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兔这个人,有时候非常喜欢小题大做,或者借题发挥。
比如前一天结束训练后,枭谷的副主将把校服拿到他的跟前,叫他好好穿上,不要小看逐渐转凉的天气。他偏要说自己身体非常好,吹一点风绝对不会感冒。
操心的副主将想劝第二遍,话还没说完,就被主将伸手拉到了怀里,得意洋洋地说这样就不会冷。
结果第二天就带着浓重的鼻音,耷拉着眼皮坐在场外的地板上打喷嚏。
木叶和猿杙相互推脱了半天,最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正在小口喝水的副主将赤苇。
“木兔已经往这边看了十次了,”木叶暗示,拐弯抹角地向赤苇问道,“要不要让他打一会?”
赤苇放下杯子,朝声源处倪了一眼,对方立时站得笔挺,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小心传染。”赤苇说,套上外套,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抬腿走向了情绪低落的木兔,屈起左膝,与木兔平视。
木兔像个排球部的决定因子,只要他活力满满,体育馆内便没有一刻是安静的;只要他消沉颓丧,众人就或多或少地为他分神。
“木兔前辈,”赤苇轻声劝道,“今天就先回家好好休息吧。”
“我想打排球。”
赤苇将手臂从袖子中抽出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到了木兔的身上,不像昨天那么好说话:“要是发烧就更难办了,想要我陪你练习吗?”
木兔点点头。
赤苇于是替他拢好外套,说这样就不会冷了,又说那就要快点好起来。
他的手心有些凉,从木兔垂落的发丝下穿过,贴在了温热的额头上,似乎觉得自己的手太冰了,便拨开额发,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去,闭着眼感受了一会儿,伸手拉住了木兔的手腕站起来,发表结论:“请回去休息吧,好像有些发烧了。”
木兔呆呆地任他牵着手走出了体育馆,期间他有没有和众人说再见,东西有没有落下,赤苇说了些什么,他一概记不清了,恍恍惚惚地握紧了恋人的手,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在发烧,手心里沁出了滑腻的汗水,让他头一次担心爱干净的赤苇会不会不喜欢。
他想用纸张擦一擦,却舍不得松开手。
木兔真的很爱小题大做。
赤苇将他送回了家,让他好好躺在床上,等温度计结果的时候去厨房煮了碗粥,回来时木兔刚好把温度计拿出来,显示37.9度,已经在低烧了。
木兔立刻警觉地坐直了身子,抓着赤苇的手说难怪晕晕乎乎的,觉得脸好烫。
赤苇点点头,弯下腰替他把被子拉到胸前,叫他躺好。
“我的脸真的很烫。”木兔重申,靠在床头盯着赤苇的眼睫,左手抓着赤苇的小指,“我感觉越来越烫了。”
他晃了晃捉着的手指,语气一点也不像正在生病的人,缠着他悉心的男友报告自己的状况,试探着问:“赤苇要不要测一下——就像额头的那种。”
对方替他掖好被角,听他满嘴胡言,刚想要伸出手抚摸木兔的脸,木兔又开口了:“因为是脸颊,所以应该用脸颊来测。”
赤苇只好缩回手,用侧脸贴了贴木兔的侧脸。
测不出来,因为谁的脸都很烫。
木兔安分了,乖乖地躺在床上看比赛的视频,进度条第二十次拉回起始点的时候,赤苇叫他起来吃点东西。
他把头上染上体温的毛巾拿下来,接过赤苇端给他的白粥和汤勺,吃一口就要看一眼赤苇,接收到对方示意他继续的眼神。
明天还要上课,赤苇大可以把木兔送回家就走,不用帮他测量体温,不用照料他的情绪,也不用给他煮粥,做这些麻烦得不行的事情。
就算是恋爱关系,也没必要像谁也离不开谁一样,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去哄一个有些难搞的男朋友。木兔是独立的人,他可以自己打理好自己的生活;赤苇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他也可以把这些时间都用来做自己的事,像普通情侣一样发一条慰问短信,就算是提供了一点“正在喜欢你”、“正在关心你”的心意。
但他还是留下来了,依着木兔,让他勾着自己的手指,贴着自己的脸颊。
对于赤苇来说,看着木兔的脸,反而让他更加安心、更加集中。
他把自己的那份粥喝完了,发现坐在床上的人早就放下了吃得干净的碗,撑着脑袋看他。
“赤苇吃饱了吗?”木兔问,说话时下巴抵着手心,因为作用力的关系,桌子跟着晃动起来。
“恩。”赤苇把碗碟放上托盘,起身时木兔跟着站了起来,在软床上稳了稳身子,双手捧住了前者的脸,低下头,宛若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轻得不能再轻地,吻了赤苇的额头。
然后他放开手,跳到地上,笑着说:“我也吃饱啦!”
病菌拿这种超人没辙啊。赤苇想。
赤苇无视了木兔口中“可能会晕倒在里面”的嚷嚷,把咋呼的病人推进了浴室,转身将用过的碗筷放进洗碗机里,坐在沙发上等木兔出来。
木兔回来时已经洗过一次澡,晚上动作很快,赤苇才刚回复完手机上累积的消息就被裹着湿气的木兔扑了个满怀。
发尾沾了些水珠,木兔滚一滚脑袋,赤苇的衣服就沾湿了一小块,但他什么也没说,将木兔额前的刘海抚开,拇指抹掉鬓边的湿润,像是在许愿般说道:“还是这样的木兔前辈比较帅气。”
“所以请快点好起来。”手退开了,头发又挡住了额头。
木兔滞了片刻,环着赤苇的腰的手缩紧了些,埋在对方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的:“赤苇犯规。”
“有用就好了。”犯规就犯规吧。
赤苇的话很少,做的却很多。就像所有人都担心的时候,只有赤苇会最主动地走到木兔的身边,劝他回家。
就像最低落的时候,赤苇会陪着他;像最骄傲的时候,赤苇会站在他身旁;像生活里的分分秒秒,赤苇都会主动来参加,交往前、交往后都不变。
木兔向赤苇索取他的120%,赤苇就自然地应下,像不计后果般地和木兔一起走,从高一到高二,从白天到黑夜,从过去到未来。
120%不过是一个刻板的数字,130%、140%都一样,并不在于多少,而在于比100%还要多,那些多出的部分,全是赤苇的“我愿意”。
也许是生病带来的不适,木兔躺在床上难得地没有马上睡着,闭着眼想了好半天,记忆千丝百缕凝成一条线,指向的终点全是“喜欢赤苇喜欢得不行”,喜欢得感觉胸前有一个小球,每想到一次,小球就要骤然收紧,接着由于拉扯过头而扭曲,“嘣”地一声,在心里冒了声响。
他睁开眼,看到赤苇还坐在床边,抱着ipad专注地看着视频,木兔凑上去,发现是自己的比赛录像。
他有点鼻音,对着视频里的自己指指点点:“这个球打得好差!”
“我只看了十遍就不看了。”他强调,数字说得有点重,似要说明真的很不满。
赤苇将他按回了枕头上,一边说希望明天能看到比这个好很多的球。
“那你不要再看了。”木兔抓住在他眼前挥动的手臂,等赤苇回话,否则就不愿意放开。
“不行,”前者意外地拒绝了他,“还差两遍。”
木兔一时不防,手卸了些力气,马上又抓紧,鼓着脸颊嘀咕:“那到这边看。”
他往里挪了些位置,掀开被子的一角拍了拍:“我觉得有点冷。”
直到赤苇洗完澡,躺到了木兔的身边,他才满意地裹好了被子,勉强地称可以再看两遍,但只能两遍。
赤苇任他耍没道理的脾气,堂而皇之地靠着病人的手臂,看着眼前的录像,发觉他可能没有看两遍的耐心。
“明明很热。”木兔撒谎。
早晨赤苇被热醒,摸到放在床头柜的温度计,为木兔再测了一次体温。
36.6度,烧已经退了,木兔果真是个强悍的超人。
赤苇又缩回木兔的胸前,仰头吻了吻他的下巴,随后推推睡得香沉的木兔,试着叫他起床。
木兔无知无觉,一把搂紧了身侧扰人睡眠的人,少见地赖床。
“木兔前辈,”赤苇又拍拍他,“不想要打排球了吗?”
“想。”他在半梦半醒间毫不犹豫地回答。
“现在起床的话,今天可以陪你加练。”
木兔睁开了眼睛。
他上下扫视了一遍近在咫尺的漂亮脸庞,问赤苇是不是真的,说话要算话,赤苇说一定。
“那赤苇亲我一下。”
“没有这个条件吧?”
“就一下!”
木兔靠耍赖获得了一个甜甜的早安吻。
赤苇决不食言,观察了一天精力满满的木兔,信守承诺地带着他准时参加了部活。
木叶和他们说再见,嘱咐赤苇不要太纵容木兔,早点回去休息,赤苇一一应了,继续回到了球场上。
恢复精神的木兔状态极佳,拉着赤苇陪他从夕阳西下练到了夜幕降临,四下悄然无声,空中挂着一轮新月,新月的周围聚着数也数不清的星星。
木兔形容词丰富却千奇百怪,对着夜空看了好半天,憋出一句“好漂亮”,扭头时看到赤苇望着夜空,眼睛里像装满了刚才看过的所有星星。
“和赤苇的眼睛一样!”木兔扩充了他的形容。
赤苇说“是吗”,把外套递给他,叫他穿好衣服,注意身体。
木兔第一反应想要拒绝,赤苇迈步到他身前,手臂绕过他的肩膀,将衣服搭在他的肩上,为了防止衣物滑落,他们靠得很近,近到木兔只要微微低下头,就能亲到赤苇的唇瓣。
“赤苇,”木兔在他唇边说话,“我觉得我好像发烧了。”
赤苇随意地抬起头,额头贴着他的,过了会回答木兔的疑虑:“没有发烧,很正常。”
说着从背包中拿出从部活室借来的电子体温计,数字正显示36.5。
“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脸,会这么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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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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