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花少北是在承德某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念的小学,初中去了大城市里,认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朋友。很多年以后,每每回忆到过往人生,他都不由感慨命运的奇遇。
在初中,他第一次遇见某幻。你若要问他当年怎么会喜欢上的某幻,像鱼一样只有七秒记忆的他一定会回答你,记不清了,怎么喜欢的来着。不过以他声控颜狗的属性,估计是在第一次听到某幻的声音、第一次看到某幻的脸时候就觉得“这好帅一男的啊”,然后就稀里糊涂地喜欢上了。当他自己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早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虽说是同学,但花少北和某幻其实一点也不熟。在花少北认识到他对某幻的感情时,他俩说的话还不超过二十句——这二十句话或许还得把花少北用微博小号在某幻视频动态下的评论包括进去,其他的无非是,借过一下兄弟,传下卷子谢谢。
某幻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人缘还不错,志在往后成为一个知名导演,因而在剪视频这方面造诣很深,常常被抓去制作各种大小活动的宣传视频。在校期间他还顺便经营了学校官方号,在年级里享有一定的知名度。他人挺帅,就是皮肤不怎么白,虽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闪闪发光的存在,但也足够有吸引力。与他要好的几个朋友也都同他一样出色。
交际花王瀚哲,上到政教处主任下到厕所保洁阿姨,人人都认识他。他个子特高,脸上永远挂着标志性的憨憨的笑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说话慢悠悠的。他自信、放得开,有着谁都喜欢的可爱的性格。
隔壁班的老番茄在大城市里长大,学习努力、成绩优异、体育很好,在音乐和美术方面也颇有天赋。他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谦虚有趣偶尔话唠,在整蛊同学的事情上异常热情。虽然有时会自闭会心态爆炸,但也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男孩了。
某幻的这几个朋友都这般优秀,与他们相比,花少北简直是一个从小地方走出来的土娃娃。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被老师批评或被不怎么熟的同学群嘲几句时就难过得一言不发。长相挺梦幻一小伙一开口讲话却带着神奇的口音。他自嘲“文化沙漠”,刚开学那会儿,都叫不对几个带有生僻字的同学名字。
花少北和某幻有交集是因为一次换座位。当时学校每月都会安排换座位,花少北那个月的同桌是王瀚哲。他们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某幻坐花少北左前方。虽然距离很近,但花少北不太会主动和某幻讲话。他只是默默在一旁听着某幻和王瀚哲这对前后桌聊他们周末打算去哪里玩,聊年级里的谁又做了什么好笑的事,或是惟妙惟肖地模仿某个老师的口音。即使插不上话,花少北还是很开心,至少对某幻的生活又更了解了一些。
物理是某幻特别突出的一门学科,初二的时候就达到了高二的水平,物理老师常常叫他花里胡哨的东西等上高中再研究,有时候实在被某幻作业上的超纲公式搞得生气,留了一句评语“等着臭小子,高中物理教你做人”。王瀚哲发卷子的时候把某幻作业上这句评语拿给花少北看,花少北一边竖起大拇指夸牛逼一边想,总算有借口跟某幻交流了。他偶尔找几道不会的故障电路的题目问某幻。两个小灯泡不发光,存在的故障,短路、断路,组合起来好多种可能,可以让某幻给自己多讲会儿。在学物理的日子里,花少北就这样撑着下巴听某幻从声光力热电滔滔不绝地掰扯到量子力学,似懂非懂,但也听得乐呵。
有一天自修课,当时的位置已经重新换开了,某幻和花少北他们那对同桌隔了挺远。王瀚哲想给某幻同桌讲故事,提出自己和某幻换个位置,某幻就抱着书坐到王瀚哲的座位上。花少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坐下,然后低头,故作镇定地做卷子,余光瞟某幻写数学题,用铅笔和尺子一丝不苟地画延长的辅助线。他们离得那么近,花少北甚至能听到某幻写字的声音还有时不时的念念有词,角α等于角β。以前花少北总觉得初中生把角名标成α、β过于装逼,对此十分鄙夷,但是某幻用就很顺眼,谁叫他老双标了呢。
自修课后紧跟着的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对每个同学坐在什么位置不太敏感,他们也就没把座位换回来。花少北又暗爽着开了半节课小差,后半节课老师搞了个突击默写单词,他平时都是抄王瀚哲的,现在旁边换成了某幻,顿时让他乱了阵脚。
他刚开始只是趁老师不注意偷瞄几眼某幻的本子,担心自己在某幻心中留下一个不怎么正面的形象,结果因为不会的单词太多,全都空在那里,中文英文写得一片混乱,根本记不清自己抄到哪了。某幻见他急得抓耳挠腮觉得十分好笑,便把右手手臂挪开,把本子往花少北那里推过去,不设任何遮蔽和障碍,敞开了给他抄。花少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递给某幻一个“谢了兄弟”的眼神,奋笔疾书起来。
这节英语课后,花少北放开了,不再在某幻面前一本正经地端着。本子传上去以后,某幻问他:“这些单词你当真都不会么?”
花少北自暴自弃地笑笑:“我老文化沙漠了。英语我真的不行的,从一开始就落下太多了。”
某幻点了几下头,沉默良久,对花少北说:“你要重拾自信的兄弟,相信我的主观辨别能力,你可以学好的。英语不就是点abc吗,我教你就行。”
“……我可以的。”花少北喃喃。
说是教英语,其实某幻也只是盯着花少北背背单词,给他讲点基本的语法知识和一些遇到不会做的题目时靠谱的猜答案的套路。有一回花少北背单词背得魔怔,问某幻:“某幻,背这许多单词,对我来说还是没啥用,你不如告诉我,我很帅,用英语怎么说?”
某幻玩心大发,哼哼了几声后骗花少北道:“帅就是hu******and,h-u-s-b-a-n-d,我很帅就是,I am hu******and.”
“You are hu******and.”花少北重复了一遍,走心地“夸”了“夸”某幻。
某幻奸计得逞地笑起来。
哪晓得之后花少北屁颠屁颠地跑去跟王瀚哲臭显摆自己新学的英语,一句“I am hu******and”让王瀚哲愣了足足两秒,接着笑出了返祖现象,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完笑点后,花少北破口大骂:“某幻这个崽种。”
语罢觉得还不够解气,又加上一句:“以后不跟他玩了,大骗子一个。”
“说我啥呢?”刚******室的某幻只听见了花少北没头没脑的话,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深表内疚,朝花少北连连道歉,末了又说“‘不跟我玩’这句话还是收回去吧,我知道错了,求北神开恩放小的一马”。
花少北被这句突然的“北神”惊到了,想多不理某幻几天的念头都被抛诸脑后,很没骨气地答了一句:“我开玩笑的。”
“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某幻说这话时一脸认真。
“这么在乎我啊,好兄弟。”花少北敲敲某幻的胸口,为自己在某幻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而感到无比高兴。
王瀚哲笑嘻嘻地凑上来问:“我是你的好兄弟么?”
“爬。”花少北嗤之以鼻。
“北神”的称呼彻底开启了他们不好好说话的大门,不远的将来里,老番茄的加入,让他们的日常对话彻底阴阳怪气了起来。
2
关于吃零食,花少北还做过一些极其幼稚的事。
有一天大课间,他把从家里带来的进口小零食分给周围的同学吃,试图引起某幻的注意,也好不让别的同学看出什么不自然。
“王瀚哲,吃巧克力不?”他把手里的巧克力掰开,递给王瀚哲。
“吃!”王瀚哲热情地回应他。
某幻果然闻声从自己的座位那边走过来:“我也要。”
花少北计划成功,得意洋洋地逗某幻说:“凭啥啊,不给你,想吃就求我啊。”
“是不是兄弟!”某幻假装气愤。
“某幻你又道德绑架了是吧。”花少北怂了。
“是不是兄弟!”某幻见这招奏效,又讲了一遍。
花少北认输:“给你给你。”这一回,他又败下阵来。
王瀚哲无语,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三岁,不能更多了。”
类似的事情还有过很多,王瀚哲的记忆里,花少北那里总有吃不完的零食。他抢花少北的吃,被花少北嫌弃,但如果抢来给某幻吃,花少北也不介意,反而笑得更开心。
某幻是学校小卖部的常客,对肥宅快乐水有赤诚的热爱,是可口可乐的忠实拥趸。有次午休开始前,王瀚哲嚷嚷着让某幻吃完饭出去逛的时候顺道买包抽纸巾,买个修正带——花少北的纸巾和修正带用完了,导致现在他们仨都没得用了,体育课下课只能用衣服擦汗,语文作文纸上全是一个个涂得漆黑的墨团,课上被老师嘲讽得很惨,弄不好还得被罚练字——想到这些,某幻头都大了,便一口答应下来。
买完东西******室的时候,花少北刚小憩完,抬起埋在手臂里的脑袋,就见某幻朝他走过来,递给他一包纸、一个崭新的修正带和一盒烟。花少北看到东西一下子醒了:“你疯啦,小小年纪就抽烟,不学好。”
“北神吃惯了进口零食,偶尔也要下凡吃点庶民的东西啊,”某幻扑哧一声笑了,说,“现在巨流行的香烟糖,尝尝?”他一边说着一边拆开糖盒,拿出一根香烟糖塞进花少北嘴里。
花少北懵着接了糖。
“一直吃你的用你的,请你吃个糖不过分吧?”某幻挑眉问他,随后伸个懒腰,回到座位上坐下来。
作为学生时代的见光死物品,纸巾和修正带不出两星期又用光了。香烟糖虽说是一根一根数着,省着吃了十天半个月,期间还得提防王瀚哲鬼手偷拿,但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糖果包装本来是被花少北好好收着的,在搬了几次家之后,怎么找也找不到了。香烟糖成了花少北最喜欢的零食,也是后话了。
初二下学期,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第一部诺基亚。短信、邮件和QQ迅速流行起来,每个人仿佛都在一瞬间学会了如何用物理键盘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对着屏幕傻笑,等着手机那头的人给自己回信,好像这样就能拉近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花少北问王瀚哲,有没有觉得某幻最近有些不对劲,和他们聊天聊到一半会跟不上他们的话题,莫名其妙的傻笑也多了起来,上课下课一直紧张兮兮地看手机生怕错过什么消息,简直太不像他了。王瀚哲说:“你也感觉出来了?我看他这样八成是谈恋爱了。”
谈恋爱了?花少北倒是没想过这件事。某幻大部分时间都和自己和王瀚哲在一起,不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去隔壁找老番茄聊天、讨论压轴题,哪有时间喜欢别的小姑娘。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信谣不传谣才是他应该做的。
几天之后某幻才告诉他们,他在校外找了个女朋友,是周末的补习班上认识的隔壁学校的同学。当他话说出口的那一刻,花少北知道自己的那些心理暗示统统不奏效了,某幻亲手揭开了他自我催眠般的侥幸心理,把事实就这么坦然而直白地摆在他的眼前。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为了不引人注意刻意压低了音量,但传到花少北这里却是如此震耳欲聋,由不得他再找一丝借口来欺骗自己。原来在他们不在一起的周末,他是跟别的小姑娘一起开开心心地度过的。
“太不厚道了吧,现在才告诉我们。”王瀚哲斥责某幻的声音传来,将花少北拉回了现实。
“这么晚告诉你花哥,是怕我出去大肆宣传还是怎么地?”花少北接话。
放学后,某幻背着包,不好意思地揉着鼻子跟花少北说:“之后放学就不跟你一起走啦……你别多想,我要去接女朋友放学。还有,这件事,能不能先不告诉别人?我本来只打算告诉老番茄来着。”
“真没把兄弟当兄弟啊,”花少北又酸了,强挤出一个笑,故作轻松地呼了下某幻的头,“可以啊某幻。好好对她,别让人姑娘伤心。”
3
初三的时候,学校对所有学生进行了重新分班。王瀚哲和某幻仍旧在一个班里,花少北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走进新教室时满心绝望。他在熟悉的后排角落里坐下来,准备开始一段全新的自闭生活。
他无所事事地往教室门口张望,注视着陌生的新同学一个个走进来,将前排的座位占领。最后一个走进来的,是那个仿佛活在传说中的、他不曾打过照面但无比熟悉的男孩。
老番茄径直走向花少北身旁的空位,拉出凳子坐下来,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你就是花少北吧?某幻常和我提起你,他说教你英语很有成就感,因为你学得很努力。新班级你大概没什么熟人,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不嫌弃的话可以问我。”
花少北后来无数次回忆起这一段,都将老番茄比喻成一束阳光,暖暖的直照进他心里。
在与老番茄熟起来之后,花少北逐渐认清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并开始向往他们的生活,希望能够走出舒适圈,融入他们的世界。
老番茄应该是他现实中互相认识的最厉害的人。他能看出来某幻在和老番茄交谈的时候,总费尽心思地在脑海里搜刮自己所知的更有价值的东西,只是为了在老番茄面前不显得贫瘠。所以他异常珍惜跟老番茄共处的时间,向老番茄讨教了很多东西,老番茄对花少北也从不藏私,全心全意地帮助他。两人的相处模式,在外人看来有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花少北不想成为谁。他渴望在强者的世界里占有一席之地,做他自己。他的上进心被老番茄激发了出来——他本来对未来毫无打算,或许就要随波逐流了,但现在,他想要变得更好,想要和王瀚哲、和某幻、和老番茄考同一个高中,于是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对待每天的学习生活。在语文课上强忍睡意,在数学课上拼命刷题,在英语课上疯狂背单词,有不懂的东西就立刻问身旁的老番茄。
为了应付体育中考,一节体育课能被他拆成三份。先练球、再练冲刺短跑,时间有多就慢跑到下课。放学之后,他还跟着老番茄一起跑步,练体能,为在自己深恶痛绝的长跑项目里多拿点分数。一千米的最后两百米着实让人撑不住,最后一个弯道过后的直道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每当花少北想放弃的时候就会想,这种事对某幻和老番茄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只要他坚持,他也能行。这样的念头,支撑着他拖着疲软的双腿一次次跑向终点。
老番茄告诉他,努力一定会有结果的。
有一天花少北学累了,把笔一丢问老番茄,我这样一直烦你,会不会浪费了你很多的时间。
老番茄摇头说不会啊,帮你讲题,我又做一遍,也加深了自己的理解,你千万不要有负担。但是北子哥,有些题目我觉得你思考的时间太短了,问我之前可以自己再多想想,多想想多想想,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花少北点头,又投入了学习。
花少北决定用报复性的学习填满自己的空余时间,好让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他不怎么意外地发现,原来只要他不去制造偶遇,这破学校竟然真的大到他一天都不会见上某幻一面。
寒假前,学校又将学生分为上中下三档,重点抓中档生,在身为优等生的老番茄已经踩着四点半的放学铃早早地回家时,花少北还在苦逼地补课,等着六点半离校。老师们是义务补课,学生们也不好多说什么。碰上老师讲上头的日子,拖课拖得更晚,花少北只能在寒风中又饿又冷地等晚高峰时期的公交车,背着大书包踮着脚往上挤。
初三学习任务重了,压得这些可怜学子喘不过气,某幻也不太有空来串班,但是偶尔还是会带着难题来找老番茄讨论。
那天某幻来找老番茄的时候,老番茄刚好不在,他只看到花少北叼着根香烟糖盯着远处某张空桌子放空自己,便走过去在花少北眼前打了个响指让他回魂:“花少北!兄弟来了还发呆呢,不跟兄弟打声招呼?”
“得了吧,”花少北拍掉某幻的手,声音蔫蔫的,“为了和你们考同一个好高中我可不得好好努力?我现在睁眼闭眼全是范仲淹的先忧后乐还有欧阳修的与民同乐,趴下眯会儿都觉得诸葛亮会给我托梦,我都不敢睡了。”
某幻笑道:“背语文可不能把英语给挤出脑袋啊北子哥,hu******and和handsome分清楚了么?”
花少北抬眼骂他:“你大爷的。”然后跟他说老番茄不在找班主任去了,挥手示意某幻快滚。
4
在一片对教育考试院官网服务器的骂声中,每个人都或早或晚地拿到了自己的中考成绩。老番茄以全年级第一的分数考进了本区排行第一的市重点,某幻超出分数线不少,王瀚哲也不差,花少北正正好好压着分数线,还跟同分的其他考生比拼了一下语数外三门的总分才勉勉强强地和他们考进了同一所学校。他运气不错,考前重点复习的内容考卷里都有涉及,几乎每门都考出了个人最佳水平。他庆幸还好中考做题谨慎,要是哪里粗心多扣了那么半分,他的梦想就破灭了。
“某幻,女朋友考的怎么样?是不是跟我们一个学校?哪天带出来给兄弟们见见。”查完分数,老番茄在群里发话问某幻。
“不怎么样。我都这么给她补课了,还是差这几分。[心碎]见面的话还是算了,她比较怕生。”某幻回话。
“那你们又要异地恋三年啦[跳跳]。她在另一个市重点咯?挺好的,听说她们学校抓得很紧。”王瀚哲幸灾乐祸。
“唉![流泪]”某幻接着哭。
“惨,某幻,惨。[拥抱][拥抱]”花少北回复。
嘴上安慰着某幻,其实他心里还挺高兴的。
毕竟是压线进的学校,而且能考进来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运气好,花少北担心自己学习跟不上,或是会被其他同学瞧不起。他在新班级的名册上找熟人,看到某幻和老番茄的名字时,所有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分座位的时候班主任要求男生跟男生坐,女生跟女生坐,原因是怕男女生坐在一起容易擦出火花,导致早恋。花少北一边感谢班主任的深明大义一边在心中狠狠呸了一声,明明男生和男生坐更容易出事好吧。
班主任还征求了同学自己的意见,同意他们自由找同桌。花少北想跟某幻坐一起,两个人默契地相视一笑。于是乎,一哥老番茄惨遭抛弃,退而求其次选了花少北前面的座位,坐下来之后用撒娇的声音呜呜地装哭起来,斥责花少北不顾初三一年的同桌情谊,着实恶心了他的两个后桌一把。
谁能想到刚上初中那会儿沉默寡言一声不吭的自闭男孩花少北会变成今天的这个花大喇叭呢?以前他说自己是弟中弟,能和几个红榜上的常客大佬做朋友三生有幸,总是怕因为自己学习不好他们会嫌弃自己不带他玩了。现在的花少北外向了不少,不再过分小心、过分局促,在某幻犯低级的计算错误时毫不客气地骂他笨,在老番茄被怼得语塞时嘲讽“就这还年级第一名呢”,分明是一副帝中帝的作派。
老番茄被花少北的大音量震得耳朵疼时偶尔也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初三的教学方针出现了什么问题。他还发现,在花少北的影响下,某幻说话也越来越大声了。
高中课业的难度和初中大不相同,一课没跟上后面就什么都听不懂,花少北稀里糊涂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欠债的雪球越滚越大,数学每个模块都留下了巨大的窟窿。老番茄和某幻的学习成绩还是好得一如既往,一百五十分的卷子能考一百三十多,超常发挥时能上一百四。刚开始花少北还是会问他们问题,但后来发现自己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弱智,都没脸去打断他们讨论难题的思路。某幻还是会抽空很耐心地跟他讲些基础的东西,连着讲了几遍之后,他意识到花少北是真的理解不了,也开始束手无策。花少北无奈道,其实我不讨厌数学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高中数学真就一点也学不进去了。某幻见花少北这般丧气,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大概是这里的区别。花少北翻了个白眼,说,你要点脸吧,爷又不笨。某幻笑得趴在桌上。
他笑了很久,久到没有看见花少北望着他侧脸时复杂的眼神。
要是能一直是同桌,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花少北心说。
有一天花少北眯着眼睛盯着黑板上的作业抄备忘录,某幻等他抄完,把小本子抽过来看了一眼,吐槽了一句:“字真丑。”
“关你屁事。”花少北恶狠狠地把本子夺回来。
“但我看得懂,”某幻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北神,看在小的教了你这么多题的份上,以后每天帮我抄个备忘录呗。”
“美得你!真把我当女朋友使唤。”花少北骂他,话一出口觉得怪怪的,好像个小媳妇吃醋似的。
“女朋友哪比得上兄弟!”某幻义正言辞。
“我信你的鬼话。”花少北接着骂骂咧咧。
但是,能多一点跟某幻说话的契机也是好事。花少北觉得这波稳赚不赔,拿了个新的小本子,每天多抄一份备忘录给某幻。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他写这备忘录是为了什么,语文一个预习复习,数学一个卷,英语一个卷,理化生史地政的练习册往后做那么一页,就这几个作业,谁会记不清楚?但是他还是每天都写,某幻也每天都看。
有几天某幻发高烧请病假,花少北照例给他抄备忘录,抄完在最后一行写了个赶紧康复给爷爬来上学,又觉得矫情,划掉,画了个奇丑无比的笑脸。放学后,他把当天的备忘录、笔记和新发的卷子装在文件袋里放到门房间去等某幻的家长过来拿。
某幻来学校的那天戴着口罩,怕病没好透会传给其他同学。一见到阔别多日的好同桌花少北时,他笑得眉眼弯弯,说的第一句话是,“花少北,你画的笑脸也太难看了吧”。
很多年后,花少北还是个记不清事情的老懒蛋,但他每天写待办的习惯一直没有戒掉,待办后边,往往还有一个比哭还不如的笑脸。
高一语文课要学《蜀道难》这篇课文。年轻的语文老师再三关照同学们要回家提前预习,把生字都认清楚,第二天上课会抽几个同学起来读。这种口头作业从没人当回事,下课铃一响就被忘得一干二净。
语文课上,花少北自诩自己的欧皇体质一定不会被点到,不想竟毒奶了自己一口,第一个被老师叫起来。北欧神花陨落了。
他皱眉,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生字,硬着头皮开口道:“噫于戏……”
好家伙,仨字错俩。老番茄见状暗道大事不妙,连忙把座位往后靠,抬头提醒道,吁吁吁!
“噫于……吁,危乎高哉。”
老番茄都这么提醒了,花少北读了两遍还是没读对,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起来,花少北无地自容,放慢了读课文的速度,一边读一边瞟书本下方注释里的拼音,好在之后的几句都没什么难字,磕磕巴巴地总算读了下来。读到“百步九折”一句时,他又卡住了。
“絮!”某幻在一旁小声提醒。
“百步九折……絮岩峦?”
老番茄急得转头看了花少北一眼,又去瞪某幻。某幻紧张地同老番茄对视,问他:“是念‘絮’么?”
“明明念‘萦’!”老番茄无奈扶额。
花少北大声骂某幻:“你这不知道,你就憋瞎说!老丢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某幻又化身道歉机器。
学完这课,读古文的痛苦就转变为背古文的痛苦。《蜀道难》像是成了他们过不去的一个梗,时至今日,花少北还是写不清噫吁嚱三个字,记不得到底是危乎高哉还是呜呼高哉,不受控制地想在天梯两个字后边加上排位三连跪。好一个蜀道难,他比蜀道还难。
运动会那天花少北拉肚子,某幻就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陪着他从看台走下去上厕所,带他去医务室开药,跑去更远的行政楼给他倒热水。看着某幻这么忙上忙下,花少北心里五味杂陈。他觉得自己理应拒绝某幻的好意,也知道某幻这么做只是出于对一个好哥们的关心,如果今天身体抱恙的是别人,他依然会这么干。花少北想警告他别对自己那么好,可他做不到。心里想的和实际做的是两码事,他还是享受着这点微不足道的快乐,将某幻的温柔毫无保留地接受。
学生时代因为朝夕相处,总是很容易就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全世界。某幻是花少北每天相处时间最长的人,比跟爸妈呆在一起的时间还久。某幻太有趣,简简单单的一两句话就能哄得花少北笑个不停,两个人凑在一起吃糖吹牛嘻嘻哈哈,惹得老师发火,罚他们出去站着。某幻对花少北太好太温柔,好到花少北几乎要忘了,某幻还有那么一个女朋友的存在。
有一天放学之后王瀚哲突然在群里发:“回家路上见到某幻接幻嫂放学啦!幻嫂好漂亮呀。[色]”
“幻嫂是你得不到的女人。”老番茄开始阴阳怪气。
“我说真的,你们也靠得太近了吧,我偷看了一会儿都不好意思,就跑了。”王瀚哲又发。
当事人倒也没感觉不好意思。某幻发了两个[发怒]假装生气,不羞不赧地又发:“你们幻嫂好甜,是草莓牛奶味的。”
老番茄和王瀚哲对他突如其来的一句秀恩爱发了一串问号,然后又发了个呕吐的表情。
花少北看到消息的时候“操”了一声,有如行尸走肉一般停止思考,只盲目地跟着发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后来又觉得不太好,加了一句“999999”。他恍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笑话,他以为他正在和某幻发生着惊天动地的故事,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他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他在暗处享受着一点点见不得人的快乐,转个身某幻却能够在群里光明正大地秀恩爱。
某日午休,花少北一边翘凳子一边吃香烟糖,某幻坐在桌子上背六级单词。班主任若是从后门进来,第一眼就能看到这两人自由散漫无法无天的模样,指不定又是发一通火。但他俩已经厚脸皮无所谓了,还在一起畅谈人生。
“某幻,等你以后赚大钱了,给我买个车吧。”花少北从糖盒里拿出一根香烟糖,像个老烟鬼一样用拇指和食指反复捏“滤嘴”的地方。
某幻只觉好笑,放下六级词汇书问他:“为啥呀?凭啥呀?”
那一瞬间,花少北忽然有点想要扯下某幻笔袋上的那个小车的挂件,放在自己桌上的冲动,还想理直气壮地朝他嚷嚷一句“这是爷的车了”。但他忽然记起某幻曾不经意间提起,这个挂件是女朋友送给他的。他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终究是收了回来,没有那么做。
“唉,没啥,就是有时候会想赶快长大,开车出去兜风什么的。”花少北说。
花少北告诉某幻,过年的时候他突发奇想,为了装成熟,偷偷摸摸地溜进了老爸的房间拿他的烟和打火机,他背着家里人抽了人生的第一根烟。香烟的味道一点都不好,呛得他直咳嗽,他以后应该再也不会碰了,抽烟还不如吃香烟糖,甜甜的,又不伤身体。
他没有告诉某幻的是,其实他巴不得时间停在这里,巴不得自己永远也不要长大,永远处于这个最美好的年纪,可以和他喜欢的人一直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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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幻的十六岁生日是在市中心商圈里最好的那家KTV的豪华包间里度过的。
本来他定的是大包,到前台的时候,接待的姐姐看这几个小孩顺眼,刚好白天也没什么生意,就提出免费帮他们升级成总统包,让他们玩得开心点。那前台姐姐一边登记一边问他们多大,王瀚哲嬉皮笑脸地回答她,我们高三啦,出来放松一下。老番茄猛拍了他后背一下算是对他没脸没皮吹牛的惩罚。姐姐捂嘴笑笑,说,还是要走个形式查一下身份证。几个没成年的大男孩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花少北掏了掏裤兜,摸出自己的身份证往柜台上轻轻一拍,道:“我95的,已经成年了,他们几个都是我同学,没带身份证在身上,放过他们吧。”
“你是95年的?”包间门一关上,王瀚哲憋不住问花少北。
“嗯,一直瞒着你们是怕你们觉得我小学就留级了,我可没留级啊,我只是读书读得晚。”花少北低着头回答。
“倒不会觉得你留级,只是你看起来比我还小。”某幻如实说,他环顾一下包间的大小,又嚷道,“我靠,这个包也太大了,三个厅,我们能一人坐一个沙发。”
“刚那个姐姐不是说这是他们员工开会的地方么?”老番茄见怪不怪,“来吧,点歌吧兄弟们,祝我们的某幻同学十六岁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又开始了是吧?”花少北和某幻异口同声。
点了几瓶果酒炒热气氛,他们给某幻唱了一首没一个字在调上的生日快乐歌,并用三个不同视角的手机录制了视频保存在相册里,尴尬得某幻脚趾在地上抠出三个厅。
花少北点了很多QQ音乐三巨头的歌,捏着麦克风唱个不停,一会唱“请你不要再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一会又唱“点燃你总抽的香烟”。王瀚哲有几首还能稍微接上几句非主流歌词,其他时候都看花少北表演。老番茄根本一首徐良都没听过,只好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鼓掌给花少北打call。之后王瀚哲点了几首周杰伦,他们几个就摇头晃脑地合唱起来。
某幻在各种欢快的歌曲中间点了一首《心酸》。这是花少北第一次听林宥嘉的歌,某幻唱得投入而用情。
“闭上眼看,十六岁的夕阳,美得像我们一样。
“边走边唱,天真浪漫勇敢,以为能走到远方。
“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花少北听得入迷,沉浸在歌词和旋律里面,王瀚哲很不合时宜地跳出来煞风景。
“某幻,过生日呢,大喜的日子,干嘛唱这么悲伤的歌啊。”他在间奏时嚷嚷一句,伸手帮某幻切掉了这首歌。
“十六岁嘛,唱唱十六岁的夕阳。”某幻放下话筒往沙发上靠。
“懂不懂欣赏啊,王瀚哲,”花少北数落他,“不过有一说一,某幻的声音确实挺好听的。”
唱累了,他们就开始玩游戏,打牌,下棋,玩真心话大冒险。几轮游戏过去,很多过分的玩笑和挑战也都完成了,老番茄逼着耍赖了很多局的花少北叫他们一人一声好哥哥,还坏心眼地录了音。
又轮到花少北抽牌。牌面上的内容是,每个人跟寿星深情告白,说“我爱你”。王瀚哲读罢耸耸鼻子嫌弃地吐槽“这什么烂题”,接着用极其腻歪恶心的语气对某幻说“幻哥哥,爱你哟”,某幻一边说“哎哟喂我吐了”一边招呼老番茄,老番茄敷衍道“好好好爱你爱你”,只有花少北红着脸坐在一边傻笑,不肯接受惩罚。
王瀚哲本想开口阴阳几句花少北,被老番茄用摇头和眼神制止了。
美梦不是说出来就会成真,毫无意义的谎言说多了就会变成真话,连自己也会忍不住相信。但,谎言终究是谎言,无论如何粉饰太平,总有被揭开的时候。比如现在,在包厢里昏暗的灯光和酒精的作用下,人很容易翻涌出心里最深沉的欲望。花少北突然很想大声告诉坐在蛋糕前面正中间的这个人,他想拥抱他,想亲吻他,想和他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然后在清晨一同醒来迎接窗外的阳光,想和他拥有无数个以后,但这些都不能告诉他,这会让他觉得恶心。他拼命忍住冲动,就像无数次夜深人静的时刻。在不断重复的孤独的夜晚,花少北躺在床上,在心里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心存不该有的念想,一定会让它们烂在心底,带进坟墓,永远也不让任何人知道。他时常会羡慕老番茄、王瀚哲和其他某幻的好兄弟,羡慕他们可以在某幻生病时大方地表达自己的关心,羡慕他们能像刚才那样轻松地说出爱这个字,羡慕他们能毫无保留地在某幻面前做自己。而他不行,因为他喜欢某幻。他不想让某幻为难,更不想失去现在这对他来说好不容易经营下来的“兄弟”关系。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自欺欺人。然而,在这一个瞬间,在某幻和好兄弟的注视下,他突然发现,他不能骗某幻,更骗不了自己。
说白了,他问心有愧。
“我是最不会骗人的,兄弟。”良久的沉默后,花少北勉强地蹦出这么一句话来打破尴尬。某幻及时地出来解围,揽过花少北的肩膀,另一手拍拍自己胸口道:“我明白的。北子哥不必多说,都在心里。”
“对对对,”老番茄赶紧接话,“北子哥比较害羞,我们赶紧下一轮吧,该我抽卡了!”
有那么一瞬间,花少北真的觉得某幻明白了。下一秒钟,他又立刻清醒过来,把某幻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拉下来,拍了拍。
你不明白,你明白个锤子啊。
6
那次唱K过后,花少北知道某幻还特别喜欢rap,他跟老番茄唱饶舌,嘴动得比他眼睛看得还快,仿佛讲英文烫嘴。他百度半天,搜了一堆歌,他对说唱无感,听也听不懂,唱也唱不明白,但至少,他又感觉自己更靠近某幻了一点。当某幻有一天含含糊糊地哼Post Malone的说唱时,花少北将歌手的名字脱口而出,某幻惊喜地转头看他一眼,与他握手:“你也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但我知道你喜欢他。花少北看着某幻两眼放光,没狠下心把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就被某幻每天中午拉去电脑房用音悦台听英文歌和billboard榜单,权当是学英语了。某幻有时候也给他放点MV看,告诉他哪个导演剪辑得好剧本故事性强,哪个MV拍得不知所云无病******。花少北学了不少东西,某幻推荐的其他歌曲和音乐节目也照单全收,听得不亦乐乎。
某幻和老番茄计划着要在新年音乐会上表演个节目,王瀚哲听了很心动,也想参与。某幻问花少北要不要一起干件大事,花少北一听要唱歌,果断拒绝。
“来啊北神,造作啊!”某幻喊道,嗓音不亚于花大喇叭。
“唱歌这个事情我太没自信了,你们都唱得这么好,我就不上去丢人了,”花少北说,“我在下面给你们鼓掌,不能兄弟几个全上战场,得有后勤人员。”
“凡事都要有第一次,当年我们不是一起走出自闭的吗北子哥,”老番茄劝他,“ZOO一个也不能少。”
王瀚哲则采用阴阳怪气法:“怎么怂了啊花少北。”
花少北耳根子软,被他们这么说也不好意思缩在后面,答应了之后才发现,他们是真的干大事,竟然唱原创,还是原创说唱,连歌词都要自己写,搞得特别专业。他听着某幻发的beat,想歌词想得头疼,在word里敲了又删删了又敲,然后又去QQ上给老番茄发[菜刀],怪他是拉自己上贼船的罪魁祸首。老番茄自知理亏,好心地提出“歌词你想怎么改,我帮你一起改”。
老番茄看到那句“冷风中我知道对面的她对我已心跳,她却说眼睛小穿得少觉得我像沙雕”,问花少北怎么搞得这么沉重,花少北说,不沉重,挺真实的。老番茄也不再多说什么,帮花少北把歌词都改押韵了。他先前看过某幻的词,“人做天看浑身都是底气”,又看到花少北的“天在看人在做,每天开心不会错”,好嘛,做个歌都心思这么重,他没想到的。
解决完歌词,唱的事全部交给某幻。刚开始听花少北唱说唱确实折磨,口音奇特是其一,像背课文一样平淡的语调更加让人提不起劲。某幻认认真真地教了花少北几遍,花少北稍微找到点感觉,但还是装作搞不懂,故意不好好唱,好让某幻多教他几遍。
排练的时候,花少北的进步把老番茄和王瀚哲都惊艳到了,他被他们夸得红了耳朵,某幻深藏功与名。
最后呈现出来的表演,虽然花少北依然是他们中最拉跨的一个,但是《自夸小队》这个作品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霸占了他们年级里同学的谈资话题,尤其是老番茄的那句“高考射箭骑马”、花少北的那句“天空轰隆一声巨响”、王瀚哲的那句“贵阳的猴王来自黔灵山后巷”和某幻的那句“青岛啤酒我的朋友”,可谓是经典永流传。
高二选文理科又要分班,花少北文科理科都不咋地,为了抄作业能偷懒少写点字,少背点枯燥的东西,他在理科两个字前的方框里不怎么郑重地打了个勾。
他跟王瀚哲被分到一个新班级里。新班级里的语文老师不再逼着他们背《蜀道难》和《赤壁赋》,看着他们狗屁不通的作文也只是无奈地叹口气,轻轻抱怨一句“学理的小男孩,我不生气”。有时候她也会给数理化的老师让路。起先花少北很努力地学习了一阵,想着下次月考咸鱼翻身再考进番茄和某幻在的好班,或者能让同时教他们两个班的老师在隔壁多提提自己的名字。坚持了一段时间,他发现理科是*********的一点听不懂。刚开始抄王瀚哲作业还能理解几行方程式和物理计算,后来一下子涌进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符号字母,再往后连物理量和单位都对不上了,ATP这三个字母代表什么他直到毕业也解释不清楚,DNA的双螺旋结构看得他眼花缭乱,思绪飘得老远。他放弃挣扎了,考前临时翻几页书强记重点知识点以拿到全市排名最末的学生也能得的保底分,在这所仿佛能将人吞噬的重点中学里苟延残喘,心安理得地吊车尾。和某幻不在一个班里,只要他自己不说,某幻也不会知道自己最近的学习情况。不喜欢差生的老师总是会针对他,他受不了这气,就让王瀚哲打掩护,翘了这个老师的课,翻墙出学校咬着香烟糖去游戏厅练枪,等这老师的课下课后再跑回来装模作样地学习。
从同班同桌变成隔壁班同学,距离远了,见面的频率大幅降低,花少北以为自己的感情会慢慢变淡,事实证明他错了。在去厕所的路上,他总是刻意放慢脚步,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偶遇某幻。有时候中午,他也会走某幻去小卖部的必经之路,出校转转,买点饮料犒劳自己——这在之前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花少北老懒蛋了,想吃什么都会让同学帮带。时间久了,次数多了,还是有机会能撞见某幻,跟他吹几句牛也足够开心。
有一回数学老师有事要请假,让他们跟好班并班一起去大教室上课。某幻上课时会呼应老师,老师也很喜欢问他的想法,请他站起来讲他的做题思路。花少北偏头去看某幻,随便听几句但完全听不懂,单纯地不明觉厉。他讲题的时候很自信,像在发光一样。某幻讲完,老番茄又分享了他的另一种做法,两个人清晰的思路和表达让老师也连连点头。好班和平行班之间仿佛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中间,花少北知道,他追不上他们了。
说到并班上课,还有一件趣事。高中的实验课也是两个班一起去实验室上的,实验室的座位是三人一座,没有固定位置,可以混班坐。老番茄和某幻一直坐在一起实操,多出来的一个空位都留给花少北,像是三个人默许的规则一般。
化学实验课上课之前,王瀚哲踏进实验室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某幻和老番茄,他走过去,把课本往某幻旁边的空桌面上随手一搁。老番茄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算是打招呼。王瀚哲很没眼力见地坐下来跟他们谈笑风生。
熊孩子,这么多年都没学会读空气,老番茄长叹一口气。
花少北在上课铃响前一分钟踩着极限的点一路小跑进了教室,一进门就开始找某幻,看到本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坐着王瀚哲,他冲过去把王瀚哲从座位上拉起来,气鼓鼓地凶他:“走开走开!”然后自己一******坐下。
王瀚哲一脸懵,连人带书被打包丢到了最后一排。当年还没有现在流行的这句“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王瀚哲当时想的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蓝瘦,香菇。
“王瀚哲你知道不,前面实验课配溶液,某幻用胶头滴管挤了三滴氢氧化钠,两滴滴在手上,真的是帕金森患者,笑死我了。”
******室之后,还要听花少北吐槽某幻的王瀚哲感觉自己心好累。
某幻和老番茄常常被学校派出去参加各种活动和竞赛,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很忙,但是某幻还是会抽出很多时间陪女朋友,从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他们的纪念日。他不常秀恩爱,大多时候都很低调,不过社交平台上的点点滴滴里都能发现她的存在。在女朋友生日那天,某幻转发了她的说说,还在群里让兄弟们记得点赞让她开心开心。花少北看到这条动态的内容,是某幻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这个生日礼物还是他们几个一起挑的。某幻犹豫了小半个月,买之前还不停地问他们,她真的会喜欢么?你们不会坑我吧?花少北算算他们也谈了好几年了,有够长情的,看多了觉得他们相处还挺甜,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们长长久久,一直谈下去。
某幻对女朋友真的好,要是将来两个人真结婚了,她一定会很幸福。
他按下点赞键的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波澜不惊了,毕竟某幻就算不跟她谈恋爱也不可能和自己谈。他好像还喜欢某幻,又好像不喜欢了。喜欢某幻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但又不可或缺。
升高三前,花少北有一次翘课溜出去的时候看到走廊上隔壁班班主任找某幻谈话。哇塞,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课都不上也急着要和他讲。中午午休的时候花少北吸着维他奶经过隔壁班,看到班主任又在和某幻谈话,那几天几乎节节下课都谈。花少北怀疑某幻是犯什么事儿了,要不然就是要出国了。年级里流传着各个版本的关于某幻的风言风语,什么不爱干净生活不检点、什么花钱买了保送某985大学的名额之类,最过分的一条说是某幻是渣男,听说女朋友身体不好就果断提分手了。一时间,某幻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千夫所指。
结果第二天,王瀚哲把打听来的情报告诉花少北,说确实是分手了,但是是某幻女朋友先提的。小姑娘得了抑郁症,她家长跟着闹到学校来,指责某幻有多么多么不好,欺骗她感情,拿她什么东西,一直追着某幻骂了老久。花少北不逛学校的论坛,也不晓得某幻在网上被黑成了什么样。因为是跨校的事件,两个学校都怕影响风评,花了巨大的精力摆平这件事情,一方面又想保护好某幻和那个女孩,不敢做什么文章,只求快点息事宁人。
花少北气得几乎要掀桌子,想冲出去找人理论,王瀚哲赶紧拦住他:“你干嘛呀花少北,你这么冲动有啥用?”
“某幻不是这样的人!”花少北吼道。
“我们当然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王瀚哲把花少北从门口拉回来,冷静分析,“可是现在姑娘病了,你只能任凭她们家里人说。我们是某幻什么人啊?你去了也是以卵击石。”
见花少北还是眉头紧锁,王瀚哲把卷子卷起来敲敲花少北的头:“放心,隔壁班天塌下来还有老番茄在呢,放学我们去找某幻。”
花少北无心上课,掐着表捱到了放学,第八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倒是某幻先来找的他们。花少北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好好看看某幻的样子了,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机会,他却是如此憔悴的模样,眼睛里布满红血丝,黑眼圈很重,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让他心痛得要命。
某幻没等王瀚哲,就叫刚理完书包的花少北跟他去吃肯德基换换心情。
经过游戏厅的时候,某幻朝着花少北扬了扬下巴:“打一把?我97贼牛!”
“看不起谁呢兄弟。”花少北把书包往地上一扔,脱下校服外套系在腰上,“走!”
花少北从裤兜的糖盒里抽出两颗香烟糖,自己嘴里含一个,也塞给某幻一个,美其名曰,多年的习惯了。就像球队开赛前要聚在一起喊加油一样,在游戏开始前吃香烟糖像是一种仪式,可以让花少北发挥得更出色。某幻压根不在状态,屡战屡败,玩了几局,花少北悻悻地停手了。
“某幻,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每次我快没血了你就站在原地让我打,打到我俩差不多血量了再继续?”花少北问他。
“现在你变强了,我打不过你了。”某幻服输。
花少北看着某幻半死不活的样子咬牙切齿:“不是我变强了,是你根本没好好玩。不打了,这样赢一点意思也没有。吃肯德基去吧。”
他们在肯德基找空位坐下来,花少北一句话也不说,泄愤式地往嘴里塞了个汉堡,又一根一根地塞薯条吃。
“吃这么急,嘴巴都脏啦。”某幻提醒花少北。
花少北拿手背揩了揩左边的嘴角,某幻又说,不是这边。然后他非常顺手地拿起桌上的餐巾纸,轻轻擦了擦花少北嘴唇的另一侧。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到他把纸巾团成团扔回餐盘里时才意识到,这个动作似乎有些太亲密了。某幻慌忙道歉:“对不起,北子哥,我下意识就……你知道吧,习惯了。你别介意。”
“我当然介意!”花少北语气很冲,“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你肯定在为这几天的破事自责!*********不会觉得她得抑郁症也是你的错吧?跟你没关系的,某幻。”
某幻低头不语。
真被我说中了,花少北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太激动,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虽然她生病了,但是她们家里人不分青红皂白反咬你一口把你抹黑得一无是处, 她一句话也不说,放任他们这么做。你对她这么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她根本都不在乎你,你这样太不值得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花少北!”某幻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此刻爆发,他突然大声起来,“你知道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花少北被某幻吼懵了,王瀚哲白天的话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我们是某幻什么人啊。
他忽然委屈得想哭,紧抿双唇,拼命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憋得目眦决裂,眼角是晶莹的泪花。
为什么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还是在维护她和她的家人。她连累你变成这般模样,我却连表达自己的不值和愤怒都不被允许。咫尺天涯,他和对面的人之间只有一张桌子的长度,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每当他稍稍忽视一分,就会遭到一记无情的霹雳,警告他必须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能踏入雷池半步。
“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花少北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他想起自己QQ空间的访客问题——这个世界谁来承担。他想不通,某幻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变成这个样子,该由谁来承担。而他们两个之间,又该由谁来承担。
——无解。
“别这么说她,北子哥,是我不够好。”某幻被花少北的样子吓到了,迅速平静下来,“对不起,不该那样吼你。”
花少北没有抬头,他觉得心里的某一处好像突然碎掉了,扎得他生疼。可笑的是,这感觉竟并不太陌生。上一次有这样的情绪,亦是因为某幻。刚知道他有女朋友了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场心里的狂风暴雨,几乎把他摧毁。慢慢地,他以为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会有意无意地忽视它,用某幻的温柔和善意,一点点修补那一亩心里的田地,小心翼翼地看护着,可笑又可悲。现在,又是这个曾给予他希望的男孩,在同样的位置,亲手造成第二次的毁灭。
“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快点走出来。你现在的状态,她不心疼我心疼。”花少北的声音哑哑的,他背起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生怕一回头,眼泪就会止不住地往下掉。
迈出店门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心中碎了的这一处,再也修不好了。
某幻向门口的方向望去。
他微微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样逆着光,看着那个单薄的剪影,在本该显得浪漫的粉紫色晚霞下逐渐远去。
“谢谢你,我会尽快调整的。”最后,他是这样回答花少北的。
没有人知道他原本想说什么,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为什么九年义务教育的课程里没有哪节课教我们如何去爱,如何去摆脱暗恋别人的困扰。都说长大是人必经的溃烂,花少北漫步街头,没出息地落泪,他比高一那会儿更想要快点长大。他想,或许长大了,就能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不会再为这些事如此伤神,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那一年,大街小巷都在放当时大红大紫的林宥嘉。夕阳下,家附近的音像店放的是那首在某幻生日那天初次邂逅的好歌《心酸》,花少北经过的时候,刚好听到的歌词是“为何生命,不准等人成长,就可以修正过往”。他在店门口蹲下来,在落日的余辉里失声痛哭。
7
他们几个人不仅自己干坏事,还要拖着老番茄一起做。老番茄有时痛心疾首地说自己交友不慎,把矛头指向花少北:“我说脏话,都是跟北子哥学的。”
花少北呵呵一笑:“放你的屁。”
王瀚哲又笑出了动物园的声音,某幻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一模成绩出来之后,花少北把成绩单撕了个粉碎。他们四个翘了动员大会,去教学楼天台谈理想抱负和毕业后的去向。
王瀚哲说:“我跟家里商量好啦,我不读大学了,我要去上海闯一闯。”
“辍学搞事情,牛逼啊王瀚哲,干成了的话,你就是这一领域的第一人。”某幻竖起大拇指。
“我想考上海最好的大学,”老番茄说,还不忘加上一句阴阳,“和瀚哲呆在一个城市,有安全感!”
“我要去中传实现我的导演梦!”某幻元气十足地朝着天空大喊。
“不搞物理啦?”王瀚哲问他。
“不搞物理了,物理太难了,”某幻往自己脑袋上薅了一把,“你看我就高三这一年,掉了多少头发。”
“北子哥,之后有什么打算?”老番茄问。
“我不知道……”花少北的刘海长得遮住了眼睛,他们看不清他的表情,“我跟王瀚哲一起去上海打拼打拼吧。”
顶楼的风呼啸而过,吹得他们四人抖了抖身子,裹紧了肥大的校服外套。
“你真的想清楚了么?北子哥。”老番茄的脸上写满了担心。他知道王瀚哲是有计划有目的的,和王瀚哲比起来,花少北两手空空,什么准备都没有,下这样的决定怕是太草率了。
“我其实也没太想明白,但我肯定是不能靠读书改变命运了。”花少北自嘲,“我就不参加高考了,拖学校后腿,拉低本科率,教导主任找我谈好几回了。”
老番茄忧心忡忡,语重心长道:“我觉得这件事你还是得考虑清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会决定你未来的人生。”
“别那么苦大仇深嘛,老番茄,盼他们点好,”某幻拍拍老番茄的肩膀,又握拳锤了锤花少北的胸口,“你做的决定,兄弟都支持你。”
“好!”花少北底气十足地傻笑起来。
同王瀚哲抵达上海之后,多苦多难他们俩都自己扛着,没跟任何人讲。
某幻说是支持,其实也只停留在语言层面,没能提供什么实际的帮助。但这句简单的“支持”成了花少北奋斗的动力,每个迷茫无助的夜晚,当他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想到这句话,仿佛血槽又被填满,一边收拾心情准备迎接明天的到来,一边痛骂某幻是个只会说漂亮话的******。
花少北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发过******当过文员,也去过酒店做过服务生。最后那份工作还算过得去,离开的原因不是工资少或者休息不好,而是实在被偷得受不了了。一个月的工资被偷了一半,交不出房租来,王瀚哲那时候的生活已经走上正轨,好心地帮花少北垫付了,让他挣钱了再还。
花少北于是问王瀚哲,做视频有那么难吗,他是不是也能做。王瀚哲就又友情赞助了花少北一台电脑和一套正版Premiere,让他在下班有空的时候自己摸索着剪几个视频玩玩。
严格意义上说,花少北不算是剪辑新人,他看过某幻发布在社交平台的所有视频,对某幻的配音和制作十分佩服,剪视频的想法早在很久以前就于他心中生根发芽。他依葫芦画瓢,看着网上琳琅满目的课程,凭借自己的记忆和直觉,花了半个月制作了一个游戏实况视频,搭配上大喇叭神奇的口音和犀利的吐槽,还在视频里开点破车,暗搓搓ghs——这成为了花少北之后视频的一大风格。
视频剪完之后,他没有第一个拿给他的赞助商王瀚哲看,而是发到了某幻的邮箱里,让某幻点评点评。某幻看得十分认真,在回复的邮件里写了长长的一篇修改建议,精确到几分几秒,怎么剪会更好,哪一个切换效果需要调整,哪一句字幕里多打了一个空格,拼错了哪个单词。在邮件最后还加粗了一句,不必全盘按我说的改,你觉得合适就听,不合适就当我没说,这是你的视频,你有你自己的风格,我只是从我的角度帮你看看。
花少北还在研究邮件的内容,某幻突然一通电话打过来。
“可以啊北子哥!第一个视频能有这水平!苟富贵,勿相忘!”某幻夸他。
“嘿嘿,”花少北得意地笑起来,“我也觉得我有点天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时也会打开一扇窗。我虽然高中数学不咋地,但在视频剪辑上还是挺聪明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挂断电话的那一刻,花少北释然了。他因为对某幻的向往而开始接触视频剪辑,未来这或许会成为他的工作,付诸心血的成果也得到了偶像本尊的认可,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欣慰的事了。
8
最后的最后,依旧是平平淡淡的结局,没有双向暗恋也没有破镜重圆。他们几个逢年过节还是会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开玩笑,互相阴阳怪气,每天刷朋友圈的时候点赞一下彼此,或者写点奇奇怪怪的评论。过生日的时候一定会想尽办法见面,如果见不了面也少不了视频聊天连麦唱跑调生日歌的传统艺能。
暑假结束后,他们有了各自的新生活。某幻去传媒大学学导演,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了一点;番茄考上了复旦金融系,找了一个和他一样优秀可爱的女朋友,在上海的三个人一起排挤某幻,使得某幻在群里的地位岌岌可危;花少北彻底辞去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工作,跟着王瀚哲一起做主播,趁着年轻无节制地透支生命。他主要做奇葩游戏的吐槽解说,以一根筋的坚持和势必要打通关一些巨反人类的游戏的无畏而闻名。他给某幻看的那个视频成为了他发布的处女作,得到了很多观众的喜爱,收获了好评无数和大量的粉丝。——他们都有无限美好、无限光明的未来。
4月6号是某幻的生日。花少北高中时的理科常常挂掉,考46分难过得不行的时候,总会用这是某幻的生日,是个好数字这种扯淡的废话安慰自己;在翻漫画的时候他会在46页折个小角反复阅览;价格差不多的生活用品他会挑46块的买。做这许多没意义、没理由的事情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和他多一点联系。他在网站上买了款新游戏,注册的ID末尾是46,好数字啊,他想。在满意地欣赏了一会这串随机生成的数字之后,他才恍然想起原来自己喜欢46是因为某幻。
某幻说,等着我,大学毕业以后,我们上海见。
这场暗恋实在过于旷日持久,久到诺基亚已倒闭停产,音悦台也被其他公司收购再也打不开,久到花少北再回初高中小卖部故地重游时已找不到他当年最爱吃的香烟糖,久到他想不起来他和某幻说的第一句话,又是怎样亲自宣判这段感情无疾而终,久到就算不喜欢他了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记得他的很多习惯。听歌软件随机播放歌曲的时候又播到这首他又爱又恨的《心酸》,小时候他听不懂歌词里的故事,只觉得旋律不错,十分耐听,现在终于还是在歌曲里找到了自己。
“走不完的长巷,原来就那么长。跑不完的操场,原来小成这样。
“辉煌哀伤,青春兵荒马乱,我们潦草地离散。明明爱啊,却不懂怎么办。
“我曾喜欢你,真叫我心酸。”
花少北从没想过要和某幻发生点什么,也没有和他说过任何表明自己心迹的话。但是似乎一般情侣会在一起做的事,他们都已经做过了,留下了难忘的回忆,只是双方都浑然不觉。这许多年来,他看过某幻各种各样的笑,也看过某幻因为伤心或感动而流眼泪,他看过某幻谈恋爱也看过他分手,但在某幻眼里,他永远只是个好兄弟、好朋友,而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关系。某幻是他心中缺了一块的碎片,一个心结,是他永远也放不下的人。
他时常想,没有结局已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又何必去遗憾故事没说完。
昨晚花少北又梦见某幻,在梦里他们还是少年模样。花少北远远地看着某幻和一个女孩肩并肩地走在一起,虽然看不清脸,但花少北知道她很漂亮,是某幻可以共度一生的对象。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花少北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自闭的小男孩了,却还是只能在背后默默关注着他,为什么在梦里他们也不曾站在一起,手拉着手,仿佛可以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回忆经历时间的洗礼变得真假难辨,快乐更加快乐,痛苦愈发痛苦。最后许多快乐的东西都模糊不清,只剩下那些刻骨铭心的疼痛被无数个寂静的夜晚不断放大。他仍然期待着与某幻的见面,期待他来上海之后会发生的事,期待自己能够风轻云淡地、像讲笑话那样向某幻说出“你知道么,当年我贼喜欢你”这句话的那一天尽快到来。
花少北很感谢某幻,感谢他给自己带来了很多快乐,尤其是学生时代的美好回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容易满足,一点点巧合,一点点偶遇就能让他满心欢喜许久。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长大以后的他很感谢某幻让他找到了自己未来的方向,成就了现在的人生。偶尔思考人生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更应该感谢哪一个。
只是,暗恋太他娘的苦了。花少北再也不要暗恋别人了。
-FIN-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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