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嘎确诊的那天郑云龙就在他身边。
他打算瞒着,於是郑云龙就帮他瞒着,两个人一起分担那薄薄一纸通知书重於泰山的重量。
The show must go on,一切演出如期进行,他们仍然在能力范围内尽量接工作,好多留下几个优秀的舞台,但影视作品和音乐剧都推了。阿云嘎不免觉得有些遗憾,他其实很希望能在最後的日子里和郑云龙好好演一出音乐剧,但他的身体应该坚持不到公演的时候。
「等我不在了你再接剧好了,现在先让我任性一把。」他淡淡一笑,看见郑云龙眼圈微微发红就知道这玩笑开得重了,於是就去拉他的手。
「那是肯定的,明年要排的几个剧我都挺有兴趣。」郑云龙强颜欢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听说会有Rent,还可能有歌剧魅影…」他终於编不下去了,抱住阿云嘎把头埋在他肩上,眼泪浸透卫衣厚实的布料,一直渗上他的皮肤。
「明年可能来不及,」阿云嘎轻轻抚着郑云龙的背,「你可能要等後年了。」
「不要紧,」郑云龙哽咽着说。「经典永不过时。」
他们回了内蒙,这次终於抽出时间去了阿云嘎的出生地。郑云龙循环播放着《希拉草原》想要把蒙语歌词强记下来,但那些卷舌音太难了,他离开内蒙前还没能学会。阿云嘎在苍茫的草原上歌唱,郑云龙想也许是因为内蒙的风,那歌听起来更苍凉了。他清楚地感觉到阿云嘎和孕育他的土地的联系,没有哪一次的舞台比这更加动人心魄。
从内蒙回来,阿云嘎意犹未尽地说想要再去一次海边,结果他们去了两次,一次是青岛,一次是苏格兰,因为听说有一处地方可以在海边放羊。「这里也很好,」阿云嘎叹气,郑云龙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说:「这里太远了。在内蒙的话,我也方便来看你。」
他们於是相视一笑,牵着手回到了租住的小屋。
事後想来,那也许是最平静的时光,他们每天在同一张床上醒来,吃简单的早饭,到海边散散步,一起回去,拿把结他扒拉两下唱起耳熟能详的歌,晚上又在同一张床上睡去。
这样规律的生活仿佛可以延续到永远,所以当阿云嘎提出要回国的时候,郑云龙下意识地拒绝。
「我还有很多未完成的心愿,」阿云嘎临时起意想要录一张唱片。「收益肯定会捐出去,算是尽一点心意。」他给郑云龙看了看他拟定的歌单,里面有好多首都要和其他人合作,一大串熟悉的名字缀在後头,仔细一看,当中有一小半都写着郑云龙。
郑云龙深明阿云嘎是不想留有遗憾,於是他们买了回上海的机票。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如非有演出,都泡在了录音室里头,每每录到深夜才走。「你这样自己没事也要把录音师折腾病了,」郑云龙知道也劝不动阿云嘎,只好坐在角落里打盹儿,睡不了一会儿又睁开眼来,贪婪地看着专心录歌的阿云嘎。
他瘦了好多,几乎瘦回他大学时的模样了,郑云龙看着那深陷的脸颊,趁阿云嘎不觉悄悄把眼角的泪拭去。
尽管这样忙,方书剑寄来两张Wicked的门票他们还是去看了,Fiyero唱着Dancing Through Life的时候阿云嘎忽然觉得圆满了,像是绕了一大个圈回到原点,然後发现一切都在,还是老样子,没有让人不安的变化。
他亲自挑了一大捧花送到方书剑手上,方书剑脸上的妆还没有卸,激动得热泪盈眶,毕竟两人已经许久没见,一个忙着排练,一个忙着录唱片。他们说起老云家,说起梅溪湖,最终说定了这一年一定要全员再聚一聚。
原本的计划是趁阿云嘎的生日把所有人叫来,但过度操劳下阿云嘎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最终他们把聚首的日子定在了郑云龙的生日。在国外的有些人实在不好让他们放下工作或学业回来,阿云嘎让郑云龙算了,大不了在当天视频,郑云龙表面听从暗里却一个一个的打电话过去,硬是让生日那天36人齐聚一堂。
王晰抱着女儿出现了,把寿星的风头抢去了不少,周深看见小朋友一下子心都化了,拿着个小玩偶去逗她。不知道谁这麽坏心眼把贾凡和高天鹤编一桌去了,前半段高天鹤老往简弘亦那桌跑,之後不知怎麽的又和贾凡说上话了,看样子竟像是要和好。蔡程昱在那里举起杯红酒又要展现他的惊人酒量,张超忙不迭凑上去搞和,大喊一声「你能喝什麽!」,马佳想拦也拦不住,结果蔡程昱一张脸通红的就往他怀里倒了。
阿云嘎虚软地把头搁在郑云龙肩上,喝了点酒气色才勉强显得好些。他注视着眼前的人,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在心里默念他们的名字,不时轻笑起来。郑云龙低头偷偷吻了吻他的发端,阿云嘎就仰起头来看他,神情满足而快乐。「谢谢你啊,大龙。」他说,郑云龙微笑着,又轻轻的吻在他额上,像个祝福,很珍重的样子。
蛋糕是1975那几个孩子推进来的,上面画着好大一个光头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主意。大家唱完生日歌就一哄而上把蛋糕分了,郑云龙拿着的那块画着一只孤独的耳朵,和阿云嘎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食。
「你许了甚麽愿?」阿云嘎问他,眼睛亮亮的带着好奇,「希望大家每年都这样聚一聚。」郑云龙说,顺手替他抹掉唇角的奶油。阿云嘎忽然玩心大起,伸手沾了奶油抹在郑云龙眉毛上,把两道浓眉染得白了。
这群人喝多了就免不了要唱歌,一个人独唱不了一会儿就成了声部全齐的合唱。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大家一起对着白了眉毛的郑云龙唱起了《当你老了》,可唱没两段他就失声痛哭,阿云嘎微笑着把他抱进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摇晃,对所有人说他是被感动哭了。
「我生日的时候,我们再办一场生日会,要比今日这场更盛大!」阿云嘎在临散席时说,大家举起空掉的酒杯说「好!」,他倚在郑云龙怀中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眉眼弯弯地笑道:「你们这麽给大龙面子,到时候可不能不给我面子啊。」
他们没有等到嘎子的生日宴。
再次聚在一起,已是在灵堂,郑云龙和阿云嘎的兄姐站在一块,充当家属,对前来致意的人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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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郑云龙收拾阿云嘎的遗物时,发现了个小本子,上面用蒙语写了好几页,可是全都被划掉了。
他找了会蒙语的人帮忙翻译,发现上面写的都是阿云嘎在生命尽头所想要做的事。
和大龙回家,划掉。
和大龙去看海,划掉。
去看书剑的演出,划掉。
和大家再聚一次,划掉。
和深深一起录一首歌,划掉。
把唱片的收益给家乡的孩子们做助学金,划掉。
他一边看一边微笑,又忍不住落了泪。
直到他看到最後一页孤伶伶地写着一项,划掉的笔触虚弱得一如那人卧床的时光。
「别让大龙知道我有多爱他。」
郑云龙近乎癫狂地笑,苦涩泪水流得一嘴都是,他跪倒在地上,那本子被他死死按在剧痛的心脏处。
他好想告诉阿云嘎,他其实没有完成他的遗愿清单。
[完]
文章来源: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22600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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