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普通って何?

木兔光太郎二十九歲時打巴黎奧運,是他第十五次入選國家隊,此時妖怪世代均已是主力戰將,這群追求頂點的球員們以全方位的優秀技術、戰術與意志力破除了身高魔咒,讓日本男排重返世界舞台,在前一年的男子國家排球聯賽VNL中成為首次奪牌的亞洲國家隊。其中,明星球員木兔光太郎將旅歐幾個賽季磨礪的個人技術與經驗帶回故土,在每場比賽中總有出其不意的精彩表現,使球迷們為之欣喜癲狂。在巴黎奧運四分之一決賽取得勝利後,木兔與隊上最年輕的二十歲小將小山一同接受採訪,小山一如曾多次在不同採訪中披露的,難掩激動地說:我從中學開始就是木兔前輩的迷弟,超級迷弟!房間裡貼滿了他的海報,真的,後來高中有一次******杯,非常幸運有機會和當時已經是國手的木兔前輩同一隊,那個時候我就立定志向,有一天要跟前輩一起披上國家隊的制服。去年VNL的分站賽是我進國家隊第一場先發的比賽,受到了前輩非常多關照跟支援,在拿下銅牌之後我就跟前輩說,我們還要一起來打奧運,現在我實現了夢想,然後今天我們打進了四強,接下來就是獎牌爭奪戰了,我會盡全力,然後下一場、下下一場、下下下一場國際賽,都想跟木兔前輩一起獲得勝利!

記者問道,那麼木兔選手有傳承什麼心法給小山選手嗎?

木兔與小山扠起腰異口同聲:每一顆球都要接起來,每一顆球都要扣死,每一場比賽都要稱王!

而後,三十二歲的木兔光太郎因左足舟狀骨疲勞性骨折,隨即從國家隊落選,缺席了下一屆的VNL和亞錦賽。經過九個月的積極復健,隔年再次入選出戰洛衫磯奧運,然而卻在賽前集訓時發生左膝前十字韌帶斷裂外加半月板損傷緊急送醫,最終依然未能披上代表隊戰袍。臨行前隊友們在醫院與他道別,小山忍住眼淚說會帶著木兔前輩的意志一起拿下勝利回來的,木兔咧著嘴射出招牌的木兔光波喊道:噢!去吧!!

他在醫院守著電視又哭又吼又拍手地看完了整場賽事,一邊以回到球場為目標,發揮異乎常人的意志力投入復健,卻在出院後因傷口感染再次入院接受手術,此前一個月復健成果盡數歸零,他開始進入了漫長的、不知盡頭是否存在的復健地獄。

受傷當然不是第一次,儘管木兔極其珍惜自己的排球生涯,無論預防傷害的訓練還是運動防護都做得十足到位,然而他的身高體重所帶來的必然負擔、深具爆發力與變化性的扣球球路以及強大的垂直跳躍能力,無一不是風險因子。諸如足踝扭傷、臏骨肌腱炎等那都是見怪不怪,不過經認真休養復健,很快就能再次於排球場上發光。對於木兔而言,那些插曲,可連荊棘都稱不上。

木兔光太郎對未來的想像光輝燦爛,他的人生規劃單純而潔淨:他會活到一百三十歲,就會打排球到一百三十歲。他的路雖不平坦,但他總是筆直前進,他曾經會在遇到荊棘時躲閃和沮喪,但從不會因此停步或繞路。十八歲之前,他的地面就像充滿地鼠洞,一不小心就會掉進洞裡,十八歲之後,他自行完成了路面填補工程,再也沒有洞會讓他掉進去了。因為就在十八歲那個節點,正如他自身所反覆宣稱的:他已經成為了一個普通的王牌。

然而就在他第二度發生感染入院,左膝腫脹疼痛伴隨39度的高燒啃囓他的神經時,他看著好像在搖晃的白色天花板,茫然無際,前所未有的問號突然嘩啦砸了下來:我是普通的⋯⋯普通的⋯⋯咦所以說普通,到底是什麼啊⋯⋯?

彼時來陪護的赤葦正從病房的廁所出來,聽見他喃喃囈語,便將剛洗完還有點濕氣和涼意的手掌蓋上了他的眼皮,說,沒事的學長,馬上就要手術了,請閉上眼睛,好好休息。

那段時間赤葦蠟燭多頭燒,他看見赤葦眼底下烏青漸深,每天躲到廁所裡或病房外小聲講電話,在電話裡跟人道歉,在小小的陪病桌上工作,文件被手肘碰散一地,彎腰去撿時悄悄地捏太陽穴,晚上曲著腳側睡在陪病沙發上,緊緊抱著被子很冷的樣子,自己一動一******就立刻驚醒。他想說赤葦你不要每天來了,赤葦你晚上不要睡這裡,赤葦你要好好休息,赤葦你工作那麼累就不要煩我的事,赤葦我弄斷我的膝蓋了,赤葦對不起我沒有好好保護自己,赤葦我沒有小看一月可我還是生病了,赤葦,赤葦你別難過。但他不敢說。他怕開口就成咒語,說了赤葦就真的不來了。他覺得這間單人病房愈縮愈小,愈縮愈小,最後縮成了一張課桌,擺在體育館裡,他躲在了桌子底下,等著赤葦來找他。

赤葦工作第十年,手上負責的漫畫家已超過七十人,正在連載中的六位,其中三部作品是從他手上發跡並成為熱門大作。而他以編輯身分經營的社群帳號也有聲有色,雖不是高調的性格,但截至當下也已有八萬名的追蹤者,在漫畫出版界算是頗有名氣的人物。赤葦的職業生涯正在上升,尚未抵達頂點,而木兔卻已從頂點下墜,與赤葦走上了反方向的道路。

出院回家後,木兔開始頻繁做夢。

他從前睡眠品質良好,一覺酣甜,絕少做夢,若有夢必是好夢,比如夢中有花園宴席,席上一大盤一大盤的烤肉,一吃完就會自動長出來,還有打不完的排球,他跳起來扣球,球沒被對手碰到就直直落在界內得分,他發射木兔光波,全場觀眾為他歡呼,城市的大型螢幕都在播放他的精彩特輯,全世界都在拍手,說這是一根手指的木兔選手,他翻筋斗入場,翻了一個又一個,身體好輕盈好輕盈,看台上掌聲和笑聲雷動,那裡坐著赤葦,赤葦也在笑,眼鏡後方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看起來好快樂。

但他現在開始夢到一些奇怪的新夢,他被人推進海裡,游啊游啊游啊拼命游,游進一座宮殿,宮殿正中央放著寶箱,有個聲音對他說,千萬不可以打開寶箱喔,他在保箱周圍打轉了幾十圈,想問赤葦怎麼辦,但這裡沒有赤葦,他敵不過好奇心,推開了蓋子,寶箱裡光芒四射,一整箱的金色排球滿出來,他一抬手,球就到他手前,就在那最美妙最舒服的位置。他跳起來扣殺得分,爽快無比,於是他日也打,夜也打,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突然發現原來整個宮殿都沒有別人,沒有計分板,沒有球場,沒有網子,沒有觀眾,球還是一直到他手邊,他害怕起來,決定要回家。又游了好久好久,回到了梟谷的體育館,他大喊我回來了,穿著梟谷隊服的學生們面面相覷。他說我是木兔啊。呃,木兔是誰。他又回到家,打開家門,赤葦正在做菜,從湯鍋裡舀了一口試味道,回頭看見他,露出困惑與陌生的表情,說您是哪位。他夢見課桌,消防栓,跳箱,櫃子,他身體被切成好多塊,分別塞在這些地方,赤葦從每一塊的他面前經過,他喊赤葦,赤葦轉頭看了看,又抬腳離開。日升日落,時間流轉,他被遺忘在這些夾縫裡,直到化成了一團青苔蔓延出來。

他一身冷汗地驚醒,感覺眼角有淚,房間一片覷黑,恐懼襲了上來,他於是做了一件早上一清醒就立刻後悔的事情──他把忙到凌晨才剛剛進入深眠的赤葦用力搖醒,捏著他肩膀連聲追問:「赤葦,赤葦赤葦赤葦赤葦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赤葦咯登一下醒來,先是皺了一下眉頭,接著眼神迷茫呆滯地看了他一會,眨了眨,然後伸出手來摸摸他的眉毛,又摸摸他的鬢角說,您是木兔光太郎。說完坐起身,湊了過來,嘴唇輕輕貼上他剛剛撫摸的地方,說,「請不要擔心。」

「不要擔心,太陽是不會熄滅的。」他說。

木兔並沒有聽明白。但是他感覺到赤葦因睡眠而稍微起皺的嘴唇貼住他的皮膚,如現在的他一般乾涸而荒蕪,剛睡醒而有些沙啞的聲音送進他耳裡,水流一樣,把他包覆起來,輕輕地晃著晃著,又晃回了無思無夢的睡眠裡。

此後他總共經歷了五次手術,斷斷續續地復健、回歸、疼痛、復健、回歸,雖然拜醫學技術進步所賜,他得到了有效的治療與良好的復原,可年齡的增長到底還是現實,雖扣球威力不減,但彈跳力與機動力也已大不如前,平均垂直跳躍高度整整下降了十八公分,他退出了國家隊選拔,仍回到V聯盟的老東家M******Y繼續效力。

三十八歲,就在當年度黑鷲旗落幕之日,木兔光太郎正式宣佈退役。

體育館燈光澄亮,四十二歲的木兔光太郎把八歲的小男孩高高抱起,教他把手怎樣抬起來,肩膀怎樣旋轉,然後啪一聲,球被拍出去,越過低矮的網子,漂亮地落到對面半場的格線內。

「再來一次再來一次!」小男孩興奮地大笑。

其他孩子圍上來,「教練教練我也要!」

木兔放下小男孩說:「欸?你們也要,不行欸,教練抱不了這麼多人欸,來,大家排一排,面對網子,好,站好囉,來看教練,雙手舉起來,然後往上!身體往右邊轉過來,小凪你左撇子轉左邊,要用左手,好,其他人右手往後帶,小凪都是反方向記得喔,你們的左手都把他想像成球,看好他,拉胸,縮肚子,用力!左手收下來,你們左右不分了吼,左手左手,看教練這邊,對,右邊的胸,拉著右手的手肘,起來,沒錯就是這樣,肩膀起來,球在最高的地方喔,看到沒有,好,揮出去!碰!啪!木兔隊得分!嘿、嘿、嘿!大家都很棒喔再來一次!」

練習完空揮,又練跳躍,練完跳躍,又練腳步。一群小光砲們在體育館跑來跑去,排球鞋嘎吱嘎吱地刮著地板。休息時間木兔扠著腰喝水,兩個孩子跑過來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腰像抱一顆神木,左邊的孩子說,「教練,我昨天有看你的比賽,奧運的!馬麻找給我看的,教練穿紅色的衣服,跟義大利隊打,一直得分,超帥!」右邊的孩子說:「我也有看教練的比賽!」

「教練那個背殺超帥的!這樣轉過來,啪!咻!得分!」

「喔!!教練超帥的嗎!」木兔得意地說。

「超帥!」

「我長大也要跟教練一樣帥!我要當國手,打爆全世界!」

「打爆全世界!」

「喔!那你們就要啪──地、咻──地這樣好好練球,努力練球,就也會跟教練一樣帥了喔,欸不對,教練是一根手指最帥的啦,好吧,就讓你們當第二帥和第三帥好啦!」

「教練怎麼這樣啦!」兩個孩子咯咯大笑。

「教練教練,可是,我最近都打不太好,練習也覺得好辛苦,怎麼辦?」左邊的孩子說。

「教練說打排球不是要輕鬆,是要快樂,要享受!」右邊的孩子說。

「可是練不好很不開心啊,教練也會練不好不開心嗎?」

「嗯?會喔,教練很常練不好很常輸球喔,教練以前輸球練不好就會躲到桌子底下不出來。」

「哇,好遜!」

「那要是一直練不好一直不開心怎麼辦?因為超不開心,我就都不想打排球了怎麼辦?」

「嗯⋯⋯怎麼辦呢?」木兔歪著頭說。

他想起辦完所有退役手續回家那天,他把鑰匙插入鎖孔,突然又不敢轉動,這樣手捏著鑰匙發呆了幾分鐘,下定決心一轉,卻發現門沒有鎖,他推開,便看見赤葦雙手交疊站在玄關後面等他。

赤葦微笑著,穿著居家服和綿質短褲,趿著貓頭鷹裝飾的拖鞋,就像每天都是這樣等著他、就像他若永遠不轉動鑰匙他就會永遠站在那裡等著他似地,說,歡迎回家,木兔選手。

赤葦請了一天假,他把木兔推去洗澡,親自下廚為木兔準備豐盛的洗塵宴。晚上他們做愛,疊著身體親吻,聞到剛被太陽曬過的味道,是赤葦新換過的被單與床單。他沒鋪保潔墊,他讓木兔放縱,他要他們的體液弄髒床單的每一塊角落,像是小狗撒尿,圈住了這裡就永不離開。浪潮高高地打上岸,帶走了沙灘上的垃圾與雜質,平息後他們微微喘息,赤葦臉上掛著汗,髮絲黏在額上,臉頰紅潤如嬰兒初生,綠色的眼珠像寶石被霧氣弄濕,襯著發紅的眼角,從渙散中聚焦,隨即被他的倒影所充滿。木兔吻去他的汗後又吻他的眼皮,一下一下一下,吻到赤葦終於因為癢而笑起來。他們一人一邊,佔據整張床,背抵著他們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體液,木兔想著等下他來換床單吧,赤葦就掀開被子,裸著滿是痕跡的身子下床。木兔撐起身想抓住他手腕卻慢了一秒,遂倉皇地問他你去哪裡?赤葦回頭,彎起嘴角安撫,說,我馬上就回來。

他豎起耳朵聽著赤葦沒有穿拖鞋而像小動物一樣的腳步聲走出房間,打開了書房的門走進去,又關上門,像小動物一樣地走回來。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木兔問是什麼,赤葦說,禮物,恭喜您退役。

退役也有禮物???哇!可以拆嗎?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嗎?

當然,就是要給您拆的。

木兔便快樂地拉開鍛帶,拆開包裝紙,露出裡面的盒子。盒子打開來,是一塊壓克力方形磚。

《Meteo Attack》的週邊,這個角色您認得吧?

嗯嗯認得!我最喜歡他啦,我覺得他講話好像我欸哈哈哈哈!

他的角色原型,就是您喔。

欸?!是這樣的嗎!!難怪這麼熟悉!

嗯,而他在最新的人氣投票裡,拿下了攻擊手排行榜的第一名。

嗚喔喔喔喔!!所以也就是說,也就是說,大家最喜歡我了的意思嗎!

赤葦笑著說,差不多是這意思。又伸長手臂,從床邊小茶几取了手機過來,打開一則影片交給木兔。

請看看這個。

木兔按下播放鍵,影片是《Meteo Attack》作者宇內天滿和責任編輯赤葦京治對談的五分鐘剪輯版。

[宇內]木兔選手是我第一個取材的對象,那時我還在連載《殭屍劍士宗比須》,但快要腰斬了,所以我想趕快結束掉,然後開始構思一部講排球的漫畫。那時是M******Y和SCHWEIDEN的比賽,賽後赤葦先生就帶著我去取材,對了,跟還不知情的讀者觀眾們前情提要一下,赤葦先生是木兔選手高中時的學弟,也是他那時的舉球員,至於他們現在的關係是什麼,知道的就知道,不知道的就去問別人,不要問我,哈哈哈(赤葦垂下眼笑了一下)。總之,所以這個角色算是在《Meteo Attack》的故事誕生之前就已經先決定好的,比主角還要早出現。

[赤葦]對老師來說,創作這個角色最困難的地方是什麼呢?

[宇內]對白吧⋯⋯大家也知道木兔選手講話常常很難懂,我不管是向本人取材還是看他的影片,如果沒有赤葦先生在的話,大概都會帶著滿頭問號回來,雖然有赤葦先生在我也經常會滿頭問號啦,畢竟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就常會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啊。當然角色是角色,所以我不可能完全去複製原型,一定會有自己的創造和生命,但因為,啊,怎麼說,我覺得木兔選手真的是很漫畫的人物啊(笑),所以就很想要把那個性格跟說話的特色透過我的角色去呈現出來。這部分也是多虧有赤葦先生的大力幫忙,我每次交稿,只要有這個角色出現,一定都是被修改最多的呢。不過事實證明他的修改是對的,那種無俚頭和可愛,還有無俚頭裡的單純和認真,性格的真誠等等,出奇地受到大家歡迎。能夠把這些面向給畫出來,最大的功臣真的是赤葦先生呢。

[赤葦]老師太客氣了,我只是因為比較熟悉這類型的人物,所以提供了一些個人的見解而已。您也給這個角色加了很多帥氣的名場面呢,有非常多海內外的讀者反饋都提到這個角色給人帶來了很多力量,甚至有些讀者是依靠他的經典台詞度過低潮的喔。

[宇內]確實,雖然我最想要的是推廣排球運動,但這畢竟是一部大眾漫畫作品,我希望就算不是排球運動員或是平常沒在看、以後可能也不會看排球比賽的讀者,都能夠從中得到力量,所以能夠得到這樣的讀者反饋,真的很高興也很感謝。像這樣的角色,雖然像剛剛說的,有夠「漫畫」的,完全就是二次元才會有的角色,但是某一方面又很真實,我自己就是從木兔選手身上得到非常多的力量,而我希望那個力量可以在創作裡轉化,然後再次延伸到現實世界裡來。

[赤葦]是的,您的作品,更加把這種力量的效應拓展了出去,也有不少讀者是因為這個角色的原型而認識木兔選手,進而成為了他的粉絲呢,這也許就是虛構創作與現實生活彼此會互相影響之處了吧。

[宇內]說到這,木兔選手已有透露退役的打算,雖然粉絲們應該早就有心理準備了,畢竟排球選手的生涯就是這麼短暫,不過想必還是會覺得非常不捨。赤葦先生本身也是木兔選手的粉絲,不知道有什麼感想呢?

[赤葦]我們現在是在談角色還是在談木兔選手啊(笑)。嘛,不過,就像我能相信這個角色在未來的劇情裡還會遇到很多挫折或失敗,但是一定會繼續筆直前進,木兔選手也是,他依然會一直筆直前進的。

[宇內]赤葦先生真的是木兔選手的大粉絲喔各位(笑)。那麼您可以對退役後的木兔選手講幾句話嗎?

[赤葦]所以說我們現在不是應該談角色嗎?老師您這樣會被觀眾罵騙錢跟置入性行銷的,請不要連我一起拖下水啊。好吧,木兔選手對我來說,在他還沒有成名前就是一個明星,成名後當然更是一個明星,我相信無論他是現役還是退役,他的光芒都會永遠留在排球場上,不會被人所遺忘。而我也會永恆地追逐他的光芒,因為木兔選手,不,木兔學長,畢竟是那個人的熾烈和耀眼,展開了我的生命圖景啊。

時間軸停了下來,房間戛然陷入安靜。木兔聽到自己呼吸挾帶的水聲,眼裡有小溪流淌,小溪變多了,匯集成大河,最後經過斷崖,變成瀑布,衝出了眼眶。他手機一丟就猛地翻身抱住赤葦,他把他壓在枕頭上,居高臨下地看他。瀑布從他臉上傾洩而下,落在赤葦臉上,赤葦就這樣盛接,成為了一汪寧靜而祥和的湖。

他三十六歲沒有出席的那場奧運,二十七歲的小山對著記者說,雖然木兔前輩不會再回到國家隊的賽場了,但是他對我來說,還是一直都在這裡,我會永遠記得與他一起打的那幾場比賽。其實我曾經想要放棄打球,就是,怎麼練都練不好,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再進步,總有那樣的時期嘛,那時候我就每天放木兔前輩比賽的影片看,就突然覺得好像又有動力了,我是這樣堅持下來的。跟木兔前輩一起打球的時候,你會覺得打排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如果沒有木兔光太郎這個選手,我說不定現在不會站在這裡。

《Meteo Attack》裡以他為原型的角色,成為海內外眾多讀者的力量。

排球教室的孩子說,他長大也要跟教練一樣帥,他要去當國手,打爆全世界。

木兔終於明白了赤葦在那個他悚然驚醒的夜晚對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赤葦不解釋,不退讓,只是靜靜地待在他身邊,親吻他的鬢角,等著他自己領悟過來──是的,他是普通的木兔光太郎,普通是什麼?普通嘛,普通就是知道狀態起伏只是生活,普通就是學會接受生命的力不從心,普通就是太陽升起來,太陽落下去,月亮升起來,月亮落下去。

可是他原來還是不普通的,因為,因為當他發光的時候,有人會把那光芒儲存下來,等到他停電之後,再拿出來點亮。那人捧著他卸下的光芒送回他眼前,告訴他他的背影仍然可以鼓舞人心,仍然可以元氣百倍,快樂滿足,只有很困難,沒有辦不到。那人說幫他開路,一開就是一輩子。

木兔心頭震顫,熱流鼓動了全身的血管,他輕撫孩子的頭說:「一直輸球一直不開心是正常的喔。」

「所以不用怕,就躲到桌子底下也沒關係!但是躲夠了就要記得爬出來,然後去練習,不斷地練習,可能有一天,你就會找到讓你迷上排球的那個瞬間,你會『嘩──』地感覺自己的力量完全發揮出來,你打爆對手,你感覺到爽!快樂!你的時代來臨了!等你繼續打下去,你還會遇到很多很多不開心,讓你又想躲進桌子底下去,但是沒關係,因為你的那個瞬間已經來過了啊,不當什麼也沒關係,不想再打排球,想做別的事情,那些根本都沒關係!因為你記得那個快樂,」他摟住孩子的脖子,「那個快樂就一直都是你的,不會被偷走啦!如果沒有一直練習、沒有一直嘗試不輕鬆,你怎麼知道那個瞬間不會來呢?」

「而且啊,說不定有一天你就會遇到一個人,會讓你自動、甘願,會讓你期待從桌子底下爬出來。」

彷彿受到了什麼感應,就在此時,體育館的門喀喀一聲被推開了一道縫,隨後咿呀展開。週末白日的陽光湧了進來,把來人切成了一道筆直而修長的影子。小光砲們齊刷刷地看過去,那人便說,「啊,不好意思,打斷你們練習了嗎,我帶了飯糰過來,大家等下可以一起吃。」

木兔咧開嘴,他拍拍兩個孩子的頭後放開,朝門口跑去,所經之處皆揚起一陣令春天甦醒的暖風。就在這段短短的路程裡,他心想,赤葦真是大笨蛋,以他為原型的那個角色身邊不是有另外一個角色嗎,那個一看原型就是赤葦啊!他等等就偷偷打給宇內老師,問他要那角色的方形磚,然後趁赤葦不在家的時候擺到赤葦送他的磚旁邊,讓邊緣貼著邊緣,等赤葦回來,嚇他一跳,給他個大大驚喜。他是赤葦的太陽,赤葦是這麼說的,那麼赤葦就是他的地平線,赤葦就在那裡,永遠永遠地在那裡,不會移動也不會退縮,讓他日日夜夜在軌道上正常轉動,讓他經過、照亮、隱沒,然後再次輪轉,讓他明白並且相信,太陽會照常落下,而太陽會照常升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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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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