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暴雨,今天店里的客人不太多,来打工赚零用的高中生山本慢吞吞地上着菜。这一桌的两位客人有点奇怪,完全不是同种风格,一位穿着全套的运动服,个高肩宽,刚进来时还把山本吓了一跳。另一位则西装革履,戴着黑框眼镜,一副精英模样。
先来的是运动服,他很快点好了两个人的分量。这还挺少见的。通常如果客人们只有一个先到,一般会拍菜单给朋友讨论好要点什么,或者干脆等人齐了再一起再点。但运动服就是非常笃定地下单了。看来是老友聚会啊,无聊的山本八卦地想。
没过多久,西装男到了。事实证明山本的猜想全然正确。他们的对话是那种很显然属于老友的聊天。每句话好像只需要说一半,另一个人就能理解;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词也能因为共同回忆而勾起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意。
这样的聊天一般都自成结界,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山本懂行地开始保持一点距离,尽量快地放下食物。
很偶尔的,在去给他们加水时,山本看到,西装男会在道歉之后拿出手机回信息。而这时,运动服会在对面托着腮看着他。那个眼神,在山本看来,该怎么说——有点吓人。而且,西装男好像浑然不觉似的。这么火热的目光真的有注意不到的可能吗?
更诡异的是,如果这时刚好有新上的寿司,运动服会直接抓起一个塞进西装男的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按理说被别人喂寿司大概是不太舒服的事情,但西装男每次都乖乖张嘴,也不看递过来的是什么,就一口吃掉;而如果西装男看手机太久,运动服就会拖起长音叫起应该是西装男的名字,还像个小学生一样幼稚地伸脚去踩他,直到西装男放下手机抬眼看他,并帮他摘下嘴角黏着的饭粒。
奇怪的搭配、奇怪的氛围、奇怪的眼神。山本地好奇心又燃烧起来。他端来了他们的最后两贯左口鱼裙边寿司。和之前上菜时一样,还没等他端走上一份被清空的碟子,他俩就已经默契地一同出手。
这样的吃饭速度,总感觉以前一定在体育社团。山本忍不住联想。他参加了学校的击剑社团,训练后的聚餐就像打仗一样。更可怕的是,哪怕不是训练后,只要是跟社团的伙伴们一起,就还是忍不住会又加快速度,好像什么本能似的。
运动服将寿司一口吞进嘴巴,一边咀嚼一边感慨:“吃裙边好像在和人舌吻呢!软软的!”虽然很奇怪,但山本不得不说这个形容还挺精准。西装男笑了起来,十分不给面子地说:“木兔前辈和前任分手都一年了吧?还能记得住?”
哇,好直接。山本差点笑出声。他听到运动服很大声地抱怨起西装男的不给面子。山本调整好表情,送去了他们点的饭后甜点,焦糖布丁和茶味冰淇淋。按照自己对两个人的印象判断,他将焦糖布丁推至运动服的面前。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西装男说,山本抬眼看他,西装男很温柔地笑了笑,眼睛在镜片后弯出浅浅的弧度,将布丁接了过去。
“啊……好的,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山本居然紧张了一下,他将手缩了回来,他想,难怪刚刚运动服会那样看着西装男。
山本鞠了个躬,急匆匆跑回了后厨,心跳咚咚响。
赤苇敲碎了法式布丁上面的焦糖层,一抬眼发现对面的人正盯着刚刚跑开的看起来明显年纪还很小的服务员,眼神还有点凶。“前辈,怎么了?”赤苇奇怪地问。木兔移回了目光,语气不善,说:“没吃饱。”
赤苇放下勺子,轻车熟路地将面前的甜品推了过去。木兔不客气地挖走了一半。“为什么赤苇每次点的都比我点的好吃啊!”木兔舔走嘴角残留的布丁,连着自己面前的茶味冰淇淋一起推回给赤苇。
“因为木兔前辈明明就更爱吃焦糖布丁。”赤苇说,他吃掉一半茶味冰淇淋,再推回去。
“下次不吃这家店了。”走出店门,木兔凑到赤苇耳边说。赤苇觉得这家店也没有那么难吃,就是普通水平,不过如果木兔这么说,他没有什么好不同意的。他想起木兔刚刚说没吃饱,开始思索起附近有哪里可以吃东西的地方。
他们在店门外狭窄的屋檐下艰难的周转。赤苇终于将伞撑开,雨水溅湿了裤腿。两个人站在屋檐下,赤苇享受了一分钟难得的沉默。站在自高中伊始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木兔前辈身旁,他总是会有十分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那么,接下来,我们去吃什么?”赤苇仍旧没有在脑海中搜寻到答案,他转过头去问理应比他更熟悉大阪美食的木兔。夜色下,金色的眼眸正注视着他。
“去看电影吧,赤苇。”木兔突然提议,旋即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拉着向前走去。赤苇保持住平衡,认识了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面前的人时不时的毫无距离感,并不会有什么反应。
霓虹灯下,雨好像染上了颜色。赤苇看着木兔露出的手臂,有雨水滴落流下,就像在球场上的汗水一样。有一个瞬间,他几乎幻视成高中时,他们即将进入枭谷的体育场,去完成某个他已经不大记得的梦想。
这附近有一个展演黑白电影的影院。赤苇此前跟木兔提过,不过他没想到木兔还记得。电影大多是类型片,还好今晚的刚好是推理电影,如果是文艺片,他估计木兔前辈会呼呼大睡,如果是惊悚片,那他们大概会因为木兔前辈的尖叫声被赶出影厅。
是推理电影,那就刚刚好。赤苇一直觉得他和木兔前辈在很多事情上有着不同寻常的运气,例如他们的关系,能够在毕业多年后还保持得如此紧密,在赤苇看来就是某种奇妙的好运。
去给予而非索取,这是赤苇在认识木兔前辈后,一直在努力做的事情。这倒也并非因为他是什么讨好型人格,只是赤苇大部分时间都很清楚地知道,木兔光太郎的存在对于赤苇京治而言就已经足够有意义,也就不需要再做其他的任何事情。他勤勉地履行好了一名同伴的职责,而他所得到的回报也是大大超乎了他的任何想象。这一切,都已经非常足够了。
赤苇靠在椅背上。深夜场,影厅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木兔得以大口大口地嚼起了爆米花。荧幕播放着黑泽明的经典作品,赤苇大学时就看过,熟悉而并不快速的节奏有如催眠。
这段时间,赤苇过得并不轻松。工作很忙,非常忙。大家都在出纰漏,而恰巧出版行业是一个最最不能出纰漏的行业,压力都堆积到最后一端,有时,赤苇忙得几乎怀疑自己要过呼吸。
他原本这周不想来大阪,反正离了他相信木兔前辈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大概是熟悉生活中缺少了最熟悉一环,他总有些惴惴不安,恰巧有来出差的任务,赤苇包揽下来,得以见到前辈,完成某种仪式。
而此刻,坐在木兔前辈的身旁,就像是动物的刻板行为一样,莫名的安心感被注入体内。赤苇任由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明天和木兔前辈吃什么呢?他在心里想。
木兔将爆米花咬得咔嚓作响。电影的镜头好像一直在重复,木兔看得有点懵,他只是记得赤苇提过想来这个电影院看看,所以刚刚在突然提议。
肩膀忽然一沉。木兔发现赤苇睡着了。这是件少有的稀奇事,他们其实挺常一起看电影,但一般睡着的人都是木兔,而非赤苇。木兔拿起手机,悄悄拍了一张赤苇的睡颜。
他的脸压在自己的T恤上,让木兔想起来高中时他们比赛回来的大巴上,有时赤苇会比他先睡着,就会是这个模样,放松得如同一只露出柔软肚皮的小刺猬。这样的场景令木兔很满足。
木兔伸手将赤苇的眼镜轻轻摘了下来,握在手心。过长的睫毛在荧幕的忽暗忽明下摇摆不定。
倘若要告诉任何一个认识木兔的人,他有一个暗恋对象,应该没有人会相信。但这就是事实。木兔的暗恋旷日持久,且和他其他所有行为都不一样,十分不动声色。
那当然是因为我想做什么都会做得特别好!木兔得意地在心里想。
他喜欢赤苇京治。
有时候,因为这份喜欢保持得太久太久,木兔自己都会忘记。但在像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赤苇的时刻,这份喜欢就会再次浮上水面,裹挟着他的心脏。
木兔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告白。他知道,赤苇不知道他的喜欢。聪明的赤苇好像在这方面格外笨蛋,不过没关系,笨蛋他也喜欢。木兔也不是很在意赤苇是否知道。
他喜欢赤苇,而赤苇一直在他身边,即便不知道他的喜欢也一直在他身边,即便可能不喜欢他也一直在他的身边。
如果是其他任何事情,木兔都会向赤苇索要。但索要喜欢好像显得有点太过******,他知道如果他要,赤苇一定会给他,所以他不打算开口。怎样都没有关系,因为他喜欢赤苇。
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会想把赤苇吃掉。
木兔将头靠上赤苇的头,柔软的头发蹭上他的脸颊。他想起刚刚在餐厅,他吃到的左口鱼裙边寿司。
他又转过头去看,赤苇好像醒了。木兔说,“还想吃左口鱼裙边。”
赤苇笑了起来,故意揶揄:“因为像舌吻?”他刚睡醒,声音哑哑的,又压得极轻极低。木兔想吞下肚。
木兔明知故问:“赤苇,你是不是还没有接吻过?”
他知道赤苇没有谈过恋爱。木兔问过他为什么,赤苇明明一直以来都很受欢迎。赤苇奇怪地问他,为什么要谈恋爱?他觉得生活已经很充实。
好吧,木兔心想,赤苇总是不会出错。恋爱确实没有什么意思,他之前的恋爱就是那样,还是打排球比较好玩。
他可以一口将赤苇点的布丁最好吃的焦糖层吃掉,也可以让赤苇给他打理生活琐事,可以定期吃到赤苇做的好吃的。但赤苇不会和他接吻,也不会和他******,不会因为他谈恋爱而不高兴,也不会想和他谈恋爱。
真奇怪!但也十分公平。
“赤苇,和我接吻吧。”
他没有听到答案,但他知道赤苇不会拒绝他。眼镜撞上他的鼻梁,柔软的唇瓣是他想象不出的好,但很快他没有心思去感受,他将舌头伸进赤苇的嘴巴,也没有被拒绝,赤苇湿润的舌头顺从地贴着他的,很乖。
他们亲了很久。直到赤苇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木兔才挪开嘴唇。“感觉怎么样?”他问赤苇,声音很紧张。赤苇舔了舔嘴唇,给湿润加上湿润。
“感觉不错,木兔前辈。”赤苇说,他轻轻地抿了抿嘴唇,像在回味什么,又抬起眼睛看他,“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木兔感觉自己仿佛全身都在战栗。他再一次闭上眼,吻了上去。
“木兔前辈。”有人在拍他的肩膀,木兔睁开眼睛。原来是梦,他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赤苇睡眼惺忪,伸了个懒腰,“结果在电影院里睡觉,还不如去木兔前辈家里呢。”
木兔觉得喉咙有点发紧。是梦。赤苇的唇瓣看起来还是很柔软,但仍旧没有求证过。他慵懒的眼睛看起来水汪汪,从木兔的手中抽出了眼镜,戴好了。
他站起身,向木兔伸出手。木兔把手放了上去。
“赤苇。”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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