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夏天很潮湿。
北舞09音乐剧班的迷你“会师”结束已经是八点多,走出餐厅就发现雨柔柔地浇下来,很多刚刚加完班的白领表情冷漠、步履匆匆地赶路,让夏日的夜晚涌现一丁点凉意。
阿云嘎和郑云龙立刻发扬绅士风度,给同学招了出租车,还千万叮嘱着到家了说一声,逗得姑娘看着两个认真温和的大男孩就要笑——真是没变过的可爱体贴。
剧组给阿云嘎安排了住的地方,但是下午发布会结束和聚餐都没来得及多聊,现在他捡起话头,和郑云龙讨论新剧目怎么表演、有哪些困难、未来的工作等等等等,舍不得结束这场难得的、沉浸的聊天。
两个人就在餐厅门廊下肩并肩站着,嘴里紧赶慢赶地打岔说俏皮话,两双明亮的眼睛投向晦暗的马路,对面是公交车站,有穿着高跟鞋、短裙的时髦女郎,有过分害羞不敢对视却紧紧牵着手的学生情侣,有背着双肩包累得无精打采的年轻职员——
多么普通的城市一角,他们就这样看着、心里很安静。
等雨势渐小,阿云嘎舍不得走,又憋着不讲,郑云龙瞥了他一眼,顺势爬上杆:“去什么酒店,跟龙哥我回家。”
越长大越容易没有朋友,此时能留住一个从未走远的伙伴,那是舍了脸子也行的。
“呸,老子不要脸。”大男孩能屈能伸。
两个修长的身影被路灯映着,走着走着就依偎在一起,进地铁时阿云嘎去买票郑云龙咸吃萝卜淡操心地凑旁边指挥,有种老班长到自己的地盘儿就变成小娃娃的错觉,被二外选手软嘟嘟地撅回来,还一点儿不生气。
坐下阿云嘎就负责听郑云龙吐委屈,“排练压力大、生怕完不成、一夜夜都睡不着”什么的,他贯是个爱照顾人的,听得皱眉又舍不得再唠叨,手一摁把这人的大脑袋放在肩膀上,闭目养神,抓紧一分一秒休息。
地铁进站出站,两个人叠在一起晃呀晃,音箱报出一个个车站名,阿云嘎听得很认真——这就是大龙新的生活呀。
到了,阿云嘎轻轻把老同学的大脑袋扶起来,半托半抱着把人请下了车,郑云龙眨眨眼,眸中雾气氤氲的样子,说“有大学上课睡觉的感觉”,“脑子终于歇了一会”,面上带出了成熟男人的一分疲惫心事。
无忧无虑、轻盈从容的大学时光已经过去了很久。
阿云嘎自己经历不同,从十几年前就知道生活不易、命运多风刀霜剑,但第一次看着自己的好同学被生活摧折,心酸的感觉涌上来,让他侧头望向了路旁——
一家小小的蛋糕店,并非什么知名品牌,就这么静悄悄地落在街角,暖融融的灯光从屋里照出来,像等人归来。
阿云嘎自傍晚被拉进餐厅就别别扭扭到现在的心小小地欢呼了一下,立刻抓着人走进去。
郑云龙不是个爱吃甜食的,被老班长拉着嘴里还吐槽呢:“可算知道你为啥比大学那会胖这么多了……”又看见他漂亮的脸可劲儿往冷藏柜玻璃上贴,对着营业员指着要了一个八寸的奶油蛋糕,回头还冲自己俏皮的眨眼睛,说:“还来得及,给你过个生日~”
啧,老子真tm的走运啊。
结账的时候,阿云嘎顺带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瑞士卷,淡紫色饼体上有两瓣草莓,立着像一对神气十足的兔子耳朵,郑云龙埋怨买多一个又吃不完,他还跟照顾小动物似地讲:“其他的小蛋糕都跟人回家了,留它一个在冷藏柜里好孤单呀~”
往小区走的几步路上两个人打岔聊天也没停,郑云龙欠欠地耍嘴皮子,又因为手里有蛋糕盒子没法跑被阿云嘎踹了两脚******,打打闹闹的样子小学生见了也要撇嘴笑两人“幼稚”的。
郑云龙不排练的时候是个标兵宅男,从小看爸爸做家务也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不说地板整洁干净,连厨房的墙面都不见油垢,让跟在郑云龙******后面“巡视”的“领导”阿云嘎啧啧称奇。
等到手里被塞了个杯子,灌了大半温开水,阿云嘎弯着腰撅着******开冰箱“视察”的程序也被强行叫停,回到房间,在小方几上把蛋糕拆开,他兴冲冲地给插蜡烛,满满当当27根,又想起没打火机正要喊“糟糕”,郑云龙立刻拉开床头柜抽屉摸出来一个给人递过去。
结果收获一个小白眼儿,附赠一句“抽烟有害身体健康”!
嚯这小嗓门,不愧是读报纸时间长,八个字字正腔圆情绪饱满,能直接送央视当公益广告播。
手忙脚乱把蜡烛都点上就感觉要来不及,最前烧起来的都下去三分之一了,阿云嘎赶紧把郑云龙抓过来坐下要他闭眼睛许愿,眼睛睁得圆滚滚的,比真正过生日的人还兴奋呢。
郑云龙好久没过这么富有仪式感的生日了,耳边还有人声伴唱《生日快乐》,也整得挺积极,有模有样的闭眼想了几秒,闪过“变身怪医要成功啊”和“大家身体要健康”,又睁开眼,正撞上一双含笑的漂亮眼睛——
“嘎子,祝你未来事业发展得越来越好。”
阿云嘎听了愣了一下,脸上又攀上了点儿肉,笑起来有两个标致的酒窝。
他用力点点头,跟郑云龙一起把蜡烛一口气吹熄。
蛋糕切了又给合租的室友们分了分,三下五除二就吃得干干净净,随后阿云嘎作为甜食爱好者又把草莓蛋糕消灭了,还振振有词:“大蛋糕被吃掉了,不能就剩它一个~”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脱掉外套露出来白嘟嘟的胳膊也这么觉得。
年轻的追梦人生活是窘迫的,卫生间需要共享,洗手台零零散散摆了很多产品,拧水龙头时需要小心,不然会碰倒一连串儿的瓶瓶罐罐。十分钟前或许有人刚洗过澡,湿漉漉的空间让人情绪不高。
郑云龙给阿云嘎找了个新牙刷,让他自便,又回屋子给他找能凑合套一套的T恤和短裤,幸好他们一个瘦了一个胖了,身高体重都很接近,再加上感情好,四角******都毫无嫌隙地共享。
等巨蟹男洗漱完、把卫生间又收拾了一通再回床上躺着,阿云嘎已经睡着了,虽然是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睡觉却惯爱溜边,身边大个子躺上来一点儿没扰着他。
习惯性地打开床头柜,褪黑素的罐子空了,重度失眠人士感受到了今日第一份烦躁。
侧头看睡得挺香的某人,心里羡慕又佩服——他坚强、能熬,不管多难很少失控,醒着就拼命工作,要睡就从不自扰,当时小孩心性不好意思说,但其实他一直——
一直很尊敬他、很心疼他,在这三个月,好多时候都是想想他吃过的苦才熬过来、才决定接着熬下去。
郑云龙也是今天才发现,原来睡不着的时候人这么爱翻身,他也确实还不算瘦,这不,把床友(?)给吵醒了——
阿云嘎迷迷糊糊的眼睛半睁,眸子还没对上焦呢,软乎乎的手就呼过来——
轻轻地落在后脑勺,揽进怀里,还拍了拍,“睡吧。”
巨型抱枕郑先生被多年好友“锁死”在肩膀头上,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嘎子这是把我当侄子哄啊我擦、怎么感觉他头发没干啊、《遗愿清单》票还没买呢啥时候去好呢、道具组那边……哎嘎子这下巴挺有肉啊不跟原来似的能戳死人——
还没想完,黑甜的梦境把这个不常来的小孩也抓了进去。
阿云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一个大脑袋从肩膀上搬开,他睡觉很规矩,但他的好同学可不是,要蹭着要枕着,碰上另一个睡觉不好的能梦里上演全武行,到自己就是被“欺压”了。
郑云龙挪了一下又翻个身,好好把握住大脑放假的机会使劲睡,阿云嘎伸长胳膊拿起手机看了看工作的安排,又回了几个消息,随后懒懒地躺着,能听见屋外淡淡的风声,夹杂着雨滴敲打小窗。
整个城市还未醒来,他还可以浮生偷闲,严谨自律的生活习惯好像突然失灵,终于是迷迷糊糊地再次落入梦乡。
两颗脑瓜靠在一起,枕头被挤到旁边,哪听得见屋外风雨琳琅。
再睁开眼也不过八点钟,身边没有人,被子有太阳的味道、暖融融的,阿云嘎懒懒地躺着听着嗡嗡作响的油烟机工作声、闻到油脂爆开的人间烟火气,忍了又忍,还是笑了起来。
郑云龙做饭很有条理,鸡翅洗干净葱姜料酒腌渍放一边、切洋葱、洗上海青、打鸡蛋、热锅,可乐鸡翅调好味转移到电饭锅继续焖煮,洋葱炒蛋和上海青炒起来都很快,得空桌台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有功夫出厨房看阿云嘎忙啥呢,关了抽油烟机才听清了两句——
这人抱着手机玩游戏呢,叮叮咚咚的,是最近很流行的作战手游,什么98k,八倍镜,该跑毒了,我来开车云云,这游戏还必须得和队友语音,那边的声线听上去还是个少年,性子急,阿云嘎没打好立马就被喷了,他好脾气嘟嘟囔囔地解释:“对不起哦,我的眼睛有点笨,没有看到~”
少年立时不好意思了,连忙说“哥你打得挺好的”“刚刚厕所那狙你一发就倒了太强了”云云,结束了还拉着加了好友。
郑云龙就抱臂看,听着电饭锅放出水汽的声音、窗外车水马龙、雨一直在下——
“哎呀我的上海青!”
“大爷”阿云嘎懒懒地抬起眼皮,又埋头玩起来。
等饭菜上桌了郑云龙臭显摆的小表情掉下来了——电饭锅被可乐鸡翅占了,没主食。
阿云嘎扬眉吐气。
两个人就着没用完的可乐吃起菜,打开电脑看起了《恋爱假期》,阿云嘎喜欢看电影,郑云龙无可无不可,他们在盛夏看一个冬天发生的故事,很有意思。
吃完早午饭才十一点,郑云龙被摁在沙发里不让动,看着人把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又进厨房洗碗,他就把没看完的书拿出来慢慢地读。
旁边的沙发位子陷下来,阿云嘎继续看电影,屏幕里正在下雪、灯光昏黄、配乐悠悠,慢慢的,他又睡着了,草原养大的孩子平日里的生活像马一样,睡觉也要站着,随时奔跑、随时斗争。
却又敏感地知道这里温暖又安全,可以放心地休息,他把头放到郑云龙腿上,像大学生活的倒换。
“靠枕”左手轻轻盖上阿云嘎的眸子,挡住有些明亮的室内光,眼睛还黏在书页上——
我是一个平凡的人,但我厌弃的是平凡的梦。我只愿意凭着这一点灵感的相通,时时带给彼此以慰藉。
……
像流星的光辉,照耀我疲惫的梦寐,永远存一个安慰,纵然在别离的时候。
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阿云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美梦和现实在争夺这个漂亮的男孩,郑云龙感受到掌心被轻轻地挠了一下、又一下,得很用些意志力才能把心神拉回纸张——
上面写着——
如果我们能获得长寿,等我们年老的时候,我愿和你卜邻而居,共度衰倦之暮年,此生之愿足矣!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阿云嘎终于睁开眼睛,郑云龙慢慢把手拿开,他定睛扫过逼仄却整洁的房间、淡蓝色的瓷砖、无褶皱的床单、整齐排列的小书架,厨房里小火煨的汤把香气放进来……
郑云龙似有所觉察,偏头看过来,正撞进一汪眼波。
一生还有那么长、那么久,他们两个还有那么多人要遇见、那么多事要面对——
真不敢相信,现在就可以那么幸福。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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