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少北第一次去某幻家,跟在妈妈身后,小手牵着,一点也不情愿。路上被训了好多回,说“高叔叔家那个儿子很乖的,你也要有礼貌,别摆一张臭脸”。花少北简直委屈死:全天下小孩有哪个能比我乖。
按门铃前妈妈肉眼可见的紧张,掏出包里的小镜子仔细整理了好久,又是补口红又是拍粉底的,花少北都不耐烦,说:“妈,你们又不是今天结婚。”被他妈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头。
开门的是高爸,很热切地说“来了啊”,又朝沙发上的男孩子说:“小幻,过来打招呼。”
某幻的魂斗罗打得两眼发直,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想说等一下,余光瞥见父亲一脸要揍他的样子,屈从于权威,很不舍按了暂停。他从沙发上起来,朝他们笑,有点害羞,又不大自然,说:“阿姨好,姐姐好。”
花少北脸顿时就青了。他长得阴柔,最近头发留长了点没来得及剪,不讲话就像个小女孩。他从小到大没为这个少受欺负,瞬间就应激反应,朝某幻狠狠瞪了一眼。虽然没什么杀伤力,倒也让某幻吓了一跳,这么好看的脸蛋为什么要做这种表情啊,姐姐一点也不淑女。
他爹当即给他一个爆栗:“胡说什么呢,叫少北哥哥。”
一旁的花妈妈也是有点尴尬,但还是对高爸说:“小孩子,开玩笑呢,别这么凶。”
某幻龇牙咧嘴揉脑袋:“少北哥哥好,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梁子是这么结下的。
花少北发育得晚,同年纪别的孩子都开始公鸭嗓了,他讲话还有点小男孩的奶音。他是真觉得烦,所以不爱开口说话,实在得讲两句,也是压低了声线装成熟。
某幻心里感觉这挺搞笑的,但知道花少北在意这个,所以很少触他逆鳞。他俩爸妈结婚后,某幻在家里明面上要叫花少北一声哥,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不大喊得出口,通常就用“喂”替代了,反正花少北也是这么叫他的。
高爸和花妈心很大,认为两个小男孩,性格都还不错,就算是重组家庭也没有处不来的道理,后来总发现好像有哪里跟他们想得不大一样。说交恶也不至于,但两个孩子的关系不像他们期盼得那样亲密。
有次妈妈在厨房做饭时就把花少北叫过去打下手,顺便悄悄问他:“少北,你和小幻相处得还不错吧。”
花少北心想你们都结婚了还管这干啥。他心不在焉帮妈妈洗菜,嘴上说:“我们啊——”话还没说完, 某幻就刚好进厨房拿可乐。花妈正炒着菜,霹雳吧啦地油爆声响得不得了,花少北没听见某幻动静,他是从窗户玻璃的倒影里看到某幻的。忽然就升起了逗弄的心理,他刻意声音大了点说:“我和幻幻关系很好啊。”
他心满意足看到仰着头喝可乐的某幻差点呛住,然后灰溜溜逃离的一幕。
饭桌上某幻表情就不对劲,花少北看在眼里,心里简直要大笑。高爸和花妈有一句没一句讲工作上的事,说今年金融危机,行情不行,高爸公司要裁员。两个孩子眼观鼻鼻观心,但都不敢说话。
高爸叹了口气,还是笑着对男孩子们说:“多吃点吧,过段时间咱们餐桌上可能就没这些好东西咯。”
花妈微微不满地瞥了眼丈夫:“好啦,别听你们爸瞎说,吃吧吃吧,饿不着的。”
某幻和花少北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后,某幻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花少北。
花少北一愣,脸忽然就烧起来:“你干什么啊。”他快速夹回去。
某幻比他更快,筷子半路就截住,又重新把鸡腿丢进他碗里,一系列灵巧操作后深藏功与名,低头扒饭,嘴里含糊:“你多吃点。”
夫妻两个为这兄友弟恭的场面感动了,一脸慈爱笑。花少北只好说谢谢,心里想:嫌我瘦是吧。他更来气了。
花少北是瘦,跟竹竿似的,老被他妈嫌弃说你咋怎么吃都不胖啊,给人家叔叔阿姨看到还以为家里不给你饭吃呢。念叨半天又说,好在你还算高。
那是当然,要又瘦又矮那还得了。花少北想。
所以花少北才嫉妒,某幻比他小两岁,怎么就又高身体还结识。他仔细观察了,最终得到的结论是:某幻爱吃肉,有打篮球的习惯,每天早晚坚持喝牛奶。那可真够惨,他不爱吃肉,不怎么喜欢打篮球,喝牛奶还会吐。
够憋屈,花少北想。晚上他赌气在床上躺着一言不发,某幻在书桌前写作业。这个卧室本来是某幻的,一张桌一张床。花少北来之后就换成了上下床,他睡上铺。
花少北嫌台灯扎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忍不住问:“作业有那么多吗,这个点还写不完啊。”
某幻说:“那我去客厅写。”
花少北沉默两秒,说:“那没必要。”
又半个小时,花少北感觉自己要疯了,翻了个身,朝书桌那边说:“算我求求你。”
某幻背对他,闻言也坐直了身体,很苦恼说:“可我还剩一道数学题没做出来。”
花少北真不知道他这么热爱学习。真的,之前就听妈妈说某幻学习还不错,至于有多不错花少北也不在意,反正比他好的在他心里都差不多,万年优越,鼻孔看人,他都不太想理。
某幻说:“要不然你教我吧。”
花少北警觉:“凭什么?”
“你不是我哥吗?”
“……”
花少北犹豫了,他是个大混子学得烂没错,但不至于七年级的题都不会做,还是数学。花少北虽然晚读书一年,但他自认为数学不错的。最主要是,早熄灯对谁都好。于是他慢慢吞吞从梯子上爬下来,龟速挪到书桌前的路上他想好对策了,如果做得出他就教他,做不出他就嘲讽他“这种题还要想这么久,真无聊”,然后潇洒转身回去睡觉。是的,花少北宁愿被台灯亮瞎也不要在某幻面前丢脸。
花少北强装镇定扫了眼题,谢天谢地,他会做。他心潮澎湃得几乎要流眼泪,忍着这股几乎溢出来的骄傲劲,把演算过程在草稿纸上写了一遍。某幻悟性不错,一看就明白,说:“原来是这样。”
然后某幻就没再理他。花少北心有不快,又觉得失落,想我好不容易有能做出来的题,竟然也不夸一下。但又不好表露太明显,于是装得云淡风轻打了个哈欠,又悠哉爬上床。很快他听到某幻收拾书桌的声音,然后屋子里唯一的光源熄灭。花少北本来就有些困意,这时就开始迷糊起来。
忽然听见某幻说:“谢谢……哥哥。”他这声哥哥叫得依旧不自然,却让花少北一个激灵清醒,他闷在被子里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起皮疙瘩了一身,他佯装咳嗽,用不耐烦的语气嘟囔:“这有什么好谢的啊睡了睡了。”
花少北直挺挺躺着,感受到某幻爬铺子的动静,床板微微一震,又安静下来。
老天爷,别叫他哥哥了。
期末的时候某幻考了班级第一,高爸特别惊喜,带两个小孩去吃肯德基。花妈那天和朋友约了做美甲,就没一块儿去,临走时还叮嘱:“少北考得不行,少吃点。”
花少北脸瞬间就拉下来,高爸忙着打哈哈,就听某幻从房间里出来语调轻松说:“阿姨,你不能以成败论英雄。”
花妈给他逗笑,说:“小幻有文化哈。”花少北脸上堆着僵硬的笑,心想:会读点书就在我妈面前炫耀起来了,可把你能的。他往某幻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某幻心无芥蒂地正对他笑,心里扑通一下,顿时又愧疚起来。考得好又不是某幻的错,他微微叹气。
虽然某幻才是让人骄傲的那个,但花少北还是吃到了嫩牛五方堡和大多数的上******块。高爸是对垃圾食品毫无兴趣的,但某幻看起来也不怎么爱吃的样子,说鸡块太油了,他不喜欢吃。
高爸气笑了说不喜欢吃你不早说,嫌你爹钱多是吧。
某幻笑嘻嘻不说话,腿在椅子下直晃。他就喝可乐,吸管把冰块吸得呲溜呲溜响。
花少北的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情不错,又有对某幻的愧疚加持,于是那天格外温顺,私下里也不冷嘲热讽也不甩脸色了。某幻都有些受宠若惊,十分不习惯又尴尬的样子说麻烦你正常点。
几天后花少北开始咳嗽,嗓子老觉得不舒服,刚开始花妈以为是吃多了油炸食品的缘故,还埋怨了高爸,后来发觉不对,说:“儿子,你终于到变声期了啊。”
花少北心里高兴,嘴上不说出来,表现的方式就是忽然愿意多讲话了,虽然会被(包括某幻在内的人)吐槽像鸭子一样难听死了,但他觉得这才能代表他真正算个男人了。
变声期后花少北连带着看某幻都顺眼了许多,心想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某幻还是个小男孩呢。这就能让他自豪起来,觉得应该以身作则展示身为兄长的担当。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某幻压根没觉得有啥不同,声线粗那么一点也抵不过这人尾音老是软绵绵的,跟撒娇似的。嫌弃他公鸭嗓,不过是觉得这么说好像花少北会高兴?这原先只是他一个猜测, 后来看到花少北因为被吐槽了句“你这破公鸭嗓”而一整天都情不自禁上扬的嘴角,终于让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某幻是有点无语的。
花少北初三后就忙起来了,本来花妈心里想的是,家里离学校有将近四十分钟的公交车程,儿子每天上学放学耽误那么多时间太苦了,不如住校吧,也方便学习。被花少北立马否决了,他说:“学校的饭难吃死了,我会吐。”
某幻听到这话差点笑喷饭,小声说:“你也够挑的。”
花少北“嘁”了一声:“谁像你,什么都吃。”
花妈最终也觉得,花少北初三辛苦,早晚餐吃好点比较重要。至于车程,既然儿子都不介意,做妈的也没什么好说。
花妈其实不抱什么希望的,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她最清楚,脑子是有点,但真不是读书的料,随随便便读个中专就算了,将来也是要像他原来那个爸一样混社会的。
但没想到,花少北在初中最后一年,倒是真的费了以往几倍的功夫。连某幻都啧啧称奇,说花绕北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
花少北简直要被烦死,这家伙原来还挺可爱的,进入青春期后也不知怎么突然天高地厚起来,在爸妈面前装得可以,开始规规矩矩叫哥了,私下里竟然敢喊他全名。
他第一次听到还是快睡觉的时候,某幻在下铺说:“你睡了吗花绕北。”
花少北以为自己幻听:“你叫我什么?”
“花——绕——北——”某幻憋笑。
花少北不敢相信:“某幻你想挨打是吧。”
“我叫的是花绕北,你是吗?”
花少北真想两眼一闭睡死算了,又不甘心,绞尽脑汁,最后憋出一句:“我是啊,幻幻。”最后俩字咬牙切齿。
这下某幻也呆了,在黑暗中闷闷不乐想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好的吧,小花妹妹。”
“操,某幻你死吧。”花少北几乎是一跃而下,两人在下铺扭打成一团。
“哎错啦错啦。”某幻是有点怕痒,笑得差点断气,又不敢太大力把花少北推开,怕他细胳膊细腿的给磕坏了,就非常难受,“喂喂待会儿爸妈听见了。”
花少北这才气喘吁吁罢休,但也没力气爬梯子了,干脆就死皮赖脸在某幻身边躺下。
待都平静了,某幻才问:“哎花绕北你高中打算住校吗?”
花少北想了会儿说:“看情况吧,问这干嘛?”
某幻说:“你住校那我也住呗,不然一个人在家挺无聊的,有啥事爸妈都得集火攻击我,那可还行。”
花少北有些困,还是努力回答他:“不行,我住校了你得陪爸妈,不然家里一个孩子都没有,没人可以骂骂出气那他们得多无聊啊。”
“……花绕北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花妈觉得祖坟要冒青烟了,要不然她常年稳定处于中下游水准的儿子怎么会考上普高。通知书到的那一刻她双手颤抖几乎拿不住,而花少北嘴角快翘上天了:“妈你对你儿子有点信心行吗?”
高爸也高兴,这下真的要全家一起出去吃大餐,还不忘敲打亲生儿子:“向你哥学习。”某幻没忍住哈哈大笑。
花少北这属于超常发挥,他自己心里知道,而且他是踩线进的,更是危险。但花少北根本不在乎,家里高兴,他妈终于为他自豪了一次,他也能下巴看人两个月,这就足够了。
最后还是选择住校,因为学校实在是太远了。花少北只能一周回来一次,吃一顿家里的好菜,再和某幻打打游戏。
某幻能明显感觉到花少北高中后低落不少,虽然这家伙本来就不是活泼的人。刚认识花少北时某幻以为他是在家闷骚,外面人来疯,结果有幸在花少北过生日和朋友出去吃饭时看到他的自闭样子,某幻惊呆了,心想他哥怎么会这个样子,在朋友面前也这样吗。
花少北现在打游戏也不怎么爱说话,抿着嘴, 玩拳皇杀疯了一样。
某幻忍不住去推搡他:“怎么啦花绕北。”
“别搞我。”
“期中考差啦?”
花少北皱眉把手柄一摔:“屁话怎么那么多啊。”
某幻无辜,双手举过头作投降状:“所以到底考第几啊。”灵敏避开花少北挥舞过来的拳头,但还是挨了一下,也不是那么重,但他装痛揉肩膀,眯眼睛的缝隙里看到花少北有点微微的慌乱,伸手想扶他。某幻窃笑。
“就知道你是装的。”花少北意识到自己受骗,白了他一眼。
“说吧,考第几啊。”某幻不依不饶,“你总得跟爸妈讲的,早晚我也得知道。”
花少北想,好像是这个理。更不用说某幻早知道他几斤几两,但他就是觉得,丢脸。他不想某幻看不起他,中考靠灵光一现混进普高结果发现自己那点小聪明根本不够用,进校一周就觉得难顶跟不上,期中不出所料考了倒数第五,还死要面子强撑着。
他说:“算了吧,你等爸妈告诉你。”忽然就没了打游戏的兴致,他起身,往厨房走。
某幻自知现在不是能继续侃的时候,于是放下手柄也跟过去,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但不说,恐怕花少北能持续自闭一周。
于是他开口:“其实吧,应试教育这个分,真的代表不了什么的。”
花少北开了听汽水,懒懒唔了一声。
“考几分都没事的,不上学也不要紧的,现代社会干啥不行。”某幻不想看见他不高兴,就死命在那里想例子,“比尔盖茨知道不,人家退学都能当微软公司老总呢。”
花少北噗嗤一笑,敲了他的头:“******,当我傻是不是。”哈佛退学能和他一样吗。
某幻哎哟一声:“反正就这个意思。”而且你本来就傻。花大傻子,他小声说。
鸡汤是不能麻痹自己用的,花少北不会因为受某幻的鼓舞就一鸣惊人。他依旧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交了几个朋友,唯一一次摸黑出去网吧还被老师逮个正着。花妈被找到学校,老师又是一阵痛心疾首,说一些“花少北人是聪明,但就是不用功”之类的话。花少北心想真没劲啊。
晚上他用偷偷带进学校的诺基亚和某幻聊天,说到去网吧被抓的事,就听某幻在那边咆哮:“你怎么回事啊花绕北,我和你一周两次还不满足?”
花少北觉得这话真有歧义啊,咳了一声:“我就那一次,谁想到那么倒霉。”他说的是实话,但某幻半信半疑,最后话题还是回到某幻身上。花少北说:“你快中考了,考好点,别给爸妈丢人。”他有点伤心,自己已经没资格说“如果有什么不会的题可以问我”这种话了。
花少北在某幻中考前夕接到妈妈的电话,妈妈焦灼说怎么办啊小幻突然发烧了。他心里一惊,直起身说不要紧吧。妈妈连声叹气,说三十八度五,你高叔叔出差不在家,我一个人也不敢带他去医院,这一进医院就得折腾大半宿,没病都得累死,这怎么办啊明天就考试了。
花少北想了想,很快说,我现在就回来。
他请了个假,随便拿了几样东西,晚饭没吃就跑去地铁站,快八点才到家。某幻躺床上,红着一张脸,表情不大舒服的样子,见他来了还撑着说:“有劳大驾,放心,脑子没烧坏。”
花少北又觉得心疼又想骂人,趁妈妈去厨房煮东西的时候小声凑过去说:“*********还有闲心开玩笑是不是。”
某幻咧嘴一笑,说:“没那么脆弱好吧,睡一觉就好了。”顿了顿又说:“我心态很好的,要真因为这耽误了那也是命,不怪谁的。”
花少北震惊,说什么鬼话呢这人。
后半夜某幻不断喝水,上厕所,吃药,有的时候半梦半醒,就看见花少北撑着脑袋趴床沿,眼皮都快合上了,听到他动静又一个大颤清醒,问他,好点了没。
某幻说:“我好多了,你回学校吧。”
花少北说:“有病吧,大半夜我怎么回去。”又看看闹钟,已经凌晨三点了:“你快睡,再三个小时就该起了。”
某幻迷迷糊糊说“还是哥对我最好了”,花少北那句“你好恶心”硬是没说出口,小声一哼,说:“那是当然。”
第二天花妈妈骑电瓶送某幻去考试,花少北本来该回学校的,不知怎么就没去,自己乘了个公交车到某幻考试的学校门口守着,第一场语文一结束,就和万千家长一样挤在校门口,对着教学大楼望眼欲穿。
某幻是比较后头出来的,竟然也一下子看到了人群中的花少北,有点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花少北说:“怕你晕倒在考场——怎么样,人舒服点没?”说着要去摸他额头,某幻避过,笑说:“好多了,已经退烧了,不碍事。”
“行。”花少北看他脸上是有点正常的血色了,就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那,那个,嗯,作文写啥?”
两人在等红绿灯,就见某幻沉默良久,慢慢开口:“……我忘了。”
“……你要完啊某幻!”花少北差点吐血,转念一想,不行,他下午还考化学,可不能影响心情,就故作大气捶了他一拳,“没事没事,考啥样都没事,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结果就是花少北晚上也没回学校,说明后两天还要陪某幻。花妈刚开始还觉得是兄弟情深,渐渐察觉不对劲,揪着儿子耳朵说我看出来了,你就是不想回去上课对吧。某幻在一旁翻着数学错题,使劲偷笑。
于是花少北被迫滚回学校,百无聊赖开始期末复习。
中考结果出来的时候花妈妈又笑得合不拢嘴,说小幻是真的厉害,发烧都能考进省重点。高爸这种低调谦虚的也忍不住逢人必吹。
花少北说某幻现在是走路带风,他既羡慕又高兴,吃饭的时候整个人也憨起来,一直在附和着笑。
某幻自然是住校,和花少北一样,一周回一次。省重点学业繁重,手机查得严,他们两个平常就没通话的机会,所以一回家就凑一起跟话痨似的饭都赶不上吃,高爸偶尔从卧室门缝里看一眼,嘀咕说:“这俩孩子是好。”
某幻这段时间长得很快,一下子就窜到快一米八。他几次怂恿花少北去和他几个哥们一起打篮球,花少北都老大不情愿,窝在沙发上握着手柄,穿宽大的卫衣,显得人瘦瘦一只,风一吹就要倒。他打了个哈欠说交新朋友好累哦。
某幻就笑:“那你下个月来看我打比赛呗。”
“啥比赛?”
“就和 S 高对抗赛,下个月 14 号,在我学校体育馆。”
“行啊。”花少北满口答应。
花少北跟在某幻身后的时候还是挺害羞的,手指扭着,躁着一张脸,不大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一哥们问:“哇,这是你弟吗?”
某幻笑得直不起腰,得意坏了:“是哥哥。”
花少北尽力做出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对一众陌生人说“嗨”,脸都红起来,表情僵硬得不行。他皮肤白,还薄,那点脸红看得特别明显,余光瞧见好几个某幻的同学在笑。
很快篮球队要去休息室换衣服,某幻叮嘱花少北说你就坐看台上吧,帮我眼镜拿一下。花少北说好,目视某幻和他哥们勾肩搭背走了,远远还传来一句不知道是谁的“你哥好受啊”。
花少北第一反应其实是“瘦”,但随后那堆人压低声的笑和某幻“喂喂喂你别这么讲他”的忍笑开腔让花少北忽然意识到,是“受”吧。他嘴瞬间就给气歪了。
其他人就算了,某幻笑个屁笑。
球赛的时候某幻打中锋,异常勇猛,花少北看得都有些目瞪口呆。他没和某幻打过球,天天听他嘚瑟,以为是欺负他不懂球搁这装逼呢。没想到真有一手,他本来是想来嘲笑他的。
某幻队服是蓝色的,打了半场出一身汗,又是大夏天,眉毛仿佛都在淌水。他和队友商量战术,微喘着气,仰头喝矿泉水,喉结凸出,大咧咧掀起宽大的衣服下摆擦脸,周围女生一阵压低了声的尖叫。花少北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好多人在拿手机拍他。
某幻就是那种典型的学习好性格好又会打球的校园风云人物,花少北现在仿佛才意识到这点。
下半场快开始时某幻他们走上场,在下半场开始的漫天呐喊中,花少北看到某幻忽然朝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他眼睛亮晶晶的,然后露出了一个笑。
怎么形容那个笑呢,花少北读书少,想不出什么形容词。但他看过电影,前两年很火的一部青春片,有个男的打球前对着看台上暗恋的女孩就是这么笑的。
花少北心里异样,他有种被微微震到的感觉,甚至察觉脸又烧起来。他不喜欢自己容易脸红这一点,此时只能******是人多又闷的缘故。
没什么意外,某幻那队拿了胜利,最后一击暴扣太猛,观众席尖叫声突破花少北耳膜最大承受值,他捂着耳朵,看某幻被几个兄弟围人墙抬着狂欢,都担心他摔着。
本来是要搞庆功宴的,但某幻摆摆手说:“算了,今天累死了,想回家睡觉,改天再吃。”
一哥们说:“某幻你不行。”
某幻骂了句脏话,笑说:“男人不能说不行。”尽兴道别。
他和花少北乘地铁回家,半程了才意识到花少北还戴着他眼镜,觉得奇怪:“放口袋就行,干嘛戴上,你头不晕吗?”
“怕丢。”花少北说,想了想又补充,“我其实也有点近视。”
理由拙劣。
某幻突然打量他:“你戴眼镜还挺帅的。”
花少北瞬间就羞了个大红脸,不敢在地铁上大声喧哗,压低声音说:“你有病是吧。”
“干嘛?”某幻笑他,“是挺帅,不信你照照镜子,哎我发现眼睛小的人戴眼镜,颜值都会提高一个度。”说着拿出手机,最新款的三星,触摸屏,当镜子凑到他跟前给他照。
靠太近了,他呼吸就在自己耳边,花少北为了掩饰尴尬,推了某幻一把,说你离我远点,一身汗,臭死了。
某幻抬起胳膊嗅了嗅:“还好吧,这味儿也没很冲,而且谁流汗没味儿啊,真的是——哦你有洁癖。”他自问自答,然后规矩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出站后还要走十五分钟才到家,路上花少北忽然问:“对了,你队友干嘛说我很受。”
某幻猝不及防,连咳好几声才说:“你听到啦,哈哈哈哈,就是夸你可爱的意思。”
“你放屁。”
“……哎既然你知道什么意思,那有什么好问的啊。”某幻莫名其妙。
花少北停住脚步,很认真问:“我可爱吗?”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某幻差点浑身一抖,说:“花绕北你如果执意问这个问题那可就有点受了啊。”话题这才堪堪止住。
晚上回家,花少北躺在床上登录 QQ 空间,想了半天,最终更新说说:“爷是攻!!!”
某幻刷到动态的时候笑得床板都在震。
高二乏善可陈,某幻分到理科班。彼时花少北已经读高三,对于学习状态他心如明镜,也省得灌鸡汤给自己虚妄的幻想。但是如实对花妈妈坦言“妈,有件事我要提前和你说一下,打个预防针,我应该是上不了本科了”,依然让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痛。
花妈妈没有大反应,但眼睛里还是掩饰不住失望,沉默了几分钟后反而安慰儿子:“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啊,这年头学啥不是学,三百六十行,总归有出路的。”
他最后读了个省内的普通职业技术学校,学物流管理,临走前一晚和某幻两人窝一张床上秉烛夜谈。
他们其实很少谈深刻话题的,一来两人互杠惯了,谈点正经事总觉得有些尴尬,二来两个男的,说些深刻的总感觉煽情兮兮的,非常奇怪。但今天听花妈妈絮叨一下午什么要带什么不要带,去学校注意什么,忽然就觉得,过去的日子好像要像河水一样奔腾远走了,他们即将迎来不同的,崭新的生活。一点不可言说的伤感弥漫在两人之间,浮起来,又被刻意压下去。
睡前两人喝了点酒,不过花少北喝的是二锅头,某幻喝的是锐澳。
他们不可避免聊到未来。某幻打了个酒嗝问花少北你将来想做什么,花少北说不知道。他的确不知道,他一直不是那种有明确目标的人,从来走一步算一步,得过且过,日子开心就行。
不过他说:“既然学了物流管理,那以后估计是当快递员吧。”老实说他根本没了解这个专业是要学什么。
某幻:“?”
花少北问:“你呢?”
某幻说:“爸想让我读金融。”
“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想搞音乐。”某幻说完憨笑两声,在花少北耳朵里显得巨傻。
“音乐不好搞啊。”
“哪行都不容易。”
花少北想想觉得也是,忽然又说:“你觉得游戏主播怎么样?”
“哇兄弟这能赚钱吗?”
“能啊,你不上网的吗?”花少北鄙视他,“而且感觉挺适合你的,你打游戏最他妈话多。”他想起曾经他们一起打拳皇的时候,某幻老喜欢同步实况解说,还配音效,他笑起来。
某幻也笑,说那挺好的,又能打游戏还有钱赚,以后找不到工作了就干这个。
花少北发现某幻酒量真的不行,没聊多久就开始就反应迟钝,他说兄弟你知道自己喝的是果酒对吧。
“知道啊。”某幻打了个哈欠,“醉是不可能的,我就是困。”
花少北嗤笑,懒得揭穿他。
夏天热,屋子里开冷空调,他俩躺一起,胳膊贴着。花少北体温本来就低一点,又怕冷,空调开 26 度就嫌受不了,某幻却像个火炉似的,恨不得开 25 度才罢休。两人就这样穿短袖贴一起,倒也不觉得腻。
花少北听身边呼吸声渐渐均匀了,以为他睡着,又喊了三声某幻,听到他“唔”一声。
“我明天就要走了,早上七点的车。”够要命。
很久某幻才含糊说:“记得吃饭。”
花少北无声地咧嘴笑,他没有困意,只觉得眼睛酸涩。翻过身时动作太大,惊动了某幻,就见某幻扯了被子,没醒,但也转了个身,这下他俩面对面了。
花少北很少离他这么近,黑暗里瞧得也不真切。但他知道某幻睡着时五官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不怎么打鼾,神情安静乖巧得像个小孩子。两人膝盖就靠在一起,他凝视他的脸庞很久,仿佛最终还是被那颗泪痣和好看的嘴唇蛊惑,深知某幻已经睡熟,所以飞蛾扑火般做个绝望的小偷,羞怯又大胆的,在他靠嘴唇的位置印下一个很轻的吻。
第二天一早,某幻没醒,花少北和爸妈打了招呼后就自己一人去了动车站。
直到花少北上大学前,某幻都没意识他在自己生活中占多大比重。本来高中两人也就是一周见一次,现在花少北学校又在省内,他想这家伙一月回一趟家差不多吧。一周,一月,区别不大。
然而花少北上大学第一学期,就只回家了两次,一次国庆,一次寒假。花妈都惊讶了,说我以为这孩子挺恋家。
某幻扎不住跟,是个喜欢外面到处乱闯的性子,每周回家唯一的盼头就是和花少北打两局游戏。原本高三就苦,这下他更觉得是了无生趣。
最不幸的是,他在寒假约几个朋友出去打球,结果把手给打骨折了——还是右手。
这下全家彻底无语了。
刚从医院回来几天某幻单手操作不便,凡事都得花少北代劳。连上厕所都得朝外面喊一句“花绕北我左手解不开皮带你进来帮我一下”,花少北怒火中烧说你不能穿运动裤吗,系你妈个皮带。
又比如吃饭,某幻只能用勺子,想吃什么菜都是使唤花少北夹的,看他铁青一张脸,某幻就心情大好,想谁叫你半年也不打个电话,心里顿时有那么点发泄怨气的意思。
唯一麻烦的是洗澡,石膏不能遇水,但某幻也不能不洗澡。他本来想自己随便拿毛巾沾点水擦一下作数的,反正北方的冬天,他就是跑两圈也出不了什么汗。
结果花妈妈心疼说:“小幻一个人能不能行啊,叫少北帮你冲一下吧。”
花少北耳朵尖得很,直接从房里飞出来,不敢置信大喊:“妈!”
“干嘛,弟弟手不方便,帮他冲个澡怎么了。”花妈妈嗔了儿子一句。某幻倒是没什么反应,花少北五官却都要扭曲了。
最终结果就是花少北百般不情愿地和某幻一起去了浴室,他说:“你衣服脱一下。”
某幻丢过去一个白眼:“花绕北,一只手怎么脱啊,我穿了三件哎。”
“你事情是真的多啊某幻!”花少北咬牙切齿,忍着气,小心翼翼把他毛衣脱出来,剩最后一件的时候他咳了一声说:“有点冷,我开个浴霸。”
他按了开关,几束强光瞬间把他们眼睛差点都照瞎。他又去放热水,就听某幻说:“裤子呢?”
“什么裤子?”
“我裤子还没脱呢?”
花少北真怕自己脸红被看出来,他气急败坏:“我先给你洗上半身,你下半身不会自己待会儿冲吗?”
某幻有点被他奇怪的逻辑绕着了,说:“为什么啊,洗上半身不脱裤子那裤子不会湿吗?再说了我洗好了你还是得进来帮我穿啊,这到底有什么区别。”
花少北:“……”
争执的结果就是花少北恶狠狠把他裤子一把拽下,脱短裤的时候花少北说:“你腿抬一下。”某幻听话照做,花少北不得不稍微蹲下才好脱下他短裤,结果没站稳,一个不留神他往前倾了一下,脸短暂地贴到了某幻的**。他触电一样往后倒,于是后脑勺又磕在了洗手台上。
两人同时“啊”了一声。
花少北真的羞耻得要逃跑了,他揉着剧痛的后脑勺大声说某幻你是变态吧。
某幻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说花绕北你自己靠过来关我什么事啊,我还没说你变态呢。
“操。”花少北龇牙咧嘴,“我他妈痛死了。”
“……那没办法,我是挺大的。”
“……我说的是后脑!!!!!操,某幻,你还说自己不是变态。”
都这份上了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结果莲蓬头冲到某幻******的时候他差点蹦起来:“烫死了我日。”
花少北不明所以,试了试水温觉得还行,疑惑道:“你有那么细皮嫩肉吗?”
“……对着你******冲试试。”
花少北被奴役了半个多月后,又启程回了学校。
烈日伴随高考季滚滚而来,北方大地一片尘沙飞溅。某幻石膏拆了,勉强能写字,就是不大顺溜,尤其是作文,写五百个字手就疼,还有数学,本来在草稿纸上飞速乱舞的狂草也被截断,搞得他无法思考。
他高考前收到花少北的微信,那家伙发了个中老年加油的表情。某幻回:“你也太土了。”然后花少北回了个上世纪九十年代海报风的“为我们的友谊干杯”表情包。
某幻回复:“……以后我叫你土子哥吧。”
全部考完后,某幻心里其实有了底。虽然手不行,但不妨碍他是英语的最强王者,根本不在话下的。但语文实在写不多,算了,反正他语文本来就那样。数学和理综,惨是真的惨,草稿写不快十分影响他高速运转的大脑。
他心里估摸着,超个一本线应该没问题,但 211 是玄了。
某幻心态不错,后来就没再管这事,该吃喝玩乐得撒开蹄子疯,等花少北返家后更是游戏从白天打到黑夜,最后还是花少北苦着脸说“求求你放过我”,某幻才很不甘心开了单人模式。
七月中出的结果,全家又傻眼了,某幻竟然一本线都没到。
最受******的当然还是某幻本人,他一言不发,翻来覆去刷新了好久的网页,最后选择申请复查。他知道这个复查系统只是重新给算个分,但不会重批,所以说分数只可能少不可能多,他就是想不明白,非常不甘心。
花少北当时也在家,心里有些隐忧,他知道某幻嘴上是“手都这样了那就随便考考啦是什么水平就是什么水平”的论调,其实还是心高气傲的。某幻的心态好仅限于 211 掉到普通一本,但一本掉到二本,那是致命打击。
复查的结果没什么反转,就是那个分,某幻不得不小颓了一阵子。填志愿的时候爸妈认为既然没有考特别好,那就留在省内吧,将来也好找工作。
但是某幻去了南京。
高爸和花妈相信某幻是个做事独立自主的好孩子,所以填志愿的事,大致聊天谈了谈就不再管了,他们心大,以为某幻是周围的院校没考上才去南京的。
但花少北知道,某幻根本没填省内的学校。他不想留在家乡。
两人除了寒暑假,平常偶尔回家的时间都撞不上,所以聊天就靠微信。某幻老侃花少北自闭土子哥交到朋友没,花少北说你放屁,五湖四海都是爷的朋友。
他还截了个人的微信头像发给某幻,说,看,我朋友。
某幻打了个问号:“KB呆又呆?啥网名啊这,这不算的。”
花少北怒道:“怎么不算,网友不是朋友吗!我打游戏认识的!”
某幻说:“笑笑,有谢道。”
某幻大三的寒假回家时,按花少北的话,已经出落成一个大男人了。某幻听到“出落”这个词的时候嘴角有些微抽搐,但想想站在面前的是文化沙漠,就不计较了。
两人半年就见一次,花少北总感觉一次比一次陌生。他能注意到某幻很多细微的改变,比如晒更黑了,眼圈更重了,头发又乱糟糟像个鸡窝,但人趋于沉稳内敛,甚至还温柔了点。而每发现一个细节,他心里都难受一分,为他这个不该发现的发现。
某幻大三下半学期去了上海一所高校做交换,期间花少北收到他发来的一张照片,和两个男孩子的合影,在漫展,笑得非常灿烂。
花少北问:“这谁啊?”
某幻说:“报名参加一个游戏活动认识的朋友,一个复旦大佬,还有个游戏主播。”
“了不起啊某幻,可把你能的。”
“那是。”某幻在花少北面前就是容易嘚瑟,他说,“挺聊得来的,互换了微信,到时候带你来上海,一块吃个饭。”
花少北品了品这个“带”,心里微微雀跃起来,说行,那我可不要脸来高攀了。
下学期花少北忙毕业的事,头大,脾气也差,他觉得自己可能受到了某幻的一点影响,不是很想留在家乡了。他的简历开始往上海投,虽然都石沉大海,但反而让他向外闯的心愈发坚定。
他毕业后坐车去了上海,找了个快递公司的工作,某幻问你住哪,他说我暂时住 KB 那里。某幻惊讶:“那个呆又呆?他也在上海?”
花少北翻了个白眼:“对啊,而且人家还有房呢。”不仅有房,还有猫呢。他俩路上捡了只腿不好使的猫,送去宠物医院治好后舍不得再送到救助中心了,干脆领回来自己养。崽子可爱得很,叫花生米。当时他们是想了 K崽和花生米两个名字的,最后用抛硬币的方式达成一方不大乐意的共识。
“了不起啊花绕北,有金主了。”某幻笑他。
花少北不大喜欢这个说法,即使是调侃也听不下去,他认真说:“我交房租的。”
“知道了。”某幻说,“我毕业后也想去上海,到时候咱俩住一起。”
花少北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一刻他的欣喜表现得太过明显了,他为了这个对方可能就随口一说的目标开始努力筹钱,一天能打两份工,省吃俭用,就想着到时候能出得起平摊房租的钱。
某幻刚毕业那会儿也忙得连轴转,有很多事花少北都是和妈妈聊天才知道的,比如某幻找到工作了,某幻去上海了,某幻找房子了,等等。
但某幻始终没和他说“我找到房子了,一起过来住吧”。
倒是某幻该收拾的全收拾好了,才迟迟发了个微信:今天带你去和上次说的两个朋友见面怎么样,哦还有一个,你不认识,到时候叫老蕾就行。”
花少北哪有不去的道理。
那套衣服还是 KB 给搭配的,KB 当时扶了扶眼镜不屑说:“花少北你今天是不是要泡妞啊,穿这么骚。”
花少北习惯他口无遮拦,也笑着回了句:“放你妈狗屁,我去和我弟吃饭。”他讲完这句话自己都愣了一下,发现似乎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某幻是他弟,感觉就很诡异。
他放弃了十年如一日的破洞牛仔裤,穿得像个有品位的讲究人,就是希望不给某幻丢人。他甚至还对着镜子演练了好几句开场白:嗨你们好,我是某幻的哥哥花少北。或者哈喽哈喽久仰大名,哇一直听某幻提起你们,能见到真是太好了。
花少北还想了些,比如那个游戏主播,他可以说哇终于见到了,我有看你视频。至于那个复旦大佬,他想他还是少将少出错为好,不宜暴露学识。
结果火锅店一见,他心想,操,怎么一桌能有三个自闭儿。
张秋实全程都笑得腼腆,偶尔推一下眼镜,冒出一个巨无敌冷的笑话,连某幻看起来都仿佛不善言辞,吃几口菜才附和一下,就那个主播和……老蕾,花少北想起来了,整个一自来熟,没聊几句他们就开始互叫大名,半小时后他们就跟相声似的唱双簧,口头禅连脏话都不藏了。
花少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人,叹为观止。
饭后他们商量着去附近 KTV,张秋实,花少北和老蕾走前头,喝了点酒已经开始勾肩搭背,某幻和王瀚哲跟在后面,王瀚哲手上还拿着一杯奶茶,喝到打嗝。
王瀚哲嘴里嚼着珍珠,砸吧砸吧两声说:“某幻,那个真的是你哥吗?”
某幻觉得搞笑,看着花少北连站在竹竿老蕾身边都不显胖的背影,说:“兄弟我骗你干什么。”
王瀚哲还是面露怀疑之色:“真的吗?同父同母亲兄弟?”
“……异父异母。”
“靠?你们结拜的?”王瀚哲大惊。
“妈的,重组家庭没听说吗!”某幻气笑了。
“难怪。”王瀚哲说,“我刚就想你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某幻没说话。
“你哥好gay 啊。”王瀚哲突然说。
某幻又差点吐血,说:“怎么大家都这么说啊。”
王瀚哲狂笑,惹得前面三个人都回头,他咳了两声,悄悄说:“就……很受,你懂吧。”
“…..他不是啊。”某幻无奈,“你别在他面前这么说,他会不高兴的。”
只是讲完之后某幻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花少北好像真就从来没谈过女朋友啊。
KTV的第一个小时就王瀚哲和老蕾能疯,第二个小时张秋实和花少北喝了点酒助兴,两个也跟小学生一样抢话筒。就某幻没动,他酒量太差,知道多喝两口待会儿就只能被抬回家,这不大好。
王瀚哲就是个臭不要脸的麦霸,占着最上面那个固定的话筒,翘着二郎腿和 DJ 似的,还不紧不慢在手机上刷歌单,直接对着麦克风像个大喇叭:“哎某幻,我给你点一首《兄弟抱一下》吧。”
某幻吓得连忙摆手:“别,我他妈会裂开。”
王瀚哲说:“那北子哥你来唱。”
花少北笑得倒在沙发一角:“我不会。”
“操,这歌能不会?”王瀚哲破口大骂,“来,你们两个滚上来跟爷一起唱。”
某幻尬得快窒息了,他都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
他最后还是被迫喝了半瓶酒,还行,没倒,毕竟是锐澳。他承受着酒仙们鄙夷的目光,感觉自己有点开始说胡话的迹象,一会儿是“王瀚哲你这个哈批给爷爬”,一会儿是“老蕾别跑”。
又半杯下肚,某幻趴桌子上了。
他模模糊糊间感觉自己是被两个人扶上车的,就力道来说,可能是张秋实和王瀚哲,毕竟老蕾和花少北两个弱男子应该抬不起他这个壮汉。在此他真想声明一下,他不是醉,就是困了。于是某幻开口:“花绕北——”结果就睡着了。
某幻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自己租房的床上,神清气爽,一点儿都不晕。他看到花少北就坐旁边懒人椅上玩手机,说:“你没睡啊。”
花少北扫了眼屏幕时间,说:“才凌晨两点,我不是很困。”
某幻说:“好吧。”然后发觉自己因为酒水喝多了,有点尿意,就往厕所去。门一关,他对着水龙头冲脸,觉得不够,又很快冲了个澡(期间他听到花少北在外面说“你刚喝酒就洗澡是会生病的”,没理),裹了条浴巾出来,看见花少北依然是懒洋洋玩手机的姿势。
某幻说:“你今天就睡这吧。”
花少北抬头,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不然呢?这个点 KB 肯定睡了。”又问:“你有睡衣吗,我得洗个澡。”
某幻察觉花少北心情不是太好,又说不出来为什么,等他冲了澡出来,某幻假装随意问:“哎花绕北,王瀚哲他们咋样。”
花少北很短暂地笑了一下,说:“你这群朋友挺有个性。”
“玩得来吧,反正都在上海,以后可以多聚聚呗。”
“行啊。”花少北说,“带你女朋友一起呗。”
某幻又差点噎住。
花少北很暧昧地眨眨眼:“你床头柜里有放保险套,我看见了哦。”
某幻有些尴尬,说:“我本来想过段时间再和爸妈……和你说的。”
花少北嗤笑,关了灯,大喇喇往床上一躺:“你瞒爸妈就算了,瞒我算啥,我又不给你告密。”
“哈。”某幻尬笑两声,“我是觉得等稳定下来再说比较好。”
“谈多久了?”
“……一年。”
“操,这还叫不稳定?”
“……追了两年。”
花少北没话说了,他沉默很久才开口:“你是某幻吗,追两年?假的吧。”
“也不能说追,就,暧昧期吧。”某幻斟酌半天。
“……”花少北沉思,“你给我看一下照片,她要比刘亦菲还好看我就认了。”
某幻忍不住笑:“那倒没有,但高中的时候也是校花级别的,当时就很多男的追她,我都排不上号。”
花少北皱眉,转过头看他:“你们一个高中啊?”
“对啊,就那个。”某幻报了名字,花少北搜寻着记忆,终于想起来,某幻好像在高一的迎新晚会后提过一嘴一个跳舞的女生,跳的还是《Bang bang bang》,操,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哎,你不会是。”花少北发觉自己声音都有些轻微的变调,“高一就暗恋她吧。”
旁边没声音了,姑且可判断某幻是有些不好意思。
花少北又小声骂了句操,他手臂抬起挡住眼睛,一脸很疲倦的样子,在渐渐堕入黑暗的意识中忽然捕获到一瞬让他惊醒的念头,他脑中有个警报器尖叫撕扯着神经说不要再问了,但他还是犯贱,用自己也不知道那算什么的语气开口:“我忽然想到,那个,高一你不是让我去看篮球赛嘛,她那个时候在不在啊。”
他不知道这个语调算不算若无其事。
很久某幻都没说话,花少北心想,他可能睡着了,也可能忘记了,这很好,不用回答他,他后悔了,不想知道答案。
花少北在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的剧烈跳动中听到耳边一声“唔”。胸口有些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她当时就坐你身后。”某幻说,低低笑了一下。
某幻很久没听到花少北说话,以为他睡了,就开口:“花绕北你睡着啦?”
就听花少北一声有气无力的“没”。
“那你干嘛不说话。”
“……我被你的专一打动了,久久无法回神。”
“你搞笑呢。”
结果某幻很快睡着了。
花少北失眠到天亮。他想,真够巧的是不是,他和某幻的暗恋都是从高中开始。他甚至记得高二的某个周末,他躺上铺太久,一动不动,某幻可能以为他睡了,看小视频都不戴耳机,透出一点点声音。花少北刚开始还觉得自己躺久了做梦幻听,后来发现是真的,某幻在下铺打******,他听他的喘息,他撸//动的声音,最后压抑的闷哼,然后从床头抽餐巾纸。每一个在正常状态下都不会被轻易捕捉的声音在他耳边无限放大,震耳欲聋,炸出令人头晕目眩的烟花。花少北在上铺咬着嘴唇,大气都不敢出,下身发痛,******后面都湿了。
后来他每个春//梦和自我疏解的快慰里都有他,但某幻做那种事的时候会想谁,想他暗恋的女孩吗,把她代入令人脸热的梦里,他会觉得亵渎吗?
花少北无需再想。
太阳光已经冷却了。
花少北后来还是跟某幻的女朋友过见过一面,女孩子不算热情,但漂亮朝气,有点儿小脾气。花少北和他俩一起吃饭,商业街的韩国烧烤,他坐他们对面。他还没见过某幻这么——文化沙漠找不到形容词,说怂也不是,说草包也不准确。他后来想,在那个女孩子面前的某幻,太不像某幻了。
两人小动作不断,一点收敛也没有,花少北一顿饭食不知味。女孩子从某幻嘴里听说花少北家的猫,眼睛忽然亮得不得了,说我好像看过照片的,是不是米子哥!哇,想揉。言下之意就是要去看猫,花少北无所谓的,看见某幻也给他使眼色,就笑:“行呗。”
KB 刚好出差,门一打开花生米直接扑上来,热情得把花少北都吓一跳,说今天怎么回事,米子哥跟狗一样。
花少北把它往沙发上放一次它就跃回他怀里,花少北说:“是该阉了。”
好不容易把花生米按在沙发上,花少北手机铃又响了,他扫了一眼说:“你们玩吧,总管找我,我接个电话。”
他去了卧室,总管说加班的事,他只有点头哈腰的份。挂了电话他心力交瘁,还没走出卧室就从开了一半的门看到花生米上蹿下跳,某幻和女朋友双双狼狈抓猫的滑稽场景。花少北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听女孩背对着他说:“这猫什么脾气啊,是怪胎吧。”
花少北脑子当机两秒,回过神的瞬间想,待会儿给她的饮料里或许可以下毒。
他走出去,微笑说花生米挺怕生的,你们不能吓着他。但眼睛里没有笑意。
某幻当即察觉到不对,连忙讲了些别的打圆场,等把女孩子送走了,才对花少北说:“她讲话就是这样,没有恶意的。”
花少北现在瞧他一脸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就来气,烦躁说:“我也没恶意。”
“你别对她太严格了。”
“我又不是舔狗,不会觉得女神做什么都可爱。”
某幻品了品这话,这才听出一点不对味来,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她。”
花少北无语:“怎么,妨碍你喜欢她吗?”他说完也觉得自己说这个话跟个怨妇一样,更是心里厌恶,摆摆手就去收拾客厅了。
某幻先是纳闷,杵在那里半天不动,然后才恍然大悟:“花绕北,你就是自己没女朋友在这酸我呢。”
花少北弯着腰倒垃圾,心里盛着一潭死水,嘴上说是啊是啊这都能看出来宁了不起。
某幻轻松自然地去勾过他的肩,花少北僵在那里,听他说:“她有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单身,也贼漂亮,要不要改天也带出来你挑挑?”
花少北忍着火,说:“谢谢,不用。”
“为什么啊,对了我怎么感觉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某幻终于把疑问说出口。
就见花少北重重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放,没碎开,但声响把某幻唬了一跳,他那点笑还僵在脸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收回去,想说花生米脾气估计是和主人学的。
花少北直起身,扫帚用单手撑着,他没动,看着某幻,在这个彼此都觉得对方陌生的时刻,他开口,声音很轻,用一种模糊的语调:“我可能喜欢男的。”他说这话时,甚至感觉自己微微朝他笑了一下。
“……”
某幻看花少北嘴巴一开一合,愣是花了好久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不会吧。”很久以后某幻才开口,声音不像他自己。他都不知道过了几分钟,但花少北就站在那里,用一贯安静的眼神看着他。他的语言系统仿佛陷入紊乱状态,不得不找沙发坐下。脑子嗡嗡作响,回忆一拥而上,甚至连王瀚哲那句贱兮兮的“你哥好 gay啊”都一闪而过,有种潮湿又窒息的错觉。他不知道,不敢,也不打算回想和花少北相处的近十二年里,他是否有一刻这样的猜测。
“什么时候意识到的?”某幻抬眼问道,很努力用尽量轻松的口吻。
花少北眨眨眼,说:“最近吧。”他撒了个只要某幻稍微用点心思就点破的谎。
某幻发觉由他开口实在艰难:“是……发现对身边哪个男的有感觉吗?”
花少北很随意地笑笑:“你猜咯。”他看到某幻难以置信又极力克制的表情,心里有种覆舟的愉悦:“这事你很难接受吗?觉得很恶心吗?”
某幻很快地否认:“不。我只是,比较惊讶而已。”他很刻意地做出夸张的表情:“拜托兄弟,都什么年代了。”然后大力拍拍花少北的肩:“喜欢男的就男的呗,你是我哥,我还能嫌弃你咋的。”
“是啊。”花少北说。
“那——”某幻踌躇,问道,“你有喜欢过女孩子吗……尝试过?”
花少北正色说:“没有,而且某幻,这不是可以尝试的。”
后来在川流不息的都市谋生活,他们工作都忙起来,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为数不多的几次聚会还带了王瀚哲他们,几个老大不小的男的窝在客厅打游戏,又笑又叫跟动物园似的。
王瀚哲说北子哥你真的有游戏天赋的,辞职吧辞职吧一起当主播,主播最牛逼。
花少北面红耳赤,键盘敲得嗒嗒作响,说我老早就想辍学当主播了。又小小嘚瑟了一下:“我要真当主播,百大还有你的份?”
两人瞬间和小学鸡抱着枕头一样打起来。
某幻从厨房里拿果汁路过,笑说花绕北可不能当主播。
“为啥?”花少北和王瀚哲停下动作,异口同声。
某幻下巴朝花少北那个方向一抬:笑道:“花绕北玻璃心,就一炮仗,一点就炸,要开直播了得和网友干起来。”
“操,你说谁玻璃心呢。”花少北笑骂着砸过去一个枕头,被某幻单手接住,开始阴阳怪气:“就这还说不是。”
“切,我就开直播了咋的,骂人我还没见过能骂得过我的。”花少北很豪气地拍拍胸脯,“我可是得 KB 真传的好吧。”
某幻说行,那我还得给买水军你控评。这是他新学的词。
自花少北出柜事件后,两人之间就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正常又不正常。正常的是,某幻一直以为花少北也是喜欢胸大******翘美女的直男,打闹嬉笑十几年的兄弟对方说我喜欢男的,是难免会有点尴尬。但不正常的是,兄弟没必要尴尬这么久的,这太奇怪了。
不过某幻还是因此多留了个心眼,既然花少北说他最近才意识到喜欢男的,那还挺有可能是自己也认识的人。有这个想法后,某幻看花少北和王瀚哲之间的互动,就怎么看怎么奇怪了。
王瀚哲是铁直男又玩得开,动作间毫无顾忌又热爱开黄腔某幻老早知道的。但花少北怎么回事,他不是喜欢男的吗,手都摸到胸上了不用避一下?大夏天至于贴这么近吗,也不嫌热。
某幻真是纳闷了。
他并不是个藏心事的人,回去路上装轻松问花少北:“你喜欢的那个男的,我是不是认识啊?”
花少北刷微博,没看他,只是一哼:“你又知道了?”
某幻心中警铃大作,说:“王瀚哲有女朋友的。”
“啊?”花少北失笑,“你也猜太远了。”
某幻脑中又蹦出一个人:“张秋实?他也有女朋友的,都谈好几年了。”见花少北仍不说话,有点觉得诡异了:“总不会是老蕾吧,兄弟我跟你说,人家都结婚了。”
“某幻,你挺无聊的。”车里太黑,花少北打了个哈欠,闭眼懒懒开口,“而且你觉得直男有可能被掰弯吗?”
某幻想了想,松口气说:“那倒是。”
“花绕北,你真的从来没交过女朋友吗,一点点喜欢的女孩都没有?”等了很久,某幻忍不住问。
花少北皱眉:“我回答过这个问题了,而且你到底对这件事有什么执念。”
某幻垂下眼,黑暗里看不见表情。他继而想到一些事,往旁边靠了些,说,算了。
情人节的时候某幻微信晒了两人手指相扣的合照,花少北点了个赞,忽然想到,去年情人节他们应该也是在一起的,他不信某幻能不发动态,但他为什么没看到。他小窗问某幻:“你朋友圈有分组吗?”
某幻回:“这年头还有人不设分组吗,咋了。”
花少北输入:我是在亲戚组吗。转念又觉得不妥,删了,查证无意义。就回:“这次别屏蔽爸妈了吧,他们天天催婚呢。”
某幻说:“我和他们说了……而且这才什么时间啊,哪就催婚了,夸张。”
“我还骗你?”花少北回他,“昨天妈刚跟我打过电话。”
某幻问:“那你告诉妈了没。”
花少北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回:没,能拖一点是一点吧。
某幻那边没回消息了。
花少北猜想他估计要和女朋友出门吃饭了,就又说了句:“到时候妈拿衣架子打我的时候你帮忙拦着点。”就关了手机去客厅打游戏。
很久他想起来看手机,发现某幻一个小时前回了句:不会的。
花少北在第二年的秋天终于升职加薪,他和 KB 道别,自己找了房子租。他勉强有点经济独立的感觉,唯一的糟心事是妈妈隔段时间就要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
花少北真想大声叹气,老实说,他连 gay 吧都去了,连心仪的男孩子都没,哪来的女孩子。有时候想想他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活了二十五年他妈的就喜欢过某幻一个人。
男的就算了,他早认了,就是喜欢上一个直男都无所谓,妈妈震惊还是大哭还是大骂他也只能说对不起。但为什么是某幻,为什么非得是某幻。
他唯一喜欢的人,竟然全无和他在一起的可能。好在花少北自从意识到自己那点心思后也从来没其他想法。还能怎么样,做兄弟呗。未来某幻娶妻生子,他运气好点,遇到个看得顺眼的男的,两人一起仗剑走天涯也算 happy ending。
结果某幻就是阴魂不散,直接间接的以各种方式出现在他生活里,除了 KB 之外他们的朋友都有交集,他从这个人嘴里听到“你弟他……”,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某幻又……”。他是死心的,他甚至从来没有期待,但是,他偶尔也免不了有不甘心的念头闪过,所以能不能还他一个清净。
某幻至今还认为花少北针对他女朋友。花少北哭笑不得,真想说我对她其实没多大意见,她长得美长得丑爱不爱你觉不觉得花生米是怪胎你们一天做几次我一点都不在意。我针对的就是你有女朋友这件事,是谁我都忍不住想针对。所以臭情侣别他妈在我跟前晃了。
但是某幻不知道,某幻什么都不知道。
年底的时候加班加点,花少北打电话问 KB 要不要一起去外滩跨年。KB说不要我怕踩踏。花少北觉得有道理,说那就来我家,我买几瓶酒?
KB 叹了口气:“憨批,我和女朋友一起过的。”
“……操。”
花少北思来想去,又把微信列表的好友翻了一个遍都没发现能适合一块跨年的,想那就算了,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可以。
他在三十一号的晚上去楼下便利店买酒,结果上楼的时候发现他家门口站着某幻,穿羽绒服,手插口袋里。
“你怎么在这里?”花少北觉得奇怪,掏出钥匙开门。
“串门行不行。”
“……你女朋友呢?”花少北问。
“我们分手了。”
花少北一惊,见他也没特别颓废,但脸色疲惫,看起来几天睡不好觉的样子,小声叹气,说:“行吧。”
电视机放着跨年晚会,花少北连调几个台都没有特别喜欢的节目,就搬了两个椅子到阳台上,朝某幻那边看过去:“你想不想说?”
某幻笑了笑,摇头。
花少北嘀咕,你想说我还不想听呢。又转念一想,不对,他是不能听的,万一高兴得笑出来怎么办。就朝某幻招招手:“来阳台坐吧,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冬天也没特别冷。”
某幻唔了一声,但没动。
花少北劝自己,算了,不和失恋的人计较。他返回客厅,坐某幻旁边,说:“分就分了,你这个条件再找还是挺容易的。”
某幻说:“嗯嗯说得对,和初恋谈三年的又不是你。”
花少北气结,心想我要真说感情故事怕你不敢听呢。
他就陪在旁边坐着,沉默喝着二锅头,一瓶接着一瓶。他看某幻一直垂着头,发觉自己理智上应该觉得高兴,但心里却像泡在酸水里似的搅在一起,难受得快不能呼吸了。
某幻说:“我真的挺喜欢她的。”
花少北心想你这些就不用说了,嘴上附和:“我看得出来。”
某幻又说:“但她好像并不……我是说,至少没有我曾经想的那样喜欢我。”他讲话颠三倒四,眼睛也有点失神,明显喝了点酒的样子。
花少北心里又想这不是明摆着吗,舔狗能走到第三年你都该感激。但他还是见不得某幻从来都乐观坚强一个大男人现在心都要碎掉也不能哭的眼神。他克制地去怕了拍他的肩膀,想了很久说:“这种事是……常有的。”
某幻勉强笑笑:“你又知道了?”
花少北说:“我什么不知道。”我确确实实在经历这个事啊。
他又说:“不管怎么样,你再去试着喜欢别的女孩子也好,或者重新追她也好——当然这个我不建议啊,都是有很大希望的。”
他在说什么东西。
花少北试图补救一下自己也快散掉的逻辑:“你喜欢女的,她喜欢男的,你们又在一起过,这个性吸引怎么说都还是有的嘛。”见鬼了真的是,花少北打死都想不出自己还能说出“性吸引”这三个字,他现在想******算了。
某幻显然被酒精影响了智力,听得懵懵懂懂,说:“这倒是。”
花少北宽慰地拍他的腿:“是吧,你想想,如果我喜欢一个男的——我打个比方啊,那个男的是直男,那是不是才叫完全没结果。”
某幻跟着他的思路,很认真地点头:“那是挺惨的。”叹了口气,一把勾住花少北的脖子说,舌头都有些捋不直:“花绕北,那,那你是比我惨。”
花少北推了推他,脑子虽然也不大清醒了,但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他说:“我打的比方,好吧,比方听不懂?”
某幻没看他,就是自顾自的笑。
“算了,你个崽种。”花少北不想理他,自己在沙发上找了一个角落,又拉了条毯子盖住,说,“我困死了……今年一块回老家不?”
“回啊。”某幻很用力地点头,又沮丧,“哎,就是不知道怎么跟爸妈说,到手的儿媳妇飞了。”
花少北想了半天才记起来原句,然后情不自禁开始闷笑,他说,行,那既然你这已经算重大打击事件了,我的就再往后挪挪吧,不急。
他没听到某幻回答,于是继续自言自语:“我好想熬到零点,但是就贼他妈困,先睡一会儿。”
意识陷落前,花少北好像听到某幻嘲了句“就这还承德酒仙呢”,他心底不甘地狂喊,喂,爷喝了四瓶二锅头好不好。
花少北这觉睡得很沉,似乎几年来没睡这么香了。他甚至做了梦,梦里他和某幻不是亲兄弟,等等他们好像本来也不是,行吧,不追究这个,梦又没逻辑。奇怪的是在梦里,他们人生的前二十年都没有对方经过的轨迹。某幻搞他的音乐,花少北自己辍学当主播——当然有被妈妈骂。在一次活动上——就是某幻见王瀚哲他们的活动,他们忽然就认识了,都觉得对方是很不错的人,交换微信,发现都想在上海发展,于是一起租了房,房东是个大恶人,但是房子真大,两个浴室两个阳台,他高兴得不得了,以为河北首富的幸福生活就要开始了。噢,花生米你个崽种别在我床上尿尿!
醒来的时候花少北发现某幻就坐在旁边若有所思。他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说喂,某幻,我做了个好真实的梦。
他一五一十告诉某幻所有的细节。某幻只是很安静地听,偶尔打断他:“有点我不懂,为什么我们会合租啊。”
花少北眉毛一挑,说关系好啊干嘛不行,就像我之前和 KB 那样啊。
他又讲述那些梦里见到的东西,他描绘得太忘我,甚至没有意识一些细节根本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而是一直活在他渴望的,隐秘的世界里。
某幻唇角一直扬着,但笑容有些疲倦。他说,挺好的,我们还可以买辆车,然后晚上去高速公路上兜风。又转头问他,你有驾照吗?
花少北说有啊,四年了,就是还没摸过车。
某幻点头,说,不过买车了估计我们都不想工作了,整天就出门飙车,还是别买了,踏踏实实工作存钱,等赚不动了,我们就去北欧随便哪个岛养老。
花少北喉咙里溢出一点笑,声音温柔,又有一点哀伤,他说那都可以。
只要是我们,怎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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