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霖】失落之塔

  无边无际的金色沙丘像海浪一样起伏,如山川一般连绵,延伸到地平线的远方。无数道沙石涌起的皱褶如同凝固的波涛,此起彼伏蔓延千里。锋利如刀的风在宝蓝色天空的映衬之下仿佛可见实体,它拂过每一粒沙,卷起千堆雪浪,抚平前一秒留下的痕迹,缔造出新的奇妙景色。人类文明诞生之前,这片沙漠已经书写了几千年的神话。她看着日月变幻,斗转星移,安静地吞噬一切,埋葬花露枯木雨水星河,自顾自地演奏流光溢彩的金色乐章。

  在她的心脏附近有一眼泉水,那是植物赖以生存的根本,也是人类建立文明的希望。一座城市围绕着绿洲兴起,高矮相间的房屋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砖红色和棕黄色的墙壁为整幅暗金色的画面添加了不同的色彩。这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沙漠小镇,风景千篇一律民风自然淳朴,普通得甚至不会被以任何一种方式记录,如果忽略城镇边缘的那座高塔的话。

  高塔矗立在沙丘之上,塔身是纯净的白色,与城镇里颜色杂乱的低矮房屋格格不入。每个夜晚塔尖都与月亮平齐,仿佛从塔顶的窗户伸出手去就能摘下月亮。虽然有那么一扇窗户存在,但是居民们从来没有见过里面有人居住。据说这座塔是为了守护某样宝物才建起来的,每年有那么几个特殊的日子,可以透过窗户隐隐约约看见人的影子,那大概就是被宝物封印着的神灵出来透风的时候。另外一些人说,塔上住着一位圣女,她的面庞犹如姣好的新月,眼眸似早晨的露珠般澄澈,嘴唇像圣苏里曼的印章那样可爱,只有心灵最纯洁的人才能看见她的模样。这个故事在居民之间流传多年,更换了无数个版本,已经成为了一个妈妈哄孩子睡觉时会讲述的童话。毕竟,实在是没有人相信,这个世界上会存在什么神灵。

  贺峻霖在来到这里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准确地说,他并不是“来到”了这里,而是——大概是——被什么人带到这里的,也许就是在高塔周围巡逻的那几个人。他的记忆仿佛缺失了一块,只记得自己与家人一起旅行,在进入沙漠前的那个晚上闻到了一股很浓的香味,之后便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身处高塔之中。有个留着大胡子的人在门外用异国语言喊着让他换上床边摆着的衣物,神奇的是他竟然完全听懂了。一顶银白色的月桂头冠,一块淡金色的网状面纱,还有——一件透明的长袍,似乎不是用任何人类已知的面料所制成的,摸上去既粗糙又顺滑,变换角度时会闪现出亮晶晶的光。虽然袍子很薄,但穿在身上一点也不透气,沙漠的高温迫使贺峻霖不得不把里面的衣服脱掉,不着寸缕地披上袍子。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会进来。

  这个位于高塔顶端的房间十分狭小,墙边靠着一张仅堪堪够一人躺下的象牙矮床,床边放着一个梳妆台,半圆形的窗前有一张精巧的小沙发和一个像是放置水晶球用的圆形托架,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家具了。木制的房门上有一扇可以打开的小窗,到了用餐的时候就会有人把食物从那里递进来。沙漠里的食物几乎不会有任何变化,单调的面饼和羊肉已经是极大的恩赐。整个房间内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大概是某种特别的香料散发出来的,虽然不难闻但是闻久了会让人头晕,白天需要一直开着窗户透气。夜里气温会骤降,贺峻霖把窗关好后就会躺到床上用花纹繁复的被子裹住自己,然后在无法得知时间的空间里静静地等待下一个白天的到来。如此重复度过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之后,贺峻霖终于可以肯定一件事:自己被囚禁在这个塔内了。

  囚禁,这个词听上去很危险,但事实并非如此。几个送食物上来的人都没有对贺峻霖做任何事,也没有跟他说多余的话,他就像一个简单地被放置在此处的人偶。贺峻霖可以听懂他们的语言,却无法使用它,因此他很快就断了和这些人交谈的念头。说来也奇怪,贺峻霖接受自己要无限期地、可能是永远地独自待在这一隅陌生之地这个事实时意外地很平静。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尚且能记起来的过去:普通地上小学,普通地上初中,成绩不好不坏,擅长的科目偶尔能考全班第一,然后普通地毕业——啊,这么说起来,自己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就在一夜之间被改变了人生轨迹,被困在了一个离家几千公里的地方,没有人能找到这里。他在梳妆台上找到一面镜子,镜面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从右眼的位置延伸到下巴。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自己从小到大都自认是个乖孩子,不出人头地也不惹是生非,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一定要说的话脸蛋长得还算清秀,是走在路上都会被多看两眼的水平。但是,就因为这个吗?光是这座城里就有数不胜数的漂亮女孩,长相出众的男孩大概也不少,为什么偏偏选中一个异乡人?自己是完完全全的一张白纸,在神秘的遥远异域之中即将染上未知的颜色。

  以及,这座塔到底是为了守护什么而存在?无所事事的每一天里贺峻霖都在努力搜寻房间里的蛛丝马迹,试图找出宝物的所在,但是每次都徒劳无功,直到他注意到那个矗立在窗前的圆形托架。它看上去理应放着什么,但事实上却空空如也。贺峻霖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眼前突然像是出现幻觉一般朦胧起来,赶紧移开了目光,心下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安。

  当晚贺峻霖怎么辗转反侧都无法入睡,借着月光他仿佛看见托架上出现了一团迷蒙的黑色雾气,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也许这就是这座塔和被选为牺牲品的自己所要守护的那样宝物。没想到它并非实体,甚至毫无形状可言,只是一团随时都可能从窗缝中溜走的气体。这样的物质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或者说有什么威胁性,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来看守它?虽然对此毫无头绪,但是贺峻霖在某一个瞬间仿佛感觉自己在和这团雾气对视——就像它真的有眼睛似的。他打了个冷战,转过身去背对窗户,一闭上眼睛就觉得黑雾在自己背后萦绕,赶紧把整个人蒙进被子里才终于缓缓睡去,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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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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