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日俱曾】今夜小狗不流泪

1

18岁的时候曾舜晞捡到了一只小狗。
那天傍晚回公寓，路上的街灯坏掉了，他摸黑回家，钥匙******锁孔里转了一下，有异样的声音从脚边传上来。曾舜晞浑身一激灵，背后开始冒冷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不良分子给盯上了。正当他犹豫着是先打电话把保安叫上来还是找家酒店应付一晚时，那团黑影含糊地哼哼了两声，滚烫的躯干贴上来，手臂抱着他的腿像藤蔓缠绕。
曾舜晞抽了口气，把按亮的手机往下伸，颤巍巍低头看，那人抬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他说：“我叫肖宇梁。”
看着不像坏人。
曾舜晞抬了抬被缠住的腿，试图甩开对方烫人的手掌，他只好蹲下去，好声好气地说：“喂，肖宇梁，你是从哪来的，我现在要回家。”
走廊开的小窗透进来几缕月光，曾舜晞额头上的碎发在眼前晃得头晕，肖宇梁像是没听见，或者是听见了不想回答，他语义不明的嗯了一声，身体在瓷砖地面上滑了滑，歪头往曾舜晞身上靠，一股酒精气息扑面而来，还混杂着女人衣服上媚人的香水味道。曾舜晞忍不住凑近嗅了嗅，肖宇梁的头发里有他不喜欢的烟草气味，他皱了皱眉头，脸撇到一边，骂了一句：“臭小狗。”
曾舜晞不会照顾人，从前只有人家上赶着照顾他的份，还没有需要他去照顾别人的道理，更别说这还是个只知道名字的醉鬼。醉鬼，他最讨厌醉鬼，一身酒味，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看着就烦。
如果不是肖宇梁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怜，曾舜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就在回家之前，刚结束一场小组研讨课，本来和他扯不上任何关系，任课的男老师宣布报名方式为自主报名后，他心里雀跃了一会，毕竟他不想把可以用来休息的时间牺牲给这种无聊的课程，但这种雀跃的心情并未持续太久，当某个无聊项目没有人愿意参与的时候，男老师就会抽签随机选人强制参加，而他恰巧成了倒霉蛋之一。
早上堆在玄关处的几本书被踢开，曾舜晞按了灯侧身拉上门，想弯腰在鞋柜里找一双新拖鞋，肖宇梁扒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他叫了声肖宇梁，肖宇梁没吭声，曾舜晞说你别赖着我，一边说一边把他往沙发上带，等好不容易把肖宇梁扔在沙发上，准备去浴室放热水洗澡，肖宇梁又扯住他的手指，他回头，肖宇梁脸颊上的酡红是酒精注入身体的证据，他想他真是疯了，怎么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了家门，而且这人似乎自恋过头了。
“我是不是很帅？”肖宇梁眯着眼睛，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是，是很帅。”曾舜晞说，“但我现在要去洗澡了。”
“她们都喜欢我。”肖宇梁闷闷地笑了，“没有人不喜欢我。”
“好，我承认。你先别抓着我。”
肖宇梁没理他，自顾自地一个人说，干燥柔软的头发从他的指尖扫到掌心，最后落在手腕蹭了蹭，“可是只有你带我回家。”
学校附近的这所公寓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见马路上汽车疾驰的噪音，曾舜晞在这异常安静的空间里，鬼使神差地腾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肖宇梁的头发，薄薄的指甲刮蹭到头皮，带给指腹温热的触感。肖宇梁没反抗，顿在那里一副任人肆意妄为的样子，像一只露出肚皮的小狗渴望主人的气息，主人的温度，主人的触碰。
沙发放着的小玩偶以肖宇梁坐陷的地方为中心倾斜，倒在边界线上摇摇欲坠，肖宇梁轻微动了动，一个两个的玩偶像排队跳崖的兔子往地下滚，滚到曾舜晞的脚边，毛茸茸地附在他的脚趾，他捏了捏肖宇梁的后颈，安抚性地试图跟眼前的人对话，“那你先待在这里睡吧。”
肖宇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不能确定肖宇梁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他只是用了点劲抽出手，把掉落的玩偶归回原位，去厨房端了杯水塞进肖宇梁手里，他没有酗酒的习惯，更没有喝到不省人事的经历，他的家里人也不允许他有这样的经历，曾舜晞想了想，发现除了倒一杯白开水以外，已经没有他能够做的事了，于是他看了一眼肖宇梁，确定没什么异样就转身进了浴室。
墙上挂钟的指针刚过十点半，等曾舜晞吹完头发再迈进客厅的时候，肖宇梁早卧在沙发上睡着了，曾舜晞嘟囔了一句，原来还是听见了嘛，他总算松了口气，不然真不知道等洗完澡出来要怎么办，他还没有半夜无聊到要陪一个陌生男人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现在的情况最好不过，他明天上午没课，剩下的明天再搞清楚也不迟，曾舜晞是这么想的，但或许他真的是天选倒霉蛋，一道干净的水痕破开攀在杯壁上的白色蒸汽，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哪里还有肖宇梁的影子，只留下被喝了一口的白开水还昭示着这个人存在的真实性。

2

体育课应该立刻被大学课程除名，曾舜晞站在操场的树荫底下，默默腹诽着，他有些不耐烦地拉了拉身上的短袖，因为炎热天气而冒出的汗水浸湿了后背的大块布料。旁边有同班的女生递水问他要不要喝，他顺势接过说谢谢你，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女生连忙摆手说不用谢，刚好多带了一瓶水，说着抬头看他灌满水而鼓起的腮帮，想起水族馆里可爱的大眼睛金鱼，忍不住踮脚伸手就要捏上他的脸。
只不过一只手毫无预警搭上曾舜晞的肩，隔绝了她碰到曾舜晞的机会，她正想偏头去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解风情，破坏美好氛围，转头刚看清那人她不由惊叫了一声，反而引得曾舜晞也跟着回头。结果曾舜晞叫的比她还大声。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肖宇梁。
始作俑者还一脸无辜的样子，盯着曾舜晞问才几天是不是就不记得他了，曾舜晞说半夜摊别人家门口浑身臭味的酒鬼谁会不记得，肖宇梁就干笑两声，岔开话题转而问他名字，他嫌肖宇梁的手臂太热，往女生那边跨了两步，和肖宇梁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他撇了撇嘴说不想告诉你。
条条大道通罗马，肖宇梁侧过身就问旁边的女生，“小学妹，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好吗？”视线却是落在曾舜晞身上的。
女生有些脸红，看了肖宇梁一眼，又低头咬了嘴唇，再抬头看了曾舜晞一眼，小声开口：“肖学长，他叫曾舜晞。”
“欸，你……”曾舜晞想不到女同学能这么快妥协，顿时有些气恼，肖宇梁眼疾手快上前揽住他的肩挎着往操场走，不忘回头对女同学笑，“我和阿晞先走了哦~谢了，小学妹。”
“你干嘛！”曾舜晞本来就被天气弄得满腔火无处发泄，一眼看到肖宇梁笑得正欢的样子，抬手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我不认识你吧，肖宇梁。”
“哦哟。”肖宇梁笑了两声，故意逗他玩，“你不认识我还让我睡你家啊？还是所有人都能睡你家？你真善良，阿晞。”
毒辣的太阳光毫无差别地盖过他们的皮肤，曾舜晞感觉自己就像汉堡，被空气里的热浪和肖宇梁夹击，下一秒就能被端盘上桌。他心里烦，但也没转身走回树荫底下，只是嘴上叫肖宇梁别贴着他，却也没用力把肖宇梁推开。
肖宇梁也不嫌热，抓着他嬉皮笑脸的，“去看我打球好不好？好巧啊，我们居然同一节课上体育课。”
“为什么看你打球？你打得很好吗？”
“对啊，我打得是很好。”
肖宇梁打得是很好，站着看了小半节课，曾舜晞默默承认了他的自我评价，白色衬衫的纽扣从领口解开两颗，露出脖颈下的锁骨，他的发尾被汗水濡湿，喘着气飞遍整个球场，这人不嬉皮笑脸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这块他站着的地方，是唯一可以清楚看球又不用受太阳荼毒的地方，肖宇梁上场前塞给他一瓶水，让他先替他保管着，等会打完就来喝。他嘴上不饶人，手还是乖乖接了水，乖乖站着，乖乖看他像个小陀螺在球场飞驰。
绿叶的缝隙间投下金色艳阳的光斑，照射在矿泉水瓶身，一闪一闪，一阵风吹过来，亮光又消失了。
他觉得口渴，直接拧开本应该给肖宇梁的水咕咚喝了两口。肖宇梁下场的时候朝他的方向跑过来，中途好几次被他没见过的女生拦下递水，肖宇梁没接，曾舜晞看着他越来越近，把手中握到温热的水伸出去，皮肤被晒得通红的人抬头猛喝了半瓶水，也没问为什么曾舜晞喝了他的水，只是拍了拍曾舜晞的头，“这小孩儿。”

3

肖宇梁是大他两届的学长这件事，曾舜晞后来才从别人那听说，X大校草，每天课桌里堆满粉色情书，只约炮不谈恋爱，他们都爱这么形容。除了那张擅长蛊惑人心的脸，真不知道有哪里好喜欢的。
平静生活被打破像是早有预谋，大三相较于大一，课少得多，时间也宽裕得多，曾舜晞没那么多时间去想别的，光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课程就够他好受，肖宇梁跟存心和他作对似的，一没课就屁颠颠跑过来跟着他上课，最开始还有同班同学一脸八卦，私下讨论到底怎么一回事，后来肖宇梁来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两个班之间联谊不是他本意，时常坐前座和他要好的男生在肖宇梁面前提了一嘴，问肖哥要不我们两个班搞个联谊，你在我们班找了嫂子，也撮合一下我们这些单身的兄弟呗。
曾舜晞想了半天，琢磨着嫂子到底说的是谁，明明最近肖宇梁一天到晚都跟在自己身边啊，到底哪里来的嫂子，为什么只有他不知道？
肖宇梁撑着头，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说这你得先跟嫂子说，我随便。
男同学了然地点点头，贱兮兮地看着曾舜晞，“嫂子…可以吗？”
曾舜晞啊了一声，想说谁准你们这么喊我了，偏头看见肖宇梁歪头盯着他笑，话到嘴边又滚了回去，只哦了一句，问******嘛。
那就是可以咯，肖哥，联谊的事就麻烦你去说了。
专业课老师拿着教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扩音器的嗡嗡声震得人心肺发抖，曾舜晞有些不自在，扭扭******往过道那一侧挪了点，肖宇梁立刻把他的细微动作捕获，冷不丁给他下了一道判决，“你能不能离我近点儿。”
大屏幕上播放着民俗节日打鼓敲锣的盛况，曾舜晞挪了回去，眼睛往下盯着课本看，他没出声，心脏却跟着敲鼓，他把手覆盖在那块鼓动的布料上，感受失控的声音，默许了一场秘密的狂欢。
整场联谊他和肖宇梁自觉把中心位让给别人，安静地窝在角落里看热闹，后来他们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肖宇梁运气不好要接受制裁，他说那就大冒险吧，其他人就起哄说要他公主抱坐在他左边的同学，尽管并没有刻意点出谁的名字，但指向性太强，明眼人都乐着要看好戏。肖宇梁瞥了一眼曾舜晞，说要吗，不要吧，不要吗。
灼热的视线像烧红的刀子烙在他脸上，曾舜晞低头摆弄手机，像是没听见肖宇梁说了什么，也感受不到其他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他翻来覆去地点进日历，又退出来点进计算机，又退出来，然后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最后肖宇梁说好啦好啦，我自愿喝酒好吧。其他男同学大呼这算什么，催促他快一点接受惩罚，又怕他下不了台，给他一个台阶下，不然抱别人也行，你觉得怎么样肖哥？
面前装牛奶的杯子里热气往上飘，肖宇梁没问过他会不会喝酒，自作主张在点单的时候加了一杯牛奶，牛奶端上来没想到是热的，肖宇梁把牛奶推到他面前，吐槽了两句大夏天做什么热牛奶，一边又说要是嫌热就不喝了，但是你不能喝酒。他没说过，其实他挺喜欢肖宇梁自作主张的，尤其是每一个因为他的时刻。
就在他的食指附在玻璃杯口滑了两圈之后，有个一直待在边缘的男生小声开口：“不介意的话，学长不然抱我吧，我很轻。”男生清瘦的身躯落在他的眼睛里，那身影有些可怜，他默默想，肖宇梁不会，肖宇梁不会抱你。
白来的台阶不下两个人都尴尬，肖宇梁没什么表情，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打圆场，有的人看曾舜晞事不关己猜测或许这两人也没传闻中那么亲密，便也肆无忌惮起来，随意附和叫嚷着，“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再说了，你可是肖宇梁欸。抱过的人还少吗？”
吵闹声的终止符不是肖宇梁上前抱了那个男生，也不是肖宇梁突然烦躁甩手走人，曾舜晞的手指勾住杯子一扯，牛奶打翻在他的手背，杯子落在地上，碎成好几片，以此来给理不清的事件画上句点。偌大包厢里的人一齐转头看他，他偏头看肖宇梁，又低头把视线分给裹在手背皮肤上的牛奶，视线再次和肖宇梁对上的时候，他说：“好烫。”
人都是自私的，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如果只是隔岸旁观，它会被别的人占有。无私的人注定失去更多。
他不要做无私的人。
至少在和肖宇梁有关的事上，他不想，也绝不会让步。

4

玻璃一碎，原本趴在桌子上昏沉的人也忍不住问是什么情况，曾舜晞的笑容洁净无瑕，他连忙摆手，“没事，大家接着玩，我不小心打碎了个杯子。”
这一出太过突然，就好似在电视剧******突然插入了一段十五秒广告，广告过了，还是原本的剧情，可是心境却不完全相同了。刚才乱七八糟的附和一下子消失殆尽，不知为什么莫名感到心虚的男同学们纷纷转口，肖宇梁仰头灌了杯酒，跟已经脸红了一阵的男生说实在抱歉，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谢谢你。男生愣了一会，眼圈霎那间红了，眼泪马上就要奔涌而出，他静静地缩回自己的壳，低头没再答话。
肖宇梁抽了两张湿纸巾往曾舜晞手上压，问他疼不疼，他说不疼，手缩了缩，肖宇梁又拽回来，纸巾从手背到指尖，曾舜晞看着肖宇梁细细地擦，食指、中指、无名指，肖宇梁的手比他大一些，指甲比他长一些，手背的青筋没有他明显，明明是如此不同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的时候却像生长在同一具躯体。
“阿晞，你把我吓了一跳。”肖宇梁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眼神里透出责怪与无奈。望进肖宇梁真挚的双眼里，他的胸腔忽地涌上一股后悔的情绪，肖宇梁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那杯牛奶本来就没有那么烫，这个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是他说好烫，他就愿意自欺欺人相信那是一杯会烫伤人的牛奶，肖宇梁真是他见过最傻的人了。
好烫。曾舜晞想。他被擦干净的手******辣地疼，那里的皮肤在他的眼里浮起不存在的红痕，他试图用另一只手去碰，余温快将他融化成废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男生会流眼泪，因为太烫了，一颗真心实在太烫了。

5

当肖宇梁的头发长到盖过耳朵的时候，冬天如约而至了。
临近期末，肖宇梁分身乏术，黏着曾舜晞的次数断层式下降，曾舜晞也忙，很多时候上午的微信消息再回复已经是下午了，除了亲吻和******，他们与每一对普通恋人没两样，肖宇梁从来没提过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也就没问。
学校向来不缺风言风语，有个高年级学姐给曾舜晞送名贵的男士香水和装饰摆件，每天准时堵在他下课的路上，希望曾舜晞可以考虑考虑她，他说我不差这些东西，漂亮学姐就自己亲手做便当拜托他收下，他礼貌回绝，想着如果肖宇梁在就好了。
从前贴在肖宇梁身上的那些蝴蝶死而复生，渴望在落雪的冬夜躲进这个浪子的怀里取暖，他只是隐约听说，从未求证，他只是害怕自己也是众多蝴蝶中的一只。他不懂他。
每一个真情流露的时刻，无风的傍晚，肖宇梁牵他的手，问他冷不冷的时刻，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把那些暗地里的快乐、惊异、恼怒、嫉妒倾倒出来。他嫉妒她们，她们并没能私有肖宇梁，可他依旧克制不住地嫉妒她们，她们每个人都短暂拥有过肖宇梁。曾舜晞讨厌这一点。
他要肖宇梁全部的爱。
他会和他吵架。因为肖宇梁戒不掉的烟瘾，时不时喝到胃痛的酒，有时候是一些别的事，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肖宇梁说我感觉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他就说那你再也别来找我，没过半天肖宇梁又来哄，微信轰炸八百条，誓要把服务器搞瘫痪，跑到他吃饭的餐馆赖在他对面，曾舜晞冷笑说我和你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你说的那些二次元的东西我永远都不懂，永远都进不了，肖宇梁就愁眉苦脸的，夹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发誓再也不会说了，曾舜晞就哦一声，吃了肖宇梁夹的菜，还要补一句下次别给我夹菜，你夹的都是我不爱吃的。
在他家过夜的情况，从来都没有过。他们在这一点上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在蛰伏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那个时机到来的时候，反而退缩了。时机一个又一个来，一个又一个错过，曾舜晞疑虑他们的关系笼上******的纱后，他会变成无数蝴蝶里的一只。肖宇梁则是胆怯，曾舜晞于他而言早已不是体育课上偶遇的那个可爱学弟，就像一个没有玩具的孩童突然得到橱窗里最昂贵的玩偶，狂喜之后的迷茫，他可以对所有人随便，但唯独曾舜晞，他不会，就算世界末日宇宙爆炸，他也不会。
平静无波的周末，电影院上了一批新电影，曾舜晞提了一嘴最近有部想看的电影，兴奋地跟他描述预告片里的情节，肖宇梁当天晚上就买了两张票，第二天下午拉他去看。电影导演涉嫌诈骗，等他们坐下看了小半才发现是部无聊电影，只存在于预告片里的有趣画面让他们昏昏欲睡，差点准备提前离场。
十点过五分，电影进入尾声，大荧幕里的老式摇椅吱吱呀呀，发出岁月流逝的叫喊，女人的白发在风中摇曳，旁白粗哑的声音流淌在漆黑的影院，
去爱吧——
大胆去爱——
如果世上有什么不朽，那我一定会告诉你，是爱。

6

肖宇梁一进门就往曾舜晞身上贴，曾舜晞挣扎着偏头，喘着气说别在这，一边说一边去扶肖宇梁的手臂，肖宇梁没骨头似的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脖颈里嗅，嗅完还要咬，含糊不清地吐字。阿晞，他说，亲你好不好？
曾舜晞被逼得太紧，一路后退，退到沙发边，踢到地毯一角，两个人绊倒在沙发上，肖宇梁摁着他，头发在他的耳边蹭，垂头去找他的嘴唇，他叫他的名字。
肖宇梁。曾舜晞在黑暗里眨眼睛，摸着他发烫的脸问他，宇梁，你也会亲那些人吗，就像亲我一样。
窗帘没拉，如水的月光越入房子里，流淌在肖宇梁的后背，他说会，马上他又急切地低头吻他，可是她们跟你不一样，如果你愿意，我是属于你的。
“阿晞，我没有别的什么了。”
肖宇梁用嘴唇去摩挲他的眼睛，右手从下摆伸进去捏他的腰，每一寸被抚摸过的皮肤泛起难平的颤栗，肖宇梁的牙齿叼着曾舜晞的******舔，膝盖******他的双腿间顶弄，他低低地叫，肖宇梁就顶得更用力。
******被吸得发红肿胀，肖宇梁的手摸进他的******，上下******早已兴奋起来的******，翘起的铃口渗出透明黏液沾湿了肖宇梁的手指，曾舜晞******在黑夜中，胸口剧烈起伏，肖宇梁的气息像火苗，强势侵占了他的每一个细胞，把他的身体变成燃烧的草原。
肖宇梁紧紧压着他，粗重而灼热的呼吸悬在他头顶，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激烈颤抖，那是被捕食者吞吃入腹前响起的警报。
太黑了，曾舜晞看不清楚肖宇梁的脸，只能感受到他硬挺的下身抵在臀瓣间的隐秘入口，曾舜晞这时候还能分出心思问他知不知道和男的怎么做，肖宇梁俯身去抱他，嘴巴贴在他的耳朵上，告诉他自己去查了百度，百度上说得很清楚。
然后曾舜晞就笑，他笑着骂他好傻，肖宇梁没吭声，专心往曾舜晞身体里顶，那里太滑了，他试了好几次才把前端送进去，他的手撑在沙发一侧，尽力压抑自己的呼吸，他不想让曾舜晞疼，只好努力放轻一切可以放轻的，他的呼吸，他的动作，他的话。
“我好难受。”曾舜晞把手臂环上他的脖颈，手抓着他的头发搅弄，“可是我好难受。”
我知道。肖宇梁说，我知道，我和很多别的人上过床，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她们都是别人，阿晞，我只爱你。
曾舜晞坐上一艘漂浮在海洋上的小船，不小心被礁石撞破船身，还要闯进来大闹一番，他大喊着不要动我的船，不要动我的船，可是礁石不会听他的话，礁石什么都不管，礁石只是想把他留下，为什么他不愿意留下？
就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肖宇梁的心里掀起一阵狂风暴雨，他哭了。
明明躺在下面的人是曾舜晞，可是哭的人却是肖宇梁，他的爱满溢，于是眼泪源源不断地流，眼泪一直流，流也流不干，命名为爱的暴风雨，砸落在曾舜晞的左胸口准确下落，在五厘米深的地方刻上肖宇梁的名字。他做得到。因为滴水穿石，他的爱永远不会干涸。
肖宇梁弓着腰把自己嵌在他里面，他的里面受到******而分泌出的肠液，如同热泪弄脏了沙发。曾舜晞喜欢干净的东西，喜欢洁净的沙发、飘香的外套，喜欢单纯的人。从一开始，肖宇梁就不是他想要的人，可是他无可救药地被吸引，就这么命运般遇见了，遇见了，他就不想再放开。
心脏在地震，曾舜晞凑在肖宇梁耳边，许下一个郑重的诺言:“我也只爱你。”

于是今夜小狗不再流泪，因为小狗不再流浪，有人带他回家。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