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洁癖

赤苇京治和木兔光太郎分手了。

晚上八点,因为是夏季所以此时天还没完全黑透,深蓝的天空好像被注入墨水,透着压抑的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赤苇此时伫立在东京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他穿得西装革履,领带紧紧贴合着里面白色的衬衫,浑身上下好像没有一丝破绽,但是放在耳畔的手机却无情敲碎了他精心打造多日的铠甲。
红灯熄灭绿灯闪烁,这个日均产生250万人流量的十字路口默默承载着一切,黑压压的人群开始移动。手机屏幕的光亮熄灭,赤苇忽然忘记人是该怎么走路的,但是他的身体还记得呼吸,随后肺再次运转,氧气和二氧化碳做了个简单的交接工作,不至于让他憋死。

人不会走路还能活,不会呼吸就死了。

过马路的人太多了,尽管这里的人都很有礼貌,但是他们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所以夹在中间一动不动的赤苇京治难免带着一些不满,绿灯亮了,这人怎么还不走,真碍事。

赤苇被身后的人有意无意地推搡着推到了马路中央,刚刚那么多的人一瞬间消失不见,汽车的鸣笛声如同地狱恶鬼的嘶吼,赤苇攥紧手里的电话,一口气跑到了对面。
这是他二十六年的人生里第一次闯红灯,第一次破坏交通规则。
很可惜,赤苇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闯红灯,但是在死亡的气息染透自己全身之前,他想还是先让自己活着吧,毕竟有那么多未完成的事。刚刚曾以为忘记的走路方式也迅速回到自己身体里,他甚至越过了走先学会了跑。

那个西装革履戴着无框银边眼镜的青年笑了一下,瘦削的下颌线条随着嘴唇的弯曲变得温和,炎热的夏天被揉进几片清爽的雪花,融化成不冷不热的水。

原来这个人也挺俊俏的,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赤苇其实是在回想刚才差点被车撞死在街头,还好自己跑得快,劫后余生,无论是哪一方面。

所以为了庆祝他的劫后余生他在回家的路上买了几份自己爱吃的饭团,以后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于木兔光太郎的离去了,因为他真的离开了。

赤苇的家离公司不远,上下班如果不急的话甚至可以步行去上班,不用匆匆忙忙赶去地铁站去和一群人挤地铁,在寸土寸金的日本东京,这栋房子是他的恋人为他开辟的一隅舒适之地,哦,现在已经是前男友了。赤苇有些无聊地想着,这应该算是木兔前辈做过最体贴的事情吧?或许还有更多的事情,但是他现在想不起来了。

饭团被放进微波炉热着,赤苇将西装脱下来直接扔在地上,袜子丢得到处都是,还有那块价值连城的手表,被摔在茶几上和玻璃进行了一次痛苦的接触,沉闷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是表盘碎了还是玻璃碎了,但是都无所谓,怎么样都可以。
微波炉叮咚一声,饭团冒着热气,赤苇也脱得只剩下一件衬衫和一条******,二十七岁的赤苇编辑第一次这么没有形象地盘腿坐在客厅,眼镜被他扔去配那只坏掉的手表,所以现在赤苇的脸清晰地暴露在吊灯之下,包括他眉尾那道粉白色将要淡化的疤痕。

赤苇咬了一口饭团,打开了电视,饭团热过头了,里面的水分蒸发了大半,米粒变得有些干裂,粗糙且喇嗓子,馅料塞得也不是很饱满,但是没关系,精神放松之后看什么都顺眼,吃什么都好吃,他甚至能尝到新鲜的鱼籽味。与此同时,电视也打开了,赤苇将频道调到一档综艺节目,这节目是那个人喜欢看的,他就陪着他一起看,每次木兔前辈被嘉宾逗乐笑得七仰八叉时赤苇总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木兔笑得很好笑,赤苇也就笑了,但是后来他们再一起看这个节目,木兔却很少笑,赤苇也就笑不出来了,再后来,他们不看这个节目了。
现在重新看这个曾经让他感到煎熬的节目,不用在意其他人,赤苇瞬间就get到里面的笑点,噗嗤一声,口中的大米被喷出来一粒,很失礼,但是没人在意,赤苇愣了一下就哈哈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节目真的很好笑啊,笑得他腮帮发酸。

柔软的黑发随着赤苇笑得颤抖的身体一晃一晃,或许要感谢木兔,他说赤苇头发保持原样最好看了,以至于快三十的男性头发还跟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柔软卷曲。为什么不用发胶固定头发让自己在老板眼里更可靠一点呢?赤苇想,因为木兔前辈高兴时真的很喜欢揉自己的脑袋,说他的头揉起来真舒服。

木兔光太郎,赤苇京治的前男友,和他在一起九年前,在今天向他提出分手,在美妙的仲夏夜,在偷亲他被他发现的仲夏夜。

赤苇吃饱后躺在床上想,这其实没有什么不对的,无论是木兔前辈提出的分手,还是他的选择,只是唯一让赤苇不满的是,这个分手他等的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他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九年,真是一个趋近于无限的数字,*********数字里的最大数字,让人只要看到它就会有一种趋近于圆满的错觉的数字,赤苇甚至怀疑,他们真的有在一起这么久吗?

木兔是个怎样的人,一开始赤苇觉得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后来赤苇开始怀疑他真的了解木兔光太郎这个人吗?再后来,他已经不想去了解这个人了。
这个人是他高中时期前辈,是他十五岁就在体育馆一眼相中的人,赤苇觉得如果大学不学文学的话,他也许会去学考古,因为他有一眼识别珍宝的能力,木兔光太郎就是这个珍宝,时至今日,赤苇依旧没有改变这个看法。

他因为木兔选择枭谷,进入排球部,一开始目的真的非常单纯,他只是想看看这个明星能走多远,他想和这个明星一起打排球。
可是赤苇忘了,木兔光太郎可不是能被他随便左右的男人,每次总以为发现他的一个弱点就自鸣得意总有一天会被这只猫头鹰给咬破喉咙的。
赤苇京治总是被这只猫头鹰衔着喉管走,不知道是他的放纵还是猛禽确实有这个能力。那次森然的合宿,他又因为陪木兔前辈加训给累困了,晚上洗漱后他们睡在教室里,木兔霸道地将地铺挪到二年级的他身边理直气壮地说,没有赤苇我睡不着啊!

这话说得奇怪,赤苇本来昏昏欲睡被木兔这不加收敛的声音给吵醒了,前辈们捶打他后背让他小声点,赤苇还在睡觉呢!赤苇睫毛像两只蝴蝶颤呀颤,怎么也不敢睁开,一来他不愿意白费前辈们的好意,二来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木兔前辈。
木兔前辈,那没有我的夜晚您是根本不睡觉的吗?赤苇很想这样问,但是他没有,因为这话好奇怪,赤苇的瞌睡虫没了,他蜷缩在被窝里仔细思索木兔方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完全没有注意到周边的话语声渐渐散去变成大小不一的呼噜声。

赤苇……睡着了吧?有人这样低声问道,声音很熟悉,是木兔前辈的声音,赤苇纠结半天刚想睁眼说,没睡呢,木兔前辈,您刚刚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结果他还没开口问,木兔的脸突然在他眼里放大到模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在高低不一的呼噜声里,在大家都睡梦中,木兔光太郎低头偷亲了一口他的后辈,结果被后辈逮个正着。

赤苇忘记了来枭谷的初衷,他的目的偏离最初的轨道,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折,他由想看着明星打排球变成了想和明星一起走下去。你问他为什么?赤苇不知道,彼时那个吻来得猝不及防,黑夜里他看不见木兔的表情,只记得木兔紧张到发抖的声音,这是赤苇第一次听到木兔变调成那样的嗓音,木兔说,喜欢你,刚刚看你睡觉很好看,就没忍住……亲了你。

木兔前辈喜欢我吗?赤苇伸手抚摸已经失去木兔温度的嘴唇,刚刚柔软的一触仿佛镜花水月,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是喜欢吗?赤苇有点摸不准,但是木兔身后的那一抹月光太耀眼了,赤苇看得入迷,向木兔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段恋爱来得稀里糊涂,但是对象太耀眼热烈了,木兔前辈对他很好,给他买饭团,陪他回家,鼓励他安慰他,在他生病时及时赶过来照顾他,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情他们都做过,比如在樱花树下接吻,在东京的夜晚里手牵手散步,一起早起只为和对方多待一会,晚上睡不着时会跑到对方楼下只为看他一眼。

是鲜活的生命,爱情也这么灿烂,宛如朝霞。这是赤苇第一次喜欢什么人,虽然对象有些出乎意料,但是感觉还不赖,但是他不知道他是木兔第几次的恋爱,木兔对他好时总带着一丝熟练,赤苇不知道他的生疏给了谁,又不知道未来会把在他身上的练习的成熟给谁。

是的,赤苇一开始就不是那么相信这段感情的长久,毕竟在他刚来到枭谷时,木兔身边就已经有一个女友了,他还记得那个学姐很漂亮,肤白貌美还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只是他不经常看见那位学姐,后来某一天木叶前辈问起时,只见木兔有些诧异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啊。

赤苇忘不掉木兔那个表情,很奇怪,他觉得自己和木兔理解的爱情不太一样,种子被赤苇刻意地踢到一边,但是无论怎么隐藏,只要落入土壤总归是会生根发芽的,这是赤苇不知道的事。

赤苇第一次感受到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自己头顶是在和木兔一起参加的最后那场春高比赛,木兔站在酒店门前,说果然还是想和大家多打几场球啊,赤苇心头一跳,那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实就这么不加粉饰地出现在他眼前,木兔前辈总有一天要毕业的,他们马上就要分手了。

那柄剑出鞘了。

春高他们没有走到最后,在和一林的比赛中他们输掉了,当裁判宣布比赛结束赤苇眼眶一瞬间涨满泪水,心中百感交集,他站在木兔身后看着木兔,木兔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再没有往日的欢脱直爽,赤苇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木兔若有所感,回头望了他一眼,只此一眼,然后就离开了,赤苇犹豫一下,没有跟上去。

毕业那天赤苇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木兔看着自己的后辈兼恋人难得露出脆弱的情绪,揉了揉他的头又轻柔抹掉他的眼泪,他说赤苇不要哭了,我一直在呢。
春高的失败已经是过去式,人要向前看,这场比赛对于木兔来说只是他排球生涯的其中一场,但是对赤苇来说这是和木兔一起的最后一场比赛,当然这点细微的差别木兔察觉不到,他从未想过分离,觉得赤苇未来会一直和自己在一起,赤苇那些发灰如同枯草的心思自然被他无视了,或者说,赤苇根本没打算让他发现。

人的恋爱新鲜期究竟有多长,是只有几个月还是两三年,你能永远对一个人保持如火般的爱情吗,爱是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带着要灼伤对方的信念,只为让他瞧一瞧你红色的心,何等天真残忍。但是它总有冷却的那天,到那时只剩下暗淡无光的岩浆岩,被揉碎的矿物晶体和气孔定格在上面,像是人空洞的眼睛和凝固的泪。

赤苇在心里攥着他期待已久的答案,和木兔步入下一个人生阶段。他们上的大学都在东京,见面很方便,木兔经常拉着赤苇穿梭在他钟爱的每一个烤肉店,这家拉面也很好吃,下次我们去吃这个吧!木兔扭头看见赤苇捂嘴打了个哈欠,看样子兴致不高,赤苇你很困吗?
赤苇眼睛发直,当然困啊。为了周末和木兔出来约会他熬夜提前写完所有作业,刚才吃掉的拉面在胃袋里翻滚,赤苇问,木兔前辈觉得这次约会怎么样?
木兔眨眨眼,没有问赤苇为什么岔开话题,我喜欢!果然和赤苇做什么都很开心啊。
他这样说了,赤苇想,那就没什么,胃不再泛酸,他有点想睡觉了。

第二次感受到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自己头顶是他得知木兔收到了黑狼的合同,即将前往大阪。赤苇升入大四忙着实习,已经好久没和木兔见面,他们有太多要忙碌的事情,再不能像两年前那样穿梭在大街小巷,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
木兔约赤苇在他们常去的烤肉店见面,赤苇特地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衣服,他甚至还涂抹发胶把乱翘的头发给仔细压平,赤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未来我工作也是个模样吧。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赤苇深呼吸告诉自己,没关系,分手后如果木兔前辈不嫌弃也是可以做朋友的。
但是到店之后木兔给他一个拥抱,结实的手臂环住他的腰,把那件精心熨烫的衬衫给揉皱,比他年长的前辈撒娇说,我离不开你啊,赤苇,大阪距离东京那么远……
后面木兔说的话赤苇记不得了,他安抚性地拍拍木兔的肩膀,本想说前辈我也是,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快乐的实现自己的梦想。
但是脱口而出的却是,没有谁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木兔前辈。
欸,赤苇好冷漠啊,这时候不是应该好好安慰安慰你悲伤的男朋友吗?毕竟未来我们见面的时间就更短了啊。赤苇的腰被木兔箍得生疼,好像在惩罚他说出这种“没心没肺”的话,但是赤苇的注意力全在木兔刚说的“男朋友”“见面”这些字眼上,他的意思是我们还有以后吗?
达摩克利斯之剑劈到他的头顶,只是温柔地削去他蓬松卷曲的头发。

好在这是个包间,不然客人的视线一定会集中在他们拥抱的身影上,他们抱了太久了,赤苇有些透不过气,心跳有些急促,他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吻。
其实我也舍不得光太郎。
这是他第一次叫木兔的名,明明在心底默念千万遍,说出口还显得那么生疏,但是那个人好像很开心,咬着他的舌叫了好多声京治。

原来我的名字这么好听吗?赤苇晕乎乎地想,木兔拉着他坠入爱河的更深处。
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赤苇啊,我们以后要永远在一起!这样的诺言木兔许下过许多次,赤苇从不给予同等的回应,只会逃避似的吻住他的嘴唇,仿佛身体力行的在说,我也是,但是真正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这个温暖的烤肉店里,牛肉的香气无孔不入,他们两个人早已饥肠辘辘,木兔再度说出这样炽热而坚定的爱语,滚烫的岩浆把他嘴角烧出血泡,赤苇嗓子干痒,第一次产生了回应的冲动,他拉着木兔的手离开烤肉店在距这里最近的宾馆开了一间房。

他们在床上交缠,明明饿到不行却不知怎么更有力气,赤苇的腿牢牢锁住木兔的腰,唇里溢出的******声充斥着整间屋子,木兔听得心烫眼热,他爱极了身下那个人,爱到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产生过想过要把他掐死的念头,爱欲无法全部宣泄,嗜血的心情就这么诞生了,木兔掐着赤苇的脖子,剥夺赤苇喉管的氧气,收不住的口水打湿他身下的枕头,赤苇双眼泛白面皮涨紫,可即便那样他的双腿还在发抖地攀固着木兔的身体,木兔手松开了,那段脖颈上多了几道红印,赤苇被弄到******,浑身痉挛,半截舌头还在外面收不回去,木兔低头含着赤苇的舌头给他度气。
“我爱你,赤苇。”
大脑缺氧让赤苇目眩神迷,他吮着木兔的唇,眼泪就这么落下来了,流得满脸都是。

往后的日子好像恢复了正常,木兔前往大阪,赤苇留在东京,他们没有分手,赤苇的背包里多出许多张来往两地之间的车票,木兔想见他,他想念木兔,车轨拼凑得再长,也拼不出爱的尺度。来大阪的时候赤苇总是会带上一些方便储存的料理,到木兔公寓后他会让木兔先吃,自己坐在餐桌另一边帮他算清税金。“我们这样好像老夫老妻哦。”木兔盯着赤苇认真算数地侧颜感慨着,赤苇不说话。
“好想知道我们老了是什么样子,我还能打得动排球吗……亲爱的?”
赤苇抬头推了推镜框,“木兔前辈,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哼。”
……
“……亲爱的,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两个人融化在彼此的笑窝里,赤苇被木兔环住,他的头枕着自己的大腿,周末天气晴朗,太阳透过玻璃窗钻进他的裤脚,好舒服,那时赤苇觉得就这么一辈子也未尝不可,因为他爱他,所以有了期盼。

可是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人还没经历死亡,那些走马灯却在他的眼前忽明忽灭,赤苇皱眉,额角隐隐作痛,他翻身去寻找手机,找到了联系人里熟悉的那一栏,点开,发了一句话给那个人。

【木兔前辈,您的东西还在这栋房子里,您过来取或者我给您送?】
很生疏的客套话,赤苇绞尽脑汁地想他还能对木兔说些什么,晚上饭团吃多了,他有些反胃。
没过多久,对面回复他:
【不用,你随便处理掉吧,怎么样都行。】
【房子是你的,住下吧,方便上班。】
没有可爱的猫头鹰表情包,也没有表达心情的感叹号,更没有撒娇的语气,也是一样的疏离客套。
赤苇盯手机盯了十几分钟,屏幕黑了又亮,许久,他终于再度确认,他们之间再没有什么别的话可说。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发那段话有些愚蠢且狼狈不堪,发疯似地想要撤回,但是为时已晚,这条消息还是这个人他都没能挽回。

连续加班一周好不容易等来周末,再加上终于和木兔分手,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弛下来,赤苇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在失去意识的前夕他忽然想起来,他并非没有经历过死亡。

二十四岁的某一天,赤苇刚刚做成了一个大项目,主编高兴地邀请他去喝酒,他没有同往常一样拒绝,来到他说的地点,赤苇才发现那是一家酒吧,而且还是一家Gay吧。
他看着比他大十来岁的儒雅的男人,若有所思好像知道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最终他们还是进去了,主编给他点了一杯酒说终于有借口把他约出来了,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他一起喝酒。
金黄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晃动,因为温度过低,杯壁结了雾气上面附着几颗水珠,赤苇捏着酒杯,水珠顺着他的掌纹四溢,他不说话喝了一口酒。
主编以为赤苇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伸手揽住这个漂亮的下属,赤苇也没拒绝。
你身上的气质很特别,非常吸引我……你第一次来到公司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类。主编坐得离赤苇近了点,他想要亲吻赤苇那毫无波澜的漂亮眼睛,在嘴唇快要贴到他眼皮的那一刻,赤苇终于有反应了,他站起来躲开了这个吻。

酒吧里音乐喧闹,所有人不是喝酒跳舞就是调情示爱,赤苇起身环顾一周最后将视线重新落回主编身上,看到他略显呆愣的脸。
这是个难得一见的场景,赤苇失笑,“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不外乎是喜欢他漂亮的皮囊、幽默的谈吐、卓越的能力、耀眼的气质等等,我是个俗人,也是如此,但是为什么喜欢他一定要让他给我回应呢?主编,我还以为您会有别的见解。”

回去的路上他忽然很想木兔,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联系了,他很忙,正在封闭训练,所以赤苇没有打扰他。晚上没吃饭就喝酒的后果就是十一点半赤苇捂着胃蹲坐在马路街头,他本想等阵痛过去再回家,但是却接到木兔的电话。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赤苇面前,木兔来接他回家,赤苇被木兔扶起来塞进副驾驶,动作说不上温柔。
木兔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皱眉,一路上他们没有说话,快到家时木兔突然调转方向盘开往别的路,赤苇有些不解,“不回家吗?”
木兔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赤苇不打算对我说些什么吗?你已经两个月没回我消息了。”
“前辈不是在训练吗,我不想打扰你。”两个人僵持半天后赤苇认输先回答木兔的问题。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木兔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呼出来,他其实还想问赤苇别的问题,比如最近过得怎么样,过得开心吗?我很想你想我吗?但是又觉得这话说出来特别奇怪。

赤苇咬了咬唇,牙齿刺着他的神经,“木兔前辈,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我不要!”木兔瞪大眼睛,捏着方向盘的指骨泛白。
赤苇扭头不看他,木兔忽然心中燃起了一簇怒火,他将油门一踩到底,汽车在这条笔直的马路上疾驰,和他们的家渐行渐远。
酒很烈,赤苇有些上头,他看着眼前这个最爱他、他也最爱的人莫名有些悲伤和抱歉,木兔说爱他啊,这辈子就只想要他一个人。好动人的话语,但是他觉得有些可笑,他想起了那场雨。

赤苇记不清他对木兔说了什么话,但是他看清了木兔那个诧异的表情,和当年对木叶前辈说和别人已经分手的表情如出一辙。不知道是谁冷笑了两声,汽车开始提速,赤苇死死握住扶手,即便胃里翻江倒海仍然不肯开口喊停,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马路对面跑过来一只猫,木兔回过神赶忙调转方向盘,用力踩下刹车,结果惯性太大赤苇一头撞在前面,镜片碎成狰狞的蛛网,玻璃碴嵌入他的眉骨,血在流。
木兔慌忙扶起赤苇,大声道歉说刚刚忘记给他系安全带了,声音颤抖仿佛要哭出来一样,赤苇从来没听过木兔这样的声音,他想说我没事但是他看不清木兔的脸在哪里。红色的血液顺着赤苇的眼皮下滑,赤苇的脸被涂抹得狰狞可怖,他闭上眼睛,耳鸣不止,木兔的手托住他的脸,手在抖,赤苇攥着木兔的袖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第二天赤苇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木兔守着他一夜未睡,双眼通红胡子拉碴,完全不像是东京体育馆大屏幕上的那个闪闪发光的star,赤苇嘴唇干裂,他看着木兔,木兔看着他,许久,木兔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上午十点,太阳光落在木兔的脸上,他的表情明明格外悲伤,声音却这么温柔。
赤苇没有说话,坐起来摸了摸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额头,还是有点疼,木兔仍然坐在他的身边,等待着他的回应,阳光很刺眼,木兔体贴地坐在他面前为他挡住刺眼的太阳,空气中尘埃漂浮,赤苇眼神虚空望了许久,然后他问,“木兔前辈,我这个缝了多少针?”
“三针。”
“嗯。”
……
“你还喜欢我吗?”
木兔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最喜欢赤苇京治了。”
赤苇笑了,“嗯,那我们不分手了好不好。”
木兔一下子哭出来,泣不成声,他小心翼翼地抱住赤苇,“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赤苇枕在木兔的颈窝,呼吸轻浅:“怎么会不要你啊,我爱你。”

这甚至算不上破镜重圆,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也就提过这一次分手,然后不到就一天又和好了,但是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木兔变得开始在意赤苇的接触,每次赤苇想要拥抱他亲吻他总是被他有意无意地躲开,他们都******频率从每天一到两次减少为每周一次,赤苇被木兔吻得情动,准备解下他的裤带共赴极乐,但是木兔却充满歉意地抱住他说,今天太累了,能不能不做。赤苇自然不会勉强他做不想做的事情,他松开了手盖上被子说,睡觉吧,尽管赤苇知道木兔那里还硬着,木兔或许也知道赤苇知道,但是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每天都不曾间断的早晚安问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赤苇也很少从木兔那里得知黑狼队其他成员的趣事,有时候难得两个人都没事出去约会,但是却忘了约会的时候应该干什么,木兔尴尬的找话题,赤苇生疏的应和着,后来可能都觉得尴尬,也很少出去约会了。明明拥抱的还是这个人,怎么觉得这么陌生,赤苇窝在木兔怀里安慰自己说,没关系,只要是他就没关系,因为我爱他。

但是人不可能永远自欺欺人,赤苇坐车来到大阪想要给木兔送点他新做的料理,没想到在木兔公寓门前看见他和一个女人有说有笑,很陌生的面孔,赤苇保证自己绝对没见过她,他看着这女人,唇红齿白留着一头齐腰长发,长得很漂亮,笑起来更是好看,她为什么在笑呢,或许是因为木兔前辈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吧。赤苇微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那木兔前辈为什么也笑得这么开心呢?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木兔这样笑了,赤苇不知道,但他还想装作若无其事走向他们,但是没走几步就看见那个女人指了指地面,木兔随后低头然后她垫脚亲了一口木兔的脸。

好吧,碎镜是不能够重圆的,赤苇想他也不能再骗自己了。木兔抬头时表情也很震惊,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吻还是因为赤苇站在自己的面前对他笑。

后来赤苇坐车回到东京,木兔没有挽留,他们甚至没有说一句话,见过一次面,两个人就像同时商量好一样消失在对方身边。

第十七天后,赤苇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木兔光太郎的电话。
电话打通后木兔没说话,赤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很久,久到红灯快要熄灭,绿灯即将亮起,赤苇终于听见木兔说,我们分手吧。
赤苇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感觉自己心跳发苦,让他四肢百骸都疼痛难忍,木兔似乎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赤苇久违地想起达摩克利斯之剑,它终于斩断了自己的爱情,只是这一天他实在是等待太久了,久到他忘了自己的初衷,已经毫无保留地爱上木兔光太郎,但是那个说爱他的人已经离开他了。

赤苇安慰自己说,没关系,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这是我该着的,他很想从衣柜里翻出自己最昂贵的衣服穿戴整齐的去见木兔和那个女人,还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语气对那个女人说,光太郎人很好的,和他在一起每天都会很开心的,他的吻技很好哦,我很喜欢和他接吻,当然我也喜欢和他******,他会说很多让人心动的话……但是你千万不要信他,这个人是不太会遵守诺言的啊。
赤苇越想心越乱,两瓶酒下肚后他终于撕开自己虚伪的面皮,他其实想拿把枪当着那个女人的面杀掉木兔光太郎并对她说这是木兔活该的,但是他没有枪,而且这辈子做过唯一出格的事就是昨天闯了红灯,所以还是算了吧。

赤苇眼泪簌簌落下,他想,原来我是恨的,恨他不能始终如一。
我从不轻易许诺,因为我知道诺言一旦许下便是要人竭尽全力来实现的,但是他不知道,所以爱给得那么轻易,誓言说得那么美好,像是一个廉价的商品,给我可以,给别人也可以,我甚至没有要求过他要给我独一无二的东西,只是求他用真心换真心。
最终还是被他抛下了。
我站在原地,茫然得像一个生锈的木偶,他甚至没有看着我的眼睛向我郑重告别,就消失在一片迷雾里,这是他曾牵着我的手带我来过的地方,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走不出去了。

周末晚上赤苇喝多倒在沙发上,他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对木兔究竟说了什么话,又想起那个潮湿的雨天,他好像对木兔说,和你在一起我时常觉得恶心,后来还说了什么他记不清了,但是他不后悔,因为如果那句话不说出来赤苇想他也不会真正将自己交付出去,真诚地对待木兔,回应他的爱。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赤苇京治对木兔光太郎的爱掺假,他发誓是用自己120%的力气去爱木兔,只是他无法与自己和解,他对木兔保留着一部分的自我。

木兔光太郎是赤苇的初恋,第一声喜欢,第一次牵手,第一个吻,第一次******都给了木兔,但是木兔不是,在木兔没遇到赤苇之前他曾经喜欢过几个姑娘,和她们短暂的在一起过,喜欢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感情到了就在一起,感情没了就一拍两散,这是木兔和他的前女友们共同的观念,赤苇知道自己不应该对别人的恋情做出任何评价,若他只是木兔前辈的后辈自然是真心祝福他的每一段恋情,甚至会说彼此因为喜欢而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出轨这种道德问题。可是他不是,他变成了木兔前辈的恋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只要自己越来越喜欢木兔前辈,就会将那个场景记得更加清晰。

那天天气骤然转阴,空中飘起细雨,赤苇想起自家主将刚说要去商店买汽水现在已经跑没影了,他害怕木兔淋湿感冒连忙取伞去找他,结果看见木兔捧着他的女朋友的脸躲在一个角落接吻,赤苇知道非礼勿视他应该回避一下,但是那场景就像有什么魔法一样吸引着他让他看下去,雨水打湿那个女孩的妆容,凝合成淡黑的水滚进他们二人交缠的口中,赤苇甚至能看见那两条交缠得难舍难分的舌头。过了一会他们抱在一起互诉爱语,赤苇默默回到体育馆,木叶看赤苇回来本想问木兔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结果被赤苇的脸给吓住了,赤苇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这只是一件小事,却像一根倒刺******赤苇的心脏,上面甚至还染了毒,每次和木兔接吻******赤苇都会再想起那个场景,木兔前辈和别人做过多少次爱,接过多少个吻,每每想到这里他就痛苦不已,他知道木兔没有错,但是他感到恶心。
他当然爱木兔,但是他无法放下属于木兔的过往,所以他在木兔面前总有保留,他无法交付真正的自己,直到那个晚上,他终于说出这个心结,毫无保留地交出自己,以为这是开始,没想到却是结束。

仲夏之夜的那个亲吻,也许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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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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