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我一直觉得我姐不是我亲姐,今天这个想法又一次得到验证。昨天早上我才回国,时差都没倒过来,今天她就要拉我去成都。
她不容分说地从我衣柜里扒拉出两件衣服扔到床上,硬生生把我从被子里薅出来。
“就陪姐姐去见个人,你这么久没回来都不想你亲姐吗?”
“我想啊,那这和去成都有关系吗?”
“有,你姐我要去成都,你也要跟着去。”她不耐烦地把挑出来的卫衣塞回去,拿出一件衬衫:“穿这个。”
我内心崩溃,我真的只想睡觉,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已经吸干我的精气,现在脑壳都是懵的。
“你天天都这样吗?想一出是一出?姐夫怎么忍你的。”
“少废话,快给我换上。”
我认命从被子爬出来,没办法,从小到大我从没违抗过我姐的指令,这个女人有可怖的念力,我就算不按她说的做,肯定也没法睡好觉。

收拾的人模狗样,姐姐看起来挺满意,她背着我逛免税店帮她买到的新品包,趾高气扬地扯着我出门:“走,坐高铁去。”
“为什么不开车。”
“老娘今天晚上有聚会,开车麻烦,走走走。”
我无奈,想着高铁上补会觉。
坐上车后我才发现,补觉那是一种奢望,看视频外放的,打电话的,小孩哭声,各种声响,就算我戴上耳机都不能全部阻挡。
更何况才两个小时,我连睡着都来不及。

下车之后姐姐带我打出租,报了一个听起来挺贵的酒店名字,我隐约猜到她带我来干嘛了:“不会是相亲吧。”
我的胞姐,此时忽然笑逐颜开,春风拂面:“没有,就是喝个下午茶。”
“下午茶跑来成都喝?重庆没喝下午茶的地方?你莫嚯我,就是来相亲吧。”
司机师傅插了一嘴:“小伙子蛮帅的嘞,相亲肯定也是抢手货哦。”
看我姐那个反应,八九不离十,我把脑袋砸向椅背,绝望地扭头看向窗外,留给她一个忧郁的侧脸。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姐姐的脸,一点都不想。
到了酒店,我姐带着我在七拐八绕的卡座里穿梭,到位置果然有个女生等候,她看到我姐露出大家闺秀模式化的惊喜表情,再看到我,她的惊喜表情终于不那么模式化了。
我在内心冷笑,是真的挺开心吧,这个女生。
鉴于我面部无表情,我姐拿她尖头高跟狠狠踢了我小腿一下,我只得挂上假笑:“你好,我是严浩翔。”
女孩有些害羞地虚握一下我伸出的手:“你好我是陆心媛。”
具体坐下之后她们谈了些什么,我其实没有听进去,神游太虚,只是偶尔应和姐姐两声,我困得要死,也烦得要死,好几次都快睡着又被我姐踩醒。
饶是我表现得兴趣缺缺,女生还是殷切地和我交换了微信号,说以后有空常联系,听着女生嗲嗲的台湾腔,我倒没那么烦,微笑一下说好的。

出了酒店,姐姐有些生气,可她又理亏,不能骂我,所以拿成都的交通出气:“这片怎么连车都打不到,什么鬼地方。”
“你在富人别墅区,车倒是能开的进来才怪。”我在手机上叫了网约车,问她:“去哪啊现在。”
她长吐一口气,挽着我的胳膊似乎放弃了:“走走走,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哪?”
“打到车再说。”

家里急于给我相亲的原因我是了解的,虽然我才二十一,但在去年差点喜当爹之后,对我管得严厉不少,他们特别害怕我在加拿大给他们抱个来路不明的孙子回来。我妈甚至打电话给她许久不联络的前夫,也就是我爸,来商量这件事,结果前一段我爸说我玩得太疯,直接把我在加拿大的副卡停了。
天地良心我每次上床都有安全措施,那个女的是因为找不到人背锅才说是我的,我跟她睡没睡都是另一码事,我太冤枉了。
不过这次回来我才知道我妈这边也开始行动了,居然让姐姐拉着我去相亲,我才二十一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就想让我订婚,怎么可能?
不过我懂,需要乖一阵子,我爸才能把卡给我重新开开。但我万万没想到,我倒是想回国老实一段时间,我姐却没这个打算。

下车之后,我看着门头上的霓虹灯沉默了。我没想到我的亲姐现在玩得这么野,背着姐夫带我来牛郎店。
“我可没有背着你姐夫,你看他给我转账,他让我出来玩啊。”我姐把转账记录给我展示了一下,我瞟一眼,彻底服了,姐姐快三十,本事没见长,玩得越来越花。
“这就是open marriage,懂吗?”
她手指甲上的钻石恍得我眼晕,我无奈地揉揉眉心,姐姐看我不情不愿,大方地拉着我就往里走:“走吧走吧,很好玩的,就当陪我啦。”
门厅就花里胡哨,坐电梯上楼,一开门我就先被浮夸的狮子吐水震撼了一下,牛郎店里的灯光五颜六色,我本来就困,现在感觉连我姐的脸都看不清,还好店里的味道不算难闻,否则我真的连她的面子都不想给。
她轻车熟路地带我到包厢,那边已经有她几个朋友在等了,女孩子相见不免咋呼一些,我头更疼了,以我现在的脸色站在我姐身后,应该像个门神。
其中一个女生看到我,惊讶道:“这是你弟弟啊?长得这么帅吗?”
姐姐谦虚的脸上透着暗爽:“昨天刚从加拿大回来,哎呀要不是心媛想见见他,我本来打算晚几天再带他来成都的。”
“是哦,心媛明天要和她爸妈去瑞士。”
“唉,你今天涂的什么眼影好好看的。”
我感觉自己来到外星球,怎么说的都是中国话,可我一句都听不懂。我坐在旁边,实在无聊,掏出手机翻了起来。她们叽叽喳喳,这灯光又昏暗,我烦得想抽烟,从口袋里摸烟盒时才起这一堆大小姐,闻不惯烟味,又憋屈地塞回口袋里,继续翻手机。
包厢里原本已有两个侍应生,看人到齐了便将点人用的iPad的送到姐姐们面前。这几个女人似乎对这间店很熟悉,没多久便点好了,姐姐调侃着要不要让我点一个的时候,我嫌弃地摇摇头。
虽说我男女不忌,但是牛郎,恕我直言,接受无能。
“那我随便帮你点个好啦,小贺今天在吗?”姐姐划动屏幕,找到后点击确认:“小贺蛮可爱的,”
我表示无所谓,臭着一张脸,继续低头刷手机。

牛郎们陆陆续续进来,我抬眼打量一下,差不多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长相,以我的眼光来说,化了妆都一个样,有两个头发染成金的,看起来奇奇怪怪。
最后进来的是我姐给我点的小贺,这个倒是和那群牛郎不太一样,脸挺漂亮,黑色直发没留太长,似乎还有点湿,穿件轻薄的白色衬衫,细脖子上拴着黑色choker,袖子还是喇叭袖,个子很小,看起来像高中生。
我想起姐姐刚刚说,小贺偏femboy,点他的大多是年龄大的姐姐或是一些取向不同的男性。他嘴巴利索,她们玩的我插不上嘴,找个能来陪我聊天的。
他犹豫了一下,坐到我的身边,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拿来看一眼,名片上除了贺十五三个艺术字,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先斟了半杯酒,放在我面前,他手指纤细,端酒杯时十足漂亮,我不由得多看两眼。可我还是不耐烦:“你们这名片上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我们不允许私下联络顾客的,您第一次来吧。”他把酒杯推到我面前:“先生喝酒吗?”
我发现他很有眼色,我看起来并没有很大兴趣,他也没太热情惹我讨厌,我端起酒杯喝了,他微笑道:“谢谢先生赏光,想必是陪家人来的,您对我们这没什么兴趣,如果您不嫌弃,我们就聊聊天吧。”
“聊什么?我们看起来像有共同话题的人吗?”我嗤笑道。
他的表情在晦暗的灯光下有一瞬间的委屈,不过职业素养让他又快速打起笑容:“您没说我怎么知道呢?”
我姐注意到这边,拍拍我对小贺说:“我弟弟哦,哄他开心点,他今天不高兴。”
小贺露出两颗兔牙,笑得乖顺无比:“好的姐姐,您今天指甲真好看,是重新做了吗?”
“是嘛,我也觉得好看哦,上面镶的是真钻哦。”我姐把手伸给他,他稍微往我这里侧身,脖子上的choker和平直的锁骨就在我的眼睛下方。
我忽然觉得有些渴。
聊天就算了,如果能发生点肉体关系,或许不错。

“那你了解足球吗?”我有些挑衅地看向他,他这身板,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兴趣爱好一定是美妆。
“嗯,看啊,欧冠我比较喜欢拜仁。”
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居然还说道起来。我也喜欢拜仁,我们聊了一会,有些开心,毕竟回国在家只有姐姐和我妈,我那一堆朋友发小里,张真源刘耀文丁程鑫都喜欢篮球,没一个说得上话的。抛开他牛郎的身份,他对足球懂得还真不少。
我叫了一瓶酒,算他头上,他笑得露出兔牙表示感谢,说如果我打游戏也没问题,他是荣耀王者,有个英雄国服排的上号。英雄联盟也不错,最近没时间打只是钻石,以前进过超凡******。
我有点佩服他了,这个牛郎真是多才多艺。
他说要去一下卫生间,我点头应允,过了一会没有回来。没人陪我说话,我无聊得很,想出去抽根烟。
侍应生把我带到卫生间,我在隔间点燃烟,刚吸一口,听见隔壁有动静。
“没得商量了是嘛?”
“……”
“那不想我给王哥说那你就给我舔出来。”
“滚,别太过分。”
“贺峻霖,*********的拎清楚,态度给我好一点。”
“五千,没有更多了。”
“糊弄鬼呢你。”
“操,滚开。”
我听出来,被威胁的那个人是刚刚说要来上厕所的贺十五。里面的人好像开始动手了,我咳嗽一声,动静停了下来。
门咚地一声被打开,其中一个人先出来,对还在隔间的人说:“你给我等着。”
我将烟蒂丢在马桶里,摁下冲水键,也走了出去。
这人应该也是这里的牛郎,也对,牛郎店的主要消费群体是女性,男厕所里只会出现牛郎,还有像我一样不合时宜的男顾客。
那牛郎冲我一笑,转身开门走了,我在镜子前洗手,小贺也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他看见我有些惊讶,然后自嘲地笑了一下,之前包厢灯光昏暗,我这才发现他嘴上涂的有一层薄的口红,不知道他和那个牛郎刚才做了什么,口红被抹出到脸颊,choker松了不少,领口的第一颗扣子也不知所踪。
“贺峻霖?你的真名?”我抽出吸水纸擦手,镜子反射里的他没包厢里那么曲意逢迎,表情冷冷的。
只是他眼眶有些红,手还发抖,其实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是,我真名,不小心被你听见了,抱歉。”他神经质地开始洗第二遍手,使劲揉搓,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我说,你的手再洗掉皮了,别洗了。”
我不明白,在这种声色场所上班的人,被人摸两下怎么会有这种反应,过于贞洁烈女。
他又开始擦脸上的口红,拿纸使劲擦,擦到皮肤泛红,我看不下去,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起伏的胸口告诉我他一点都不平静。
“先生,不关您的事就不要管吧。”
“我们一会还会在包厢见,怎么?你要这个态度服务吗?”我松开他的手腕,抱起胳膊看着他。
“包厢里那是我的工作区域,该做什么我都清楚,卫生间里的事您就别管了,小心脏您手。”他抬眼看我,眼神里的敌意尽显:“还是怎么,您也想要在卫生间里有服务?”
我他妈简直要气笑了,没见过这么狗咬吕洞宾的。
“怎么,你还提供卫生间的服务,哪种?多少钱?”我故意拿话刺他。
他冲我翻了个白眼:“你买不起,省省吧。”
“哦?你好歹说出来,我才知道你多少钱啊?”
“十万for one night,要吗?”
“好啊,没问题,那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这么贵,说出个理由我就买你。”说我丧失理智也好,说我一时冲动也好,我就是想听听,他凭什么开这个价。
“因为。”他忽然凑近我,身上刚刚在包厢里辨不清晰的香水味也顺势钻进我鼻子里,他附在我耳边轻轻说:“因为,我是******,你买的是我的初夜,这个理由可以吗?”
我愣了一下,分辨他说这句话是真是假,他没再理我,轻蔑地撇嘴一笑,推开我走出去。

等我回到包厢里,姐姐她们玩够了要走,贺峻霖混在一群牛郎里笑得又乖又可爱,姐姐好像很喜欢他,把手上的一枚戒指塞在贺峻霖的手里,我定睛一看,一枚卡地亚,心想我姐对他可真大方。
走之前我拉住贺峻霖的手腕,有些玩味:“戒指都收了,你几点下班?”
他瞪我一眼,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开玩笑的吧。”
“我可没开玩笑,你几点下班?”我从不是什么好人,十万块只是我姐一个包的价钱,我掏得起,为了买贺峻霖这个人,我更掏的起。
“贺峻霖,我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我学他,侧身附在他耳边说道。

在我二十多年来的人生观中,只要能用钱买到的,那都不是值钱的东西,我想把这个道理告诉贺峻霖,他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是标准的纨绔子弟,被家里惯着长大的人,我想要的只要我能拿到,那就必须是我的,比如我现在就想要贺峻霖向我求饶,那用什么样的办法,他都得向我求饶。
他现在在我掌下瑟缩颤抖,我有点信他是个处了。
可我并没有什么同情心,毕竟是他先惹我的。
扩张的时候他痛到使劲揪住床单,我猜他更想揪的是我的头发,不过他觉得这么痛,为什么不哭呢,哭出来的话,我可能还会温柔点。
他后面很紧,夹得我有些痛,我拍拍他******让他放松,他僵硬得像块木头。我和他接吻,轻轻舔他上颌,他轻哼着松下劲来,我便开始大力出入。
做到最后,他没了力气,失神地盯着天花板,任由我把他抱起坐在身上。他低头看我,眼神有些无措,我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便凑上去吻了一下,他闭上眼,像受难的圣母。
和他******心理上的满足远远大过身体上的满足,不过我没想到视觉上也有很大享受,******的时候他很美,浑身泛着红色,如同美国丽人中的安吉拉,躺在一大片玫瑰中盛放,艳丽,夺人心魄。
我很爱他这种样子,他的表情总是忍耐,带着一丝迷茫,像任人宰割的羊羔,刚开始痛的时候还会推一推我,可到后面只会讨好地舔舔我的耳廓让我尽快射出来,这个小******倒是挺无师自通,我很吃这一套。

做完之后我披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抽烟,就听到身后咚地一声,转身一看,贺峻霖坐在地上,正扶着床想站起来,我猜他想去浴室清洗,但是刚刚腿软没站起来。
于是我走过去,把他抱起来,放到浴室的浴缸里。
贺峻霖在浴缸里坐着没动,他抬眼看我一下,我倚在门框调戏他:“要我和你一起洗吗?”
“我在等你出去。”他冷冷看我一眼。
“OK。”我举双手投降,晃着走出去。
坐到床边,看到我姐给我发微信问我去哪了,我说去找成都的朋友,让她不必担心,她又给我转了些钱,让我别玩太晚。
贺峻霖洗了很久,当我以为他是不是在浴缸里睡着,准备去看一眼时,他才慢腾腾地推门出来。银行卡我已经放在床头,他看到之后默默收到包里,然后开始换衣服。
“你要走了?”我倚在床头问。
“回家,明天上午还有课。”
从牛郎店接他出来时我就注意到了,他******很日常,卫衣牛仔裤,像个大学生,check in时我看了眼他身份证,和我同年生。
“你哪个学校的?”
“不关你事吧。”
“银行卡密码我还没告诉你呢。”
他气得想来揪我领子给我一拳,我看出来了。不是我说,他生气的时候像只炸毛的兔子,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算了不逗你了,密码我微信发你,把你微信给我。”
“你为什么不现在给我。”
“因为我觉得今天晚上很不错,贺峻霖,有没有兴趣当我的长期******?”
我注意他整理包的手有一瞬间攥得很紧,应该是真生气了。我就一句玩笑话,这次回国我也不知道呆多久,说不定下周就回去了,我不想再逗他,正准备告诉他密码,他却先开口了。
“好啊,看你开多少价了。”他把挎包拉链拉起,背到身上,扔了一张带联系方式的名片在床上:“等你消息哦。”
说完转身走了。
他关门三秒后我都没反应过来,我俯身拿过那张片,上面有他的微信号。
我嗤笑一下,不知道还以为他睡我呢,这么拽。

 

再联系贺峻霖是两周之后,我和张真源来成都办事,晚上我想去夜店玩,张真源说他不想去,怕女朋友不高兴,我一个人在夜店玩了会觉得没意思,忽然想起贺峻霖这个人来。
我在微信上问他有没有时间,又写上一个数字发了过去。过了很久,我以为他不会理我,都准备回去睡觉时,他回了一个字:有
我问他在哪,他说刚下班,我说你等着,我去接你。
发动车子的时候我庆幸自己刚刚在夜店没喝酒,差一点想喝来着,旁边一兄弟吐了给我看恶心了,半天连果盘都没吃得下去。
车子开到他们店的后巷,贺峻霖在门口等着,冬末飘着点小雨,他也没打伞,我打双闪示意他,他眯眼看到车里坐的是我,走了过来。
他坐进来的时候扑面而来一股潮湿气息,带着些木头味道,仔细再闻还夹杂着脂粉气,那一丝脂粉气想必是上班时哪位顾客留在他身上的。
“车不错啊。”他目视前方,上来一句客套话。
“还行吧,奔驰大g,我二十岁生日礼物。”我发动车子打方向盘,将车驶出巷子。
一路上他没有说话,脑袋靠在车窗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点开电台,卖药的声音屋里哇啦地从里面涌出来,我听得烦躁,又关上了。
“你的******里我肯定是最不识抬举的那个。”贺峻霖轻笑道。
“嗯,那你对自我认知还挺明确的。”
“我是不是最贵的那个?”
“这个……”我迟疑一下“你要把女朋友算是合法******的话,你肯定不是最贵的,不过我也没有单论肉体关系的啊,你是第一个,没有办法比较。”
“那我好荣幸哦。”他敷衍地点头。
到了酒店自不必多说,他比上回经验丰富了一点,甚至带了润滑油,我发现他好像很会利用些小方法让我快速交出来,最后那次他再舔我喉结的时候,我明白他他的用意,一直往深处顶,直到他在我耳边小声******说受不了时,我才放过他。
我们轮流洗完澡之后,他躺在床上把电视打开,他问我你要睡吗?我说还不困,他指指电视:“拜仁今天晚上有比赛,要看吗?”

 

直到看完球,我都觉得有些荒诞。
毕竟看球时候的贺峻霖真让我觉得他是个我能在足球酒吧碰见的球友,而不是一个牛郎。太奇怪了,刚滚完床单转眼看足球,他甚至还叫了啤酒的外卖。
直播结束后我们两个都没动,电视也忘记关,他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喝啤酒,仿佛喝的不是啤酒而是哪一年的法国干红。
他做什么都很斯文,有条不紊,我没忍住问了出来:“贺峻霖,你不像是缺钱的人,为什么要干这个?”
他看一眼我,把啤酒放到床头柜上,钻进被子里:“怎么,卖肉还有准入资格吗?”
“那倒不是,就觉得很奇怪而已。”
“我想买辆车。”他抬眼看向天花板,似乎在想象他要买的车。
“为什么着急买车?你才二十一岁,你家里人不会给你买吗?”我也窝进被子里,两个人面对面,刚刚他和我一起看球后对我态度缓和不少,没再那么冷漠了。
“怎么,******不配有梦想吗?”
“别这么说自己,我没那个意思。”我不喜欢他这样说话,拿手戳一下他的脸。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有钱吗?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想买一辆你那样的车,然后带我外公回新疆。”
“你不是成都人吗?去新疆干嘛?”
“我外公年轻时援疆,爸妈一直在外地工作,我从小被他带大的,他会拉手风琴,小时候我还和他学过。他和我讲新疆的戈壁滩,戈壁滩上的星星又多又亮,他和外婆拿毯子在身下一垫,就可以躺着看星星。他说新疆的水果很甜,哈密瓜甜到能把手粘起来。那个地方还有薰衣草田,很美很漂亮,呼出的气都带着薰衣草味。”
他轻声说,我仔细听,不禁对那个素未谋面的遥远土地也向往起来。
“外公和我讲冬天的时候,大户人家会买一整只羊冻起来,新疆的雪能到膝盖厚,大雪封山之后只有动物才能进去。我外公这辈子都想再回一次新疆,去年他中风了,右胳膊右腿瘫痪,行动不方便。我想带他回新疆,只能开车,明年我大学毕业就没时间再带他出去了,我要努力赚钱,争取今年夏天带他回去。”
我心中有些酸涩,不知开口说什么好。
“不用怜悯我,自己选的,我已经攒了一半,上半年再努努力,很快就能买车了。”他闭上眼,念叨给自己听。
他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凌晨三点,是到了该休息的时间,我盯着他被电视机照亮的侧脸出神,他的脸很小,巴掌大一点,半边埋在被子里半边露出来,睫毛比普通男孩的长一点,安安静静地盖在脸上。我情不自禁伸手摸了一下,又觉得有些肉麻,将手收了回来。
从前我比谁都无情,很多时候会让床伴直接离开,和我同床睡觉我想都没想过。但贺峻霖像我表姐家的那只白猫一样,他蜷在床上那么合适,就像白猫窝在表姐亲手为它做的猫窝里,我从没有驱赶他的想法,只想摸摸他的头,看他安睡。
对于贺峻霖的态度,很奇怪,像是割裂开来,一半对他沉溺于欲望,一半又觉得他可以当个普通朋友。认识千百人,从未有过如此分裂的感受。

我总往成都跑,几乎每一周都去一次,已经两个月了,姐姐觉得不对劲,问我去那里干嘛?我借口和朋友筹备生意,拉了两个人替我圆谎才瞒过去。
可能贺峻霖给我下蛊了,我好像有点着迷和他在一起这件事,每次我都挑拜仁有比赛的时候去成都,然后叫贺峻霖出来,打完一炮之后一起看球赛,很神奇,我在某种程度上和一个只想维持肉体关系的人成为了知己。
次数多了,贺峻霖问我最近为什么这么常来成都,他知道我是重庆人,每次开车过来还要三四个小时,他好奇我为什么来得如此频繁。
我说无聊,伸手把他的脸捏成奇怪形状,嘴巴嘟起来,我觉得很可爱,凑上去吻他。
一吻毕后,他用手覆在我的脸上,说多亏有我,他的计划离实现不远了。
那你应该干什么?我指指自己的脸。
他凑过来亲了一口,然后翻身拉上被子说睡吧。
我看他的耳廓有些红,去捏了一下,热热软软的,惊觉他是不是害羞了,非要让他转身。
他推我说,好了好了,别闹了严浩翔。
我觉得很可爱,凑过去亲了一下,说晚安。

现在的情况,有点危险,我想。
如果我真的喜欢上贺峻霖,那怎么办。我在心里要求自己不要那么在意他,告诉自己贺峻霖只是图我钱,我们是交易,却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都忍不住给他买下来。上回买完一条项链之后我就后悔了,气得想抽自己耳光,没过两天还是开开心心地给他挂到脖子上。
我发誓我对我任何前女友都没有这么上心过。
“严浩翔,你不用送我礼物。”他摸着脖子上的项链,低头说道。
什么礼物不礼物的,我心想,这条项链果然很配他,特别是他手摸着项链时,更是好看得不行。我脑门忽然充血:“贺峻霖,你想不想……”
手机******响起,他侧身去拿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脸忽然白了一下,接电话应了两句,就开始收拾东西:“对不起今晚不能陪你了,我有事先走了。”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我连话还没说一句,他就像受惊的兔子,眼神闪躲,抓着自己的包就逃出了房间。
我有些懵,坐下回忆细想,直觉告诉我可能和之前在卫生间里威胁他的牛郎有关。既然在成都了,不如去店里查个清楚。
牛郎店里还是那么花里胡哨,我给领班了一些好处让他帮我找到那个牛郎,他显然对我也有印象,表情玩味地喊了一句先生。
“贺峻霖,你知道他什么事?”
“这个嘛,是我和他的秘密,不能说哦。”他笑得油腻,我心里厌烦:“说吧多少钱。”
“哇,您不会看上他了吧!他可真有本事,比女人还厉害。”
“多少钱。”我不耐烦。
“您有多少诚意呢?”
我把食指上的戒指取下来给他:“这个,少说一万。”
“哇,真大方,谢谢您,这么跟您说吧,贺峻霖不止您一位主顾。”他猥琐地摸摸下巴:“他还有一个糖爹,对他也挺大方的,所以你别看他入行短,钱是赚的真快。”
“我手机里面还有他糖爹给他拍的照片,您要看吗?”
他的话像一桶冰水一样兜头淋了下来,我脑袋发懵,背后一阵冷颤,连他给我看的照片都没怎么看清楚。
照片里的人怎么会是他呢,那明明是个女孩,穿着裙子抱着玩具熊坐在那里,怎么会是他呢。
可是为什么长了一样的脸呢,贺峻霖,为什么照片里的人和你长得那么像呢。
“删了。”
“什么?”
“我说删了,把关于他的照片全部删掉。”我平静地说:“否则我会把你的手剁下来,你的戒指永远别想带了。”

我觉得自己像个******,全天底下最傻的******,我他妈居然期待一个******当我的男朋友,我他妈居然信了一个牛郎的鬼话说他是第一次。
人最愤怒的时候往往最平静,张真源之前说我要是发疯还好,他怕我不说话,我现在的愤怒已经达到某个阙值,我知道自己不能开车,所以在街头走了起来。我冷静地思考如何发泄自己的情绪,想了半天没想出所以然,我只想知道现在贺峻霖在哪,我他妈要当面向他确认这件事情。
正巧张真源打电话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回重庆,明天约了几个朋友喝酒,我说明天回不去,改成后天。
他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从我口气里听出了不对劲,问我出什么事了。
我说,没什么,被人骗钱了。
你还能被骗钱?他惊讶了。
我说,张真源我现在很生气,你闭嘴行不行。
他赶忙嗯嗯两声,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晚上我在微信上问贺峻霖有空吗,他说有。我在微信上回他,老地方见。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站在落地窗前欣赏夜景,看,人人都像蝼蚁,我觉得我弄死贺峻霖也像捏蚂蚁一样简单。
“你知道了。”他坐在沙发上,有些怅然。
“贺峻霖,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你是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转身死死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我这十万块,花的到底值不值呢?”
他的脸灰败下来,沉默几秒,张口道:“是真的,你买的是我的初夜。”
“这么说,你糖爹是在做慈善喽?”我讥讽,想从他那张脸上看出什么其他情绪。
“你爱信不信吧。”他似乎有些疲惫,懒得再应付我,从包里一件一件拿东西。
都是我曾经送他的礼物。
“东西都还给你,钱我有空会退回给你那张卡上。”他抬头看我一眼,又变成我第一次在卫生间里见他那副样子:“还有什么事吗?”
怒火源自我的嫉妒,我明白,我恨他骗我,我恨他瞒着我去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我恨我自己傻到想为他付出真心。这股火快把我的理智燃烧殆尽,我一手掐着他下颌骨一手把他摁在床上,我多么想掐死他,但我下不去手。
我悲哀地发现,我舍不得。
他闭上眼睛,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我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说贺峻霖,你真是个臭******。

我们没发生什么,东西,钱,我都没要,我开车回了重庆,回去之后和张真源他们一起喝酒,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清早张真源问我贺峻霖是谁,他是不是就是骗你钱那个人,你昨晚喝多了抱着垃圾桶说,贺峻霖就他妈是个大骗子,骗钱骗感情,回头报警给他抓起来。
我说我喝多了说荤话你也信啊,说你欠我一百万你还真欠我一百万啊。
其实没什么不同,离了他地球也照样转,我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晚上蹦迪白天睡觉,偶尔陪我妈和姐姐逛街,只是没再往成都跑。我姐又带我去相亲,这次是个成都女孩,我感觉我都有PTSD了,看见熊猫都难受,更何况是个成都口音的女孩。
可看见那女孩,我又觉得她的手还没贺峻霖的好看,脸还没贺峻霖的小。
我觉得我完蛋了,我越努力忘掉他,记得越清晰。

过了大概半个月,我接到了一个从美国打来的电话。
我脑子里大概搜索了一下,想着应该是在美国的同学,接了起来,听筒那边的声音却很陌生。
“你好,请问是严浩翔吗?”
“是,请问您是。”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呢,是为了小贺。”
“贺峻霖?”我本来歪在床上的,不自觉坐直了。
“对,是这样,我呢,就是他们口中小贺的suger daddy。你先别介意,听我说完,小贺和我没有什么******易的,我每次让他来我这呢,主要就是拍些照片。小贺他长得很像我亡故的女儿,所以你把他当做我的模特也好。”
我心中一沉,说不出话,喉咙里像堵了浸水的棉花。
“之前小贺呢,告诉我他有个喜欢的人,在支持他买车,其实这是件好事。但前两天他和我说他不做了,因为他外公生病去世了。我呢,把小贺当半个孩子对待,碰见这样的事这孩子肯定难过,我这边给他打了些抚恤金,打这个电话就是拜托你,帮忙去照看一下他。”
“那……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的联系方式,是吧,这个不重要,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让你照顾一下他,这孩子和外公的关系很好,我是希望有个同龄人去开解一下他。”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挂完电话,我坐在那没动,半天才想起来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现在我很怕一个词,叫覆水难收。

我拿上钱包和手机,直接跑出家门,下楼碰见我妈她问我去哪,我说有事,最近不回家了。
坐在驾驶座上我才发觉我没穿袜子,可我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只想赶紧去他身边,看看他怎样了,是不是很难过。
我平稳了一下呼吸,给贺峻霖打了一通电话,我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声,想用这辈子的运气换他没把我拉到黑名单。
“喂。”他声音透着浓浓倦意。
“贺峻霖……对不”
“以后不用联系了严浩翔,我外公去世了。”
“别挂!先别挂!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带你去新疆好不好,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呵,哈哈哈哈哈。”
他在电话那头笑得我心慌,我手都凉了,几乎是哀求他,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但我知道如果这次留不住他,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贺峻霖,你现在在哪?我们现在就出发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呢?错过了严浩翔,多可笑啊,你看现在我们多可笑。”
我听到他在那边呼啸的风声,推测出他的所在地。今天成都只有微风,如果风很大,那他可能郊区,或许在他外公的墓前。
我让张真源帮我查贺峻霖外公在哪里安葬,没多久他给我发来一个地址。开到成都要四个小时,我在不超速的情况下把油门踩到最快,一路上脑子里只干了一件事,祈祷我能找到他。

找到陵园的时候,天已擦黑,我站在门口手足无措,门卫示意我现在太晚,过了祭拜的时间,我说进去找个人,找不到就走。
可是我上哪去找他呢?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走进墓园,寻找他外公的墓碑,走没多久,隐隐听到了手风琴的琴声。
我循着声音快步找去,走到一排墓碑后面,终于找到贺峻霖,他盘腿坐在墓碑前,正拉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以前不知道,贺峻霖拉琴原来这么好听。
我脚步放轻,慢慢地走过去,他抬眼看到我,没什么表情。
“你可真厉害,这都能找来。”
我先对墓碑鞠了三躬,然后也和他一起坐到地上。还没到春天,太阳落地后还是很冷,我拉起他的左手,很凉,于是把他的手攥在手心,想为他暖暖。
“我知道你不想原谅我,贺峻霖,你就把我当免费司机,好不好。”
“下周我就要回加拿大了,你不想见我,我也得走了,要是没那个误会,我打算问你以后来不来加拿大读研究生,我想和你同一所学校来着。”
“走吧,带上你外公的照片,现在我们就出发吧。”
我不知道贺峻霖到底同没同意,反正我拉他就走,我替他拿着琴盒,一路走出陵园。让他上车他也上,只是不理我,我说的一切他都当耳旁风,就当我这个人不存在。
我把车开去超市,买了点路上的必需品,他也不和我一起,就在副驾驶上呆着,等我拎着两大兜东西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光线不亮我也看得出来,他很憔悴,缺乏睡眠,我轻轻把在超市买的毯子盖在他身上。
然后我设定导航,向着新疆开去。

我开车不算慢,第一晚先在广元休息,他看起来很疲惫,我也没强迫他吃饭,刚到房间他就洗漱睡觉了。我们住的标间,所以我老老实实睡到另一张床上。
我知道他没睡着,偷偷在被子里哭,我都听见了,可我不敢去安慰他,我怕他认为我虚情假意,我怕他更讨厌我。
我只敢倒杯水放在他的床头,然后回到自己床上,盖好被子强迫自己睡着。
第二天我开了一天,到达兰州,累得腰酸背痛,他还是没什么起伏,但问我要不要出去喝酒。
换做别人我肯定不去,但我怕他一个人出去喝酒出事,还是屁颠屁颠地跟过去。我们去的普通酒吧,点了两杯在那坐着。他不说,我也不敢说,酒喝了一半,他终于开口:“对不起,不是我故意晾着你,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知道,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也很难过。”
“嗯,今天辛苦你了,晚上回去要做吗?”他说这话时很冷静,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贺峻霖,我真没把你当那种人。”那天说的都是气话,后半句我咽下没说。
他瞟我一眼,我知道他不信我,也是,搁我我也不信。我搓搓脑门,也不再为自己辩解。伤害已经造成,现在解释那么多有个屁用。
“我觉得我挺失败的,想做的事差那么一小步就成功了,为了这件事我把自己都卖了,还是晚了一步。”他苦笑“好失败哦,外公最后还是没回去一次。”
我不知说什么好,选择了闭嘴听他讲。
“严浩翔,其实我知道你对我挺好的,谢谢你。”他自顾自拿酒杯和我的碰了一下。“可是,这关系太畸形了,我们能不能始于交易,终于交易啊,等回去我就把钱退给你,就当付车费,行不行?”
他有些醉了,说话拉着尾音,我心里又苦又涩,点头哄着他。
“嗐,我好失败。”
我没敢喝多,他喝得烂醉,晚上把他背回去,刚放到床上他就自己抱成一团,我给他擦了擦脸,端杯水来让他漱口,一切做完后,他沉沉地睡去。
这是我第一次伺候别人,刘耀文要是看到我这样子下巴都能掉在地上。

往后两天,每到一个地方他都去喝酒,我担心他身体不好,第三天终于忍不住拦着不让他去酒吧。
“你别管我。”他不耐烦地挥开我的手。
“你再喝明天还晕车,你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吃了就吐,胃本来就不好,你想喝死自己啊?”我今天打定主意不让他出门,跟他呛起声来。
“你管太多了严浩翔,我喝死也不用你负责,你谁啊管东管西。”
“我可以是你男朋友。”我堵在门口,把高中时的无赖劲使了出来,反正他已经生气了,再说啥也无所谓。
“我没你这个男朋友。”
“没就没吧,反正你今晚上别想喝酒。”我有点难过,还是站在门口没动。
我们已经到达新疆境内,今天在************,外面天寒地冻,我怕他喝多了在哪倒下我都不知道。他就像个任性的小孩,看今天晚上不能出去,还没到八点就洗漱睡觉,被子蒙在脑袋上,装作与世隔绝,我知道他不想理我,也没去招惹他。

新疆公路上的景色是我这种从小长在城市里的人从没见过的,之前只见过照片,但身处荒原,见到被风塑造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公路上疾驰时,还是不免被大自然震撼,人类真渺小。
第二天清晨,我们就开车去阿勒泰,因为外公已经不在,这趟新疆之旅与他而言已经没什么意义,他说他想去最北边看看,我们就一路开车前往。
新疆天亮的晚,和北京时间有两小时时差,我们开了很久,太阳才从地平线缓慢升起,整个世界慢慢被照亮,天地一片新生。
我对副驾驶上的他说:“贺峻霖,回去之后好好上学,别再干那种工作了。”
“威胁你的那个人照片已经删了,你好好继续生活。”
“别再去喝酒了,你外公要是知道你天天糟践自己身子,肯定难过。”
“总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看,今天的太阳还是照常升起的。”
他闭眼歪靠在车窗上,还是没理我。

开到下午,我们终于抵达喀纳斯湖边。
下了车,我靠在车边抽烟,现在将近零下十度,烟从我鼻子里出来时都能带来一丝奇异的温暖。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白色的雪与黑色的森林岩石,与冬天加拿大的山脉相似,但完全不同。
一根烟快燃尽时,我身后突然传来手风琴的声音,扭过头去看,贺峻霖不知何时从车里把手风琴拿了出来,拉着琴向湖边走去。他本就又瘦又小,裹着两层羽绒服居然还能把琴背起来,我看他走路都头重脚轻,本想过去帮他,又想起昨晚吵架时他说:“严浩翔,不管你的事,闭嘴好吗。”
我承认我赌气了,懒得管他,看两眼就把视线转了回来。
在这个情景,这个时间,听到手风琴拉的喀秋莎,人总会有些动容,我没什么前苏联情怀,却想起从前看的电影片段,放肆嬉闹的人群,欢快的舞蹈,飞舞着燃烧的布匹,我大彻大悟一般理解了最后那个出生在铁路花丛上的婴儿。
阿廖沙,别害怕。
你害怕吗,贺峻霖?

我沉湎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没发现琴声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当我转头再去找他时,贺峻霖不见了,只有美到不真实的景色,他却不见了。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知道到他做了什么,拔脚往湖边奔去,奔跑迫使我大口呼吸着冷空气,像是将冰刀吸进肺里,疯狂切割胸腔。湖边静悄悄,但我好像能够感应到他一样,我知道他在那里,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当刺骨的湖水淹没我的口鼻时,我终于在湖里抓到没有意识,大量吐气的贺峻霖。
他很沉,羽绒服吸水之后格外沉重,还背着一个手风琴,幸而他的一只胳膊已经从肩带里滑了出来。我觉得我最多再撑一分钟,当机立断直接将他的手风琴卸掉,然后拼了命把他往上拽。
待我把他拉出湖水,他已经冻得没有知觉,嘴唇发紫,脸上青灰,呼吸只进不出,我发着抖把他的羽绒服拉开,开始按压他的胸膛。
我不知我的抢救方法是否正确,本能地依照高中时学的心肺复苏开始按压,我好像疯了,就算救不回来我也会一直这样按下去,是不是只要我在抢救他,就代表他没死。我没办法计算时间,也不知这样按了多久,人工呼吸了几次,只是当他呛着咳出一口水,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知道我成功了。
我松一口气,然后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他的嘴角都被我打破了,却好像很理解似的,躺在雪地里咧嘴笑了出来。
我抱着他号啕大哭。

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护士正在给贺峻霖换吊瓶。
“你朋友当时打了120,我们急救车就在入城口等着,你真的要感谢你朋友,要不是他你这条命早没了。”
“那等他醒了之后我要好好谢谢他。”
“你谢个锤子。”我还发着烧,意识有些模糊,但对他的虚情假意我立即反驳。
贺峻霖没再出声,护士看我醒了喊了医生来。
医生夸了我的抢救方法,顺带将我和贺峻霖的病情讲了一下。贺峻霖被我摁的肋骨有一根骨裂,现在正穿着可笑的固定绷带,他水里呆的时间不长,所以没有冻伤,只是发了高烧。我是则是突然吸入冷空气过多,呼吸道有些炎症,不是大事,也在发烧。
“你们真是命大啊,你要是再慢两分钟,都得冻死在湖里。”医生啧啧称奇。

等医生走后,病房里安静了下来,小城市的医院本来人就不多,这个病房的另一张床是空的,房间只剩我们两个。
我坐起来,感觉天旋地转,缓了一分钟才稍微好点。我拖着吊瓶架坐到贺峻霖床边,他安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注意到他嘴角被我打破的伤口,轻轻碰了一下,他忽然抿嘴笑了。
“疼吗?”我问。
“有点疼。”
“对不起,我害怕极了。”我摸摸他的脸,本来他的脸上就没多少肉,在这躺了两天下巴尖得吓人,身上好像也单薄不少。
“严浩翔,你之前说你是我男朋友还算吗?”他轻声问。
“算啊,老子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了,怎么不算。”我一边说一边掉眼泪,我抬手抹掉,可还是一个劲地往外冒。果然人一生病就会变得软弱,现在后怕的情绪才全部涌上来。想起刚把他从湖里捞上来样子,天知道我多庆幸他的脸颊现在是热的。
“那我以身相许好不好啊。”他拉住我的手,我们的体温都高得不行,肌肤相触有种怪异的温暖。
“我求你了贺峻霖,别再犯傻,我没第二条命救你了。”我俯身埋在他颈窝,又怕压到他的胸口,姿势相当怪异。
当着他的面哭太难看了,我像把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自己骗自己他没看到我的泪水。
“不会了,对不起。”他拿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轻轻摸我后脑勺,又拍拍我的背,我有些贪婪地感受着他的体温,眼泪出来得更多。我认为他是世界上最牛逼的驯兽师,他连人都能驯服得了,没人比他更厉害了。

后来我们一起出院,热心的护士把我们的衣服送去清洗了一下,走的时候我还是裹着护士帮忙买的军大衣,又土又丑,但是保暖。
贺峻霖嘲笑我,幸亏我脸长得帅,否则他以为我是当地的精神小伙。
我说你有好到哪去吗,三天没洗头洗澡。
我们又回到那辆奔驰大G,我把车暖起来,却和副驾驶上的他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
最后是他先开的口。
“严浩翔,我没有手风琴了。”他的声音我听不出来情绪。
“我回去再给你买一个,买个好的。”
他在旁边轻声笑了:“没有人比你更傻了,严浩翔。”
我挑眉,问他什么意思。
“你认为我是因为你的钱,还是你救了我才要和你在一起的吗?”
他提到这个问题,我下意识地想回避,我从未在感情方面这样不自信过,特别是经历过他跳湖。我只觉得这个人活着就好,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勉强,能喜欢我再好不过。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毕竟我以前做过伤你心的事情,你骗我我也认了呗。”我明白这******回答过于老实,可我在这个问题上笨嘴拙舌,不知怎样才能解释我喜欢他,或者说我爱上他这个事实。
“我喜欢你,很早之前就喜欢,不是感激,不图你的钱,就算你现在被逐出家门一分没有我也还是喜欢你。我说明白了吗?”
“之前,我太害怕了,怕你只是玩玩,把我当作一个随时能丢的物件,怕喜欢上你最后一无所有,我是个胆小的人,你知道的。”
“我爱你。”我如实答道,轻轻攥住他的手,心如擂鼓。
“接个吻怎么样。”他笑着对我说。
他行动不便,我便凑过去吻他。
这次我们的吻没有掺杂欲念,嫉妒,不甘与难过,只是唇齿触碰,轻度缠绵,如同天山山麓的新雪一样干净。

我想,春天要来了。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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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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