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木兰花未眠

1.

“醒醒，大龙，醒醒。”这是每天在他们宿舍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今天阿云嘎没有纵容他，拽了拽他的被子，郑云龙又猛地把被子拽回来，缓缓地将头探出来。郑云龙还是迷迷糊糊的，眼睛还没睁开，眼睫毛啪嗒啪嗒的闪着。阿云嘎可太喜欢看他的眼睫毛了，尤其是在阳光下面，哦——对了，他的眼睛也好看。阿云嘎小时候把草原当成一切，没见过海，可是自从看过郑云龙的眼睛，他隐隐约约知道大海是什么样子的了。

“又怎么了？”郑云龙看阿云嘎盯着他好长时间，不禁发问。

“你快点给我下来，去排练。”阿云嘎今天是做好不妥协的准备的。

“知道啦我的angel。”郑云龙伸了个懒腰。

阿云嘎心里一震，平时排练他被班上那么多同学这样喊也没有感觉，唯独这一刻，他看着从床上爬起来的男人，心里说不出的感受，他居然害羞了。

“走啊你还站在那干嘛？”阿云嘎才缓过神，郑云龙早就穿好衣服等他了。阿云嘎跟上他的脚步，两个人小跑在校园的小路上。阿云嘎在后面跟着他，很想去牵他的手，阿云嘎心里泛着奇怪的感觉。

“嘎子你快看。”阿云嘎顺着郑云龙手指的方向看去，他没见过这种花，一树的纯白色，有淡香。“嘎子我跟你说这是木兰花，我最喜欢的花，就这段时间，是最好看的。”阿云嘎默默记在心里，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记住，大概是因为他喜欢吧。

晚上回到宿舍，郑云龙早早的瘫在床上，他翻了个身，瞧见阿云嘎在台灯下忙活着，他心疼他的艺术家，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萌发的这样的感觉，他很想保护他。“嘎子——”郑云龙轻轻唤了一声。

“恩？”阿云嘎还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他以为郑云龙又要让他帮忙点名或者带饭的事。

“周末跟我去青岛吧。”

阿云嘎忙活着的手顿住了，他转身想反问他一句”开什么玩笑“，却看到郑云龙一个肩膀撂在外面，另一个垫在头下，歪着脖子看着他，认真的等他回应。阿云嘎最受不了郑云龙的眼睛，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吸进去，让他在大海里漂浮。

本来到嗓子眼的话硬是这样被海浪卷走了，阿云嘎微微笑着：“好。”

床上的那个人突然大笑起来，“你不怕我把你拐走啊？”

“你会吗？”底下传来阿云嘎带着撒娇的斥责。

“好——当我没说~”

2.

周五下午五点，两个人到了青岛。八个小时的硬卧实在有些硌人。

“大龙去酒店吗？”阿云嘎人生地不熟的，他从小没走出过草原，怕生。

“去什么酒店，我租了个房间，在海边，风景好，走吧。”

阿云嘎跟着他走了，心里没底却也激动，他要看到大海了。

出租车把他们送到坡下，车实在不方便开上去。阿云嘎拖着行李箱，紧挨着道，眼神不肯放松，想看看那蓝蓝的海，脚步也就缓了下来。

“嘎子快走，到了上面有你看的，快点快点，我东西怪重的。”郑云龙不停催着，阿云嘎收回目光，埋头爬坡。突然余光扫到了什么波光粼粼的东西，泛着蓝星点点，一闪一闪的，勾着他的魂。——终于到了旅店门口，门口下几层台阶就是海，阿云嘎这时反应过来了，刚才余光里那么美的东西就是海。

阿云嘎太喜欢这里了。“大龙——好美。”

“怎么样？没白来吧。”郑云龙站在他旁边，贪婪地看着海，毕竟好久没回家了。

阿云嘎侧过脸看着郑云龙，他在贪婪地试图用眼睛记住郑云龙的容貌，夕阳下的他好看极了，他又在郑云龙的眼睛里看到了海。

“恩，我喜欢——”阿云嘎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再说一个“你”。

“喜欢就好。”

郑云龙这时不知道，阿云嘎喜欢他多于海。

两人收拾好房间，下楼吃了晚饭。

阿云嘎今天贪吃了，郑云龙带他去海边散步。

阿云嘎走在内侧，脚步略微慢些，郑云龙一边走一边看着海，没管阿云嘎在干什么。突然的，郑云龙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拉着，转头一看是阿云嘎——

“怎么了？”郑云龙被他搞蒙了，他下午就感觉阿云嘎有些不对劲。

“我就是——想牵着你。”阿云嘎似乎有些委屈，郑云龙见他这样更不忍心了，因为想保护他。

“啊，你牵——牵着吧。”郑云龙心跳突然加速，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小鹿在森林里迷路了。

“嘎子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你觉得你就是个大艺术家哈哈哈。”郑云龙想打个趣缓解气氛，没想到阿云嘎不做理睬。

“嘎子我说的真的，你十年后一定很了不起哈哈哈。”郑云龙又瞟了瞟旁边的人，借着月光看到那副如雕塑般的脸庞，仿佛下一秒便会融化，咽了咽口水。

“大龙，你——你有没有——喜欢我？“阿云嘎小声嘀咕着。

“什么，我有没有什么？我没听清？”郑云龙停下脚步，他把阿云嘎转到对着月光的位置，照着阿云嘎的五官“今天的嘎子真好看啊”郑云龙心里想。

“喜——欢——我。”阿云嘎的脸在月光下一览无余，郑云龙看到他的脸很红，红的快要把月光返照。

郑云龙愣住了，他对阿云嘎的确有保护欲，可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哪来的。但他经常会被阿云嘎吸引，他今天可算知道了，这感觉叫——喜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不早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害得我憋这么长时间。”

阿云嘎被吓到了，他做好了被郑云龙拒绝的准备，没想到郑云龙——他的大龙——也喜欢他。

两人晚上回到了旅馆，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各自回味着晚上在月光下的独白，空气中凝固着一些微妙的气氛。

“嘎子，我回来时提前租了车，明天我开车带你去玩吧。”郑云龙把头歪向他身旁的可人，渴望的盯着。

“好呢。”阿云嘎也扭头看向他，对上了那双他喜欢的眼睛——阿云嘎靠近了点，两双眼睛已经失去焦距，此时他们属于彼此。

夜深了，海浪轻轻翻滚，白色浪花和沙滩完美融合在一起。月光透过窗缝，撒在二人交织的影子上，摇曳而又模糊。

3.

“嘎子，起床了。”阿云嘎被熟悉的声音唤醒，这是第一次别人喊他起床。阿云嘎嘴里还有着股海腥味，那是另一条舌头带来的。腰也有点使不上力气。

郑云龙早已穿好了衣服，他看到阿云嘎有些不适，用骨感的手缓缓拖着阿云嘎的腰，“唔，我下次….轻点….”阿云嘎感受到一股暖流从腰间涌上，精神了点，没说什么，洗漱好后跟他的亲密爱人下了楼。

郑云龙驾照是大一考的，阿云嘎一直听他吹嘘车技，今天终于可以坐一次。

“嘎子我今天带你去我小时候一直吃的店。”郑云龙嘴角合不拢的笑容，阿云嘎看着他微红的脸，自己也忍不住，“你说去哪就去哪。”

车内的玻璃上映着二人的羞容，海风轻柔，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郑云龙一只手从方向盘脱离下来，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大龙怎么了？”

“嘘，给你个东西。”郑云龙向他挑了挑眉。

“你看着点，下车再给我。”

“哎呀找到了——他妈的怎么回事——”郑云龙那只手卡在口袋里拿不出来。

——砰——砰——砰——

毫无防备的，郑云龙方向盘没握稳，卡车从侧面撞来——

4.

阿云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医院，只记得卡车撞过来的时候，自己被一双温暖的臂膀护着，头发上似乎还留着郑云龙当时急促的呼气。

“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阿云嘎看到身边站了两个护士。

“我没事，还有一个人呢，跟我一起的。”

两个护士记录的手突然停住，面面相觑，似乎像做错事的孩子，不敢言语。阿云嘎看她们这样，心里不免有些慌乱。

“请问他——“”他——他在现场没抢救过来，我们尽力了。“

死了？

阿云嘎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有多痛，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母亲，父亲，哥哥——还有郑云龙。

阿云嘎嗓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点苦涩。他回过神时，脸上流满了咸咸的液体，他真的说不出话了，眼神空洞的让人害怕。

“你是——阿云嘎吗？”一个声音把阿云嘎从虚空中抽离回来。——是郑云龙父母来了。

“阿姨…….我真的——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会这样——”阿云嘎终于绷不住了，坐在病床上大哭起来。

“孩子别说了，快躺下好好休息。这不是你的错，其实大龙他——经常跟我们提起你，后来他——跟我们说——对你的感情——很深。”郑云龙母亲抽泣着，却也多少理解他们，她明白，儿子在保护阿云嘎时，心里不后悔，更不会让别人觉得他后悔。

“这是他外套里的东西，我还没打开，我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是他想给你的。”说完郑母把东西递给阿云嘎。

阿云嘎轻轻放在手心，生怕下一秒就会碎掉，生怕自己连对郑云龙的念想都会消失——一个深蓝色盒子。阿云嘎又慢慢的打开——两个圆圆的、亮亮的银环，完好地伫立在丝绒布里，亮地阿云嘎觉得刺眼。

“谢谢阿姨——”阿云嘎哽咽着，喉咙充斥着血液。

郑云龙已经火化了——郑母联系阿云嘎去送他最后一程。

5.

阿云嘎只记得，郑云龙下葬那天，天气很好。他的黑西装，胸口别了只木兰花，多少在别人眼中有些格格不入。

——人走光了，只留阿云嘎一个人对着墓碑发呆。

阿云嘎慢慢地从怀中掏出血迹已干的盒子，他又慢慢打开。他手在颤抖，阳光照在戒环上刺眼极了，阿云嘎拿出其中一个套在左手无名指上。

“大龙，既然你不在了，我替你戴。”阿云嘎慢慢的把另一个戴在了木兰花枝上。“大龙，要是你戴，得多好看啊………”

阿云嘎轻轻地把戴着戒指的木兰花放在碑前，纯白色的花瓣被风佛动着，他好像看到了郑云龙的微笑，也是这样可爱动人。

阿云嘎转身走了，他不想回头。

他抬起手，指尖微动，掠过鼻尖，木兰花的香气沾染着他，久久不会散去。

他坚信，郑云龙就像这样，会一直这样陪伴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