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的诡异沉默蔓延的第三秒,赤苇京治心想,不好。
沉默意味着什么,沉默是亲密关系之间的碳酸泡沫,事态走向悖于常态时,它们不停地冒,以争先恐后的姿态横亘在二者不足一米的肩距中。
温知识是,枭谷学园的现役二传手特有一套名为“木兔前辈情绪隐晦观测器”的余光观察系统,具体就体现在以不经意的姿态最大程度地获得木兔光太郎的反应讯息,再——
循序渐进地戳破这些弥漫着“消极”气味的沉默泡泡。
“木兔前辈,你想不想吃玉子烧?学校到……”电车的这段路开了一家新的店,班上的同学说味道还不错,干脆去试试吧。
已经发展到连下巴都缩在高高制服领之下的大猫头鹰倏地朝赤苇京治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力道之大甚至让后者的发梢感到一道劲风。
明着暗着都传达出“我要闹了”的潜台词的木兔光太郎闭了眼又张开,伸了手又握拳,张了嘴又踌躇:“赤——苇——!我啊!我……!”
被唤者停了脚步,看向木兔光太郎,目光平静而温和,面容上看不出来他具体的想法,却无声地告诉了对方,我在呢。赤苇当然知道木兔对这种目光很没辙,在还没演变到究极消极的状态下一般都会因此听进去些话。
果不其然,木兔光太郎的气势汹汹在如此洗礼之下,像是三伏天从冰柜中取出的奶油冰糕一样软趴趴地融化成富士山顶,他凭借ACE的意志顶着那双眼睛艰难地找回自己本来想说的话,原本设想的兴师问罪却不可挽回地坠入委屈取闹的范畴:“赤苇为什么要收下同级女孩子的情书?你是不是……!”
“……”什么情书?
眼见木兔光太郎开始蓄力煎蛋眼即将开启C模式,赤苇京治开始了长达1秒的思考。
“不是,”首先是步骤一,眼神坚定的否定,要不迟疑,要快,要毫不犹豫,要真诚可信,他道,“我最喜欢木兔前辈。”
步骤二,赤苇京治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前辈,听我解释。”
事情的起因得从白天说起。今天作为夏天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平静无风,气氛祥和,炒面面包宁静顺利地出现在午休时间的木兔光太郎手中。啊,今天的王牌依旧以难忘的跑姿成功得到了完美的、刚从烤箱里脱颖而出的炒面面包,它没有辜负任何用料,外皮酥脆,面条柔软,酱料浓郁!木兔光太郎欣赏了一会儿,第一口就让他双眼亮晶晶,将将准备咬下第二口,与此同时对环境的敏锐让他一字不漏地听清了后排正回到座位的女生A所说的话:“听说了吗?C子有了喜欢的二年生呢!”
第二口依旧美味。
女生B发出了然的笑声,“当然啦,C子最近放学时不也常说起那个人吗?我也有看到过他哦。”
“诶诶,是什么样的人?”女生A兴致勃勃,拉开椅子摆出一副“你唠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的姿态,“我还是听C的朋友D给我说她今天打算告白,所以刚刚才知道!”
第三口美味依旧。
女生B的声音带着人类看见帅哥美女后不自觉带上的笑意,“是体育社团的池面学弟,具体社团我不知道啦不过好像是球类?毕竟学弟似乎经常练球,还时不时和外校打比赛,想来技术应该也不错。”
“原来是运动系——?”
“唔……虽然他有一米八,但是长相在换上运动服之前穿学院风一点都不违和……哇反正他好帅的,上次陪C去看他打球时,阳光下那双眼睛,绝了。不光如此哦,他待人也很细致耐心,性格超好,问题必答。”
“居然是、是少女漫的男主角配置!”
第四口突然就不香了。
木兔光太郎睁着一双豆豆眼处理着钻进耳朵的信息,炒面面包的酥脆外壳在热气氤氲下软化,酱汁和面条在食物纸里纠纠缠缠成泥泞的一坨——当然这都不重要了,虽然肚子还在咕噜咕噜叫,可这,都不重要了!
他似乎无意间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木叶,木叶,”木兔光太郎以致死速不间断不停歇摇晃着WS的肩膀,语气惊恐,“你听我说!”
这家伙!木叶秋纪在心里怒吼。
几乎要在学校平平无奇、万千高中生都坐的课桌椅上晕车的受害人放下手里的单词本艰难地以力量2对抗着力量5,毫无疑问,无法撼动。
木叶秋纪:“……”
所幸在吐出来的前一秒木兔光太郎似是有所察觉地收了手,他目光哀哀脸色灰灰语气凄凄惨惨戚戚,“你说啊,如果我这么描述一个人,你觉得这个人是谁?”
“……你说。”
“他是球类社团的二级生。”
木叶秋纪面无表情:“赤苇。”
“好草率!”木兔光太郎不乐意了,“有那么多球社那么多二级生,木叶你怎么能这么主观臆断?”
“比起这个,居然会用‘主观臆断’这么高级的词,看来赤苇没有白陪你梳理笔记啊?”木叶秋纪感到一丝离奇的感动。
“哼、哼哼,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是不会原谅你的。”
“……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夸你的意思?抱歉啊王牌猫头鹰大大,请你千万不要原谅我。”
木兔光太郎不为所动,对每一份易察觉不易察觉的欣赏系数欣然笑纳,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个人不仅能驾驭运动服,还可以驾驭制服、学院风、图书馆风、编辑风……”
木叶秋纪忍不住打断:“没有必要绞劲脑汁搜罗名词模仿杂志描绘穿衣风格吧!”
“木叶,你不懂,”木兔光太郎瞪着队友,“这是潮流。”
“……好的,那就是赤苇。”
“他是池面,一米八,眼睛好看,性格好,温和又体贴。”
“你是不是故意找我来炫耀的,******?”
木兔光太郎睁大眼睛,愈发像某种动物,他觉得今天的木叶秋纪分外暴躁和无理取闹,“嘿,我是真的在发问。”
“好的,那我诚心诚意地回答你,”木叶秋纪推开木兔光太郎的手,为自己的午休时间哀悼,为隐隐作痛的肩膀和挥之不去的呕意悲伤,情绪化为力度,他狠狠在单词本的空白处写下“boke”致敬某位宫城二传,语气平静,“我觉得这个人是赤苇。”
未传来回音,木叶秋纪头疼地抬眼,只见猛禽类一声不吭地一键灰白了。
“……喂!”
赤苇京治觉得今天不对劲。
第一次沉默可以说是走神,第二次沉默可以说是无意,事不过三,第三次沉默绝不可能是如此简单的原因。赤苇京治想。再来……木兔前辈脸上的表情委实太好读懂,简直就是在脸上安装了全自动化弹幕不间断地表达自己的委屈。
“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雨,前辈记得带伞。”
“……嗯。”盯。
“教练说下次社团活动会增加更多发球的专项训练。以及,木兔前辈要加练吗?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托球。”
“……要。”盯。
木兔光太郎盯着赤苇京治平淡自若的侧脸,心里酸酸涩涩,这份难捱蔓延到四肢,是与肌肉缺氧乳酸堆积有着相似却本质绝对不同的难受,他体会为五味杂陈,殊不知学名叫吃醋。
终于,在玉子烧提议说到一半时,木兔忍住了答应的冲动,却没忍住另一份冲动——
这份冲动在舌尖跳跳糖一样跳来跳去劈里啪啦地炸,直让木兔光太郎舌根发酸心脏发紧,望着男朋友那双在太阳下的漂亮眼睛,他实在受不了了,索性遵从内心一把抱住正准备解释的赤苇京治,大喊:
“赤苇!不可以收其他女孩子的情书啊!再漂亮再可爱再学习好再运动系再学院风再怎样,不可以!我也是球类社团的,是最强的王牌哦?!我有186cm哦?!我也会耐心细致地对赤苇,真的,所以不要答应别人的告白,不要和其他人结婚啊——我可是都想好我们以后的宠物叫什么名字了,连盥洗室用什么颜色的防水帘也决定了,不要——”
“……”
飞速思考着的赤苇京治从第三个分句开始大脑一片空白。
沉默意味着什么,沉默是亲密关系之间的碳酸泡沫,事态走向悖于常态时,它们不停地冒,以争先恐后的姿态横亘在二者不足10cm的肩距中。
圆足的夕阳一点点没入钢铁森林了,余下的玫瑰色霞光温驯地倚着赤苇京治的眼尾。隐隐约约已经能在粉紫色的天空中看得见弯月,木兔光太郎比着“OK”的手势对准右眼,闭上左眼模拟人工望远镜并打破沉默,向身畔掰着双人棒冰的赤苇京治报告观测结果:“赤苇,是月牙勾。上次去看电影的时候,开头就有小孩坐在这种月亮上面钓鱼。”
赤苇京治应了一声表示在听,先是问他“想要巧克力味还是抹茶味”,得到回答后递出去了棕色的那一根,方才说,“夏天的新月总是很好看。”
木兔光太郎点头赞同,又说想尝一尝赤苇的抹茶味,如果觉得苦就交换,巧克力味很好吃也很甜。
这次的沉默不再像碳酸气泡那般让人心神不宁了,它们温柔地簇满并肩坐着的两人的身畔,是一个一个浇筑出安心的冰糕味夏日限定泡泡。
他们还是交换了棒冰,木兔坚持觉得抹茶味有点苦,赤苇拗不过只能说明天换一个品种,或许可以试试屁桃超人的联名款。木兔光太郎吃东西很快,他三口两口解决冰点,叼着木棍,侧身问赤苇京治:“赤苇,我对你好不好?”
赤苇京治不知道自己不自觉笑起来时在木兔光太郎眼里和新月一样好看、沉默泡泡一样温柔,他点头,“好。”
“那……”
赤苇京治总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等他说出来,就先开口:“前辈,我不会答应别人的。何况我并不认识C同学,至于前辈同班同学说的那个二年生,或许是篮球部的?银发绿眼,很帅气,很受女孩欢迎。”
“喔、喔,”木兔光太郎接受了赤苇京治第三遍重复的答案,转过头去,没多久又转回来:“我也是银发!”
赤苇京治说:“光太郎更帅,我喜欢你。”
“……赤苇,再说一遍!”
黑发的二传却恶作剧一样笑了笑,把手里的棒冰棍塞给木兔光太郎,“是‘再来一根’哦,前辈去换巧克力味的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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