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从来不是什么安全的职业,对于这点你十分清楚。
临空市的夜晚总是安静,只有猎人的探测器时常忙碌。
你收好解决了流浪体的枪,将卷起的衣袖向手腕处捋平,遮掩住你匆匆包扎完的伤口。
你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夜班结束。
下班。
天空仍是暮色,冬季天亮得迟,只是今夜云层厚得连月亮也见不到。
手机震了震。
你点开,是黎深的消息:“我下班了。”
“黎医生今天好早!”
你靠在Akso医院门口的立柱上,一抹暗色披着医院内的生命之光走出。
黎深顺着声音找到你,他快步向你走来,路灯洒在他的身上,把冬夜里的寒意都烘托得暖了三分。
“是准点下班。”
他取下围巾裹住你。
鼻梁上的眼镜随着他的动作下滑,你伸手想帮他推回去,却被电击般的疼痛打了个措手不及。
黎深握住你停在半空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
“吃过没有?”
“还没有。”
你抽回受伤的胳膊,将另一只手塞进他的口袋,掩饰住了刚才的不自在。
“在等我的多功能智能早餐机上线。”
黎深垂眼包住了你散着寒气的手,他的声音有点哑。
“好,上线。”
黎深送你回了家,他确认完了冰箱里剩的最后两份食材,然后把你请出了厨房。
咔哒——
你第一次知道原来你家厨房的门是可以锁上的。
你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不是第一次你们结伴下夜班,也不是第一次他来做早餐,但这是第一次他把你反锁在外。
厨房里静了片刻,就听点火烹油声起,不多时,厨房的门解了锁,熟悉的早餐端上桌。
吐司煎蛋咖啡。
你咬了口太阳蛋。
还是有点老。
黎深没有端出他那一份。
“你不吃吗?”
“不饿。”
他坐在一旁,从手机里调出一份文档,明明是结束了工作,眼镜却也不摘。
你们没有对话,客厅里只有餐具碰撞的声响。
“好吃!”
最后一口吐司下肚,你将剩下的半杯咖啡捧在手心。
热气蒸腾,你把它端到了黎深面前。
“黎医生真的不饿?”
镜片因温度改变而起雾,黎深把眼镜取下,视线终于从手机放到了你身上。
没了镜片的阻隔,你才发觉他的眼睛蒙着层严冬里的晨雾,眉心也是微皱着的,与现在的天色一样,看不见光。
他将杯子摆回桌面,手指沿着杯壁来回搓着。
“……疼吗?”
升腾的水蒸汽捂化了他眼底的霜冻,他闭上眼长出一口气。
一直绷着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他轻轻地盖住你有意无意间藏起来的手。
很暖。
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正准备装傻糊弄过去。
“渗出来了。”
你跟着他的目光看向伤处,一小滩红艳突破了包围圈,在衣袖上彰显存在。
“啊……我再去包扎一下!”
“我来。”
黎深把你按进沙发里,找出了医药箱。
猎人家的医药箱东西算是齐全,用于外伤的医疗用品占了多数。
黎深的手很轻,但依然会无可避免地引起伤口消毒时带来的战栗。
他安抚地攥着你的手,没用一点力,可手臂却爬上了青筋。
“都是小伤。”
你意识到黎深似乎是在生气,举着刚包扎完的手做了好几个动作,表示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大事。
“嗯。”
“我现在还能继续出去打好几个流浪体!”
“嗯。”
“别生气嘛,我……”
“疼吗?”
黎深打断了你的话,他的脸上没有因为你隐瞒不报的恼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你,然后抱住了你。
“……疼。”
你的肩膀多了些重量。
“知道疼,下次就小心点。”
像是经历了漫长旅途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绿洲,黎深的声音沉了下来。
“黎深。”
你推上他的肩,正对上他的眼睛。
“不用担心我。”
许是你的神情太过严肃,你见着琥珀绿的眼瞳里涌出点笑意,一闪而过。
“我知道,临空最强猎人。”
他的揶揄过于刻意,你红着脸堵上他的嘴。
与日常的亲吻不同,他只是轻擦过你的唇,并不深入。
还没哄好?
你故作凶狠地咬了他一口,跨坐上去,用着审问的语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说实话,为什么不吃早饭?!”
“走神,做糊了。”
你抓到了把柄,嘴角翘得高高的。
“不吃早餐就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要罚!”
黎深靠在软垫上,窗外的云依然堆叠,可太阳开始东升,隐隐有光线从中漏出。
他看着你张牙舞爪的模样,不自觉地偏过头低声笑了一下。
“罚什么?”
“视病人的健康状况而定!”
室内的暖气足,黎深只穿了一件毛衣,你扯着下摆,凑在他的下巴边。
“检查,不许动。”
黎深摊开手臂,见着一只小狐狸钻过来,侧头贴在他的胸前,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报着数。
“需要听诊器吗?”
“不需要。”
你抬头,没有受伤的手仍放在他的胸口。
他的心脏搏动有力。
“黎医生的心跳过快了。”
“嗯。”
他扣住你放过来的手。
“在喜欢的事物面前,心跳加速是正常现象。”
“这是医学生的书里说的?”
“是经验。”
坦诚的告白铺在面前,黎深牵着你的手,让你的掌心贴合在他的脖颈处。
不仅是动脉的速率,他将体温一齐传递给了你。
他的眼里印着落进来的朝霞,你蜷起手指,攀上花藤,啄饮晨露。
他不再藏匿自身的存在,爬山虎顺着藤架长满空隙,只一呼吸,你的发根都已经被他握在掌间,连喘气的节奏都失去了自我的掌控。
露水溢出枝叶,滴落在地。
你贴在黎深的额上,他的眉头舒展,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放任。
直白的欲念裹挟着刺破积云的阳光一齐蒙上身,你按下他的手,勾起毛衣,静电弥散在摩擦间。
“检查,不许动。”
船底触礁,你扎根于这片海域。
海域晴朗,无风无浪,每一次转舵都出自你的个人意愿。
你单手搭在黎深的肩上,海水的起伏使得你无法对上他的眼睛,自然瞧不见他眼里那抹绿变得愈发深沉,也听不清他强行握进拳里的气声。
徐徐的波涛声盖住了海藻生长时的窃窃私语,他追随阳光而来,绞上桨板,陷在木头的裂隙里。
猎人的体力再充沛终归有限。
大腿的酸痛弥漫开,你喘着气挂住黎深,可他并没有任何权利交接的苗头。
你掐着黎深的肩窝把他拉近,贴在耳廓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
“吃、药、了。”
“好的,医生。”
诅咒被咒语消解,你被揉进了海藻群。
受伤的手臂垂在身侧,黎深扶着手肘处,让你更无保留地将重量交付于他。
你被海藻所寄生,同样是绿色,但你分不清究竟身处海洋还是陆地。
积蓄已久的力量实在汹涌,若没有他扣住你,你几乎要被倾翻。
你压抑住了高声的喘息,只附在他的耳边吐着低吟。
他收手扣上你的下巴,将你的声音全堵进了藻群。
没了他的辅助,你险些被颠开,你只能缠着他的脖子,抚慰这野蛮生长的速度。
黎深今天是有些不受控的。
你睁开眼。
渴求与忧色交织在一起,填出了一场困兽之斗。
他发现了你在看他。
“别看。”
他吻上你的睫毛,强迫你闭起眼。
他的声音嘶哑,是你从没领略过的挣扎。
你埋进黎深的肩,双手一齐抱住了他。
藻类的生长停滞了。
“我在。”
“……我知道。”
他的气息悠长,可暗流依然聚集着推搡。
“你在。”
晨曦落在你的发间,黎深继续着停止下来的动作。
只是这一次,他找到了方向。
受伤的手被握住,他将每一根手指都细细描画,哪怕是你即将面对上岸前的最后一波海浪,他都不曾将你松开。
他在浪尖处亲吻你的掌心。
很轻,就像晨露滴落,漫入青苔升至云端,悄无声息。
炽热的朝阳驱逐了沉沉的积云,金色漫进房间,将黑夜遣散。
黎深将你的被子掖好,拿起了手机。
手机屏幕设置的是常亮,他之前打开的文档依然显示在前。
是一份死亡证明。
Akso医院与灵空行动部有合作,机动先遣组签署的特殊死亡保险需要医院配合开出的死亡证明才可以申报。
黎深最近接手了这个需求。
屏幕上是他才开具的死亡证明。
猎人从来不是什么安全的职业,对于这点黎深十分清楚。
临空市的夜晚总是安静,Akso医院算是为数不多灯火通明的建筑。
黎深很珍惜每一个可以准点下夜班的日子,这说明这座城市暂时没有生命垂危的病患,也没有需要紧急救助的猎人。
他从背后环住了你。
天亮了。
今夜,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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