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好晒。左航下意识伸出手挡在眼前,模模糊糊听见“咔哒咔哒”两声轻响。他昏沉了一阵,终于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横着一节细木棍。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抓,但没找着胳膊,只有那根木棍晃了两下。他慢半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他的胳膊。
胳膊变木棍了,左航有点茫然,但又觉得好像很合理,他的胳膊就应该是两根细木棍,动起来很顺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印象,他试图回忆,但是被突如其来的疲惫感阻止了。
他又半睡半醒地躺了一会,终于攒够了精力半坐起身,咔哒咔哒,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像雪一样白、像冰一样硬的床上,身上还盖着一条厚重的棉被。他掀开被子,咔哒,低头一看,咔哒,两条腿的位置也各是两节木棍,身子的部分是两个木块。他愣了愣,还伸手摸了摸做成倒三角比例形状的上半身,终于恍然大悟:哦!我是一个木偶!
突然,床边响起说话声,“哗啦”一声,他应声看过去,发现床边原来挂着一道帘子,现在已经被拉到一边,露出一条过道;隔着过道摆着另一张床,上面躺着一长条浣熊,怀里还搂着一只毛绒狗。
左航看看浣熊,又扭头看墙上的窗户,又扭回来看浣熊,那种昏沉的感觉再度袭来,他感觉很疑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不知道问谁:“这是哪儿啊?”
浣熊说:“这是医院。”他靠床头坐着,姿势相当潇洒,胳膊夹着那只毛绒狗,很像绑匪挟持人质。
左航“哦”了一声,觉得自己似懂非懂,又问:“那我为什么在医院啊?”
浣熊很惊讶:“你没听见啊,你一直咔哒咔哒响,大夫说你关节累坏了,让你住院静养。”
左航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都累得成这样了,是应该静养,确实很合理。但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焦虑,仿佛有什么事情正等着他去完成,却又不幸被他遗忘。他试图调动记忆,却被困倦制止了。
他打了个哈欠,又很八卦地问浣熊:“那你咋了?你也静养?”
浣熊忧郁地摇摇头,拎起怀里的小狗展示给他:“我的小狗破了,还不理我,我特别难过,特别特别难过”,然后他侧过身子,把左胸指给左航看:“你看,因为我特别难过,所以我心碎了。大夫让我排队等裁缝。”
左航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响起了敲门声。门开了,走进来一只德牧,表情很严肃。左航下意识挥了挥手,在咔哒声中热情地打招呼说:“hello 阿奇!”
德牧看起来很茫然,欲言又止片刻,也举起前爪挥了挥,然后说:“你好,我是小苏,你可能认错人了。”他沉默了一下,又接着解释:“我来探望我的朋友,希望不打扰你。”
左航挠了挠头,他好像认识小苏,德牧就是小苏,是这样的。旁边床上的浣熊突然不潇洒了,也不忧郁了,整条熊都变得很冷淡,坐姿也端正了。德牧站在窗边,浣熊就把头别过去,表情看起来很像在赌气。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很压抑。左航很绝望地想,不是吧又来啊?这个想法出现得如此自然,以致于他没有质疑。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过了几分钟,浣熊突然朝着德牧举起那只破了口子的小狗,软绵绵地拖着长音说:“你看噻,他破口子了,好大一块。”
德牧的表情一瞬间似乎无语透顶,但几经变换,最后还是露出一点隐约的笑意。他还是板着脸,但语气已经很轻松:“我会缝,你下次别这样了,我们回家吧,我给你缝。”然后不知道从哪叼出一个针线包。
左航看着浣熊和德牧突然变得高兴起来的样子很无语,但在他们齐声告别的时候还是很热情地说了再见。现在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他突然觉得有点孤单。有没有人来探望他呢?他看了看禁闭的门,隐隐有些期待,又觉得不应该这么多愁善感。左航拥着被子发呆,他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应该轻易打扰,更不应该要求别人为了自己改变生活的轨迹。这就是成年人的礼貌和体贴。
但是,他又想,可我是个木偶啊。他理直气壮地在心里大声说:木偶就是需要很多很多的关心和照顾!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和朋友!我们木偶,就是很容易孤单和脆弱哒!
突然,门又响了,轻轻的两下,然后走进来一只蓝色的企鹅和一只穿着裙子的猪。
左航笑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但是莫名觉得很轻松,很快乐。企鹅跳起来跟他打招呼,猪也跟着挥了挥手,他们也都看起来很开心。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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