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亿万光年后我呼唤你的名字

22×7年,人类在异星文明的倒逼之下开启了星际航海时代,地球成为了一半荒漠一半高度机械化的原殖民地。一部分高度发达的城市与国家甚至在大气层上架构了拟态防护生物棚,通过感知太阳系的光照与静态生物平衡来调整自己的温度和颜色…这是一种为了把生命活动从异星文明的探测之下躲藏住的装置,一种人类坚持了千百年之久的…粉饰太平。

我叫朱志鑫,生活在这其中之一的城市。

同样受异星生物打击影响,我这一代的人类已经没有办法自繁殖了,人类的生育能力被“夺取”了。这听起来似乎对繁衍了几千年生命的人类来说很吊诡,对地球上亿万年的碳基生物而言同样不可思议的丢人,但是很不幸的是,在我出生之前的几十年前,人类尖端的科学家不无痛心疾首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如今回看这段滋滋冒着电流的历史视频,我总觉得这群被称为人类最后的方舟的智慧自然人脸上,比起悲痛更像是幸灾乐祸。

不过,没两年他们就想出了一个美妙的延续生命的办法,就是通过简单粗暴的化学和物理公式直接从培养皿里掏出四肢健全五脏六腑具在的类人生物……姑且称之为类人活或者克隆人,但是与克隆人比起来我们甚至不需要从婴儿长成,也就是说你想要什么生物年龄的克隆人,我们就能水灵灵地从培养皿里钻出来……听说这项控制年龄的技术直到现在还不是特别稳定,因此我们走的都是一个先生产后定制的流程。然后,在通过芯片植入一段符合年龄的类人记忆。

这个步骤是很重要的,因为,很多类人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类人,很多类人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现有的记忆都是虚拟的。

他们只是从一场漫长的昏睡中醒来,就马不停蹄地投入到现有的工作中去,就像脚手架上被拧了两圈的螺丝。

ok,现在回到我,朱志鑫。

我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个类人的呢?说来话长。刚“出生”的时候我被诊断出高身体机能和高攻击性,是个做佣兵的好料子。被兵营认领之后小队的长官认为我这张浑然天成的脸孔实在是太有迷惑性,去做个明星远比待在兵营里更有经济价值。

于是我背后的资本家便顺理成章地把我认领了出去,为了更好地编纂我的人设,甚至给我移植了一段爱豆之路前因后果都细致入微的记忆。

就这样,我带着我的故事登上了霓虹灯环绕的悬浮舞台。通往苍穹的灯柱矗立在八个角,随着音乐的节奏依次涌动。

我要给这座以自由和无尽命名的赛博格城市带来一首鼓舞人心的、肃穆的歌,我的脸上会浮现出苍蓝与粉紫色,再通过电流闪烁在每一栋高楼架起的屏幕上。向异星文明舞动的、不屈的旗帜,人们像呼唤战争一样呼唤着我的名字。

不过是粉饰太平的空壳。

演出到最******的时候我踩着升降梯走下来,这个时候,灯光、药物和消费主义开始发挥作用,人们会陷入群魔乱舞一般的癫狂,喧闹就再与我无关了。我会戴起黑灰色的兜帽沿着墙角落走,扛着旗帜逆行的人流把我挤成薄薄的一片影子。

强悍的音乐会让我陷入一种摇摇欲坠的眩晕,伴随着针扎进神经的刺痛,逃出城市和郊区的交接地带(这里一般会有组织性的械斗,也算是狂欢的预定节目吧),人就会放任自己不受管束…我的记忆塑造了我随时随刻都会迫切关注着自己一言一行的潜意识。但是到了这些地方我就能放任自己像瘫烂泥一样靠下来…靠在一家老旧的多功能ai买手店门口。

我来拿“帅帅”。

 

“帅帅”是我三五年前在这家店捡到的陪伴型智能ai,那时候我比现在还要觉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点——东亚人黑头发、白皮肤、小骨架的身材,是个清秀少年。我按照记忆力给我分配的“队友”给他的样貌做了一点定制,再用口述的方式把有关“队友”的记忆输入给他。

毕竟型号老旧,“帅帅”相比于现在的全息ai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人工笨能,他没有办法生动地给我反应,灵敏地回答我的问题。但是他的笨在我这里恰到好处,只有他落后的处理器才能模拟出一个失忆的老朋友的样子。

而我也本来就是个空壳,不需要额外的照料。

于是绝大多数时候我只需要他像一个收音机一样被我依靠着,被我输入断断续续的念白。

偶尔我斜着眼睛偷看他,试图看出他的一些反应,但是他只是乖巧地不声不响地垂着眼睛,甚至模拟呼吸都很轻地看着前方。

适应了明星身份之后我有非常多的资产,当然,大多数的控制权依旧在公司手里,但我还是习惯住在总部给我开的一间公寓平层,偌大的房间里除了几何形状的家具没有多余的装潢。帅帅的存在如果被公司知道很难说会有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两点一线地维修和维护。

灰头土脸地挤在这家老旧的ai买手店的维修角落里,或者像个金丝雀一样一尘不染地被我豢养在冷清的高楼里,他的存在和我一样割裂。我喜欢这种类同。

我用一道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帷幔隔开平层的办公区域和卧室,推门而入的时候能从玄关的地方看到帅帅若影若现的轮廓,投在那一层薄薄的雾上。

我允许我的ai根据我输入的数据给自己创作出一点小脾性,但我不允许他亲切、可靠、向任何其他的事物展现出超过对我的兴趣。但是我知道,我不在的时候,和哪怕我已经进了门,只要被那道界限隔住的时候,帅帅都更愿意盘坐在落地窗前,望着楼外鳞次栉比的霓虹。

我唾手可得以至于吃到反胃的东西,竟成了这台ai毫不遮掩的希冀。

于是今天,这次,我没有剥开垂幔走到他的身旁,我只是站在玄关,抿了抿唇,我生硬地念出我给予他的那个完整的名字:“苏新皓。”

垂幔后面的轮廓晃动了一瞬,嗖地窜了起来,他甚至是柔弱地摔了一跤,然后两瓣帷幔被从中间劈开,一颗清秀的脑袋挤了出来:“朱志鑫!你回来了。”

唉,好吧,我突然原谅他了。

其实我是错的,苏新皓他显然不是一台人工笨能,甚至于他的设计比任何的型号都要满足我的需求,我需要他爱我却不需要他亲密厚甚地爱我,我需要他爱我却轻轻地把我撂在一些他更向往的东西之后,以显得这种爱不那么漂浮,就像我随时随地站在舞台中央所不得不感受的那样。

总而言之,我决定满足他一下,带他出去看看。

但结果我刚把帅帅带出门的没多久,他就在我怀中死了过去。

 

我的时间停留在2x2x年,等我再次苏醒的时候,眼前的人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帅帅。过了一会儿,他又改口说:苏新皓。

这是一座行将就木的城市,我是一台濒临报废的ai。除了ai自己和制造厂商之外的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是我们其实可以通过往左侧斜的余光看到自己的剩余寿命,确切来说,剩余电池寿命……总而言之,我当然这个数字是三百天。

三百天!短暂得可怕的一个数字。被人造光浸淫的这座城市,或者说这一整颗星球,人们已经很难再用天来计量时间,朝生暮死的纵情声色之中,唯一可以给他们划上痕迹的,居然是我生命的倒计时。

我的使用者叫朱志鑫,这个时代似乎已经没有原装人类了,所以朱志鑫也跟我一样是个假人,呵呵。稍微高级一点的假人。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某种意义上是我的主人,好恶趣味的一个称呼,忍俊不禁,从苹果时代人工智能就已经不再称呼使用者为主人了,这个称呼居然还是这个先进到被外形文明侵犯了一次又一次的星球的主流。

或许我不应该有这么多的牢骚,对我这个型号老旧甚至体能也很一般的ai来说,这着实有点ooc了。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朱志鑫这种型号的假人似乎非常执着地让自己取代或者成为人类,以至于他们遵守了人类从诞生到如今的规律,就是,缺陷性。无论是身体的缺陷还是思想的缺陷,他们在被设计出来的时候总是要粘上这么一点。

朱志鑫毫无疑问是后者,我端详着这张不太安静的睡颜,窗外艳紫色的光晕从他的半张脸涂抹过去,在他无可挑剔的鼻梁骨与平整的脸庞那锐利的折角上留下雕刻的一笔…这浮夸的形容也有点ooc了,总而言之,既然他的长相完美得刻意,那么他的性格一定糟糕得惨绝人寰。

朱志鑫刚把我领到他家的时候,只把我当成一个复读机来使唤。他指一指自己,说,朱志鑫,指一指我,说,苏新皓,但是我清晰地记得他在买手店给我登记的id是“帅帅”。

我更加确定了他想要给我们缔造出那种主人宠物关系的恶趣味,但是我的cpu又没有办法良好地处理出“恶寒”或者“不寒而栗”的区别,于是我就只能再度给他一个傻傻的和善的微笑……然后复读“朱志鑫,苏新皓”,然后他开始用这种方式输入我们的关系,他说一句,我跟一句。

我是偶像,我是歌手,我们是队友,我们是老朋友。他像教我说话的语文老师一样通过讲述我们两个人的事无巨细来教我说话,从定义开始,再造句,再区分现在时和过去式……他从来没有或者说从不需要我主动说出一句话,直到有一天,他说“你爱我”。

“你爱我”,我也跟着说。他顿时把眉毛一皱,哇塞,特别凶地瞪过来,我立刻领会了他是个什么意思,在保持我复读机的人设和不去触朱志鑫霉头里舌头灵活地拐了个弯,我说“我爱你”。

这是我对朱志鑫“说”的第一句话。这一切真是太恶俗了,我就这样枉顾ai伦和自由意志地变成了只会复读朱志鑫的话和说“我爱你”的ai。

朱志鑫很满意,我们两个都盘腿坐在地上,他的手指在地板上敲敲点点,一点一点蛄蛹着,靠到了我的身体边缘,再然后整个人都猝不及防地往我身上一靠。我笑了起来,抱着他的胳膊倚靠到他的臂弯里,余光往左侧一滑,显示我的生命还有239天。

 

朱志鑫突发奇想要把我从他家带出来见见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突发奇想的,觉得我很想到外面去看看。其实我的cpu难以负载这座城市的信息流,估计多呆一会儿就会宕机了,但是我总不能拒绝他吧?呵呵拒绝我的亲亲主人。

朱志鑫给我们两个人都换上了黑红相间的套装,最后给自己带上了黑色的口罩和镭射的墨镜,把他那张脸遮了个严严实实,我感到更加忧郁,他这样,我出门了到底要看什么呢?

但很快这种忧郁就被一种几乎是心旷神怡的情绪取代了。因为出乎我意料的是,外面的世界铺天盖地的都是朱志鑫。

形形******的朱志鑫。在那些光子的,计算量远超于我的屏幕里,朱志鑫唱歌,跳舞,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冷然的,温和的,雀跃的,他的头发的颜色、瞳孔的结构以至于皮肤的肌理都在变化,有的时候,朱志鑫碎裂成星屑一般的一片片,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落下,还有的时候,一整个偌大的朱志鑫从屏幕里走出来,探到我的眼前。

 

“你好啊,夜之城的居民,你叫什么名字?”他朝我笑。

我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我是帅帅……不,我是苏新皓。”

“我是朱志鑫,欢迎你来到这个时代,我的时代,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爱和自由。”

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脚下踉跄了两步,一旁的朱志鑫见状立刻冲过来扶住我,我扒着他的胳膊,问他:“朱志鑫,现在是几几年?”

朱志鑫愣了一愣:“Twenty-two X…”

 

22x,原来如此,在昏过去的前一秒,我趴在朱志鑫的胸口呢喃,最后说了一句:“苏新皓,爱和自由是你免费能得到的吗…”

 

这句话听起来冷酷,但其实只是我对自己的一段烂白话,全息投影的朱志鑫终于还是把我的cpu强硬地干烧了,我的机体被迫开启了备用储存器,也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把我的原始数据恢复了一些,从那闪着雪花和黑幕的资源里,我平静地发现,原来“我”就是苏新皓。

话说回来这个时代统治阶级的类人真的是有够恶趣味,他们不仅在自己身上植入着过去人类的记忆以最大程度地模拟人类,他们还用ai当自己的记忆备份工具。

我不知道苏新皓辗转了多少个不堪的躯壳才来到这个朱志鑫的时代,而有趣的是他还真的赌对了万千个朱志鑫中真的赖上了他。

当朱志鑫忧心忡忡地把我从那个熟悉的买手店油叽叽的修理床上唤醒,我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去摸他湿湿滑滑的脸。一旁的老板笑得很促狭,说这个版本的ai已经不支持在这个时代城市漫步啦,过载的信息流会让他一个不好彻底报废的,要不要换一款新的?

朱志鑫猛地捏住了我搭在他脸上的手,声音很冷硬,但是不是冲老板是莫名其妙地冲我发火:“你为什么老是想要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呢,老老实实地爱我不就好了吗?”

 

我忽然意识到了朱志鑫或许以为,我每天被他困在屋子里注视着窗外的时候是在渴望亲眼见见外面的光景,唉,呆啊,有什么好看的?全都是会让我硬盘冒鬼火的霓虹光。

但是夜之城没有时间,朱志鑫不在的时候我就会陷入漫长的休眠,所以我每天坐在窗子前,充其量就是在一边等他一边睡觉而已。于是朱志鑫睡觉的时候我大多数时间都清醒,他不做任何事地躺在我的身边的时候就是在无声无息地蚕食着我可怜的生命。

我问我自己: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从朱志鑫的叙述中,只言片语里,我得知我的名字,勾勒出我们的关系。从我的记忆中,我得到我的来处,知道我的归宿,也知道我们两个人一起把它毁了。朱志鑫强调:你是爱我的,苏新皓,你应该爱我。我点头,煞有其事地点头,看着他较真的表情感到好笑,不过我的处理器只支持我向他展现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我想问,那你呢,朱志鑫?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苏新皓从记忆的角落里拼凑出来,把这个并不在你身旁的人强硬地塑造出来,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久久地固执地、仿佛从来没有能够地注视着我?

这些问题我都没有答案,直到有一天朱志鑫失魂落魄地闯进家里,一把掀开横在我们之间的帘子,用力地抱住我,把我们两个人都撞在地上。

我说朱志鑫,你怎么了?他掐住我肩膀的手指在拼命地颤抖,嘴唇嗫嚅地贴在我的脸颊,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又慢慢地把手垂下了,我仰起脸,很想淌出两行眼泪,但好吧一如既往的我的储存器分泌不出这个物质,于是我说:朱志鑫,我来教你跳舞吧。

这是一段对朱志鑫来说很是伤情的回忆,对我来说也是的。

我想以此告诉他我真的难过,也想告诉他我真的喜欢。

 

公司说我们要去yt8hs4星了,我对公司的决定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反应。但是这次坐在最中间那个位置上的人顿了顿,补充说:什么东西都不能带,一切从简,名额有限,离开这个会议室之后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任何人。

我说嗯,等一下,那帅帅呢?我听不懂什么叫做临星的外星文明即将攻打过来,他们的武器我们无法招架,所以优先选择弃星回避,我也听不明白什么叫所有二代类人把记忆清空存档,以流浪舱的形式随机投放到宇宙中,再由登录到新的适宜居住的星球的精英类人进行回收。

我只想知道那帅帅怎么办,对于坐在那张桌子旁边的其他人而言,他大概只是一台破铜烂铁。没有回收的价值也更不会是人类文明的延续。他就是一个需要被无害化处理的,我朱志鑫的资产。

 

如果我把他抱在怀里,那就是我抱住了我的全部,就和现在这样,但是我浑身都在颤抖,甚至没有办法把他固定在我的怀中。可是忽然他说:“朱志鑫,我来教你跳舞吧。”

我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盯住他:“你怎么会……”

我从来没有跟帅帅讲过有关这段回忆,但是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翘起了一切情感千丝万缕的支点。帅帅只是摇了摇头,拉住我的手,把我拉到落地窗前。赤脚在地板上点了点,再把我的手架在他的腰上。我听到他说:“朱志鑫,我是苏新皓。”

我当然知道他是苏新皓,但我也当然知道他不是……苏新皓。

这个被类人植入我脑子,支撑起我的所有存在合理性的一个锚点。

“你不是苏新皓,”我惨然地笑了一笑,“我也不是朱志鑫,我们只是两个虚拟文明制造出来的虚假的符号,比孤魂野鬼更像孤魂野鬼。你是一串数据,苏新皓,而我,我更加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你看过《侏罗纪公园》吗?我觉得我就像是那一组用来还原恐龙的青蛙的还是蜥蜴的dna,但是公司居然能把我包装得,让这一整个世界的人都在呼喊我的名字,你不觉得这很好笑吗苏新皓?”

我连珠似、歇斯底里的质问被苏新皓怼上来的一个亲嘴堵住了,咫尺距离里他说,嘶嘶的是那种机械模拟的声带卡带的声音:“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唠叨呢朱志鑫,原来你空空的脑子里装着这么多弯弯绕绕啊,”他捧着我的脸,额,准确来说是掐着我的脸,“你就不能等我们把舞跳完了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吗?我真服了。”

哦,我乖乖闭了嘴,跟着他的动作完成这个双人舞,此处应该有一段我对这场舞的描述,但是我只是木讷地随着他的动作动作着,好像我从来没有跳过舞也从来没有在舞台上表演过那样,踩了无数次他的脚。

到最后苏新皓都无语地笑了,我们撞在玻璃上,他逆光的笑容,顺带一提苏新皓只有一种笑容,因为他的程序就那样——他的脸就像新生的孩童那样光洁,浮着一层柔和的光亮。然后那笑容戛然而止,大概是因为他发现了我的眼泪一直笔直地往下淌。

他说:“朱志鑫,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这具身体的寿命就只剩下三天了。”

我抽噎着说:“啥意思。”

“就是机体寿命只剩下三天的意思,我知道你对天都没什么概念,毕竟你有时候一不回来就是好几天好几天,好几周好几周。总之就是,你从现在开始数,一,二,三,四,数二十五万九千两百下,哦,这么一数还挺费劲的,总之你就数吧,数完我就会在你面前彻底报废了,你去跟店老板怎么哭都没用了的那种。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我缓缓地跌坐在了地上,哽咽了一下好像要发出一声比苦还要惨的嚎叫,但是嘴角咧了两下,我居然笑了。

我的心里逐渐浮现出一个黑色的迷题,它在我脑子里越炸越大,最后一种尖锐的喜悦充斥了我整个脑海:苏新皓会和我一起去死了。

苏新皓蹲了下来,看着我:“你明白了吗?没关系的朱志鑫,虽然我会从此睡去、报废或者说死掉,但是苏新皓还没有,你记忆力的那个苏新皓才是真正的,苏新皓。等我离开你了,你还可以去找一个差不多的同类品,你还可以……”

“苏新皓,”没有等他说完,那种尖锐的喜悦从我嘴里一股脑呕吐了出来,我说:“你就是苏新皓,我知道苏新皓喜欢朱志鑫,我知道,几百年前或者更早更早之前,你,就喜欢,我,历史没有留下这两个的名字,可是天杀的几百年后他们的记忆居然还有价值,让我们这一刻还是相爱了。”

苏新皓愣住了,宕机了,然后他撑住头、捂住脸,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笑了:“朱志鑫,你个王八蛋。”

或许我真的很******吧,******在我能比苏新皓做出的表情更复杂一点,但是我不想直白地承认这件事,我只是把脸贴在他的手掌上,把头顶在他的肚子上,龟缩在他身上逃避。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苏新皓已经睡着了。

按照公司所安排,我非常规整地去奔赴一场典礼,哪怕是三天,对,三天,没有阖眼,我的身上也留不下一丝痕迹。

苏新皓教的舞我一遍就会了,哪怕是一个人我也能把姿势分毫不差地重演一遍。一遍,两遍,最后一遍,退到整个舞台的边缘,然后纵身而下。

人类与类人沸腾的尖叫声中没有人注意到我像一颗石子一样轻飘飘地被浮力托起又被重力压缩,不远处的全息屏幕里还有一个偌大的朱志鑫在呼唤,说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我是朱志鑫,ytx3星球上的拾荒者。和这里所有的有机生物不一样的是,我是浑身******地从一片废墟中苏醒,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里是这座星球的废物处理厂,边布着有毒物质。

但是很走运的是我也是这些有毒物质之一,甚至还有意识。

对这个星球的“居民”而言,祂们没有穿衣服的概念,也没有吃饭、排泄、娱乐的概念,祂们终日漂浮,伸出长长的触须来相互探知,有时候祂们围坐在山峦之巅,向宇宙伸出伸出触须,拖住一切流浪到这座星球的浮尘。

生存对我而言就是这样不用强求全靠走运的事情,而我被强制清空的记忆也随着我睁开双眼渐次苏醒。

我感觉到好笑,苏新皓拼了命最后也没能在这个世上留下什么痕迹,而我就这样一遍遍顺理成章地走下去。

走向天空,走向宇宙,走向山川,走向荒漠,走向一望无垠的海洋,被这座星球粉红的海水将脚趾、小腿、膝盖渐次吞没,我浮起在不见尽头的海水之中,像一片浮萍那样等待死亡再度追上我,每一次苏醒,伴随着对心里那一个名字的一声呼唤。

他们说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他们还说朝为红颜,暮成枯骨。当人类已经没有办法再感受和理解时间,苏新皓,你却还在执着地提醒我,我和你都已经死了亿万年。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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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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