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墙上有一只甲虫。
赵磊盯着它油亮的鞘翅看了一会儿,才把自己从初醒的愣怔中*********,确认弄醒自己的,是窗帘里漏进来的晨光,而不是身后两个人的动静。
焉栩嘉的脸埋在他腰际。夏之光在不紧不慢地摆弄他,动作很轻柔的,把他的身体一下一下送近赵磊。
大约是没醒透,焉栩嘉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有一点滚热的鼻息,烫着赵磊的皮肤。
没醒也知道自己找乐子,下身在赵磊腿上磨蹭着,黏黏的一滩东西,汪在他的膝窝。
赵磊数甲虫的脚。
一。二。三。四。有两只大概抱在了胸前,看不见。
甲虫好像死了一般,静止在墙上。
赵磊静静地等。他不缺耐心。等了好久,甲虫伸出两只前足,开始在墙上移动。
五。六。
他转过身去。
果然是还没醒。眼睛闭着,睫毛倒已经湿透了。
焉栩嘉的睫毛不算密,却很长,疏疏地搭在下眼睑。又因为湿,格外的黑。
看起来有点可怜。
明明更可怜的样子他也见过,此刻赵磊心却像被猫用肉垫按住,又收紧了爪尖。除了柔软和痛,再没有别的。
赵磊凑过去吻焉栩嘉闭着的眼睛。他梦里才会放松,流露出贪婪的本性来。嘴唇微微张开的样子,像是想要更多。
没有像是,他想要更多。
焉栩嘉不是喜欢提要求的小孩。他表达想要的方式向来曲折。偏偏每一次赵磊都能读懂。
从来都是这样,只要他要,他就给。
赵磊把嘴唇送过去,焉栩嘉吃奶一样的吮,两条手臂也搭上来,婴儿一样,软而无力。他意识朦胧的时候,常常有这样脆弱的神态。
夏之光用力顶了他一下,他吐出今天的第一声******,被吞没在他和赵磊亲昵的唇齿间。
赵磊起身的时候,焉栩嘉已经醒了。夏之光换了个姿势,把他按在床上操。
赵磊光脚走到窗前,想要把窗帘拉好。
并不是为了遮光。焉栩嘉怕黑,家里的窗帘从来只是意思意思。
他试着扯了一下,浅蓝色窗帘的上部依然垂着一角,圈出三角形的一片天光。
背后的床垫吱呀作响,然后像是沉重的肉体落在床垫上——仍然盖不住焉栩嘉变了调的一声。
他扯了第二下,一枚铁制的窗帘环掉在脚边。
赵磊捡起这枚圆环。上面刻着厂家的logo,他仔细辨认,想着要买回一枚完全一样的才行。
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被窗帘过滤后,卧室里是柔和的冷色调光线。焉栩嘉伏在夏之光的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光铺满他的身体,皮肉冰凉,是一尊大理石雕塑。白色的日光从窗帘的缺口掉进来,按了一个明亮的形状在他凸出的肩胛骨上。
——一个边缘清晰的三角形。刚才还在赵磊的脸上。
赵磊从床脚堆着的衣物中拾起属于自己的几件,往外走。
“动作轻一点。他今天有体育课。更衣室被人看到了,又要被乱说。”
焉栩嘉娇得很,按着的力气大一点,身上就有暧昧的痕迹留下。夏之光又一向没轻没重。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他。他也看不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也许被乱说也没关系。怎样的乱,也比不上真相的乱。
赵磊在门外站着。他等到那只甲虫沿着墙壁爬了出来,才掩上了卧室的门。
直到赵磊洗完澡,那两个人也没出来。
他给他们留了两份早餐,又分别给两个人的班主任发消息请假,以家长的身份。
浴缸放满水,赵磊搬来自己卧室里的那尊滴水观音。
白瓷的观音像,沉得压手。他缓缓松劲,观音像贴近水面时才放手。瓷器沉下去,磕到瓷制浴缸的底部。因为水的关系,并不清脆的一声响。
观音背面的法相,劈开水的柔波,泠泠地看他。
2
赵磊剥糖一样,把焉栩嘉从校服里剥出来。
焉栩嘉是一块旧式的奶糖。摸起来是硬的,温的,木的。只有含进嘴里,才会让你知道他的软,热,甜;粘牙——粘得能拉出丝。
赵磊把手伸到焉栩嘉眼前,白色的黏丝在指尖拉扯。
“被哥哥口就这么爽?嗯?”
焉栩嘉没有回答,答案写在他发红的眼角。
还不够。
赵磊亲上去,引着他眼角的红色往外烧,烧到耳垂,烧到脖颈,又烧到胸口。
指甲勾到焉栩嘉的******,他瑟缩了一下。很可怜的样子。
明明不是第一次。
赵磊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又忍不住顺着他的心意可怜他。他贴着他的耳朵问:“哥哥弄疼你了吗?”
焉栩嘉摇头。
“那怎么不叫出来?”
焉栩嘉不理他,把嘴唇咬得更紧了。
赵磊明知故问。因为夏之光在外面。
他最小的弟弟是个小气鬼。
小时候,妈妈给他们三个人一人一罐什锦糖果。赵磊最喜欢薄荷味的,自己的吃完了,又眼巴巴想要弟弟的。夏之光每次都会直接给他,但是焉栩嘉就要他拿柠檬味的来换。三颗换一颗。
长大了也是一样。他知道弟弟含着多少甜东西,但每次只有赵磊先拿出更多,他才肯给赵磊一点点。
——曾经赵磊觉得委屈,明明没有比弟弟大多少,为什么总是要让着他。但是他从一开始就让着他。在还觉得委屈的时候,他就一直让着他。
没关系。赵磊想。他有耐心。过一会儿,焉栩嘉就会把自己最好的糖果给他。他要慢慢地舔,不管别人拿什么来,他也不换。
这样也好。每次都好像是第一次。
然而他们真正的第一次,焉栩嘉一开始就浪得很。
赵磊用领带蒙住了焉栩嘉的眼睛。半哄半骗的:“怕你不敢看哥哥的脸。看到哥哥的脸,就起不来了。”
这话里有几分真,赵磊也不知道,然而眼睛看不见带来的******是真的。
刚开始做,焉栩嘉就抓着赵磊的手往自己的胸口带。才玩了几下,他下面就已经湿透了,分不清哪里流出来的水,前面的还是后面的。
准备好的润滑剂根本用不上。赵磊直接就着体液给他做扩张。焉栩嘉抖得厉害,又抬起腰往赵磊身上蹭,再明显不过的邀请姿态。
赵磊一边给他做,一边轻咬他腿根的肉哄他:“乖,别急。不然待会会痛。”
他舍不得让他痛。
赵磊******去的时候,焉栩嘉张开嘴,深深吸了一口气。濒死一样。
他本来抱着赵磊的背。这一下十根指头猛然抓紧,陷进赵磊背部的肌肉里。
赵磊没有被抓痛。
他想起下午看到焉栩嘉在剪指甲。本来他的指甲就留得短,再剪,边缘都扎进肉里。
原来他也舍不得让他痛。
******之前,焉栩嘉的喘息里夹进了呜咽,好像是哭了,蒙着眼睛的领带渗出深色的水痕。
赵磊慌得把领带解开。果然是哭了。
焉栩嘉眼睛里总是含着水的样子,好像随便眨一眨,就会滴下泪来。但他向来不爱哭。
“哥……哥。”他叫他,喘得太厉害了,字眼半吞半吐。但赵磊听得分明。
焉栩嘉在说:“我要看着哥哥的脸射。”
赵磊想:原来我才是那个不敢看对方脸的人。
焉栩嘉不怎么在床上说荤话。这句也不算荤话。
但是后来,几乎每一次,只要赵磊想起这句话,就会立刻硬起来。硬到他疼。
那条黄蓝相间的领带,焉栩嘉让赵磊丢掉。他没有。他把它叠好,藏在衣柜深处。
3
几年前,说不清是几年前。他们三个一起去欧洲旅游。路过一间教堂,赵磊要进去。
焉栩嘉笑他,明明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偏偏又对宗教相关的东西最感兴趣。在国内要逛庙,到了国外,又要逛教堂。
“遇到一个,就要进一个。明明每一个都差不多,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声音放软,有点撒娇的样子,“我能不能不去。”
“那我留下来陪你。”夏之光立刻接上。
赵磊拿他们全无办法。他捏了一下焉栩嘉的脸,“那大哥自己去,让阿光陪你。”又抽出几张纸币给夏之光,叮嘱他们找个遮阴的地方等他。
走近了赵磊才发现,这是一间东正教教堂。在这个天主教国家,这是他几天来遇到的第一间。
其实从外观看,也不怎样像。教堂很小,东正教派标志性的洋葱顶简化成几个略带弧度的圆顶塔楼。外壁竟然全部是粉色的,规律地排列着白色的装饰长条。不像教堂,倒像是童话故事里会出现的玩具城堡。
然而玩具城堡里不会设置圣坛,也不会在穹顶上绘满圣像。
赵磊仰头欣赏穹顶上的画像。因为时代艺术风格的原因,圣人们的脸都干枯而木然。
他不信佛,也不信神。这样干枯而木然的脸无法让他生出敬畏的情绪来。
教堂的神父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皮肤相对于本地人过于苍白,头发的颜色也过于浅,更何况他有一双不属于拉丁民族的蓝眼睛。
神父对赵磊吐出一长串陌生的语言。
赵磊微笑着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
神父很执着,又拿出手机,对着翻译软件复述了一边,然后把手机举到赵磊面前。
古怪而无感情的电子女声对赵磊说:“年轻人,如果你有罪,可以找我忏悔。”
赵磊笑了,摇头。我没有罪。
离开的时候,赵磊又抬头看了一眼穹顶。这一眼,他看懂了。不是他在仰望他们,是他们在俯视他。
赵磊的身后,神父纯净的蓝眼睛里流露出悲悯的神色。
赵磊在一间路边的冰淇淋店找到了他的弟弟们。
焉栩嘉握着一只雪白的甜筒,在和夏之光说着什么。说得开心了,歪倒在夏之光的肩膀上笑。
笑意天真又甜美。
心电感应一般,赵磊还没走近,他就向他这边转过头来。他转向他,天真和甜美也转向他。
赵磊看着他鼻尖沾上的一点白色的奶油。心里重重一沉。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赵磊抽过一张纸巾,擦掉焉栩嘉鼻尖一点白色的******。
“小时候?要多小?幼稚园吗?”焉栩嘉眯着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他每次这样的时候,都看起来很小,配上脸上未褪的潮红,赵磊体味到犯罪般的******。
“没有那么久,就几年的事……一到暑假你就要吃香草冰淇淋,不是我管着你,你每天一个都吃不够。不给你吃,你还要闹脾气。” 赵磊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怎么一转眼,我的嘉嘉就长这么大了。”
“那我现在也不大呀。”焉栩嘉咕哝着,把脸藏进赵磊的胸口。
赵磊不说话,垂下头,深深地吻他的发旋。
4
焉栩嘉幼稚园的事情,赵磊并不怎么知道。
赵磊小时候身体很坏,父母怕养不活,托人批了命。六岁以前,他都在福建乡下和阿嬷一起生活。
阿嬷信佛。堂屋里供着好大一尊观音像。
他偷偷摸过。是白瓷的。温润,沁凉。
观音有满月一样丰润的脸庞,眉坠眼合,一派慈悲。
阿嬷会把观音浸在盛满水的木桶里,浸一夜,第二天再立起时,观音右手垂下的净瓶里,便一滴一滴,滴下水来,滴进脚下踩着的怪鱼张开的口中。
他看到怪鱼的两条长长的胡须,好奇,问阿嬷:“这是鲤鱼吗?”
阿嬷答他:“不是。”
他又问:“那是什么?”
阿嬷又答:“贪。”
他追问:“什么是贪?”
阿嬷不应。半晌,手掌轻轻压上他的头顶,诵一句佛经。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滴水观音的背面也有法相,满月一样丰润的脸庞,应当也是一尊观音。然而背面的观音法相,粗衣布鞋,袒胸露乳。美丽的眼睛睁着,瞳仁黑如点漆,深如洞窟。
纵然是这样一种情态,观音的脸上,仍是只有慈悲。
他问过一次阿嬷:“为什么背面这个观音露着奶?”
阿嬷看他:“谁教你这么问的?”
没有人教。阿嬷的神情让他害怕。他说:“阿光上次来看我,偷偷让我问阿嬷的。”
这是记忆中阿嬷唯一一次打他。
他跪在观音像前,背和脖颈都直直挺着,掌心向上,叠在头顶。
阿嬷用竹尺抽他的掌心。狠狠地抽。抽了十下。
阿嬷说:“我打你,不是因为你问的问题。而是因为你在菩萨前说谎。”
他吃痛,痛到大片眼泪从眼角渗出。然而还是倔强着,不肯哭出声。
阿嬷的声音压下来,重得像叹息:“神佛前不可妄语。”
5
后来赵磊想,他那时想让夏之光背这个锅,真是再自然不过。夏之光本来就是他们三个里最能找麻烦的,而他和焉栩嘉都是乖小孩。
最乖的两个小孩,做出了最坏的事。
夏之光青春期的时候,搞了好些带颜色的视频。自己看,还要带着焉栩嘉看。
赵磊心知肚明。但他们要瞒着他,他就装作不知道。
焉栩嘉从那时候起,喜欢问他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有一次他盯着赵磊看,然后在赵磊转过去看他的时候,又把目光移开。赵磊知道他有话要说,但他要等他先开口。
反复了几次,果然还是焉栩嘉先忍不住。他问:“哥哥,你知道吗?男人和男人也是能做的。”
赵磊一阵头疼,但还是忍不住要逗小朋友:“能做什么?”
焉栩嘉耳根红得厉害,嘴里嘟囔:“你明明知道。”
第二个问题升级了。
焉栩嘉问:“哥哥和妹妹不能在一起,是因为会生出畸形的小孩,对吗?”
赵磊脸上没有笑容,板着脸回答他:“对。”
又过了几天,焉栩嘉问他:“男人和男人做不会怀孕,哥哥和弟弟就不会生出畸形的小孩。那哥哥和弟弟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
他把手里的书重重按在桌面上,脸沉了下来:“阿光最近给你看了什么?”
焉栩嘉从来不会被他生气的样子吓倒,声音很大地反击:“不关阿光的事!”
他的脸气得通红,眼睛亮得吓人。
他们因为这个冷战了好几天。
直到有一天饭后,赵磊在厨房里洗碗,焉栩嘉溜进来,黏着他,非常依恋的样子,手里握着一把生核桃仁。
他拿一粒叩赵磊的嘴唇,赵磊吃了。——这是他们的小暗号,吃了对方给的东西,就不许再生气。
“哥哥。”焉栩嘉小声地叫他,“上次问你的问题,拿我们家举例子。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你和我做的话,我查过了。不算犯法。你十八岁生日还没过。我们是未成年人和未成年人。”
这是未成年人和未成年人的问题吗?赵磊哭笑不得。他不能当真。
“没有如果。”
“为什么。”
“前提不存在。”
“为什么不存在?”
“不存在就是不存在,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赵磊用厨房纸巾擦盘子上的水。他不看他。
“为什么不存在?”焉栩嘉提高了声音,“存在的。只要你爱我。”
赵磊不得不转过身来直视他的弟弟。
他不信佛,也不信神。而此刻,不到七平米的厨房里突然布满神佛的耳目。
焉栩嘉新鲜的脸孔上,瞳仁深如洞窟。
黄金锁骨观音正站在洞窟的那一头,透过他的眼睛注视赵磊。
他想起那座城堡一样的教堂,神父举着手机送在他面前,电子女声古怪的腔调重复着:“年轻人,如果你有罪,可以找我忏悔。”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
赵磊回忆起小时候掌心的痛。真痛啊,一下一下,像直接抽在他的心脏上。
赵磊在心里默念:阿嬷,对不起。我又在神佛前说谎了。
——我有罪。
我爱面前的这个男孩。
我爱我的弟弟。
我爱焉栩嘉。
我爱他。
6
赵磊去焉栩嘉的教室找他。他不在。同学给赵磊指路,说是可能在活动教室。
他在走廊里就听到焉栩嘉的笑声。
活动教室里,他的弟弟正在和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聊天。那个男孩坐着,焉栩嘉坐在他身前的课桌上。
男孩不知道说了什么,焉栩嘉又开怀笑了起来,男孩还伸手拍了拍他的大腿。很亲昵的样子。
这几年,焉栩嘉从来没有在家里这样笑过。夏之光讲一些网上看来的段子逗他,他总是冷着脸把他推开,说:“不好笑。”
有时候他看夏之光生气了,就挤出右颊那个浅浅的酒窝,戳着,给他看,软声软气的:“好啦,别气啦,还是好笑的。你看我的酒窝都笑出来了。”
可他脸上的那一个,并不是笑涡。阿光真是傻,焉栩嘉哄他只会这一招。然而每次这一招都对阿光很有效。
——阿光不是傻,阿光只是爱他。
赵磊放任自己的思绪流到这里,才扣起手指,在教室敞开的门上,敲了几下。
教室里两个男孩听到声响,不约而同地往赵磊这边看。
焉栩嘉从课桌上跳下,很欢喜的样子,对那个男孩说了点什么,就向赵磊跑过来。
男孩看向赵磊。又是一个乖小孩,眼睛里只有年轻的天真。
赵磊冲他点了点头。
去停车场的路上,赵磊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生气啦。”焉栩嘉过来抱他的胳膊。
“不要生气啊。我最喜欢的还是哥哥呀。”笑得真甜。甜到可恶。
赵磊停下来,掰过他的脸,盯他的眼睛,直盯到他盖满糖霜的面具在沉默中裂开一道缝隙,透出点凄惶的神色来。
——赵磊知道自己让他疼了,但他松不开手。
他问:“是哪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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