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开学前张极回了一趟金坛。
张泽禹把空调开到二十度,披着被子和左航连麦打游戏,久违地享受起没有人抢厕所的快乐生活。
他的手机没电了,充电器好像在客厅里,也可能被他扔到了其他地方。张泽禹拉开房门,一眼看到目标时,才发现从早上延续到现在的怪异感觉从何而来——家里整洁得不像话,好像来过田螺姑娘。
这位田螺姑娘脾气还不大好。
张泽禹想起临行前一晚,张极突然要做大扫除。他躺在自己房间里,被吵得睡不着,走进客厅想骂张极发神经,结果一脚踩到一只尖******。
客厅里没开空调,空气湿得仿佛能从黑暗中拧出一把水。张极跪在散落一地的衣服中间,睡裤推到大腿根,慷慨地晾着两条长腿,整个人和他们的宿舍一样乱七八糟。他塌着腰,在沙发下面摸来摸去,听到响动,才直起身子,回头看他。
他们在尖******凄厉的叫声里对峙。张泽禹想起小时候读过的民间传说。没有月亮的夜里,溺死的人变成水鬼从河流中冒出头,引诱过路的行人。湿漉漉的身体,水波潋滟的脸。张极拨开额头上汗湿的刘海,露出眼睛。那双眼睛望向他。惨叫声终于停下来,张泽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张极等着他,张泽禹在很多这样的时刻都知道张极在等他。可他不知道张极在等什么,就像他不知道张极为什么在深更半夜打扫宿舍。他们在昏暗的客厅里陷入沉默。张极的耐心是稀有金属,最终不耐烦爬上那张脸。他推开张泽禹,捡起地上的尖******扔进抽屉。张泽禹又看着他折腾了一会儿,最后退回自己房间。
“早点儿睡,明天还要赶飞机。”张泽禹说。
那天晚上张泽禹梦到他。十三岁的张极蹲在客厅里收拾行李,他要回江苏考试,那是他们转学来重庆以后第一次分开。我们每天都打视频好不好?张极抬起脸,笑嘻嘻地露出十六颗牙。见他没反应,又站起来从身后抱着他。张泽禹现在比他高一点,张极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快要爬到他背上。求你啦,求求你啦。张极缠着他。
张泽禹索性把他背起来,像小时候张极背他一样。他们挨得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张极低着头,脸颊肉蹭在他脖子上一弹一弹。他们十三岁的时候,张泽禹没有这样背过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张极以前是很可爱的。张泽禹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他想起那时张极背着他,从练习室跑到走廊。他对镜头说,媳妇背猪八戒。现在要反过来,因为梦里都是反的。
张泽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了一把张极的脸。很弹牙。他听见一个声音说。他们一起去茶楼吃虾饺时,张极也这样点评。他在梦里背着十三岁的张极,捏了捏他的脸,另一个张极从回忆里跳出来,肆无忌惮地闯进他们之间,毫无道理可言。张极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他像美食家一样对食物评头论足,每样只吃一小口,留下一排排猪啃的牙印,张泽禹如果在他脸蛋上咬一口,也会留下这样的牙印。人在梦里是不是可以为所欲为,张泽禹想。他们明明一样大,张极比他更早出生,却没有给他当过一天哥哥。张泽禹不想再做他们之间讲道理的人,他忽然扭过头,在张极脸上咬了一口。张极发出一声尖叫,把他搂得更紧,像小女孩一样哼哼哼地笑了起来。那个声音让他心里痒痒的。
你是不是舍不得走啊。张泽禹问。
他忘了张极的回答,或者根本没有回答。张极从小到大都不会好好回答问题。张泽禹找到充电器的时候,想起这场梦。他的充电器、数据线还有其他被他随手一丢的东西整齐地躺在收纳盒里,旁边还放着一袋玩具子弹。他意识到是张极把它们从沙发下面掏了出来。
不要乱丢!再玩又找不到了!!!张极给他留下一张便利贴,上面打着很多感叹号。张极本人就是一个巨大的感叹号。他横冲直撞地在张泽禹的生活里来来******,从来不问他想不想要。
他想要。他不知道现在想算不算晚。他想给张极打电话,想和他视频,想告诉他那把枪已经被他和余宇涵玩坏了,光剩子弹有屁用,想骂他大半夜净整些没用的。好笨啊,张泽禹还想跟他说。
还想。
还想张极。
可是张极已经走了。
2
机舱是会飞的笼子。张极被人拍了一路,她们拍他,像拍动物园里的孔雀和猴子。总之不是小鸟,小鸟是很自由的。他对这种生活感到厌烦。
第二天,朋友来找他。他们以前的小学后面有一家小笼店,朋友一大早跑去给他买小笼包,他们坐在地板上吃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张极又开心起来。他觉得自己现在很普通,好的那种普通。他和张泽禹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这样虚度光阴。他们出去玩要拍vlog,一起吃自助餐要发微博,这是一种不好的特别。但这种特别里面有张泽禹,他打算继续特别下去。
张泽禹打语音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看恐怖片。客厅里拉着窗帘,有些阴森。张极抓来啵啵挡在前面,收获了啵啵几个白眼。他想起长沙,想起他和张泽禹也这样挨在一起看鬼片。张泽禹趴在屏幕前,非常的勇敢。张极又害怕又困惑,他不懂怎么会有人这么惨,怎么逃到哪里都逃不掉。他悄悄去拨张泽禹浴衣袖子,滚到张泽禹身上蜷成一团。好怕啊,能不能看看我,他想。张泽禹只关心这些人为什么不长脑子,知道有陷阱还去送死。他们两个完全不一样。
张泽禹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你干嘛呢,他问。他们开始东拉西扯,张泽禹知道怎么逗他笑,也知道怎么惹他发脾气。讲到最后,友谊快要走到尽头。
“你完了张泽禹,我跟你说,等我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张泽禹打断他。
“快了。”
“快了是哪天?明天是快了,下周也是快了。”
张泽禹变得有些固执,开始刨根问底。这样的张泽禹很难缠。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张极想。为什么不说呢?
他们最擅长这种局面,在僵持中等待一方败下阵来。这场较量最终被另一个人打破。
“豆儿!”他的朋友大喊,“啵啵啃我拖鞋!”
他叫他豆儿。小时候,在他还不是豆几、小极、富豪张极的时候,身边的人一直这样喊他。他感觉张泽禹沉默下来。
他对朋友指了指手机,走进卧室。张极关上门,世界又只剩他和张泽禹两个人。
“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没有啊。”张泽禹换了副欢快的语气,“就是提醒你快开学了。苏新皓天天念叨,张极再不回来要留级了呀。”
张泽禹又变回喜剧人,刚才的咄咄逼人好像只是错觉。他学苏新皓学得很像,张极应该捧个场。但他觉得,张泽禹也不是说什么都好笑。他们之间有一些东西又一次消失了。
他挂掉电话,躺在床上,不知道在生气还是难过。张泽禹会再打来,那时会是另一个人,一个自在的、搞笑的、不再回头看他的张泽禹,一个让所有人都喜欢的人。张极马上就要变回十二分之一,和其他人分享他的友爱。
张泽禹发来一段视频,画面里一只手出现,打开冰箱门,拉开了冷冻室的格子。
“昨天在超市买的,等你回来给你煮了。”张泽禹说。
他看到一袋虾饺。
他想张泽禹是不是把他看透了,毕竟每个人都能把他看透。张泽禹纵容他,有时候也哄一哄他。张泽禹不想看到他不开心,因为他对他的不开心无能为力。他不知道张极为什么兴奋,为什么厌烦。张极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张泽禹就是他不开心的源头。
张泽禹总是给人很多错觉,让人以为自己可以拥有他,可以被全然理解,可以被爱。错觉。张极是所有人里最早沦陷的受害者。张泽禹选他当妹妹,写信说想念他,宣布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和伙伴。很多错觉。张泽禹的喜欢永远适可而止,只有他自己想要更多。他喜欢吃甜的,喜欢失去控制,喜欢没有节制地爱与被爱。他在张泽禹******供应的糖分里,陷入一场日益严重的谵妄。
张极从喜欢上张泽禹的那一刻就开始讨厌他。
3
张泽禹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
十三岁的张极顶着一个圆圆的锅盖头,黏人、爱笑,开心的时候喜欢往人身上扑,比现在这个还难搞。他出现在学校,在练歌房,在任何一个张泽禹一扭头就能看到他的地方。后来他不再思考张极为什么出现,他们十三岁的时候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如果出现的是别人,张极大概会从天而降把他揪到走廊里游街。
但他还是会梦到别人。他想起那个人叫张极豆儿。后来他面目模糊地出现在张泽禹梦里,张极有时趴在他背上,两个人凑在一起聊联名版的鞋,有时什么也不说,只是挨着打游戏。
张极也会抱着小恐龙和他一起哭吗?
张泽禹站在远处看着他们,一些溜到嘴边的话,就这样顺着喉咙滑下去,重新回到胃里,沉甸甸地压着人难受。他们以前很开心,他以为和张极在一起,做什么都是甜的。现在酸甜苦辣劈头盖脸地砸向他,让他晕头转向。张泽禹没有尝过嫉妒的感觉,他觉得也不应该尝。他应该让自己无所谓一点,或者就这么算了,但他和张极没法就这么算了。
头顶的阳光很刺眼,张泽禹一个人站在操场边,像只被烤焦的小狗。张极发现了他。他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凑到张泽禹面前。你怎么啦?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副很关心他的样子。
我好像得了个病,张泽禹说。
神经病,你嘴上有油!张极打断他,伸手给他擦嘴。他们坐在操场边,脸对着脸,张极比他矮一点,坐下以后更矮,十四岁的张泽禹低一低头就可以亲到他鼻尖,可以在盛开的九重葛下面接一个吻。
体育老师出现打断了这个吻,他们被抓去搬垫子,顶着太阳在器材室和操场之间来来******,仿佛是早恋的惩罚。可他们还没有早恋,真是奇耻大辱。
张极决定反抗暴政。他把张泽禹拉进器材室,锁上门,世界安静下来,再没有人打扰他们。房间里很黑,空气中有一股潮湿的味道,很像张极回家前那个晚上。他们躺在垫子上,盖着午睡专用小花被,张泽禹把被子拉过头顶,周围彻底暗下来。我看不见你了,张极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然后是鼻子,最后找到嘴唇。是不是没擦干净,他说。他靠过来,轻轻揉着张泽禹的嘴,把他的嘴巴揉得和脸一样红。张极不爱出汗,身上凉凉的,他几乎枕在张泽禹怀里,鼻尖蹭着他的脖子,来来******。张泽禹热得冒烟,他抱着张极,像中暑的人扎进一汪湖水。张极是湖中湿漉漉的水鬼,他圈着他,缠着他,用柔软的身体把他引向湖水深处。好热啊,张极说。
张泽禹硬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张泽禹浑身冒汗,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好像张极就在身边,正要伸手摸摸他的脸。他等了很久,等着那双手覆上他的眼睛。最后欲望逐渐平息,张泽禹清醒过来。他躺在漆黑的卧室里,身边什么人也没有。
他的脸上还是热的。张泽禹爬起来,去厨房用凉水拍了拍脸,心里觉得莫名其妙。第二天他几乎咬牙切齿地给张极发起视频,感觉比十一个人里查杀发到猎人头上还恼火。
他不知道张极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张极多半只是搅乱一池春水又扬长而去的笨蛋。张极跪在客厅里收拾他乱丢的东西,张极轻佻地露着腿,张极温柔地和他讲一些怪话,对他抱有很多期待,然后张极走了,把他一个人扔在一场场真假难辨的梦里。他那么喜欢收收捡捡,但在张泽禹身上从来不善后。
视频被接通,十四岁的张极出现在屏幕上,张泽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胡乱说了一句想看狗,张极只是“啊?”了一声,什么也没问,兢兢业业地去给他拍狗。啵啵在午睡,张极试图叫醒它,但啵啵显然看不起任何人,张泽禹在张极抑扬顿挫的呼唤啵啵的声音里,很想承认自己想看的其实不是狗。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又问。
张极叹了口气,也可能没有,他们离得太远了,张泽禹听不清楚。重庆离江苏太远了,比离哈尔滨还要远,不然每次和妈妈打电话的时候,为什么都能听得真真切切呢。他的家人很爱他,有很多人都很爱他,他也妥帖地、恰如其分地表达过很多爱,可张极和他以前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张极说:“那明天晚上煮虾饺吃。”
他大概永远都学不会正面回答问题,但他又露出那个表情。他每一次期待张泽禹给他一个答案的时候,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但张泽禹不知道正确答案。最后张极真的叹了口气,“你买的肯定不是很水晶。”他说。
4
张极回重庆那天是个雨天。他在飞机上久违地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和张泽禹坐在操场边,一起看手机里的搞笑视频。他不知道这个视频哪里好笑,张泽禹说的每句话都比视频搞笑,但张泽禹笑起来,于是他也跟着一起傻笑。他们在凉亭的荫蔽下聊天,其他人离他们远远的,嘈杂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
他们昨天又请假。
好高冷哦,都不理人。
路过的老师说,哦,五班那两个小帅哥。
他希望有一场大雨,于是雨真的从空中落下来。他拉着张泽禹一跃而下,跳到马路中央,他们一步可以顶五十步,学校立刻被甩在身后。
他们跑进雨里,跑到江边,被淋得浑身湿透,他站在桥下躲雨,张泽禹去买伞,江水在倾盆大雨中漫过堤岸,淹没他的身体,但他不能走,他答应在桥下等张泽禹,他走了,张泽禹回来找不到他,他们就会走散。他想起在韩国的时候,一群人去澡堂泡澡,朱志鑫和苏新皓按着他,给他搓背,朱志鑫端来一盆热水,说要烫猪毛。他朝路过的张泽禹伸出手,杀猪一样大叫:张泽禹,救救我。
救救我。
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岸边看着他,可他发不出声音。暴涨的江水将他越推越远,他快要溺死在这场雨里,变成一只不能上岸的水鬼。他开始思考,下辈子还要不要来做一个人,他不想做男孩,也不想做女孩,他想做张泽禹的小灰象,即使不会说话,也有人爱他。
5
张极落地以后给他发了消息。张泽禹站在客厅茫然四顾,考虑要不要把家里收拾一下。张极只走了一周,宿舍马上变回狗窝,不知道他回来看到会不会气死。张泽禹感到一阵没来由的近乡情怯,想了一下又觉得荒谬,明明是张极返乡,现在也是张极要回来。
玄关传来一阵响动,“你让他们走开啊。”张极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他开着免提,staff在电话另一端叮嘱:“楼下人太多,你们今天不要出去了。
张极拖着行李箱冲进来,逃命一样。他抬头看到张泽禹,冷冰冰的表情开始融化,显露一脸烦躁和委屈。
“唉,别生气了。”张泽禹过去拍了拍他的胳膊。
张极有了人撑腰,脾气更大:“有什么好拍的,不都是一只眼睛两个嘴巴?”
张泽禹想提醒他,长成这样有点吓人。但张极突然挂断电话,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开始脱衣服。
他脱掉外套,脱掉T恤,开始脱鞋子,裤子。张泽禹怀疑他做模特的时候接受过脱衣服培训,五秒内不能把自己扒光的人会失去入行资格。等张泽禹反应过来,张极已经脱得只剩一双白色的篮球袜。
他光着身子朝阳台走过去,张泽禹感觉像在做梦。张极只有吓唬staff的时候才会做危险的事,但张泽禹不确定。和张极有关的事,他都不能确定。他像是从来没有了解过张极,也没有了解过自己。有一瞬间张泽禹以为他要打开窗户跳出去,他跑过去拦腰抱住张极,他们两个一起摔在地板上。张极气急败坏地推开他。
“你干嘛啊!”他大声喊。
“我以为你犯病了。”张泽禹说。
“你才有病,你洗澡不脱衣服啊。”
张极冲进淋浴间真的洗了个澡,为了证明自己,连门都没有关。张泽禹靠在门边陪他说话,夸他脱衣服有点厉害。张极出来的时候已经好了,他盯着张泽禹笑了一下,水汽把他的脸蒸得红红的,像一只刚出锅的寿桃。寿桃用力甩了甩头发,溅了张泽禹一脸水。他们笑了起来。
张极坐在床上擦头发。张泽禹看着他,试图在十四岁的张极身上寻找十三岁的影子,但张极身上香香的。他用了张泽禹的沐浴露,靠在张泽禹身上,他们的味道逐渐混在一起搅乱了他的脑子。张极像过去无数次一样,不容拒绝地闯进张泽禹的世界,张泽禹只能看到他。只此一个的、眼前的这个张极。
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
夕阳从窗外洒进来,化成一道燃烧的光带,落在他们脸上,腿上,身体上。张极把手伸进那束光里。
“好美啊。”他说。
他说话一直像个小孩子,虽然他们都是小孩子。为什么呢。好美啊。最近超级沉迷。张极讲话总是满满的,他这个人也是满满的,饱胀着,再用力一分就要破掉。张泽禹感到一阵毫无缘由的紧迫,他要做些什么,现在就做,再不做这束光就要消失了。他按住张极的肩膀,凑上去亲了他。
他感觉手中的身体忽然僵住,又在他们逐渐重合的心跳声里放松下来。张极的嘴巴还是干干的,只有失踪的唇膏数量在增加。张泽禹舔了舔他的嘴唇,它们慢慢变得湿润、饱满,变成两片亟待采摘的果实。他一口咬上去,收获了张极打在胳膊上的一巴掌。
“你是狗吗!”张极瞪他。
我是一个盒子,张泽禹想。张极是一片花花绿绿的创可贴,他是一个盒子。张极东奔西跑,漫无目的地寻找需要治疗的伤口,把自己贴上去,又被撕下来,反反复复最后变成一片失去粘性的胶布,再也治不好任何人。但张泽禹没有伤口,他不需要张极治好他。他只想走过去,把张极捡起来,放进盒子里。他的盒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精疲力尽的创可贴。他是一个专门用来存放张极的盒子。
这是爱吗,什么是爱,这么多爱够不够,太多还是太少。张泽禹还是不知道。可张极也不知道。他们浑浑噩噩地,被人推着、牵着朝前走,有时候走在一起,有时候分开,有时候也和别人一起走。但他们走累了,就要回到彼此身边,抱一抱,亲一亲。
他们要挨在一起,才能继续朝前走下去。
张极枕在他肩上,懒洋洋地翻着相册,告诉他自己去了哪里,吃了什么。张泽禹被他压得肩膀疼,担心他们明天早上一个变成残疾,一个落枕。还是快点长高吧,他想。张泽禹的思绪越飘越远,他们在燃烧的夕阳里,靠在一起睡着了。
END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