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毛绒玩偶

　　平安夜傍晚，阿云嘎推开门，一身寒气还没来得及抖落，就看到小龙裹着达菲熊毛毯窝在沙发上睡着。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画着姜饼人图案的毛衣卷起来堆在了胸前，被两只小熊掌裹着无意识地揉捏。小孩睡得浅，听见门响一下坐了起来，还顶着睡毯的帽子，雾蒙蒙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第一次和圣诞老人出门的小麋鹿，警觉而稚嫩。
见是阿云嘎，小龙的眼皮耷拉下来一半，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小手往前一递：“我的绒绒米奇呢？”
“去晚了。”阿云嘎像是做错了事，蹲过去伸手帮他理平了毛衣，“他们收拾得太快了，应该是收走了。我怕来不及，就先回来了。脚还疼不疼？”
小龙马上撅起了嘴：“疼，没有米奇都睡不好觉了。”
阿云嘎觉得好笑，明明小孩刚才在沙发上都睡得香甜。但毕竟小龙前几天扭到脚是因为他的疏忽，今天弄丢了小龙最心爱的绒绒米奇玩偶也是因为他忘带准备好的另一只，只好放软了语调哄人：“龙龙乖，这边完事了我马上去找他们要好不好？保证今晚就让米奇回来陪你过圣诞节。”
小龙哼了一声。他知道要是一定要阿云嘎现在去拿米奇也可以，但那样自己肯定要多干活了，他转转眼睛，只好鼓着小圆脸气乎乎地答应：“那也只能这样了。都怪百威哥，等下要让南南姐补偿我！”
“行，我们龙龙说了算。”阿云嘎用刚暖起来的手捏捏他的小脸，“活干完了没？”
“干完了干完了！嘎子你别捏我脸，你那指头硌得慌！”小龙使劲拍他满是茧子的手，却换来更重的一下揉捏。
“没大没小，叫哥。”阿云嘎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心情大好，“手机呢？”
“给你。”小龙从沙发缝里揪出一只手机丢给他，“无聊死了，一个游戏都没有。”
“百威就那样。”阿云嘎挑挑眉毛，故意板起脸来，“没游戏，那你刚才都干嘛了？”
小龙这才知道心虚，摸摸头顶的熊耳朵：“没干嘛，我就南南姐聊了两句嘛……诶呀嘎子你别生气，反正你搞得定。”
阿云嘎没绷住笑了出来，也没再纠正他的称呼，站起身，看了看四周就走向了卧室的方向。小龙骨碌一下翻下来，跟在他******后面还有些一瘸一拐。阿云嘎干脆把毛绒绒的“达菲熊”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臂弯里。小龙熟稔地搂住他脖子，嘴里还在念叨：“真不知道南南姐为什么喜欢这样的，看起来不像啊。嘎子你看我布置得多漂亮，我觉得南南姐一定很喜欢。”
卧室里灯没有开，阿云嘎顿了顿，让小龙坐到床上，然后扭亮了小台灯。暖黄的光恰到好处地把他的影子投在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上，却把其它的边角隐藏在黑暗里。小龙在柔软的床上打了个滚，两只圆润的熊耳朵也被投影到窗帘上，遮住了阿云嘎侧脸的轮廓。
他邀功一样凑到阿云嘎旁边，笑嘻嘻地说：“不错吧？其它东西在衣柜里，我给南南姐准备的可是圣诞节限定的姜饼人米奇，百威哥都没有这个待遇。我还找到件皮衣，嘎子你穿上肯定比百威哥还帅。”
小孩折腾这么两下小脸就有些发红，阿云嘎揪着熊耳朵给他摘下了帽子，揉了揉他的头发表扬道：“龙龙做得不错，我们现在去喝热巧克力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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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南走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她走得急，站在楼下抬头望去的时候还有些喘，在十二月底的夜晚出了一身薄汗。百威本来和她约好在机场见面，结果航班都在催促登机时他也没出现。她拨电话过去，百威接起来急匆匆说了句让她先走就只剩下忙音。
南南一下子慌了神，扭头就出了机场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目的地，她咬咬牙报了百威家的地址。
八成是出事了，南南心想。结果刚下了机场高速百威就发了短信过来，说是暂时不用走了，他在她家等她。
南南谨慎地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那端似乎信号不太好，电流声嘈杂，不过确实是百威的声音：“南南？”
“威哥。”南南稍微放下心来，“你没事吧？”
电话那头的百威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隐隐的兴奋：“我没事，就是下楼的时候扭到脚去处理了一下。你到哪了？”
南南听了便皱起眉头，但百威并不愿意多说，搪塞几句就又要挂电话。她还想再问，却被百威打断。
“南南。”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有轻微的失真，但已经足够清晰，“快点回来吧。我想你了。”
挂掉电话时南南有些怔愣。百威从未和她说过这样的情话，甜蜜和不安一齐翻涌上来，搅得她心乱如麻。直到这会儿到了楼下，看到自己卧室窗帘上映出百威的影子，南南才呼地松了一口气。
她一步一步迈上楼梯，鞋跟叩在地面上有些空落落地响。等到她把钥匙旋进门锁时，她还是没忍住在无人的楼道里抿嘴笑了笑。
其实南南是卧底到百威身边的。她所在的帮派中几名骨干今年春天陆续在家中被人杀害，死状凄惨，凶手在每具尸体旁都摆上了一只米奇玩偶和一枚雕花的弹壳。种种线索直指向百威在的组织，但头目忌讳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只得派南南过来先查明真凶，再伺机做掉凶手。
于是南南接近百威，使了些女人的手段让百威为她不可自拔。她靠着百威的关系摸清了组织里的人，最终把目标锁定在阿云嘎身上。但终究是百密一疏，她在最后传信的关头被百威抓了个正着。她不得不拔出百威送她防身用的******指上他的胸口，那时她才察觉自己许久没有握枪的手竟有些颤抖。
但百威只是用大手扶住了她的，用他一贯没有波澜的声音告诉她：“南南，你信我的话，我和你一起。不信我，就开枪，我不会躲。”
南南当然没有开枪，他打开她的外壳就像此刻她打开房门一样轻巧。她轻轻笑着走进去，巧克力的香气扑面而来，暖烘烘地萦绕在鼻端。巧克力粉还是百威买给她的，他知道她嗜甜，总能及时预备好她喜欢的东西。
卧室的灯灭掉了，南南有些疑惑地眨眨眼，一边摸黑走进去一边试探地喊：“威哥？”
没人应，但南南听到饭厅传来杯子碰撞的声音。抓到啦，她笑得脸颊陷下两只梨涡，脱掉高跟鞋轻手轻脚地走到饭厅门口，啪地按亮了大灯。
没有百威。
南南只看到一个面熟的小男孩。他穿着花哨的圣诞毛衣，披着浅棕色的毛毯，和怀里米奇形状的玩偶相得益彰。他看到南南便歪歪头，咧嘴笑得眼睛发亮：“南南姐，你终于回来啦。”
清亮的童音和微微失真的低沉男声同时响起，南南这才看到餐桌上那只发出百威声音的手机。那是百威的手机。
“南南姐，你的朋友们好粗鲁，他们扑过来害得我脚都扭伤啦。”小男孩跳下椅子，一瘸一拐地靠近南南，“不过没关系，嘎子把他们都打趴下啦，我不会怪南南姐的。”
空气中还满是巧克力的气味，它们从指尖蔓延，一寸一寸缠紧南南的皮肤。她僵硬着后退、转身，对上了阿云嘎的眼睛。
“南南姐。”童声和男声在她背后再次响起，“你喜欢我的米奇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