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轩×他很漂亮 05-09

005.

　　宋亚轩发烧了。

　　原先是三十八度的低烧，宋亚轩说没事睡一会就会好，半夜时体温却升高到了近四十度，刘耀文碰到他时简直吓了一大跳，烫得吓人，贺峻霖从他嘴中取出温度计时看着数字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亚轩这脑袋是要烧坏了啊。

　　“这可不行，得去医院了。”

　　贺峻霖平时看严浩翔幼稚得不行，重要时刻的果断却是他欣赏的，当贺峻霖和刘耀文还在为了宋亚轩的体温不断升高着急得不行时，严浩翔已经开始着手收拾出门的东西。

　　“贺ㄦ你发个讯息给丁ㄦ告诉他们亚轩的情况，别说得太严重，报备一下就行。耀文你上楼去拿亚轩的医保卡和外套，拿厚一点的，我们待会打车去医院。”

　　“好。”

　　三个人在些微的慌乱中出了门。

　　从医院回来时已经是夜半三更，医生开了退烧药给宋亚轩，说只要晚些烧退下来了便无大碍，并叮嘱不要让病人吃辛辣的，多补充水分。

　　贺峻霖问刘耀文要不要到他们房一起睡，以免被宋亚轩传染，但刘耀文坚持照顾宋亚轩。严浩翔让贺峻霖别瞎操心，耀文有自己的想法，并告诉刘耀文明天会连他的假一起请了，让他在家陪着宋亚轩。

　　“我们俩先睡了，还要早起。”

　　“好的，晚安翔哥、晚安贺ㄦ。”

　　刘耀文回房，一进门便听见宋亚轩病殃殃呓语着，他走近床边，宋亚轩奄奄呼吸，一抽一下，像梦靥缠身。

　　“轩ㄦ、轩ㄦ，还好吗？”

　　“好难受……”

　　宋亚轩意识不清，虚弱无力地******，双颊泛红到脖子，眯着眼痛苦的样子。

　　刘耀文知道心急没用，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好受点。

　　他将手抚上宋亚轩的额头感受他的温度，暗忖着这退烧药要多久才能发挥药效，他实在看不了宋亚轩这难受的样子，巴不得能代替他熬过这个夜晚。

　　“好舒服……”

　　接收到宋亚轩话的刘耀文也不确定宋亚轩现在是否有意识，或是在胡言乱语，将手再次贴上他的额头，耐心地问他：“这样吗，这样比较舒服吗？”

　　“嗯。”

　　宋亚轩自始至终都闭着眼，却还能回应他，刘耀文心想，或许宋亚轩虽然身子病了，灵魂却还是醒着的。

　　他轻叹一口气：“你真是的。”刘耀文昨天才在心里称赞过宋亚轩身体强壮不怕冷，没想到一眨眼功夫竟病了。 “怎么会突然烧了呢？”

　　刘耀文不过是在自言自语，床上的那人却总回应他。

　　“心里……藏了太多事……”

　　说得小声，刘耀文却一字字听得清楚，他反射性地对着眼前的人发问。

　　“什么事？”

　　“不能告诉你的事……”病着的那人气若游丝，一字一字说得艰难，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眼角噙着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泪。

　　不能告诉自己的事？

　　宋亚轩竟然藏着事情没告诉自己？太过分了，自己可是从以前开始什么事都不曾瞒过他。刘耀文深知趁人之危实非君子，但若是意识不清时不会说的事，等宋亚轩清醒后势必更不可能说，他太了解宋亚轩的个性。

　　“什么事？告诉我，宋亚轩ㄦ。”

　　但这一次，床铺上的人再没有回应，不只身躯，连灵魂也沉沉睡去。

　　※

　　宋亚轩在早上九点醒来。

　　头还有些昏沉，他缓缓坐起身子，被褥从身上滑下，静静躺在腰间。房间空荡荡的，被窗帘罩住的屋内，仅有马嘉祺送给他的那盏小夜灯仍发着温煦的灯光，令他稍感安心。

　　他下床，一时没留意拖鞋的位置，错位踩到了冰凉的磁砖地板，下意识抽回脚。

　　今天的地板好凉，他心想。

　　顾不上盥洗，从房间走出，对面严浩翔与贺峻霖的房间门是敞开的，里头安安静静，估计里面没人，再走到客厅厨房，也无人的踪迹。他看了眼日历，这才想到，自己忘记请假了，他好懊恼，但随即想到今天没人唤自己起床上学，他们大概已经替他请过假。

　　他甚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只有自己的时候他总没由来的感到害怕，即使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他都曾感到无以名状的恐惧，从小就是这样，到遇见了六位兄弟以后更是，他不能一个人，也不习惯一个人。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他想打电话给小马哥，每次这种时候，他就想找小马哥。

　　可是宋亚轩深知不妥，小马哥也在上学呢，他们上大学以后，公司给马哥丁ㄦ和张哥都另外安排了工作，因为很多粉丝来信还投诉到教育部门，认为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该以学业为主、工作为辅，公司不得已，只能减少他们四人的活动，以训练为主，要弟弟们好好读书，哥哥们也要兼顾学业和工作，比不了轻松。

　　除了小马哥以外，刘耀文一直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小马哥在远方，为了更多的事情努力着，没办法来，那刘耀文呢？刘耀文竟然也丢下他一个人。

　　他不舒服，头还疼，可是他一个人。

　　眼前犹如乌云密布，瞳孔里满是灰色。

　　他感到寂寞了。

　　突然间，他被客厅的动静夺去注意力。

　　他听到客厅门锁转动的声音，有人从门外******了钥匙，随后拧动把手。

　　宋亚轩竖起全身的神经，一动也不动。直到门缓缓敞开，后方的人提着一袋袋东西，手忙脚乱地用一脚去脱另一脚的鞋，见他站在那儿甚是诧异，随后是明白的神情，走进室内。

　　“什么啊，你醒啦。”

　　刘耀文若无其事走过宋亚轩，将手上大包小包的塑胶袋放到餐桌上，又转身拍了拍宋亚轩肩膀，宋亚轩不急不慢转过身，刘耀文一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另一手捂上宋亚轩额头，沉默数秒，比较着彼此的体温。

　　“还是有点烫，怎么不多躺会儿呢？”

　　刘耀文像个老父亲叨念，宋亚轩只是呆呆站在原地没说话，眨了眨眼，两只眼球跟着刘耀文的动向。

　　刘耀文走至电视柜前蹲下，拉开第二个抽屉，昨晚用过的口腔温度计静静躺在最上层，他将口温计取出套子，走向洗手台用清水冲洗后，再次站到宋亚轩面前，接收到眼神后，宋亚轩乖乖张开了口，刘耀文将温度计放进他嘴里。

　　刘耀文拿出手机，打开倒计时器，调至五分钟，按下。

　　宋亚轩乖巧地站着，他难得温顺安静，看着刘耀文从桌上的塑胶袋里一一拿出食材，有的放桌上、有的冰进冰箱，看起来他刚是去超市采买了。

　　刘耀文忙里忙外，拿出锅子冲洗，接着量米、洗米，动作不到熟练却也不像平时笨拙，开火，往锅里倒入米和清水，搅拌到一半时，手机响了，五分钟时间已归零，刘耀文停下手边动作走向宋亚轩，取出他口中的口温计。

　　“三十七度九，果然温度还是偏高。”

　　刘耀文盯着温度计上的数字，不确定这种该时代淘汰的非电子产物是否精准，随手将其扔在桌上。

　　“下次还是买个额温枪吧。”刘耀文喃喃自语，随后转头问宋亚轩：“起床后喝水了吗？”

　　宋亚轩摇摇头。

　　刘耀文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之后递给宋亚轩，宋亚轩像个木头人没反应，刘耀文将瓶子向前一晃：“拿啊。”

　　宋亚轩这才接过水，低喃细语出了声。

　　“我以为是小马哥呢。”

　　刚才在门打开前，他一度以为，是马嘉祺回来了。

　　“你说什么？”刘耀文眉头若有似无地抽动了一下，扯了扯嘴角，一脸不敢置信：“马哥？”

　　“没事我胡说的。”

　　“你说的胡话还少吗。”

　　宋亚轩没在刘耀文的话里听出弦外之音，他还没完全从一个人在家的状态抽离，刘耀文也没看出宋亚轩不对劲，只感觉对方是烧还未完全退，仍有点带倦。

　　刘耀文用一边看手机视频教学，一边用勺搅拌着锅，时不时调整火候，没理会一旁的宋亚轩，而宋亚轩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离开。

　　盯着他看了好久以后，宋亚轩才开口，说了那句想说却迟迟说不出，词不达意的话。

　　“你怎么还在这里？”

　　刘耀文将视线从手机抬起，只当他是问他怎么没去上学还在家，理所当然地说。

　　“陪你啊。”

 

006.

　　宋亚轩生病时特别黏人。

　　以前便是如此，宋亚轩一不舒服就变得乖顺寡言，揽着马嘉祺的手臂，贴在他身边，像只亲人的猫。

　　现在，吃完粥的宋亚轩也是如此。在刘耀文的注视下，宋亚轩乖巧听话地在沙发上一口口吃光了刘耀文为他煮的粥，刘耀文收拾碗筷要去洗，叮嘱他自己吃药。

　　刚起身，宋亚轩却拉住他衣角，他回头看他，宋亚轩明眸满是著无助与不安，即使他不说话刘耀文也懂得他不要他走。

　　这时的宋亚轩像只受过伤的小动物，刘耀文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好吧。”

　　他选择留下，一步也不远离他。

　　宋亚轩吃过药，靠在刘耀文肩上，不知何时又沉沉地睡去，刘耀文将沙发旁的凉被给宋亚轩盖上，怕宋亚轩又着凉。

　　他陪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做，就陪着他。

　　宋亚轩一直睡到了下午，再醒来时身子已经不沉，刘耀文摸了摸他的额头，也不烫了。

　　刘耀文提议晚点等翔哥和贺ㄦ回来一起出去吃个晚饭，昨晚二人可没为宋亚轩少操心，今天又没睡多少便上学去了，是该慰劳慰劳两位辛苦的哥哥们。

　　等二人回来前刘耀文提出玩游戏打发时间，已经恢复的宋亚轩自然愿意接受挑战。

　　“这样吧，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出一个要求，什么都行。”

　　面对刘耀文的游戏规则，宋亚轩感到对方今天是认真要玩，平常他们大多赌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像是输的人买水、输的人洗碗，或是输的人要帮赢的人拿一整天的书包。

　　“行。”宋亚轩应战，他想让刘耀文答应的要求可多著。

　　两人在房间里进行不知从以前到现在已经玩过几百回的掰手腕，虽然刘耀文身材比起宋亚轩更壮硕些，宋亚轩体内却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洪荒蛮力。他们时常不分胜负，但今天为了惩罚，两人都用尽全力想获胜，施力时双方面目狰狞。

　　最终结果是极其少见三胜的，刘耀文赢了三次，但宋亚轩上诉说自己身体状况不佳，刘耀文应该让他一次，所以结论是两胜一败。

　　刘耀文说，不然这样，你对我提一个要求，我对你提一个要求，公平吧。

　　宋亚轩说好。

　　他没意识到自己一步步掉入刘耀文设下的陷阱。

　　“你先说吧，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要你……”宋亚轩眼珠转到头顶到上，愣是没想出个结果，脑袋瓜子这一下子还真转不动，只是重复碎语着：“要你……”

　　“你快说啊！”

　　“我想不到，先欠着。”宋亚轩嘻嘻笑。

　　“你好赖啊！”

　　“只是欠着，哪儿赖了。”宋亚轩鼓起腮帮子，反问刘耀文：“你呢，要我答应什么？”

　　刘耀文假装思考，一手食指和拇指捏着自己的下巴，嘟起嘴，想了几秒后做了个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反应，对宋亚轩说：“我要我们永远都对彼此坦白。”

　　宋亚轩眨了眨眼，一脸无所谓：“就这？”

　　刘耀文似乎不是满意宋亚轩的反馈，眼神坚定的看着他的眸子，一字字怕他听漏般又说了一遍：“对，我们不能瞒着对方事情。”

　　“我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这个要求你浪费了吧。”

　　见宋亚轩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刘耀文耐不住性子。

　　“宋亚轩！”

　　宋亚轩向来最怕别人突然大声说话，刘耀文虽不是大吼，却符合了突然增强音量，他喝止性的凶了一句，让身体机能尚未完全恢复的宋亚轩着实吓了一跳。

　　“你突然大声干麻？”

　　“我说的是我们不能隐瞒对方事情，你有听明白吗？”

　　“我明白，我说的是我没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宋亚轩说，然后，有个念头忽地进入他的脑子，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来：“可是你却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又提那件事！我们不是说好不找了吗？”

　　刘耀文气急败坏，口气很差，一副要吵架的样子让宋亚轩也上了火气。

　　不是他要提，分明是刘耀文有事没事要玩这什么鬼游戏，又有事没事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他们都十几岁的人了，一直一直在一起，他怎么可能对他有秘密？

　　未来，他们还会变成二十岁、变成三十岁、变成四五六十岁，又怎么可能永远对对方毫无保留一辈子没有秘密？

　　“你是要吵架吗？”

　　“是你不老实。”刘耀文冷冷地说。

　　“我不老实？”宋亚轩发出好大一口气，用力站起身，他完全不能接受刘耀文对他的指控，少有地激动起来，疾言厉色的反驳：“我怎么个不老实了？我一直以来都──”不喜欢撒谎。

　　“都怎样？”

　　刘耀文的眼神锐利，宋亚轩咬着下唇，将那差点说出的真心话咽了回去。

　　“都怎样你说啊！”

　　刘耀文的质问让宋亚轩鼻子一酸，顷刻间，泪水盈满了眼眶。

　　他为反驳时才在心底找到答案的自己感到悲哀，也为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自己感到悲哀，他确实没有事事对刘耀文坦白，可是只要刘耀文不去翻找，这些就跟不存在一样，连他自己都可以忽略不管。

　　他不想去挖掘，他总是在担心，有一天那些藏不住的情感会像破裂的自来水管那样大鸣大放出来，最终将他给淹没。

　　“那你想知道什么？”关于我的，你还想知道什么？

　　宋亚轩愠怒的语气里夹带哭音，他反问刘耀文。

　　刘耀文一时竟说不上话。

　　沉默之中，宋亚轩双手捂上脸，刘耀文看不见他的眼泪，却知道他在掉泪。

　　刘耀文好久没有弄哭宋亚轩了，上一次他们吵架害宋亚轩哭还是大家住在一起的时候，想不起为了什么而吵，只记得所有人都去安慰宋亚轩，叫刘耀文不要无理取闹。只有丁程鑫在晚上悄悄跑去找刘耀文，说懂得他也委屈，但还是要他多让让宋亚轩。

　　刘耀文觉得很不公平，宋亚轩是哥哥，他是弟弟，应该是宋亚轩要让着自己才对。

　　『亚轩本来就比较敏感，你跟他一起久了，他才对你敞开心房，可是耀文，亚轩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他的小世界从来不让我们进去，至少我就没有进去，你应该要珍惜。 』

　　当时，丁程鑫是这样告诉他的。

　　宋亚轩的小世界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他要怎么确认自己进去了呢？

　　比如现在，他就不能确认，不能确认自己真的了解宋亚轩，真的有在宋亚轩的世界里。他不懂宋亚轩为什么哭，他不明白宋亚轩藏着挨着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真相是不是真的存在。

　　宋亚轩昨天还烧到四十度呢，他今天就让他生气伤心，他配进入那个小世界吗？

　　刘耀文心头涌上一股无处宣泄的情绪，他看着宋亚轩抽搐的肩膀，突然觉得宋亚轩看起来很弱小，好像回到了十二、十三岁的时候，那时候，他能更加坦率地在宋亚轩哭泣时上前安慰他，可长大的他却被一些很自我的情绪阻挡在外，他顾及自己的尊严时就无暇顾及宋亚轩的悲伤。

　　他好害怕宋亚轩的小世界会从这一天把他剔除，从此以后他在门外，和丁ㄦ一样再也无法知道在那个世界里是什么模样，他再也不能跟他彻夜聊心，不理解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他们会变得遥远，最后沦为陌生。

　　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

　　刘耀文站起身与宋亚轩面对面，伸出手，谨慎到小心。他轻拍宋亚轩的肩膀，在触碰到肩膀的一瞬间，他能感受到宋亚轩的颤抖。

　　“对不起，我……我错了。”刘耀文道歉。

　　宋亚轩只是掩着脸，没有回答。

　　“我莫名其妙，我无理取闹，是我不好。”

　　宋亚轩还是没反应。刘耀文有点无助，他不晓得该怎么哄宋亚轩。

　　“你不要哭了……”

　　刘耀文企图压下已经涌到喉咙的情绪不让它们跑出来，试图找寻脑海中每一个可以让宋亚轩马上开心起来的方法，但他终是像十三岁那年最后陪着宋亚轩一起哭那样，也忍不住哽咽，红了眼眶。

　　“你哭什么？”

　　宋亚轩的声音隔着掌心传出来，虽尽力平稳还是带着点哭嗓。

　　“我哪有哭，你遮这样还能看到我哭？”刘耀文嘴硬，吸了下鼻子。

　　宋亚轩闻言将手放下，却在一瞬间被刘耀文抓住手腕往后扯，宋亚轩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跌进刘耀文怀中，两人双双跌到床上，刘耀文伸手抱住他，任由宋亚轩挨在自己身上。

　　“不让我看你的脸就是哭了。”宋亚轩说。

　　“就没哭。”

　　“那让我看。”

　　“不要。”

　　刘耀文抑紧了抱住宋亚轩的力道，宋亚轩也不挣脱，躺在他身上，头撞了两下刘耀文的胸口。

　　刘耀文不需要问也能懂，宋亚轩已经原谅他了。

　　“对不起，宋以轩ㄦ。”

　　刘耀文的手按上宋亚轩的头，轻抚他的头发，一如往常那样。

　　他又一次和宋亚轩道歉，诚恳的。

　　宋亚轩一滴未流尽的泪悄悄落下，滑至鬓角，在贴近刘耀文胸膛交错之处不见。他的眼里满是诉不尽的思绪，他眨了下眼，确认眼眶里已再无泪水，微微抬起下巴，将唇转向刘耀文的耳边，下定决心说出一直以来，他心里未知的一块。

　　“刘耀文，我的秘密跟你的秘密一样，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所以，别问了，我没办法告诉你。

 

007.

　　宋亚轩还是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马嘉祺的电话。

　　晚上七点，宋亚轩待在昏暗未开大灯的房间里，盯着发光的手机屏幕出神。

　　浴室内有花洒的声音，刘耀文的歌声没被按在门内，从里头一点一点传到房间里，只是被空气和那扇门闷住，最后来到宋亚轩耳际只剩片段的旋律，宋亚轩听不清他在唱什么。

　　也可能是宋亚轩没认真去听他在唱什么。

　　这是宋亚轩第一次拨电话给马嘉祺感到很紧张，在指腹按下拨通键的瞬间，他的心脏捣鼓得好快。

　　嘟噜──嘟噜──

　　宋亚轩在心里数着：一声、两声、三声、四声……

　　数到第十声的时候，他有预感马嘉祺是不会接电话了，但他心底仍偷偷地期待着，小马哥只是睡着了或是正在忙，他马上会感应到手机响了，接起他的电话。

　　事与愿违，马嘉祺直到最后都没有接到那通来电。

　　宋亚轩看着屏幕里对方无回应的字样，心里好凉好凉。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再试着拨通一次马嘉祺的电话，可他也没有急事找他，有什么好打个不停呢？小马哥说不定忙着呢。

　　他瘫软在床上，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他打给小马哥要说什么呢？

　　他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告诉他，却没有一件是要紧的事。他想告诉小马哥，有学弟和刘耀文表白了；他想告诉小马哥，刘耀******了好多蠢事，还让替他帮他擦******；他想告诉小马哥，刘耀文凶他，但刘耀文也跟他道歉了。

　　他最想告诉小马哥，从他们三个不在以后，有好多事情都不一样，他好不习惯，他没办法扮演好最大的哥哥的角色……

　　忽然，被扔在身旁的手机震动起来，宋亚轩毫无防备身子顿时跟着一震，急急忙忙将手机拿起来。

　　来电显示是小马哥。

　　宋亚轩没有马上接起回电，反倒是在按下接通按钮前，忍不住向浴室看去一眼。

　　“喂，小马哥，是我。”将手机贴至耳边，宋亚轩谨小慎微的开口。

　　“怎么了亚轩？这个时间打电话。”

　　马嘉祺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宋亚轩一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就有了想掉泪的冲动。

　　他心里堵得慌，好多好多事找不到人倾诉，一颗心揪成一团，学弟、刘耀文、苏新皓──

　　“小马哥……”但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亚轩？”

　　宋亚轩恍惚了一阵子才惊觉马嘉祺在唤他，马嘉祺的声音从电话里头传来，感觉好近，却又感觉好远，这种距离提醒着宋亚轩，马嘉祺终究是在电话的一头，不是在他的身边。

　　“没事，小马哥，只是想你了。”

　　一头的马嘉祺温柔地叹息，嗓音轻柔中带点宠溺：“生病了是不是，想哥哥们了吧。”

　　“嗯。”

　　“耀文有没有欺负你？他欺负你我回去帮你揍他。”

　　宋亚轩听出马嘉祺的笑意，嘴角也不自觉勾起弧度，心里暖暖的，却又夹带着似笑非笑错综复杂的情绪，他暗自庆幸，还好小马哥不在这里，看不见他的表情。

　　为什么小马哥什么都知道呢？即使他什么也不说。

　　“嗯，他欺负我了小马哥，你回来一定要捶他。”语气无辜。

　　“一定。”

　　马嘉祺说，那口气，认认真真不带敷衍。

　　刘耀文从浴室走出来，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时间没找着拖鞋，光着的脚在经过之途留下了一条歪歪斜斜的水痕。

　　“怎么不开灯，想眼睛坏掉？”

　　刘耀文语气带管束，对着坐在床上滑手机的宋亚轩说，宋亚轩未抬眼看他，只是手指着床头柜的方向，指着马嘉祺送他的那盏星球造型的小夜灯。

　　“那能算是灯吗？宋亚轩ㄦ。”刘耀文提高音调。

　　“夜灯自然也是灯。”宋亚轩仍是紧盯手机，语气平板。

　　懒得听宋亚轩诡辩，刘耀文自行走到墙边开灯。

　　他有时候分不清宋亚轩到底只是懒惰，还是性格孤僻。

　　明明是哥哥，却比他更幼稚，更不懂得照顾自己。

　　“贺ㄦ他们还没回来吗？这都七点了。”刘耀文一手仍按着头上的湿毛巾，一边走到床边坐下，拿起自己的手机。

　　“不知道，没消息，给贺ㄦ发讯息也没回。”

　　五点多时严浩翔曾在群组里发过讯息说因为一点事和贺峻霖会晚点到家，让宋亚轩和刘耀文如果太晚不用等他们吃晚餐了，刘耀文说没关系一餐晚点吃也没事，会等他们，可在那之后群组再没消息，两个人直到晚上七点仍未回到家中。

　　刘耀文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没办法干等别人回讯息，尽管和宋亚轩相处久了后他已经比较能接受有些人回讯息的速度比乌龟还慢，但他终归是不喜欢等讯息的感觉。

　　“我打给翔哥。”

　　刘耀文在手机里搜寻严浩翔的头贴，同时客厅传来开门的声响。

　　“好像不需要了。”宋亚轩说。

　　※

　　这是刘耀文吃过气氛最僵的一顿饭。

　　他们四人坐在距离租屋处徒步约十分钟的火锅店里，刘耀文坐严浩翔隔壁、宋亚轩坐贺峻霖隔壁，刘耀文面对贺峻霖、宋亚轩对面则是严浩翔。

　　这严实的错位让刘耀文和宋亚轩更加确定心中所猜想。

　　──严浩翔和贺峻霖起矛盾了。

　　二人至回家起一言不发，贺峻霖低头走入家门后，罕见地没有喊宋亚轩的名字也没唠嗑，只差把阴沉二字写在脸上。

　　怪了，严浩翔跟在他身后，脸上也挂着如出一辙的表情，不声不响地关上门。

　　宋亚轩向来会看人脸色，虽然严浩翔与贺峻霖的表情几近一模一样，宋亚轩还是分辨得出差别，贺峻霖这的怒气更甚，反观严浩翔阴沉中蕴含愁容。

　　刘耀文上前搭话几句想缓解气氛，被贺峻霖一句“别问”打退堂鼓。

　　宋亚轩与刘耀文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不再过问。

　　但在刘耀文提出还要不要出门去吃晚餐时，两位不说话的人却又分别都答应了。

　　刘耀文也懵了，他只是随口一说，想着毕竟下午才问过，装没事把这事带过好像不太对，岂料会是这种结果。刘耀文朝宋亚轩扔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宋亚轩耸耸肩，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出门。

　　一路上严浩翔和贺峻霖都没有交集，宋亚轩和刘耀文默契地分配好工作，刘耀文走到严浩翔旁边、宋亚轩陪着贺峻霖说话。

　　他们都是第一次感觉那十分钟路程竟如此漫长。

　　“那个……宋亚轩ㄦ要感谢二位哥哥昨晚的照顾，他已经好多了，请客慰劳大家的辛劳……呵呵……”

　　入桌上菜后，刘耀文尴尬的第一句发言就让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宋亚轩哭笑不得，简直要扶额了，这种场面就不该交给刘耀文这个直男，他最后竟然还尬笑了两声！

　　但宋亚轩此时也是骑虎难下，只能跟着他的难兄难弟一起演这场戏。

　　“感谢翔哥和贺ㄦ昨晚的关照。”

　　宋亚轩话刚说完，刘耀文便举起了杯子，还用眼神示意宋亚轩也举杯。

　　宋亚轩真想打他，这种时候了还管什么仪式感啊！饭赶紧吃完回家得了呗！

　　然而现实让宋亚轩不得不也举起杯子。严浩翔倒还算配合，贺峻霖却不然，眼看三个杯子已经在面前，贺峻霖仍不急不徐地扒了一口饭，嚼几口后才又慢条斯理地把碗筷放下，拿起杯子，甚是随意地举起。

　　干杯。没人念出这二个字，只有杯子碰撞的声音，轻脆又闹腾。

　　解决了眼前这个难关后，刘耀文似乎也学聪明了，不再刻意制造交谈的气氛，扮演好孝顺弟弟的角色，替严浩翔和贺峻霖煮肉，夹菜，倒茶。

　　在刘耀文把第七块肉夹进严浩翔碗里后，严浩翔终于开口：“耀文你吃吧，没怎么看你吃。”

　　刘耀文撑起一个生硬的微笑，正想回覆谢谢翔哥的时候，贺峻霖也漫不经心开口：“是啊耀文，不需要服务这种人。”

　　刘耀文和宋亚轩显然都接收到了这段文字的关键之处，一种本能的危机感告诉他们要稳住，别让惊讶的表情露出来。

　　他们为这个糟糕的氛围捏了一把冷汗。

　　贺峻霖面部波澜不惊，依旧气定神闲地吃着饭，一双眼睛里仿佛装不下任何人。

　　“什么意思？”严浩翔问。

　　“没什么意思。”

　　贺峻霖从始终未抬眼看严浩翔，继续吃着饭，好像和他说话的人并不在此处，他只是在用一种逼人的气势和空气对话。

　　“你不就是不喜欢我吗！有必要这样！”

　　“严浩翔！”

　　直到贺峻霖拍桌站起朝着严浩翔吼出声，刘耀文才明白他整晚的状态都是装的。

　　贺峻霖嗔怒地看着严浩翔，气得满脸发红，怒急攻心般地发抖。严浩翔也横眉冷眼地看向贺峻霖，双方互不相让，在一阵对视后，贺峻霖转身，跑了出去。

　　宋亚轩大喊一声“贺ㄦ！”，但贺峻霖什么东西也没拿就跑走了，宋亚轩看向严浩翔，又看向刘耀文，刘耀文凛起眼朝门的方向点了一下，宋亚轩当即理解，随手抓了贺峻霖的外套追了出去。

 

008.

　　贺峻霖走后，严浩翔像泄了气的皮球，卸下伪装。

　　严浩翔额头靠在刘耀文的肩膀上，紧紧咬着牙，却关不住抽泣声，刘耀文能从他哽噎难鸣的呼吸和抽动的身躯感受到他痛苦不堪。

　　刘耀文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软弱，全身都是破绽的严浩翔。

　　“翔哥……”

　　他一时语塞，一只手手足无措的悬在半空中，严浩翔不是宋亚轩，刘耀文不确定安慰宋亚轩时那些方法是否也适用在这么酷的人身上，而且，刘耀文也从未见宋亚轩这样伤心，这样撕心裂肺的伤心。

　　“耀文…耀文……我不就是喜欢他而已吗？怎么就成了这种人了？”

　　刘耀文给不了严浩翔答案，他还太小了，不懂这些复杂的情感。

　　他终是把手放在了严浩翔的背脊上，一下一下的拍着，只愿严浩翔能找回呼吸的频率。

　　“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干脆点抛弃我呢⋯⋯”

　　而那个受伤的人的泪水染湿了他的肩膀，慢慢渗透到内心，刘耀文感同身受到一股很痛很痛的感觉，在他的体内蔓延。

　　※

　　宋亚轩跑了好长一段路，才在一个空巷找到贺峻霖。

　　贺峻霖躯身缩在角落，将头埋进弯曲的双腿之间，一双手环抱住自己，宋亚轩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一个孩子躲在那里。

　　宋亚轩微微喘着气，跑了太久，一下子没缓过来。

　　他调整呼吸，缓缓靠近贺峻霖，怕突然吓到他，步伐踩踏时还是发出了点声音，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最后止步在半步的距离。

　　贺峻霖悠缓地抬起头，宋亚轩蹲下，将外套披到他身上。

　　“我以为你在哭呢。”他轻轻一笑。

　　“怎么可能。”贺峻霖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怎么这副表情，轩轩来找你，你不高兴吗？”

　　宋亚轩噘嘴露出委屈的表情，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贺峻霖，他知道贺峻霖最喜欢他撒娇了。果不其然贺峻霖笑了，伸手捧住宋亚轩的脸，捏他的脸颊，把他的嘴巴挤成章鱼嘴。

　　宋亚轩看贺峻霖总算卸下了忧虑的神情，加码做了几个鬼脸，逗贺峻霖笑。

　　一阵嬉闹后，宋亚轩也坐到贺峻霖旁边，与他并肩。

　　“贺ㄦ有话想说吗？你说什么我都听。”

　　贺峻霖沉默许久，屏住呼吸，最后叹了一口长气。

　　“严浩翔跟我告白，”不自觉将下巴靠在抱着膝盖的双臂中，眼神混浊，一句真心话说得有气无力，“可是我只想和他当兄弟。”

　　宋亚轩默不作声，不是震惊，从严浩翔方才席间的话中他早有猜到。他不说话，只是因为他无法给贺峻霖一个好的建议，如果贺峻霖说的是他也喜欢严浩翔，那宋亚轩会要他不顾一切。

　　但贺峻霖说的是他只当他是兄弟，他只想和他当兄弟。

　　所以，他没办法安慰贺峻霖。

　　“他怎么会说我不喜欢他……我没有不喜欢他，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我只是、只是……不是那种喜欢。我不想因为这样就疏离他，不想我们变陌生，我希望我们还是最要好的兄弟，我跟他说了，可是他却说我对他很残忍……他骂我自私……他不肯答应我……他怎样都不肯答应我……”

　　贺峻霖的每一个字敲打在宋亚轩心上，都有种莫名的疼。

　　“我只是希望一切都跟以前一样，难道错了吗？难道我拒绝了他，我们就只能当陌生人了吗？我希望我们还能当兄弟很自私吗？”

　　贺峻霖对灵魂深处质问，最后却化作呢喃，声音如尘埃落地。

　　“这样真的不行吗……”

　　谁不是自私的呢？宋亚轩心想，他也是自私的。比如比起严浩翔，宋亚轩就更在乎贺峻霖的心情，因为比起严浩翔，他跟贺峻霖更亲昵，他希望贺峻霖能好起来，不要被这么沉重的情感枷锁而痛苦。

　　“贺ㄦ只要做自己好了，翔哥会懂你的。”宋亚轩摸摸贺峻霖的头，将他按进自己怀中。 “至于感情的事情，没办法勉强，只能等翔哥自己想通了。”

　　他将他牢牢抱住，他想成无为他的力量。

　　“别怕，轩轩会一直陪在贺ㄦ身边。”

　　他是说真的，他会一直陪着他。

　　※

　　宋亚轩在玄关看到眼熟的两双鞋时便明白刘耀文他们已经先到家了，转动门把门一旋就开时他又更加确定。果不其然一进门，刘耀文与严浩翔双双坐在客厅，宋亚轩看到自己的外套和贺峻霖的包都放在沙发上。

　　“回来了。”刘耀文看了眼时钟。

　　宋亚轩和贺峻霖应了声，两人的视线，都巧妙地避开了严浩翔。

　　“你先去洗澡吧，记得要热水。”

　　宋亚轩对贺峻霖叮嘱，可能是跑出店时穿得太单薄又流了些汗，他们回来的路上贺峻霖连打了几个哆嗦，宋亚轩担心他着凉生病。

　　眼瞧贺峻霖神色仍不自在，宋亚轩凑到贺峻霖耳边，小声地说：“真不行的话，我等下跟刘耀文说，让他跟你换房，你这几天先来跟我睡。”

　　贺峻霖勾起嘴角点点头，走向房间浴室。

　　宋亚轩目送贺峻霖进房，才走到沙发旁边，拾起自己遗落在店里的东西，刘耀文用眼神暗示他等下进房间，宋亚轩不经意瞥了一眼严浩翔，严浩翔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看，宋亚轩对刘耀文轻微点头，表示接收到他的讯号。

　　“下回记得拿手机。”

　　刘耀文在宋亚轩进房间后五分钟才进来，他轻悄悄带上房门，语气严肃。

　　宋亚轩和贺峻霖都没带上手机，刘耀文完全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眼瞅着要过十二点了他快急死了，要不是他们刚好回来他都要出去找人了。

　　“这种情形你还想有下回？”

　　“宋亚轩你不要每次都偏题好吗？我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好吧，我只是不希望再有这种事了。”

　　宋亚轩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了些不是很恰当的话，看了看门的方向默默低下头，露出歉意，唇齿开阖却又吐不出音，只剩无声的叹息。

　　“你放心吧，翔哥很坚强。”刘耀文说。

　　宋亚轩不知道刘耀文和严浩翔都谈了些什么，严浩翔有没像贺峻霖对自己坦白那样和刘耀文倾吐心事？宋亚轩想像不出来，他们两个都是比较酷的人。但宋亚轩随即抹去刚才的想法，只是外在，至少刘耀文只是外在酷，内在还是个哭包。

　　那严浩翔会不会也只是外在冷酷，内心却非常脆弱呢？

　　比如今天，宋亚轩就很讶异，原来严浩翔也会对贺峻霖大声，那是他以前完全无法想像的，严浩翔有着一份冷静的特质，总是很有教养，懂得忍让，比宋亚轩更有哥哥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

　　“没有。”宋亚轩收起杂乱的思绪，“我只是在想，你今天要不要去跟翔哥睡？让贺ㄦ来跟我睡几天？他现在见了翔哥……尴尬。”

　　“得了吧宋亚轩，你别瞎操心了，贺ㄦ躲这一下，能躲一辈子吗？他们之间的事，自己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不是让你别瞎操心了吗？”

　　“那行吧，等下贺ㄦ如果要过来，你自己跟他说。”

　　宋亚轩似是有气，把问题扔给刘耀文就算完了，刻意闪躲刘耀文的视线，想着等下贺峻霖要过来刘耀文不可能还是这个态度，他只会对自己硬脾气而已，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么儿，竟还敢指手画脚。

　　“你去哪啊？”

　　“我去洗澡，你出门前洗了我可还没洗。”

　　宋亚轩扬声说到，拿着换洗的衣服进浴室时，门关得特别用力。

 

009.

　　宋亚轩洗了个战斗澡。

　　他心里惦记着贺峻霖洗完澡后肯定不想待在房里，但严浩翔在客厅，那贺峻霖只能来他们房间避一避，可刘耀文那个不会看人眼色的在房里呢！这是头一回宋亚轩感叹当初租房子时就该多一个房间，空着也好过现在这种情形时无处可躲。

　　也不知道严浩翔在他们走后和刘耀文说过什么，怕贺峻霖不自在，所以宋亚轩胡乱抹肥皂水一冲就出来了。

　　“你洗得也太快了吧，我都怀疑你没洗。”

　　刘耀文躺在床上滑手机，估算着，宋亚轩大概只花了五分钟就出来了，扣掉脱衣服穿衣服的时间，他只洗了四分钟，这四分钟还包含洗头。

　　“要你管，又不是为了你。”

　　“什么？你还在担心贺ㄦ和翔哥啊？不是说了吗，你帮不上忙，别白费心力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帮不上忙了？”

　　“感情的事情是别人帮忙就能成的吗？”

　　“凭什么说得你好像很懂一样？”宋亚轩简直想给刘耀文一个大白眼，眼前这个在跟他分析感情的人几天前才做了各种伤透别人感情的糊涂事，竟好意思在这里大放厥词？“况且我不是要他们成，我只是想给贺ㄦ一个缓冲期，他现在还不想见翔哥。”

　　“但是他必须得见。”

　　“他可以不见。”

　　“他不行。宋亚轩，贺ㄦ不能逃避。”

　　刘耀文音色低沉，直视而来的目光像是要宋亚轩镇定些。

　　“我今天算是想明白了，我前些天……那些行为，可能对朱志鑫很不好，我不该那么冲动的。但是宋亚轩ㄦ，我和朱志鑫和翔哥和贺ㄦ的感情毕竟是不同的，我可以再也不见朱志鑫，但贺ㄦ不可能再也不见翔哥，对吧？我可以无视朱志鑫的感受，但贺ㄦ不可能无视翔哥的感受，就算他假装不在意，但终究是在意。所以贺ㄦ一定得努力才行，贺ㄦ不能逃避，他才有可能继续和翔哥当兄弟。”

　　刘耀文一席话让宋亚轩发现自己一直都看轻了刘耀文。

　　他没想过刘耀文会深思熟虑，用成熟的思考和他分析这些，甚至看得比他都还要长远。

　　连之前犯的错都反思了。

　　“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我的思考太单一了，只想到贺ㄦ当下的感受。”

　　宋亚轩话语间透露稍许低落，为自己太过偏颇的立场导致思考狭隘悔着。

　　“为兄弟着想能有什么错？你只是太关心贺ㄦ了。”刘耀文对宋亚轩露出一个抿唇的笑，“翔哥在外面煮姜汤呢，说是贺ㄦ进门的时候咳嗽了几声，怕是著凉，你也去喝，你才病好刚刚又没穿外套跑了出去，翔哥也担心你。”

　　“好的。”

　　一整晚忽视严浩翔心情的宋亚轩听到这些话内心更加内疚了，严浩翔煮汤都有想到他，自己却在他们之间毫不留情的偏心贺峻霖，只顾及一个人的感受。

　　宋亚轩和刘耀文在打开房门一角的一瞬间，才听到了门外的骚动，他俩都定在原地，刘耀文竖起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宋亚轩别出声。

　　贺峻霖的声音从他们敞开的房门内传出来，那动静与音量都不小。

　　“严浩翔，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吧，还能控制我想睡哪不想睡哪？你把棉被给我──”

　　贺峻霖似乎是跳了几步，刘耀文和宋亚轩只能靠着听觉听出严浩翔的脚步声往后踏，凭声音猜测严浩翔是举起了贺峻霖的棉被不给他拿，而贺峻霖打算要抢。

　　“你以为拿走我的棉被就完了吗？好、好，那我不要棉被总行了吧，我走。”

　　贺俊霖听起来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宋亚轩作势要开门冲出去，刘耀文却按上他的肩，拦住他。

　　宋亚轩用口型说出“可是贺ㄦ──”，刘耀文对他摇了摇头，眼神决绝，按着他肩膀的力道又多了几分，宋亚轩意识到，刘耀文也想出去，但刘耀文忍住了。

　　“贺ㄦ！”

　　“不要拉我！”

　　“贺峻霖！”

　　“严浩翔你到底──”

　　“不是要跟平常一样吗！”严浩翔大声斥责，震摄住了贺峻霖，气势却随着话语的完整，转向求情，“不是要我继续做你的兄弟吗？不是不希望关系改变吗？贺ㄦ……那就不要走，不要改变，就和以前一样……”

　　贺峻霖锐利的瞳孔在此时才软了下来，他屏气凝神望着严浩翔，面有愧色地沉默。

　　或许是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在缝隙间看见严浩翔脸部表情巨细靡遗地变化，又在瞬间化为无。贺峻霖读不懂，但他知道严浩翔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下过了某种不可撼动的决心。

　　空气静滞，半晌，还是严浩翔先开了口，眼神里轻柔带刚强。

　　“我煮了汤，你喝吗？”

　　贺峻霖咬住下唇，低着头，一次次努力把酸软的感觉吞进肚子里，把那些复杂又不知名的难受吞进肚子里，他再也不要让它们跑出来。用尽力气，最后终于生成一个肯定：“嗯。”

　　严浩翔走过贺峻霖，云淡风轻地摸过他的头，只一下，就一下，是好兄弟的安慰。

　　“那你整理好就出来，我热了给你放餐桌上。”

　　严浩翔走出房间，贺俊霖看不见他的表情，在房门内的刘耀文和宋亚轩也看不见。

　　刘耀文看向宋亚轩，干涩的唇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宋亚轩也朝他点了点头，他们都欣慰，却也百感交集。

　　宋亚轩佩服严浩翔，也在此刻，他才真正对严浩翔感到心疼。

　　一如那天在走廊上，他心里止不住的念头。

　　他们都好勇敢。

　　※

　　那一碗姜汤惹得宋亚轩无法入睡。

　　“你别一直翻，这样我也睡不着。”

　　刘耀文被宋亚轩辗转的动静一次次惊扰，但说到底，是因为也有着纷乱的心绪难以入眠。

　　“你也睡不着吗？”宋亚轩看他。

　　“被你发现了。”

　　“是吧，哪有那么容易呢。”

　　贺峻霖在睡前特地来敲了宋亚轩的房门，告诉他自己会好好面对严浩翔，让宋亚轩别担心他。宋亚轩毕竟看到了那一幕，自然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尽管有那么一秒，他感觉到贺峻霖还是希望他能留他在自己房里，但宋亚轩终是没有开口，只是给了贺峻霖一个谅解的笑容。

　　刘耀文朝着宋亚轩睡的方向挪去一点，调整了睡姿，问他：“要手吗？”

　　宋亚轩点头。

　　刘耀文将一只手臂借了出去，枕在宋亚轩头下。

　　宋亚轩曾说这样很有安心感，在他们都还小的时候，从那以后只要宋亚轩睡不好，刘耀文都会给腾出一只手臂给他。

　　“想不到今年都要过了，时间真快。”

　　经刘耀文一说，宋亚轩才想到，是啊，十二点已经过了，今天是三十一号了，今年的最后一天。

　　“今年特别不一样……好不容易我变成高中生了，”刘耀文感慨，“公司活动却少了，突然多了好多时间，不知道能干什么……我们搬出来，什么都不会，丁ㄦ他们也不在。”

　　语气低哑，一声哀叹：“什么都变了。”

　　刘耀文那句什么都变了，深深刺痛宋亚轩，刺进他心底最软弱的地方。

　　他不喜欢改变、不想改变，他想要相信，有一些人，有一些事，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刘耀文。”宋亚轩唤他，“你还欠我一个要求，记得吗？”

　　不合时宜的话在此时被他忆起，强烈地揪着他。

　　“记得。”

　　“我想好了，现在可以说吗？”

　　“说吧，什么我都答应你。”

　　宋亚轩湿润的瞳仁里夹杂淡淡忧愁，“我们做永远的兄弟好不好？”他说。

　　刘耀文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那天回家路上，怅惘到几乎要被景色吞噬的宋亚轩，而那人只是著重语气又说了一遍：“做一辈子的兄弟，好不好？”

　　刘耀文摸不透，宋亚轩说的是要他做一辈子的兄弟，为何在自己耳里听起来却像是他要和自己切八断那样疏远呢？

　　在宋亚轩说出要求前，刘耀文是真心的，真心认定无论他提出什么他都会答应他，但此刻他却一时哑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茫然不解的神情在他脸上乱窜，甚至无来由地不安，想避开宋亚轩的注视。他说不上来，他总感觉这段话里存在着什么他尚未解读到的关键。

　　他为什么不是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兄弟，而是问他好不好？这个问题存在过不好的答案吗？

　　小夜灯的光照在刘耀文稚气未脱的脸上，渲染出一种哀伤。

　　若不是因为认真的注视他，宋亚轩不会发现他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

　　“你不愿意？”

　　“不……我当然愿意。”刘耀文感觉自己被赶鸭子上架，没有说不的权利。 “我答应你，我们做一辈子的兄弟。”

　　他只能允诺，即便他还没想清楚这句话背后的涵义。

　　“真的，我认真的。”他强调，也是在催眠自己。

　　宋亚轩的眸子湿润得几乎要渗出泪来，刘耀文凝视着那波光，分不清究竟是生理性的眼眶湿润还是他真的感动得热泪盈眶，就像他分不清宋亚轩的请求是在拉近他们的距离，或是画下一条界线。

　　刘耀文不想再去思考，只希望闭上眼能睡去，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他今天想得太多、感受到太多了，此刻他不想深入考虑那些意义与对错，太累了、也太难了，他只想遵循心里唯一当下的想法──

　　抱紧他，别让他哭。

　　宋亚轩，他的兄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