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海与雪

直到思绪因为过低的气温变得愚钝了,赤苇才慢吞吞地从桌前站起来,打开了不常开的暖气。男人对手心哈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去卫生间接了一盆热水,随后将冰凉的手泡在了里面,那双手因为热气逐渐变红,红又红的不透彻,如是夕阳下振动的薄蝉翼,一片一片贴在皮肤上。
赤苇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思考,为什么从前没有发觉家里是这样的冰冷。
一闪而过的名字让他的心有些绞痛,还是忽然响起的门铃把沉思的人拉回现实。赤苇踢踏着拖鞋去玄关,一边问是谁一边准备开门。

“是我啦。”
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自己的老友小见春树站在外面,他拎着一个树莓蛋糕,因为过低的气温不住缩了缩脖子。
“小见前辈,你怎么来了?”
友人的到访让他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赤苇有些惊讶。
“我今天路过这块儿有事情,想起来你家就在附近,”他笑嘻嘻地脱掉鞋子,“然后看到那家甜品店,我记得你之前和…啊,就是我印象里你很爱吃,所以买了带过来,没和你提前打招呼不好意思咯。”
“没事,快进来吧,外面冷。”赤苇招呼道。
“你家里也没多暖和嘛。”小见开玩笑,随后脱掉鞋子,把精美的蛋糕放到桌上。
赤苇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暖气调大了一些,转身去给小见准备喝的。
“你还在加班呢?”小见看着桌上的电脑和旁边堆起来的文件,咂了咂嘴。
“嗯,年末了,要截稿的东西很多,所以特别忙。”
“那我是不是太打扰了,看来下次还是提前问你一下再说。”
“这么客气吗小见前辈。”
“你不是也挺客气的,还给我泡茶。”小见喝了一口,终于感觉身子暖起来了一些。
“这是待客之道。”
“好啦,我知道。”他的视线被墙上挂着的软木挂板给吸引,小见上前端详着,“哇这些照片你都还留着啊。”

挂板上钉着赤苇和朋友还有家人的合照,有他们高中合宿时拍的照片,大家穿着浴衣在温泉池边笑的开心,还有比赛的各种合影,队员们穿着整齐的球衣站成一排,青春的气息从卷角的相纸中漏出来,小见津津有味地观赏着,视线被最中间的那张拍立得吸引过去。
照片是木兔毕业的时候拍的,他难得把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刻意挺直了腰板,和赤苇站在一起,神情严肃。头顶的樱花盛开的烂漫,毕业季被渲成粉红色,两人的眼角都因为泪水染上樱花花瓣。
赤苇顺着小见的眼神看了过去,有些不自然地起身,随后不知道是向谁解释那样,刻意地说道:“嗯,照片我都留着的,以后也不会动。”
小见瞥见了他的不自然,没有多问,“对了,你知道最近大家都在东京吗,感觉挺难得的,要不要聚个餐?木叶上次也这么问我来着。”
“好啊,毕业之后很难凑齐人,我也好久没见大家了。”
“竟然这么爽快,我还以为你会有些为难呢。”
赤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接过他的话,“没事的,我和木兔前辈已经分手快半年了,大家也都不是小孩了,本来就是和平分手的,只是回归到以前的关系而已,见面不是什么大事。”
“我知道啦,那等确定下来了会和你说的。”

虽然赤苇话语中的意思是自己早以放下,但作为一路同行的好友小见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他们一起见证着二人的感情发芽,明明花朵开的这样明艳,又怎么舍得只是因为一场夏雨便枯死在土。
小见叹了一口气,他再次望向那个相片墙。

“好哦,最好能提早一些,我怕被工作耽搁了。”
赤苇平静的回答让他抽出身来,小见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走前重重地拥抱了一下他。

“再见啊,赤苇。”

*

分手是赤苇京治提的,他们从木兔高三毕业那会儿在一起,到分手这天已经足足有七个年头了。赤苇曾经在广播里听说,身体里的细胞每七年会更换一次,分手的那天,赤苇愣愣地想,或许他们细胞里残存的爱已支撑不起七年陈旧的灵魂。
明明是新的躯体,可疲乏的日子却消磨着两个人的耐心。

回忆的碎片里,赤苇只记得爱的分量。他们在一起后理所当然地住到了一起,两个人互相依偎度过了许多难捱的日子。又或分量再重,爱本是留不住的,尽管每一个夜晚拨开草雾时总第一眼望见他,可当心脏开始下坠,那每日亲吻的脸廓却变得模糊抽丝。

小见走后,赤苇一个人趴在冰冰冷的桌子上。他的思绪像一滩浑浊的水,什么都捕捉不到。
和木兔分手的时候是夏天,很热,他也还记得自己狼狈收拾行李的模样,带着大包小包冲出门的时候被热气侵蚀得一点都不剩。
分手前夕的某一个傍晚,温度虽然不算太高,但仍然有些闷热,赤苇刚下班,衬衣的袖子卷到手肘,因为工作的疲倦,他走路温吞吞的,步子拖沓,一点也没有往日的干练。
商场的电子大屏正好播到了黑狼的宣传图,木兔站在队伍最显眼的位置——健壮的身躯,阳光的笑容,永远梳地精神的发型,他好像未曾改变过。

赤苇同每次一样驻足欣赏,身上的疲倦化成了粼粼的笑容,夏日晚风随此变得柔情至极,脑海里奏起了清脆的叮咛音,只要看到木兔,赤苇的心脏就不争气地发软。
尽管这张照片他看了又看,却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人流向前,他不自觉停在原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想要抓住他那并不算黑暗却也不太明亮的世界里的唯一一块透着希望与太阳的光斑。
晚风从他指尖的缝隙流走,他的笑容也就此凝固在了脸上。

木兔前辈和我离得好远,好远好远。

大屏在他的眼里虚焦,和远方的月亮融为一体,他那微不足道的信心与自尊在意识到自己根本抓不住爱人时碎的一塌糊涂,路面上洒下的银色月光似乎都反透出自己七零八落的心脏碎片。
不是木兔没有给他足够的自信,也不是他没有给予他足够的爱,只是赤苇总是活得太过清醒,他知道自己与爱人的距离有多遥远,绝对不止是东京到大阪的550公里。他想起曾经在论坛上看到过很多不好的评论,说木兔喜欢的是同性,当然连带着还有更多污浊不堪的字眼,他知道木兔看到了,木兔什么都知道,即使他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赤苇依然觉得很心痛。
那段时间两人总是争吵,木兔赌着气去参加比赛,成绩不是那么出彩,这让赤苇更加自责,这种无尽奔涌却没有源头的痛苦让他快要失去爱人的能力。
爱与不爱之间是一座望不到尽头的山,爱与太爱之间又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赤苇有时会觉得窒息且孤独,时间越久,他越容易在那片清澈的海洋里溺水挣扎。

红绿灯跳动,赤苇弯下腰抚住剧痛的胸腔向前奔去,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木兔在那时给自己发来了消息。

从小到大,赤苇听到许多人夸他聪明和稳健,他也一直是这样,把每件事都考虑到极致,因此他的情绪总是难以捕捉,即使木兔每天都与他生活在一起,甚至认为自己很了解爱人,却在看到那几个刺眼的字后才幡然醒悟,他们之间筑起的开满牵牛花的墙早就出现了大片的裂缝。

我们分手吧,木兔前辈。

有时他也不懂他,他们明明还是如往常一样开心地见了面吃了饭,晚上一起睡觉的时候赤苇也照常躺在自己的怀里,即使是分别时他也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可为什么这么突然呢,他打开手机明明是为了和赤苇分享自己胜利的喜悦的啊。
木兔颤颤巍巍地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对面很快就接了,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抖:“赤苇…”
“木兔前辈。”
“我赢了比赛。”
“我看了哦,是很精彩的比赛。”
“有..什么奖励吗?”木兔握着手机,肩膀蜷缩起来,“可以像平常一样,等我回去的时候,陪我去吃烤肉,然后亲我一下吗?”

赤苇沉默了很久,木兔听到那边传来细小的抽泣声。
“赤苇,喜欢我的吧?”
“嗯。”
“那为什么要分手呢,你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是开玩笑对吧,这种玩笑不好笑,下次不要开啦。”木兔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旁边休息的队友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赤苇深吸一口气,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然后说:“因为不想再拖累你啦。”

*

一个人打包行李离开两个人生活的地方是极其残忍的一件事,赤苇请了一天的假,走的时候特别狼狈。
蒸腾的热气让他浑身上下都黏糊糊的,把行李全部搬到新租的房子里后,一向爱干净的他根本顾不得打扫,只是不管不顾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灰尘吸入肺里,他感到喉咙干痒。
直到这时,赤苇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金色的黄昏从窗户渗了进来,八月的暑气让空气变得昏昏沉沉,他的眼泪滚烫。
赤苇又一次在那片海里挣扎、呼救,最后在看到岛屿的时候,被深蓝色的海浪盖过视线,就这样溺亡了。

回归一个人的日子,时间变得更为冗长,十月底赤苇生了场大病,他怕家人担心,只是拜托稍有空闲的黑尾和研磨来照顾自己。他俩总是偷偷地朝对方使眼色,与木兔相关的事情都闭口不谈。尽管如此,赤苇还是知道他们一定把自己生病的事情告诉木兔了,因为那天晚上他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很简短,就是叫他注意身体,但是末尾加了许多感叹号。
赤苇不住地笑了起来,似乎都能想象木兔担心地手忙脚乱的模样。
病情初愈后赤苇为了表达感谢请两位东京旧友一起出来吃饭,饭桌上三个人都喝了些酒,黑尾没刹住车还是提到了木兔,他说完后尴尬地低下了头,本以为赤苇会觉得不自在,但他的表情却很平静,甚至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黑尾和研磨又对了对眼神,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很快,在忙碌下,他迎来了一个人的十二月。
虽然和木兔分手了,但木兔从未淡出他的生活。房间里有和他的照片,平常在街上也能看到他的宣传海报,便利店里摆满了他代言的运动饮料,甚至黑狼的比赛,赤苇一场都没落下。
比起恋人或是前男友的身份,他现在更像是一个普通的粉丝,而赤苇也在努力说服自己满足于这样的距离。

十二月有圣诞节,再过几天就是新年,漫画需要出许多特辑,他的工作量也随之增大,好在赤苇总能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倒也没有刚入职那时忙乱了。
今天难得提早完成工作,他心里觉得舒畅,下班的步子比平日轻快。赤苇把脑袋埋进大围巾中,准备去他常去的音像店淘些唱片。
赤苇刚上大学的时候就攒钱买了第一个唱片机,他喜欢黑胶传出的那种浓郁的音乐质感,这种深扣灵魂的******是耳机以及音响都无法给予的。那时两人总会去这家音像店约会,二楼有一个餐吧,他们在那小小的桌子前一呆就是一下午,谈天说地也好,听着新到的唱片也罢,哪怕只是一起吃一块蛋糕,他们都觉得好幸福。木兔与赤苇总在那尽情享用着亲昵的午后,感受午时阳光抚摸肌肤的温柔。

赤苇推开店门时,门头的感应器发出清脆的声响,提醒店主又有客人到来。店主是一位温柔的中年妇女,她早就对赤苇熟悉的不行了,每次都会给他多塞一些小东西作为老客的回礼。
赤苇朝她点头微微笑着,走向自己熟悉的区域挑选唱片,正当他掏出钱包准备结账时,门口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男人抬起头,从未设想会在此刻对上那双金色的眼。

那像是午后太阳一般炽热强烈又美丽的眼睛,只是看了一眼,便再没有忘记过。

“赤…赤苇?”
心里每天都念挂着的名字,但许久未这样喊出来了,木兔似乎都有些不习惯。

“哎呀小伙子,你都好久没来啦,之前总在电视上看到你呢。”店主热情地上前招呼。
“嘿嘿,比赛太忙啦!”木兔撇开脑袋,用笑容掩盖尴尬,“今天有空,我就想来逛逛,而且您做的手工曲奇特别好吃,感觉您应该去开一家甜点店。”
店主被大明星夸得不好意思,赶忙开口说要送他两盒,木兔笑着应下,又随手拿了两份二手CD。

赤苇愣愣的,感觉自己挪不动步子,他有些不自然地站在木兔身边,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如果自己直接走掉的话木兔可能会有些难堪,但现在像个笨蛋一样杵在这里他觉得好变扭。
还在挣扎时,木兔已经付好钱了,他佯装镇定地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和赤苇说走吧。

“欢迎下次再来哦!”

提示音又一次响起,木兔帮他推开门,赤苇小心翼翼地钻了出去。
拜托,这可是路上偶遇前男友的场景啊!赤苇低着头蔫蔫地跟在木兔身后,虽然表情没有什么波澜,但内心已经焦灼地不行。
他还是把自己想的太成熟了,以为自己能忍住对木兔的悸动,以为分手后就能慢慢放空自己的思绪,可当这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内心还是狠狠动摇了。
他们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赤苇穿着长款的风衣,走路的时候衣摆会碰到木兔的小腿。

沉默了一会儿,木兔最先开口:“最近怎么样?”
“啊..”赤苇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他后悔刚刚没买杯热奶茶喝喝,“普通,木兔前辈呢?”
“我也就那样,训练,比赛。”木兔抬头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说话时嘴里哈出了白气。

短暂又纯粹的夕阳早已落下,取而代之的天空已有明星闪烁,小区里的人工池塘中落了好多银杏叶,在暮云的倒影下显得有些脏兮兮的。两人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木兔还是把他送到了家门口。

“我到了,”赤苇松了一口气,“木兔前辈快回去吧。”
“嗯。”

木兔也想上去看看他现在生活的地方,想要像以前一样躺在沙发上和他看电影,可惜他并没有这样的勇气也没有什么资格,毕竟现在的身份还是前男友。
不知道他现在的家里有没有装投影仪呢。木兔歪了歪脑袋。

这个…”或许是不习惯此刻有些尴尬的气氛,赤苇从袋子里掏出了之前在公司楼下买的芝士可颂,“不知道会遇到木兔前辈,但是买了两个,给你一个吧。”
像高中时那样,有什么好吃的赤苇都会买两人份,然后兴冲冲地分给木兔。

这个习惯保留到现在吗。
木兔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接过,小小的可颂没有什么重量,可他却觉得手心沉甸甸的。
赤苇的手指轻轻触到了他的手掌,他很庆幸自己没戴手套。

“谢谢赤苇,那我们交换吧,我把这张CD给你。”木兔从袋子里掏出那两张旧唱片,左边是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右边是杏里的《BI·KI·NI》,他自然地将左手上的专辑递到赤苇怀中,随后挥挥手如旧友告别般准备离开。

赤苇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感受那阵由他带起的清风,却依然愣在原地。

刚住到一起时,他和木兔最喜欢的一张专辑就是杏里的《BI·KI·NI》,两人总是一边听着《Goodbye Boogie Dance》一边跳着自创的滑稽舞步,每当唱到“I love you”的时候便会抱着对方,在满满柔意中随着缓慢低下的音乐接吻。而他递来的宇多田光的这张专辑,则是高中时两人耳机里最常循环的。电车里相依的少年,总听着同一首歌,同一张专辑,望一片景。

气温随着时间降低,风已经比刚刚要呼啸多了,冬天里的一切都慢吞吞的,他看着前方的人,只觉得木兔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眼里都像慢镜头一样。
他本已离去,却突然停下,转身,奔向他,最后重重地抱住了自己。
赤苇迟钝麻木的心被一个拥抱震得鲜活,内里忧心又雀跃的蝴蝶争先恐后地飞了出来,他的心脏麻酥酥的。

“赤苇,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好想你啊。”

/

赤苇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当他关上出租房的门后,世界陷入无边的寂静,大地仿佛在微微地晃动,他的一切完美伪装都被这一个温热的拥抱搅的稀烂,裂开的胸腔开出春日的花,他只是蜷缩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地板也被染上了泪水。

重逢是珍重的,变扭的成年人们都需要一个台阶。
自从那个拥抱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阴沉的冬日翩进第一缕日光,冰封的泉水汩汩冒流,赤苇觉得肩头的负担轻了不少,也终于是打起了精神,向前迈发。
他躺在床上,黑发压在软软的枕上,浅灰的家居服卷起了小角。赤苇将光碟放进床头的银色CD机,听着宇多的声音,回忆又驶进隧道。他想起高中时的某一个放课后,两人窝在地板上盖着同一床宝蓝色的毛绒毯子,电视上播着《初恋》,男女主在撒着夕阳的阳台上落吻,耳朵里一人一个的耳机好像停留的墨色小鸟,他们的侧脸变成了诗集的脊,当赤苇望向木兔的时候,嘴唇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赤苇默默地将音量调大,随后蜷起身子,缩进被子里。他不敢找木兔,尽管每天都能梦到他,也依旧害怕自己会再度伤害到木兔珍贵又易碎的心,所以一如往常地将所有不好都归咎于自己,仍是躲进那完美伪装的硬壳中,把自己动摇不堪的内心藏匿在深处。

马上要到圣诞节了,东京的街上到处都充满着圣诞的气息,红绿色的灯球和装饰挂在每一个店铺里,高大的圣诞树伫在商场的门口,路过的人里有不少都停下脚步感受节日的氛围。赤苇一向对这些庆祝不太感兴趣,况且刚下班,身心都疲惫的不行。他看着橱窗玻璃反射出的自己那狼狈的模样,只觉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手机在大衣口袋里震动了起来,男人吃力地摸出手机,发现是木兔光太郎发来的信息。

赤苇京治停在街头,平复了一下内心一瞬的雀跃,随后打开了短信。
对话框停留在上一次,那个拥抱时,木兔为自己的鲁莽道歉,赤苇纠结了三四天,最后因为错过了最佳回复时效,干脆没回了。

木兔:抱歉赤苇,还是想给你发讯息,可能会打扰到你吧。
木兔:我梦到你了。

编辑先生似乎是想要弥补上次未回复的愧疚,马上就发去了回信。
赤苇:梦到什么了?
木兔:没做什么别的事情,怎么遇到的我也不记得了,但是我好像一直看着你。
赤苇:只是看着我?
木兔:嗯。

木兔顿了一会儿,有些遗憾地补充道: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
梦里的我很想,很想抱抱你,或者是牵你的手,也特别特别想亲你。
但是,这样做的话赤苇会困扰的吧,而且如果我这样做了的话,就真的没办法再忘记你了,所以我都好好忍住了。

对面显示已读,但过了很久木兔都没有收到赤苇的回复,他干脆放下手机仰躺在沙发上,脑海中全是赤苇笑着的样子。
木兔的青春很简单,几乎只有排球与同伴,赤苇在他生命中出现的时间太长了,陪伴他的时间也太长了,他真的很努力在忘记他了,但显然,许多事情似乎并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做到的。
他回想起梦中赤苇平静的脸蛋,漂亮的瞳眸泛着光,他望着赤苇,赤苇也望着他。阳光弥漫在空气中,他身后好像渡上了金色的光晕,赤苇的嘴唇一张一合,像在说什么,但木兔什么也听不见。

他只想抱他,吻他,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突然响起的手机******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吓得木兔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丢出去,他摁开屏幕,发现来电话的人是赤苇,他下意识地瞪大眼睛,长呼一口气,随后装作淡定地摁下绿色的接通键。

“喂…”
“木兔前辈,想要忘记我吗?”赤苇的声音藏在听筒里,有些失真,像是放了很久的磁带。“当然不想,”木兔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忘记赤苇是我最不想的事情。”
“那…”赤苇深吸一口气,“你打开门。”
木兔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他一下就跳了起来,胡乱地把毯子揉成一团,然后顾不得那么多,摆出接球的架势那般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了门口,就连开锁的手都在颤抖。

赤苇站在门口,带着外头的寒气,眼神焦急又胆怯,但他还是那么漂亮。
“木兔前辈…”

木兔如愿以偿地将赤苇拥入怀里,他身上还是他喜欢的味道,轻轻一吸鼻子,便觉得全身感官都涌向了他。其实赤苇并没有喷香水的习惯,最多只会在衣物上喷一些味道清淡的香氛,但木兔总说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雨后草坪的气味,再吸鼻又恍如燃烧的木头,说不上来,总之让人特别安心。

“木兔前辈,”赤苇轻轻地挣了一下,“我的后背好冷…”
“啊!”木兔惊呼一声,才想起来忘记关门了,他赶紧把赤苇拉进来,重重地关上门,然后把他推到暖气前。
“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就来了。”赤苇搓了搓手,“因为木兔前辈说想要忘记我,但我不想要你忘记我。”

“可是…”
“可是,分手是我提的,是吧?”赤苇笑了笑,“对不起,我确实挺无理取闹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看到你好开心啊,真的好开心。”木兔拉住赤苇有些冻僵的手,见他没有很抗拒,便轻轻地用嘴唇碰了碰,将自己的体温渡给他。
赤苇抽出手,反握住了木兔——他的手比木兔的要小上一圈,“我从小到大几乎没做过什么让我后悔的决定,但这次我真的…特别后悔。”

“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想法,一旦想到我的存在可能会让木兔前辈你受到影响,我就会很痛苦,所以我逃走了。”

坦诚的赤苇也好帅气,木兔只是这样痴痴地想着,随后吻住了他的唇。轻柔的吻不带一点情欲,像是用羽毛刮了一下皮肤,轻盈的,柔软的,******的。

“所以赤苇说的,不想再拖累我是这个意思吗?”
“嗯…”赤苇的脸涨得通红,明明在一起时什么没羞没臊的事情都做过了,但他总会因为对方无意识的亲昵而害羞到不行。
“怎么会是拖累呢…要说添麻烦的话一直以来应该是我给赤苇添麻烦才对吧。”木兔用额头蹭赤苇,好像一只见到主人后欣喜难耐的宠物狗,“如果你还是这么认为的话,也请拖累我吧,我好喜欢被赤苇拖累。”

赤苇的身体发烫,他感受到无尽的爱涌入内里,他果然还是很依赖啊,木兔光太郎这灼烫的爱意。

“木兔前辈,你把眼睛闭起来,”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眼皮,“我要准备亲你了。”

赤苇攀在他身上,吻遍了他的全身,黏腻的、充满爱意的吻遍布了这具熟悉又陌生的身体,木兔干脆躺在那里,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放肆。他发现木兔的身上多了许多自己没见过的伤口和茧,他用柔软的嘴唇慰藉着这些属于运动员的荣耀勋章,一通湿漉漉的亲热后,他将最后一个吻落在了木兔的唇上。
吻是烫的,眼泪也是烫的,赤苇趴在木兔的胸口,听着他鼓动的心跳声,由着他撞入自己的身体,最后相扣着手一起到达了顶峰。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残缺的部分,只有木兔能填满。

“我们在一起吧,赤苇。”
“嗯。”

在夏天分手,在冬日重逢,赤苇忽然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

 

一月,小见口中的聚餐终于是安排上了,木兔和赤苇牵着手,在众人的调侃中坐进了准备好的位置。
“你俩,好啊!和好了也不和我们说是吧,”木叶气呼呼地把酒推到他俩面前,“害得我担心了半天!!”
“就是啊,木叶找我讨论了好几天呢,你俩这酒今天必须得喝了。”小见在一旁帮腔,直接帮他们满上了。

赤苇和木兔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推脱,在阵阵起哄声中豪爽地灌下了一大瓶啤酒。

“大家,有个事情还没和你们说,”木兔把空了的啤酒杯往旁边一放,拽起赤苇的手,“我们俩订婚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好你个木兔光太郎,这次是彻底把我们枭谷最可靠的二传手拐走了啊。”
赤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看着无名指上闪烁的情侣对戒:“其实是我提的。”
木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后摆摆手:“算了,和木兔一块儿的话,干什么都是正常的。”

大伙许久不见,聚到快午夜才散,好在酒屋离他俩的公寓挺近的,微醺的二人把喝的烂醉的朋友们依次送上的士,最后决定慢悠悠荡回去。
凌晨的街头并不冷清,新年的气氛还未消散,到处是闪烁的彩灯,木兔紧紧拉着赤苇的手,帮他理了理有些松掉的围巾。

“我不冷啦,”赤苇指了指自己因为喝酒而红彤彤的脸蛋,“木兔前辈冷吗,看你脖子光溜溜的,还把围巾给我了。”
“我不怕冷。”木兔把他拉的更紧了,恨不得要抱着他往前走。
“真是的,总是这样,生病了还是得我照顾你。”赤苇虽然嘴上抱怨着,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压不下来。
“那就要赤苇照顾我嘛~”木兔干脆低下身用额头贴着他的脑袋撒起娇来,明明是这么高大的人,讲话腻乎乎的,倒也可爱,赤苇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木兔前辈到里面等我一下,有些想买的东西。”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赤苇指了指便拉着木兔进去。
木兔乖乖坐在一旁的位置上,看赤苇站在零食架前张望。
没一会儿,结好账的赤苇拿着袋子走过来,他把手中的关东煮放在桌上,然后从袋子里掏出一条新的围巾:“刚刚木兔前辈有点发抖了对吧,明明很冷还要逞强,吃个关东煮暖一下吧,走回去还有点路。”

“赤苇——”木兔拉长音,趁着店员不注意偷偷亲了他一口。
“还像个小孩子…”话还没说完,木兔就把一个昆布塞进他嘴里。
“还买了什么啊!”
“买了些零食,”赤苇嘴巴鼓鼓的,“还有这个水果硬糖,木兔前辈还记得吗。”
他从袋子里掏出了那包粉色的糖果,桃子味的包装总是这样,粉糯糯的。
木兔接过,一下就想起了关于这包硬糖的回忆,自豪说道:“当然记得啦,那可是我和赤苇的初吻啊。”

好多年前,在一样的冬天,一样的夜晚,还是高中生的赤苇和木兔看完夜场电影,因为估错了时间错过终电,木兔拉着赤苇的手说一定要把他送回家,于是两人便慢吞吞地在街上逛着。
赤苇总觉得这样浪漫的夜晚应该发生些浪漫的事情,所以他在转角处叫住了他最爱的前辈,凑上自己因为风吹而发红的脸颊。
他清晰地听到了木兔的心跳,一下一下,在紧张的寒潮中显得格外明显。
木兔并没有等来本该落在他唇上的赤苇珍贵的初吻,有些窘迫的睁开眼睛,看到高中生在大衣口袋里掏着什么。

“木兔前辈,你选一个。”

他的手心里是两个味道的糖果,一个桃子一个橙子。
“这个吧。”
木兔没什么心思,随意点了一个,看着赤苇漂亮的指尖撕开包装袋,又看着他把小小的糖果扔进口中。

那个吻延后落在了唇上,带着桃子味,像一片雪花,尝到赤苇的热度,木兔快要融化了,耳朵充血发红。
轰鸣的究竟是二人的心脏还是天上的月亮呢,真希望这样浪漫的夜晚能永远停留。
赤苇的手紧紧攥着木兔的外套,他大口喘气,桃子味硬糖还留在他的口腔中,似乎残留着恋人的气息。

“赤苇…”木兔叫着他的名字,语调比刚刚软了许多,“怎么还有糖果。”
“想要以后木兔前辈回忆起来更具像化一些,比如我和赤苇的初吻是桃子味的..这样。”
他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空荡荡的东京街头,两个年轻的男孩子相拥相吻,木兔觉得自己哈出的气都变成粉色的了。

木兔回忆着这个吻,看着已经成熟许多的恋人把一样的桃子硬糖塞进嘴里,甚至翘起舌尖将小圆球卷进口腔深处,只觉得浑身发热。

木兔顾不上这么多,他拉着赤苇的围巾,借力将他拥进怀中,柔软的双唇相触摸,心绪缠绕令晕晕乎乎,他干脆整个人趴在赤苇身上,贪婪地将他占为己有。

“赤苇,你不要再走了。”
“我不会走的。”
空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水蜜桃的甜腻在他鼻腔里肆意乱撞,暧昧的气息快要溢出来了,他们好像再次回到了七年前,却又清晰地过着现在。

赤苇拉起木兔的手,指了指窗外的路灯:“木兔前辈你看,下雪了。”

下雪啦——

两人举起手,戒指泛着淡淡的光, 再等一段时间,等春天来了,他们就要结婚了。
过了那么多年眼里只有对方的日子,即使中间断了联系,重拾起的快乐仍令他们充沛无比,所以他们打算把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下去。

赤苇撑着脑袋,把木兔幸福的样子印在自己的眸中。

“走吧,光太郎,我们一起回家。”

© 版权声明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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