後赤葦說了，他想看梟谷今年的櫻花。

“櫻花的話在哪都能看，不是嗎？”

“不一樣的，木兔前輩，不一樣。”

木兔不理解哪裡不一樣，櫻花就是櫻花，梟谷栽種的櫻花樹在日本境內隨處可見，稱不上稀疏罕見，但既然赤葦說了不一樣，那他也決定相信梟谷的櫻花有特別之處。

赤葦不說話了，他們之間的恬靜不復以往，木兔感到一陣難耐，他得說些什麼，但他也知道眼下的情況說什麼都是徒勞。在球場上他可以自信的告訴赤葦相信他，他會安穩地把球扣到對方場內，帶領梟谷贏下勝利。但他沒辦法告訴赤葦，他的家庭會和過去一般幸福美滿。

木兔光太郎無能為力，他不能掌控球場以外的事物。

“我不希望赤葦搬家，但我也知道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可是赤葦，我不會因此疏遠你、忘記你，我會永遠記得赤葦。即便赤葦去到了遠方，去到無法隨時相見，那樣遙遠的地方，我也不想就這麼和赤葦斷了聯繫。”木兔光太郎把手裡握的熱烘烘的木棍扔進垃圾桶，夜晚的星空明媚，他挺直身板回頭望向赤葦。

赤葦背著便利商店發散的燈光，面部陷入一片影綽的灰暗，那雙眼睛亮的出奇，仰頭看著木兔的摸樣和過往任一時刻重疊。

“來打勾勾吧赤葦！我不會忘記你，赤葦也不可以忘了我！”

赤葦眸裡的光閃爍，他低下頭，很快又抬起臉來。赤葦站起身，他笑的輕柔，這陣子一直潛伏在他眉眼的疲憊一瞬消散，木兔的心湧上一股熱流，像是陽光射穿了陰翳，他變得快樂，蔫聳的羽翼重新豐滿，他又有力氣可以飛翔，這次如願以償，能帶著赤葦一起。

“好，打勾勾。”赤葦的小拇指纏上了自己的手指，大拇指指腹摁壓，那點屬於赤葦的熱度在接觸到木兔的肌膚時，彷彿化為了一股真切的能量，木兔思索了一番決定將其比擬為勇氣，他莫名有種感覺，只要是為了赤葦，他什麼都能做到。

這種複雜、無法簡單釐清的感受偶爾會冒出來，但眼下卻十足強烈，燒得木兔想越矩去擁抱赤葦，好像只有通過擁抱才能將木兔的真心傳達給赤葦。

年輕人間關於分離與未來的夜間談話，毫無底氣，毫無實質。左邊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右邊是成排的垃圾桶與黑漆漆的街道，澄亮的眼瞳不會騙人，木兔會一直記得赤葦，他和排球一樣重要，是要一輩子攜著走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