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盆】爱人(双性转)

宋亚宣没想再见到刘幺玟时她会僵住。

她早早就开始为重逢准备——最开始是丁程鑫在吃饭时随口提了一句要不要见见我妈,她在对面怔愣几秒后低下头,把别在耳朵后的头发拨下来,埋在阴影里回答他还没准备好——从那晚回到家就开始了。晚上她洗澡洗得很仔细,水蒸气蕴满浴室,她站在镜子前抹掉水珠,镜面马上又起一层雾,她就把换气扇和浴室门都打开。初春温度不高,入夜更凉,她感受不到身体迅速降温一样,哼着歌给******的皮肤涂匀身体乳。等雾气散去,她开始左转右转审视自己的身体,不行,这里皮肤不够光滑,腰上的肉是不是有些松,后背线条怎么一点都不明显,不满意,不满意,不满意,甚至开始责怪自己怎么没有装防雾镜,害得她现在才发现这些问题。于是才不管刚刚洗过澡,转头套上运动内衣做了四十分钟有氧——她了解丁程鑫,再谈三个月,他一定会正式提出见家长的事,在那之前她要把自己养到最好的状态。

那之后她经常兴奋到失眠,失眠就坐到化妆镜前摆弄表情,预演刘幺玟见到她,如果认出她她要作出什么回应,如果已经忘了她她要怎样扮演一个乖乖女。

儿子的,女朋友。

儿媳。

“妈妈。”

她喃喃出这个称呼,兴奋到尾音带起身体轻颤,脸上却又一副羞涩的样子,扑到床上一头埋进枕头里。布料闷住声音,她轻声呢喃重复叫道,一边将手掌覆着皮肤往下探去,最终停在小腹上用力按压,仿佛那里真的生出一根脐带,将她和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紧密相连,再不可分。

 

“妈妈。”

丁程鑫打过招呼,侧头看她没动,揽过她的腰往前带了几步,“这是亚宣,之前跟您讲过的。”

女人面容跟十年前比几乎没变样,她伸出手,一副友好热情的样子道:“亚宣你好。”

心跳得太快,宋亚宣耳边是轰隆隆的血流,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她机械地伸出手,几乎脱口而出头发长长了。

她感受到女人柔软的指腹,眼前都是十五岁时她摸着自己背哄自己睡觉时犯困的样子。那时她睡不着,睁开眼看到她撑着的头一点一点,就从背后捞过那只手抱在怀里,悄悄感叹,“你的手指好滑好软”,谁知道被一把反握住,女人顺势躺下把她拉到自己身前,明明一直闭着眼,距离却控制得很准,含糊开口道:“你的不也是。”

宋亚宣小声回答她,“吴姨说那是因为我还小,没干过活。吴姨的手就涩涩的,摸起背来舒服。”

刘幺玟笑起来,合上的睫毛跟着颤了两下,“你个没良心的,还嫌起我来了。”

宋亚宣没说话,把她的手抱得更紧。刘幺玟用她又滑又软的指腹蹭蹭她用力的手,“我这也是没干过活的手,掌上明珠么,不用做事情,等着被编排就行。”她话说得没有字面上看起来讽刺,宋亚宣听不懂她的语气,只感觉她又痛苦起来了,于是往前凑将她半环抱住,轻轻拍起她的背,装模作样的。

女人总是被她这种小大人式的安慰噗嗤逗笑,然后心安理得枕上她的胳膊教育她早睡早起才能长高,跟她道晚安。

 

宋亚宣回握住那只软绵的手掌,感觉到心脏一博一博泵出血液的震动,她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还是刘幺玟的,只觉得震得喉咙紧哽发不出声。混沌中有人牵着她向前走,拉开座椅领她入座,她听到丁程鑫向她身边解释道:“她有点紧张,来的路上手心一直在出汗。”

啊糟糕,刚刚有汗吗。

宋亚宣回神,悄悄用裙摆蹭手,刘幺玟俯下身环抱住她,温柔道:“没有的事,亚宣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她的呼吸柔柔扑在她脖颈处,宋亚宣就又回到了十五岁的每个夏夜。

晚餐当然顺利进行,宋亚宣比青春期时成熟不少,接下话头引出话题得心应手。在甜品上桌之际,她送出了见面礼。她故意作出情人间送礼的常见姿势,将手臂伸得长长的,在刘幺玟眼前打开方形首饰盒——

一对蓝宝石钻滴耳环。

她满心欢喜,看到刘幺玟惊喜得嘴巴都张成一个可爱的圆。

——这是她从十五岁起就想送给她的礼物。

北京的春夏界限分明,昨日阴雨绵绵,今日艳阳高照,枝丫在一夜之间全部长出翠绿嫩叶。宋亚宣不想闷在屋里,又叫太阳晒得猝不及防,只好蹲在树荫下发呆,身边突然渲开一团香气,她转头,最先看到的是闪着光的钻石耳钉。

这破石头在光底下确实吸睛……她向后仰了仰,好看清整个画面,视线从红唇一路向上终于对上那双墨黑的瞳仁。

宋亚宣想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黑,女人开口道:“我也喜欢看蚂蚁搬家。”

她“喔”一声,不再接话,转回去找行军的动物,女人也转过去,下巴撑在膝盖上,脸蛋嘟出来一块。宋亚宣对动物观察没兴趣,转转眼珠用余光打量起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生人,看她巴掌大的脸和闪烁的耳垂,落在锁骨上的发尖和脖子上的指印。

无聊,但宋亚宣耗着没走开。她关于母亲仅有的记忆也是这样,这个长度的短发,这个颜色的脖颈。很多次她想自己那时要是能安慰下妈妈就好了,哪怕只是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但她实在太小了,三个月的小小孩张不开手掌也不会讲话,被暴怒崩溃的大人吓到,只会埋在妈妈颈窝里哭嚎。她自觉对生母没有感情,硬说那些愧疚产生的源头,更多是出于同胞对同胞间的怜悯。当然,贸然去握别人的手是不合适的,她蹲在女人身旁,想自己也算弥补了一些遗憾。

她们呆到太阳落山,福利院的阿姨来院子里叫小朋友们洗手吃饭,她起身,刘幺玟跟在她******后面进屋,洗手,打饭,又坐回她身边。

这就有点恼人了!说到底宋亚宣只是想靠移情补偿下过去,对眼前这位没有产生任何窥私欲,这副打扮的成年人难道缺自己这么个没爹没妈的孤儿的关怀吗?这些人总是这样,处理不好自己的社会关系,受了气,扭头要抽刀向更弱者——父母感情破裂,她就被遗弃,现在连清净的晚餐时间都被剥夺!她一阵烦躁,站起身就要离开,刘幺玟给她弄得一惊,抬头问道:“你干嘛?”

搞得我原来就是你饭搭子似的……宋亚宣垂眼,居高临下道:“走。”

刘幺玟瞪圆眼睛,又低头看看餐盘,不大情愿道:“行吧……”

什么鬼!宋亚宣看她放下筷子准备跟着起来,按住她:“你要吃就吃呗?”

“那不行,我新来的,不跟着你迷路了怎么办?”

宋亚宣反应过来她在逗自己,脸彻底冷下来。

刘幺玟笑起来,伸手轻轻拽着她坐下,说:“小孩儿得多吃点,你吃那么少哪能长身体。我儿子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他要吃这么少我该心疼死了。”

宋亚宣木着脸怼回去:“要不你没抛弃他么。”

刘幺玟把筷子给她拾起来握着:“没,不过几年前给他扔国外了。”

宋亚宣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她听到女人冷淡的语气有点幸灾乐祸,为世界上多了个和自己一样的倒霉蛋儿,更多是生气,不明白这些讨厌自己孩子的人当初为什么要把他们生下来。但这个男孩明显比自己安逸得多,他家境富裕,去接受更好的教育去了……想到这,她又蔫下来,她已经厌烦愤怒,厌烦为自己可怜,只接受命运,进而感到疲惫。

刘幺玟话唠道:“我得大你有二十岁。”

宋亚宣懒得讲话,嗯了一声。

刘幺玟又开朗道:“你叫小雅嘛,我听阿姨这样喊你的。”

“……”胡说。

但她只是塌着肩膀,有一搭没一搭进起食来。

刘幺玟的房间被安排在阁楼。大家对这个新客人很好奇,晚上熄灯后宿舍里一直叽叽喳喳猜测她的来头。她们说她讲话有意思,说她长得漂亮,又说她在故事房讲故事的时候有多温柔,故事讲完房间都香香的。宋亚宣用枕头捂住耳朵都没睡着,干脆翻身下床去上厕所。

从卫生间出来她熟练下到一楼,接了杯水在大堂坐着。以前也有很多这样的夜晚,她入睡不难,只要困了沾到枕头就能昏睡过去,但如果错过入睡的时机就很难再睡着。她靠在沙发靠背上,眯起眼睛,第一次知道钻石够大的话,在黑暗中也能闪光。

刘幺玟走近才看出是她,挺疑惑道:“你在这干嘛?吓人?”

“……坐会儿而已……”

刘幺玟上前,突然戳了下她脸颊:“睡不着?我要有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儿可能也挺好。”

宋亚宣歪头躲开她,“阁楼那层有卫生间和饮水机。”

刘幺玟嗯嗯两声,说我知道,下一句话问她是不是睡得不舒服,要不要去阁楼休息。

这真的很莫名其妙,她甚至都叫不对自己的名字……

“好吧,陪下我呗,我今天很惨的,一个人不太敢睡。”她的语气听起来挺正常,宋亚宣衬着月光看她卸掉了妆的脸,哪里都淡淡的,没有情绪。

宋亚宣心里突然很酸,情绪一下冲到鼻根,就要往眼睛里去,她马上站起来,转身往楼梯走,闷头上到一大半才发现背后很安静,她又停住,转回去往沙发那边看。沙发融进黑暗连成一片巨大的阴影,看不出轮廓,只闪着两点碎碎的光。

她站在高高的阶梯上,微微抬起手。

人影靠近,超过她,像真正的长辈牵晚辈那样,握住了她。

她被牵着,仰头只能看到她被吊带压住的发尾,但她知道她在笑。

经过三楼时宋亚宣回了趟宿舍,舍友都睡了,她爬上床,床铺立刻把她捕获。她就着舒服裹进去躺了一会儿,最终叹出口气,蹑手蹑脚夹着枕头把被子抱了出来。

刘幺玟就靠在墙边等着,她进去了挺长时间,够她把一只手指抠烂的长度。她接过大的那坨用一只胳膊揽着,另一只手又重新牵起宋亚宣。

回到房间刘幺玟要给她铺床,宋亚宣自己上手,问道:“你没带长袖睡衣吗?”

刘幺玟靠在梳妆镜前抱臂看她,“没有。”

她的手在戳自己脸的时候就很凉了,宋亚宣不知道她是没注意到还是不在意,但也没见她打颤。被窝总归暖和点,她想,于是躺下,支着头对她说:“你站在那我睡不着的。”

刘幺玟摘掉耳钉,走过来又戳她脸:“要不人家说女儿是小棉袄呢。”

“你睡不睡啊。”

宋亚宣眼神乱飘,刘幺玟以为她在看耳钉,甩甩手上床。

“这种东西就是男人拿来堵你嘴的,‘啊差不多行了都给你买项链了还不开心吗’,”她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学道,“他们先给你画个框,告诉你只要会在这个框里捧着珠宝傻乐就行了,至于价值、意义,那是框外的事,是我不能思考的事。”

她撑起胳膊看着平躺的宋亚宣,继续道:“这是剥削,我活了三十五年,今天终于把它归纳到这个词上,剥削,从一开始环境就没有给我站在框外的机会。”

宋亚宣问:“所以你讨厌珠宝?”

“当然不,我又不傻。”刘幺玟伸出手拍她,哄小孩儿睡觉那样,“这对耳钉多漂亮,我喜欢它们,以后我会买给自己。我只是厌烦了这辈子被男人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压一头,从我父亲到我丈夫。”

“你要逃走。”

“我不要逃走,小孩儿,逃能解决什么问题。我要静一静,看看怎么活我自己的。”

哦,杠上了。

宋亚宣快速脑补了一场玛丽苏复仇商战,给自己逗笑了。

“你笑什么?这样拍你不困?”

“不困,我喜欢被人摸着睡,像这样——”宋亚宣伸出爪子,在刘幺玟胳膊上轻轻挠了两下,“这样我一下就困了。”

刘幺玟摆好她的手,给她挠着,不再说话,宋亚宣觉得她的呼吸像海浪一样,一叠又一叠打在礁石上,有细细的泡沫和宁静的声响。她转向刘幺玟的方向睡,这样她们就依偎在一起。

刘幺玟脖子上的红痕淡了一些,宋亚宣到最后也没问那指印是父亲的还是丈夫的,她认为这是属于刘幺玟的那部分痛苦,就像她今天一直想着生母是否还生活在那个男人的拳脚阴影下是她自己那部分痛苦一样,而今晚,刘幺玟恰好需要一个宝宝,她恰好需要一个妈妈,这是她们可以互相支撑的部分。

妈妈,你遇到珍视你的人了吗。你是不是已经开始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宝宝呢。

……妈妈,你想起过我吗。

妈妈,我希望你幸福,至少这个夜晚和我一样幸福。

她在入睡之际迷糊开口道:“你长头发更好看。”

“嗯,那我留长。”

“……耳环太小了……长的那种更好看……”

刘幺玟轻轻笑,小声回答她:“那以后你买给我吧。”

 

宋亚宣整个手掌拖着首饰盒,刘幺玟接礼物时不可避免蹭到了她,宋亚宣顺势拖着她手轻轻晃了两下,再把盒子放到她手心里。刘幺玟现在的指甲边缘清晰平整,无论是她改掉了焦虑的习惯还是生活中万事如意,都说明她很幸福,宋亚宣由衷跟着开心。

餐厅在近郊,丁程鑫家附近。晚餐结束已经八点半,刘幺玟开口邀请宋亚宣住家里。

“程鑫说明天你们准备去泡温泉?要不就住家里吧,明天你们从这边一起走。”她怕她有顾虑,还特地补充一句房间是够的,大家一人一间。

宋亚宣乖乖地点头:“好,听您安排就好。”

客房不套卫生间,刘幺玟担心宋亚宣一个女孩子不方便,进门就把丁程鑫赶去客房住了。丁程鑫拎着睡衣看刘幺玟从柜子里抱出新的四件套前前后后换,假装吃醋道:“您这是领回来了个闺女啊?”

宋亚宣听得出他想让本就愉快的气氛再轻松些,好让自己放松一点,这不怪他事多,是自己今晚反常,明明很快乐却总是放不开,丁程鑫只能往她太紧张这方面猜,无论晚餐还是回程都一直握着她的手来回摩挲,努力表达我妈妈真的很喜欢你这件事。

我当然知道。

她最喜欢我了。

她看着刘幺玟把被子扔到床上揪平边角铺展,又想起她第一晚领着自己进阁楼的样子。那晚舍友七嘴八舌的议论里掺了一句小小声的“她要是我妈妈就好了”,当时没人在意,只是没想到从那之后她们形影不离,每晚相依而眠,在别人眼中她真的成为了自己的半个妈妈。“你是不是马上就被刘阿姨带回家去了呀?”也是从那之后他们经常偷偷问她这种问题,她总是坚定摇头:“不可能的,”而且在心里以比否认更肯定的语气补充后半句答案——她呆不久的,就快离开了。

就快离开了,她每天起床对自己强调一遍,等待真正道别的那天就没什么波澜,一个人把被褥抱回寝室铺好,回到过去。

洗澡时那个渴求的语气又蹦出来,“她要是我妈妈也可以,”宋亚宣想,这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她们靠虚假的名分永远连接在一起。

兴奋,又有点空虚,但她上床定了个闹钟后没再玩手机,闭上眼睛酝酿睡意。之前丁程鑫和她计划第二天先去攀岩馆再去泡温泉,早上要在家里吃早餐。

 

他们就是在攀岩馆相识的,这算一个意外。

丁程鑫回国时刘幺玟已经把公司做起来了,背后没什么传奇故事,她自己积累了二十年,离婚分家也分到不少,基础就比白手创业的人扎实许多。她去拉融资谈业务,人家上来就和她套近乎,“哎呀刘总是刘启的千金啊,肯定能做成一番大事业嘛!上个月我还和‘耀强’的刘总吃了饭的,真是青年才俊啊!”

‘耀强’的刘总单名渂,这个字有点家族历史的重量,他祖父当年参加长征时就是在岷山认识的他祖母,加上他本人五行缺水,他爹就定了这个字。这是个多音字,四声wen和二声min,玟也是个多音字,二声wen和二声min,很少有人把它们读成min,因此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很少有人从名字联系上刘渂和刘幺玟的兄妹关系。之后他们长大,在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专业毕业,刘启安排刘渂进公司培养接班人,安排刘幺玟和丁家联姻交换商业价值,大张旗鼓的,大家也不用从名字上获取信息了。

刘幺玟厌恶这些奉承,尤其是用刘渂套她的近乎,他们的起点被人为制造出不公,怎么又在这种场合相提并论起来。最开始她吊着一口气,较劲儿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想“公司是我一手建的概念是我一个人动脑子琢磨出来的,酒桌没少上基层没少干,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但血缘是捷径,她不可能拒绝每一个因为父亲和兄长的名号而被置换来的资源,于是只能梗着脖子尬笑。事业刚有点风生水起的苗头时,不知道她背景的人在背后议论编排哪些合作是她睡出来的,听者有知情人,等桃色八卦都讲完后才嘲讽道“人家靠家底哪里还用睡,别人见到都是上赶着跪舔。”这掐断了部分谣言,她终于认清,自己从名字上就注定摆脱不了刘启和刘渂的光环了。

刘启之女、后起之秀、女企业家,标签贴满身,多多少少也上过几次本地财经报道头版。宋亚宣一眼就认出她,那时她大学快毕业,读她的采访,离婚前的生活依旧是版面边角的留白,好像从没活过那三十五年。三年后她硕士毕业,去刘幺玟的公司面试,顺利被聘用。她心里没什么周密的计划,只凭本能要离这个头发齐肩脖子有指印的女人近一点,如果有机会的话,把自己选的耳坠送给她就最好了。

下班后她总要去公司附近的攀岩馆,某晚手滑没抓住岩点下坠时,丁程鑫接住了她。她本身白,运动后脸蛋粉扑扑的,配上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很吸人。那之后他们又在餐厅偶遇,丁程鑫同她搭话,约她一起攀岩。他们短暂的接触被好事的同事看到,直到风言风语传进她耳朵里,她才知道这人是刘幺玟的儿子。

她妒忌他,又因为他身上那一半刘幺玟的气息而接近他,不管那些艳羡或恶意揣测的眼光。别人眼中他们早就成双入对,丁程鑫的朋友甚至当着宋亚宣的面揶揄他:“抱金砖啊你。”她的相貌,她的性格,她的年龄,不知什么时候起全部变成利他之物逐一展示,明明耀眼的是她,丁程鑫笑得好像是自己戴上了象征身份的徽章一样。

她默认关系是在一场闲聊中。丁程鑫问她怎么喜欢上的攀岩,她答,这样很像壁虎啊。

“哈?”

“就是壁虎啊,”她比划了一个斩断的动作,“遇到危险就断尾,然后长出一条新的,很***。”

丁程鑫被她可爱得哈哈大笑,他真的爱上她,从外表到精神。他长得像父亲,从五官上看不出刘幺玟的影子,但笑起来时眼睛亮亮的弯成一道缝,嘴角消失嘴巴张圆,跟刘幺玟一模一样。

宋亚宣终于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

丁程鑫很惊讶,惊喜地握住她。她想,我怎么这么喜欢她。

 

我怎么这么喜欢她,这个问题在重逢的24小时内频繁出现,在她专注地看刘幺玟开怀大笑的侧脸时,在刘幺玟转头寻找她的眼睛她慌忙移开视线低下头时。刘幺玟的手伸展一下,她就几乎忍不住扑进她怀里的冲动。

拥抱我,安抚我,哄我入睡。

 

她们之间当然起过争执。

宋亚宣其实非常倔,也许这是她和刘幺玟投缘的根本原因。她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就写在了这个破名字里,亚宣,自己的出生并不是值得第一时间宣布的喜讯。那又怎样?在明白“抛弃”的定义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在心里反复同自己强调“没有人爱你”的事实,又立刻顶嘴道“那又怎样,我并不需要任何人来爱”,直到它成为一个真理。

小孩儿之间很容易形成小团体,他们缺乏安全感,極需找到一个主体价值观彼此认同,这种团体的排外很难上升到霸凌的程度,但确实会形成孤立的氛围。宋亚宣和谁相处都维持着浅淡的友好,这让她不至于被有意针对,也不用真正融入到任何圈子里去。这种状态省去很多社交的烦恼,但难免会在八卦穷尽时作为他人获得情绪共鸣的一环被人拎出来一起批判下不合群。还好她默背住了人生真理,主动迟钝,也没有为此伤过什么心。不听,不问,不在乎,这是她在福利院掌握的生存技巧。

本来挺好的。

偏偏刘幺玟出现了。

那女人水盈盈的眼神里爱意流淌,毫不掩饰对她的偏爱。这并不是说她对其他小朋友冷眼相待,相反,她平等地关照每一位小朋友,只是坚持做出“分苹果时不经意把最大最红的那颗递给宋亚宣”这种事,还要眨眨眼睛对宋亚宣很骄傲道:“这颗一定是最甜的,我很会挑。”

你看,她身体力行告诉宋亚宣“你是最特殊最值得被爱的”,那宋亚宣对她产生占有欲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再一次因为刘幺玟照顾其他孩子却忽略她的感受而生气时,宋亚宣突然意识到她熟悉刘幺玟需要一个过程,这过程在刘幺玟熟悉福利院的环境上同样适配。所以为了不再生气、不再看到刘幺玟分摊属于她的爱,她冷静摔上了阁楼的门。

刘幺玟上来找她,她冷战,刘幺玟只当她发青春期的小脾气,直到睡前抛出的关心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开始生起气来,戴上眼罩不再理她。她站在窗前望月亮,觉得委屈,嘴巴一撅强忍眼泪。刘幺玟听到她吞咽的声音,也难过,出声问道:“难道你对我态度很好吗?没大没小,你可怜什么。”

“什么大小,你又不是我妈。”

刘幺玟马上接话:“我知道我不是你妈,不用你说,我没那么自以为是。”

宋亚宣更伤心,刘幺玟明明爱护她爱护得不得了,她也关心刘幺玟关心得不得了,怎么现在两个人好像只能用对方的痛楚来证明自己的份量了。但她就是要这个肯定的答案,她认定的事情没人能动摇得了,所以她语气尖锐地说:“也不用妄自菲薄,至少在抛弃我的这件事上你和她很像。”

刘幺玟很有重点地反问:“所以你只这样看我?一个你母亲的替代品?”

这句话问得宋亚宣很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怀揣着怎样的情感。刘幺玟带着香气的怀抱包住她时她的心脏会剧烈跳动,刘幺玟注视她时她要脸红害羞,她被她吸引,得到爱的同时想到自己只被当做一个布偶宝宝,又有点失落。她没有母亲,无从得知这是否属于母女情感的范畴。她没有母亲,无从得知爱意和友谊的界限。

挺逗的,三十过半的人和十几岁的小孩拌嘴。宋亚宣怕她吵到最后嫌掉价,想干脆一走百了,逃避在刘幺玟的成人世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她还是个小孩儿呢!这一瞬间刘幺玟平常对她的好全不作数了,刘幺玟完全变成一个不忠的坏大人了。

宋亚宣给自己计时,设定着二十个数后她要怎样抱起被褥决绝而去——至于为什么要先数二十下再行动、有什么值得等待的,暂时没有答案。

在第十秒,刘幺玟叹了一口气,道:“气得晚饭都没吃,你肯定饿坏了。”

宋亚宣的眼泪“刷”地流下来。

刘幺玟沉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问:“月亮圆不圆?”

圆的。

见到的人都不忍心再分离。

宋亚宣躺回去,平躺,和刘幺玟隔了一道三八线。刘幺玟没有抱过来,手伸过来攥住她的被角。

再过一会,刘幺玟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后,宋亚宣慢慢转向她,用嘴唇轻轻贴了一下她的手背。

抱住我吧,妈妈。

 

在渴求将她淹没前,她确实得到了一个拥抱——出门前刘幺玟轻轻抱了她和丁程鑫一人一下,像影视剧里慈母对孩子离别时的习惯。

丁程鑫从不叫刘幺玟“妈”,他规规矩矩地喊她“妈妈”,刘幺玟也规规矩矩轻轻地揽住他,一副健康母子关系的模板一样。丁程鑫其实很少回这里,他在市内有自己的家,宋亚宣入住入得快,是因为房间里属于他的个人物品本来就不多,好收拾。他通常在周五和刘幺玟一起吃顿晚餐,友好、平静地进行一场交流,结束后各回各家——他们的关系在他回国后才逐渐亲近起来,也只能做到这了。

这还是刘幺玟通过努力达到的平衡。

刘幺玟喜欢小孩,这世界上所有的小孩她都怜爱,唯独不能爱上自己的孩子。他的出生令她痛苦,一想到那场公式化的、机械的******,以及那之后无数次动武后粗暴泄愤的******,想到他身上流着一半带给她肉体精神双重苦难的人的血,她就无法直视这个孩子,甚至憎恶他。她觉得自己简直恶毒至极,哪有妈妈憎恨自己孩子的?日复一日她用这句话反复拷打自己,早早在心里给自己判了******。她郁郁寡欢,小丁程鑫不懂母亲为什么每天都不会笑,他想让她开心一些,又感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惹得她难过,于是看向她的眼神总是怯怯的,不知所措,刘幺玟对上他懵懂的眼睛,更加厌恶自己,情绪像坠到冰窖里。男人回家后得不到一次好脸色,开始质疑这段婚姻中她的忠诚性,狠很抓着她的胳膊用两家人的尊严从道德高点压制她。刘幺玟再也受不了这种******,推搡他想挣脱,急了就甩巴掌,反而彻底给了他动手的理由一样,直接把她甩到地上掐着她讲侮辱的话,她还手,用指甲抠他的肉,换来巴掌或拳头。男人居高临下,看她被力量撞到一边蜷缩着不能动弹,被扯得乱七八糟的睡衣遮不住白皙的软肉,又俯下身去轻轻吻她颤抖的肩头,然后把她摆正按着******——这时候他总是很会挑弄,刘幺玟克制不住生理反应,他操着操着感觉下面一片泥泞,就觉得这不是一场******了。

事后他总要抱紧她道歉,说这都是因为我爱上你了,我受不了你在我面前冷漠的样子,刚刚你明明也是有反应的……幺儿,你看看我的好,我们好好在一起不行吗。

说得一切都是我的错一样。刘幺玟只是闭上眼,眼泪一股一股流进头发里。

那个人凌虐时眼神里的快意让刘幺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怀疑他是故意******自己的,只要激得自己辱骂回去或者主动动手,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开始发泄。刘幺玟困在这种境遇走不出去,但她本能警惕起圆圈外丁程鑫的情况,这个白纸一样的小孩,在撞见父母拳脚相向后会不会偏差认知这个世界。

离婚后的十年她完成了自我重建,除了爱情,最缺失的部分就是对丁程鑫的愧疚。她自知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于是勤奋学习,在他回国后努力弥补。丁程鑫察觉出来,不咸不淡道:“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太清了,您也不要放在心上,我们之后的人生还有很长。”

他握手言和,在二十二年后重新认识他的母亲,也给母亲一个重新认识他的机会。

刘幺玟还在努力适应新鲜的社会角色,宋亚宣对她“一人一下”的公平举动感到很不高兴。但这不能完全怪她,宋亚宣想,那次吵架后刘幺玟就离开了,她本是要回归属于她的正常生活的,却被夜复一夜加重的痒意勒到窒息。

——宋亚宣染上过一段时间性瘾。

肌肤相贴的触感太舒服,所以难忘。她尝试过和不同人加强身体接触,结果都很排斥,并不舒适。止渴无果,最原始的欲望在入夜后吞噬她,痒从大脑最深处产生,沿着末梢突触传到最远的指尖,燃烧起来,每日她就在烈火中混沌入睡。到最后她实在忍受不了,用力揉搓皮肤想把骨头里的瘙痒赶走,那念头却会逃窜,引得她手指伸进身体内抠弄源头。

她发现了让自己快乐的新方法,炎热的夏天也把自己完全包裹在被子里。闷热潮湿的空气包裹她,她意识迷离地展开幻想,好像自己真的被拥抱,手指拧着发痒的******和******,粘液从******一股一股吐出来,她就着润滑插入一指,有时能插到两指,快速对着内壁的褶皱顶弄,在窒息中全身痉挛着到达******。

每一次都像在真空羊水里死过一次。

好舒服。她叹息道,在无穷尽的******中自我拥抱。

原来爱让人上瘾。

原来我这么渴望被爱。

原来不被人爱不是什么“那又怎样”,是让人痛不欲生的炼狱。

在刘幺玟给宋亚宣的无穷尽的******中,宋亚宣接受了自卑贪婪的宋亚宣。

 

女人的香气沾到她身上,于是攀岩时理所应当地走神,摆荡后狠很撞到了攀岩墙。刘幺玟看到出门还好好的人进门时多戴了个石膏,很是紧张,问了好几遍有没有头晕恶心。

如果只是手指划破了,宋亚宣会举着流血的地方端到刘幺玟面前,满足地看她拿出心疼又责备的表情给自己贴创可贴,但现在,宋亚宣不想她这样担忧,所以说得很轻巧:“没有的,全身都检查过了,只是胳膊骨裂了。”

刘幺玟强迫她留下来住,直到伤口愈合,丁程鑫正好被安排到国外出三个月差,家里就剩她们两个人相处。最开始几天宋亚宣还拘谨着,直到某天上班路上实在太困,没支撑住歪头睡晕过去,醒来发现自己枕在刘幺玟腿上。

刘幺玟在理她的头发,见她醒了,笑着说:“到啦,在停车场呢。再不上去打不上卡了。”她习惯性在起身时蹭了蹭刘幺玟的腿,那之后,她们之间分别的十年仿佛缩成短暂而普通的一秒,就那样度过了。

很自在,除了“究竟要以何种关系继续生活”这个无解的问题。宋亚宣在床上摊煎饼,夜风突然刮进来,带着潮湿的气味,下一秒窗外像开了灯一样闪了一下白。

宋亚宣抓起枕头就下床。

不知道四十五岁的刘幺玟还怕不怕打雷,但三十五岁的刘幺玟很怕雷声,而十五岁之前宋亚宣本来对这件事很无感。她们遇到的第一道雷劈下时,刘幺玟矫健地飞过宋亚宣换了个边,她抓住宋亚宣的手捂在自己眼睛上通知道:“今天我靠窗睡。”

宋亚宣没见过这阵仗,以往都是她埋在刘幺玟怀里入睡。她无语:“哪有三十多岁还怕打雷的人啊?”

刘幺玟一副坦然的样子上下嘴唇一碰:“我不怕啊,闪电太亮了我睡不着。”

“你戴眼罩不就得了?放手,我去帮你拿。”

“哎——”刘幺玟拿下她的手睁开眼,但没放开,“戴上眼罩就更不知道身边都有什么了。”她往后指了下窗外,“你看,本来黑漆漆的,闪电的时候外面会亮一下,万一照出来一个人头或者一只手……或者一个没有脸的人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外面就打了个闪,背光里眼睛更显得黑亮,宋亚宣盯着那双黑漆漆的、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眸,叫她说得一下也害怕起来。她拉过被子把自己蒙在里面,闷闷求饶:“你不要吓我了可以吗,我很怕鬼。”

她没有抽回手,想着就算刘幺玟是她最害怕的鬼,她也会下意识在刘幺玟害怕时分一只手给她抱着的。

下一秒刘幺玟“嗖”地也钻进她的被窝里,跟她头对着头。后来两个人在缺氧中互相拱着睡着了。

现在,二十五岁的宋亚宣站在刘幺玟卧室门口,叩了两下。一阵静默。她又加重力气叩了两声,里面终于传出有点颤抖的声音:“谁?”

宋亚宣的恐惧叫好笑冲淡了一些,她无奈道:“我啊,还能是谁……”

刘幺玟打开房门,笑得勉强:“亚宣啊,怎么了?胳膊疼了?”

宋亚宣明晃晃地摇了摇手里的枕头,坦白道:“我很害怕打雷,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一晚,我睡觉很老实。”

刘幺玟连忙把她领进去。她照顾宋亚宣受伤的胳膊,想让她睡窗那边,宋亚宣没听话。

刘幺玟解释道:“我怕压倒你。”

宋亚宣好的那只手拍拍床让她赶快上来:“瞎说,人能压得过石膏?快睡明天我还得打卡。”

她对待刘幺玟已经完全失去上下辈分的态度,刘幺玟不介意,对她愈发照顾,入睡前给她掖被角。

“亚宣你真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小孩儿。”

“那你也这么照顾她。”

刘幺玟轻轻笑,“每晚都是,她睡觉不乱动的,早上起来跟只被包好的糯米团子一样。”

刘幺玟说这话的语气是很轻松愉快的,宋亚宣心脏又嘣嘣狂跳起来:“听起来挺可爱的。”

“可爱得很~你也是,程鑫总是讲你可爱。”

宋亚宣被泼了瓢冷水,冷静道:“哦。”

刘幺玟“噗嗤”一声,去戳她的被子包:“这有什么可不高兴的?那小屁孩儿也是这样,不高兴了就生闷气,一问就是啊哦嗯,显得自己多不在乎……不过你比她自洽多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写在脸上,也不管别人怎么看。”

宋亚宣含糊道:“应该的……我比她大嘛……”

“真希望她长大后能自在一点儿,犟得跟头驴一样有什么好的嘛,你说是不是!”

宋亚宣没法说“是”了,她一下被哔哔困了,迷迷糊糊中最后想的是刘幺玟这点倒是没什么变化,还这么话唠。

挺好。

雨季过去也没人提分床的事,不像刘幺玟的作风,宋亚宣感觉到她好像有什么入睡障碍,自己陪着更容易入睡。所以她搬进了主卧。

个人隐私确实是打了大折扣的。丁程鑫那边有时差,视频电话打过来时宋亚宣已经上床了。房间里没开灯,刘幺玟在窗边遛她那盆月见草——她的睡前Routine,跟开给月亮看的小花交流精神。宋亚宣靠在床头点接听,刘幺玟听到丁程鑫向她撒娇,评价:“程鑫喜欢你多一点。”

宋亚宣狐狸一样眨眼睛:“要赶我走吗?给我张银行卡?”

刘幺玟无所谓地耸肩,带着笑意看她。她修长的指尖摸着花瓣,睡裙下的曲线被月光清晰勾勒,十分迷人。

宋亚宣再也忍不住,开口道:“月亮圆不圆?”

下一秒看见刘幺玟杏子一样的眼镜瞬间瞪得更圆,她心里畅快起来,为见到的最美的宝石。

刘幺玟彻底转过身,但她死死抵住窗台,没有走过来。宋亚宣继续道:“为什么害怕,我已经成年了。”她掀开被子,没有从她那边下床,而是爬过刘幺玟这边,赤脚着地朝她走过来,“我亲了你,你知道的吧?你睡着以后我亲你手背,那次之后你就走了……不知道也无所谓,我喜欢你,现在我坦白。”她把手撑在刘幺玟双手两侧,完全把人限制在自己身前,直直看着对方眼睛问:“为什么逃?因为你喜欢上比你小二十岁的女孩?还是因为你喜欢上一个未成年?”

刘幺玟僵硬着身体斥责她:“你瞎说什么。”

宋亚宣勾住她的手指,一寸寸往上贴,最后握住她手腕:“你每次靠近我的时候,心跳得很快,就像现在。”

刘幺玟漂亮的眉头拧起来,她生起气来看上去还是很凌厉,但语气听着脆弱:“你胡闹什么……你改名了?”

宋亚宣否认:“没胡闹也没改名。”

她们争执时永远都这样,像两个小学生一样。

刘幺玟有点困惑:“不是小雅吗?”

宋亚宣学她刚刚那样耸肩,无所谓道:“你听错了,但有什么关系,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这样叫……你也不会再这样叫第二个人,对吧?妈,妈。”

刘幺玟听到这个称呼震了一下,一下子挣扎起来,力气居然不如宋亚宣大,她生气道:“你瞎叫什么?!放开我!你跟丁程鑫又是怎么回事?!”

宋亚宣放开她退了两步,感觉好笑:“那我应该叫你什么?我跟丁程鑫在一起,不就得跟着他叫你‘妈’?还是说我叫你幺玟?我倒想,你肯吗?”她看刘幺玟气得大喘气,轻轻问:“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骗了你儿子。”

因为你!因为你!刘幺玟平静了十年的神经又敏感起来,你看,她就是这么卑劣,宋亚宣骗丁程鑫她能接受,宋亚宣背叛她,她就要跳脚抓狂了。天底下哪有这种母亲,哪有这种自私自利、卑鄙******的妈?宋亚宣不懂吗?放屁!这个孩子聪明得很,她发现萌芽就故意多浇水,假装一百次总有一次能被拆穿,到时候谁都逃不了,她知道宋亚宣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发现宋亚宣亲她后她就立刻逃了,那和她意识到自己感情不纯是同一天,这事儿总归是错误,大人也有解决不了的事儿,一走了之还不行吗?

结果她就非要逼她,非要逼她!刘幺玟咬牙切齿地质问宋亚宣:“你凭什么叫我名字,你以什么身份叫我名字?你跟丁程鑫搞在一起的时候想过怎么称呼我吗?!你凭什么这么问我?那是我儿子!”

宋亚宣听不了这种话,天底下有比她跟刘幺玟更亲的人,是无法切断的血缘关系,是她再怎么争取也得不到的纽带。她失控地吼出声:“因为我搞砸了!我搞砸了!行了吧?!”她想到刘幺玟以前的情况,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最开始我没想过坦白……你说希望我自洽……我很接受自己,乖乖,我叫你乖乖可以吗,我早就接受了,你什么时候能不再跟自己较劲呢。”她去牵刘幺玟的手,刘幺玟没甩开,她就领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好喜欢你,真的,就算是女生,就算比我大很多,但没办法停止……一想到你,我就很开心,那天吃饭时你变得爱笑多了,我觉得真好,感觉很幸福。”

刘幺玟还是摇头:“可是这样不行。”

宋亚宣拉着她环住自己,把头埋在她想象了很久的颈窝里,问:“为什么不行,我们相爱,让自己幸福,有什么不对?”

刘幺玟一下流出眼泪,她哭也是静默的,不出声,哽咽得声音断断续续:“我不应该这样,不能这样。”

宋亚宣和着泪水吻她,刘幺玟躲,她就捏住刘幺玟的脸,把她的脸颊挤出两块可爱的肉坨坨,一下一下啄被迫嘟出的嘴巴。

“好可爱,你好可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宝贝,你想干什么我都会支持,不要再害怕。”

刘幺玟眼泪失控,源源不断,宋亚宣顺着她的脖子亲,边亲边把她轻轻推坐在地板上,在月光和月见草的影子下挑逗她的******。

刘幺玟抓住她往自己******里伸的手,终于哭出点声音,“我不要,我不喜欢,痛,害怕。”

宋亚宣就听话没再探,来回抚摸她的腰侧和后背,嘴巴又上去啄吻她的脸颊和耳朵:“没事的,这是正常的事,宝宝,这是相爱的人让彼此快乐的事,不要怕。”她感觉刘幺玟抓住她的手放松了些,又保证到:“我们不脱衣服。”

她只在******浅浅戳了几下,戳出些滑液,就用指腹带着润滑到******,快速揉弄起来。刘幺玟一下抓紧她,指甲抠出十个印子,宋亚宣不觉得痛,只觉得欲望叫嚣得更旺,只想把最极致的******给她。于是她滑下去,扒下******边狠很吮住已经肿起的器官。刘幺玟推她,太过舒服推得又欲拒还迎的,动作演变成抓住头发轻颤。头皮传来的感觉******宋亚宣舔得更重,她一只手跟着舌头的频率捏刘幺玟******,另一只手伸进自己************起来。

这场景对于刘幺玟来说太过******,很快就夹紧宋亚宣的头全身颤抖着达到******了。

宋亚宣抬起头,舔干净嘴角的液体,躲进刘幺玟怀里跪坐着******。

“……等我一下……嗯……就去洗漱睡觉……”

刘幺玟面红耳赤地拥住她,耳边都是不稳的喘息,腿间一片黏糊的触感很明显。她犹豫了一会,慢慢把手伸进宋亚宣睡裙下,脸埋在她肩头闷闷地讲道:“我给你弄吧。”

宋亚宣被逗笑,湿热的气全打在刘幺玟的皮肤上,引起对方战栗。她拿出自己的手,跪着往后退了两步,双手一抬把睡裙脱掉了,然后在月光和月见草的影子下,******着身体双腿大开躺倒在地板上。

她对刘幺玟一副完全绽放的姿态,露出甜甜的笑,邀请道:“你来帮我。”

多活二十年的好处在此刻淋漓展现,年长者学习能力强,举一反三,学着她的样子找准豆豆用指腹画着圈揉搓,舌头猫一样舔她的双乳——这是因为害羞,却神奇地让人觉得性感。

“唔哈……啊……”宋亚宣喘息加重,叫得并不放荡,也不虚伪,是从骨头里叫出的******。刘幺玟也忍不住了,轻轻问:“******去会舒服吗?可以******去吗?”

宋亚宣双手握着她小臂引导她向下去:“要******去,进到我里面……摸我……”她没随着刘幺玟的手指插入一根自己的,而一直握住刘幺玟手腕,随她的节奏挺腰合腿,好像全身都要以刘幺玟进入她身体内的手指为支点动作似的。

最后尖叫着摆到******时她抱紧了刘幺玟,双腿死死夹住她不让她出去。

你看,没有脐带,我们完成了连结。

 

那之后她们像以前一样生活,只是入夜后就纠缠在一起,做一对月光才能见证的偷情者。那种刘幺玟随时就会离开的不安感又回到宋亚宣身边,她什么都不问,沉默中等待铡刀下落。她再也不说道别的话,就算是每天上班分别之前。刘幺玟也沉默下来,她愈发拧巴,自我建立起的道德城墙与潘多拉盒的欲望极光要撕裂她,她耗尽一辈子跟自己割席,从她的出生到她给的新生,她一一不予肯定。

很奇怪,明明互通心意,空气却越来越安静,到后来除了每晚******的水声和喘息声,几乎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宋亚宣越来越喜欢窝进刘幺玟怀里睡觉,刘幺玟低头看她婴儿一样的睡颜,总是在她睡得最深时开始草她。她越来越喜欢掐宋亚宣的脖子,看她满脸通红得******再俯下身吻她,夺尽她的空气一样。宋亚宣毫不在意,除了不怎么说话,她愈发肆无忌惮,刚挂掉丁程鑫的电话手就伸到一旁去摸刘幺玟的******。她背德的行为与对此坦荡的态度完全超过了刘幺玟的底线,但她不可能不去爱宋亚宣,她们已经彼此相爱到一触碰就立刻情动的程度。刘幺玟唾弃自己,她这辈子好像都没照过这样一面清晰的镜子,映着自己不堪的欲望和丑陋的姿态——可这怎么会是不堪与丑陋呢?我只是看到我的欲望而已。

刘幺玟开始在******时流泪,她的眼泪很多,一颗颗汇成一条河流,流进宋亚宣每一个毛孔。宋亚宣接住它们,吸收它们,被滋养后餍足地趴在刘幺玟小腹上抚摸亲吻那里的软肉,轻轻说:“不要叫你宝宝了,刘幺玟,让我进去这里,你做我妈妈。不许哭了。”刘幺玟按着她的手往自己******里塞,跟着胡言乱语:“你进去这里吧,进到这里好了,帮我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帮我看看,宇宙尽头处,我到底被如何定义。

行刑日在丁程鑫回国的前一天,正好宋亚宣去医院把石膏拆掉,他要打电话询问情况,直接打给了刘幺玟,顺便报了自己的航班信息。

“所以大概早上十点落地……哎住在一起的人真的会越来越像,妈你跟亚宣现在就有点像了。”这是丁程鑫第一次不用敬语,他语气很轻快,刘幺玟的心脏沉入海底。

宋亚宣一直坐在沙发另一头,没有讲话,等电话挂掉好久后,慢慢爬过来钻进刘幺玟怀里,枕着她腿睡着了。刘幺玟没再吻住她,她久久盯着面前她刚见刊的个人采访。

采访字里行间把她描述成一个堪称完美的女人,她应该是那样的,起码这十年她把自己规范成那样了,她想,但现在,就算把宋亚宣还给丁程鑫,她也只有一半,永远变不成采访里的样子。

 

丁程鑫回国被一只戒指和几份法律文件迎接,财产留给他和宋亚轩一人一半,戒指是专门传给宋亚轩的。消息不胫而走,谣言四散,宋亚宣充耳不闻,坐在自己工位前兢兢业业。

她知道月光再也照不到她。

文章来源:{laiyuan}

© 版权声明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以下吧
点赞14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