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西岭夜雨

1

这年夏天，老皇帝带一干皇子公主到西岭避暑。

江山初固，皇帝患上了咳疾。病不是大病，却引得朝堂上的暗流涌动更加澎湃起来：皇后所出的太子虽然得封，但政务不精，功劳不高，根基不稳；有一半蒙古血统的皇长子虽是庶出，但跟着皇帝马背上打天下，劳苦功高，德行又嘉，广受拥戴。*********与皇长子党早已势同水火，到了避暑西行这一遭，皇长子帐下纷纷献计建言，要他趁此机会杀了太子。

皇长子门下谋士与悍将罕见地一拍即合。不到一个时辰，如何引诱太子出门、于何处埋伏备齐刀斧手、由何人何时动手、得手后如何稳住局面、如何向皇帝陈情……所有关键细节都一一拍定。

十几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皇长子，只等他开口说一句“就这么办”。

皇长子有一张轮廓深邃的面孔。部下都说，草原上出来的人，心志高远，悍勇无匹，跟着他绝不会错。

但他在一片寂静中望了一圈自己的部下，最终只是说：“山中夜凉，入睡时别忘了加条毯子。”便转身回去睡觉。

2

门外侍从挡住了吵吵嚷嚷要他给句准话的部下，门内皇长子瞪大了眼睛被一个人影惊得说不出话来。

即便不在皇城之内，他的寝宫也从来是防守得滴水不漏，比天子寝宫也不惶多让。这个人能出现在他的寝宫里，要么是绝世高手，要么就是……

皇长子在烛影摇红下看清了那张漂亮得不似人间所有的脸。

狐妖？

他本该大喝一声：“什么人？”然后叫守卫进来。但他像是被什么法术迷住了，只是贪婪地望着一身白衣却妖娆似水的男人。

不对吧……志怪小说里魅惑人的狐妖不都是幻化成女子？怎么这个狐狸精是个男人？

“阿云嘎。”

他没有想多久，就被那个虚幻缥缈的人影叫了大名。

皇长子开始还迟疑，但越走近那个人，心跳就越快，步伐也越快。最后两步，他几乎是跑过去的。

母亲去世之后，只有皇帝能这么叫他大名了，但叫他大名的时候又多半是训斥。这一声温温柔柔的呼唤，就像一条无形的绳索在他身上收紧，他不自觉地就靠近了音源。

“你真漂亮。”他伸出手摸上那个人的脸颊。肌肤滑腻，触手生温，让人血液都沸腾起来。

那个人没有躲避，闻言只是微笑，眼睛眯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像撒娇的小动物。皇长子看到他耳朵红了，这才辨别出他的脸也是红的，不觉心如擂鼓，手上一使力，人就已经软倒在他怀里，被他用力亲吻。

他想起门下有位方士曾说，山野近水之地多精怪，时有吸人精气的狐妖勾引过路书生。妖怪若叫你名字，则千万不能应，更不能沉迷美色做那男女媾和之事，否则就只有被勾了魂吸了精丧了命。

于是他问：“你是谁？”

怀抱中的白衣男子又香又软，眼尾泛红，露出一个近乎娇俏的表情：“我是一只妖，我叫郑云龙。”

嚯，有名有姓的。还这么坦诚。

阿云嘎心想，这么爽快的妖，不可能害人的。

3

皇长子年少时由教引丫鬟服侍通了窍，此后得过两名侍妾，也有名门出身温良静婉的皇子妃；战时和同袍一样在营妓身上解决生理需求。他在房事上一向没有太多出格之处，他没有碰过男人。

但这并不妨碍他此时遵循本能地将人抱到床上，褪尽衣衫，亲吻爱抚他。

郑云龙的皮肤像是邢窑白瓷，似雪类银，但并不让人觉得冷，反而于莹润中透出柔软温厚。等到阿云嘎一寸一寸地吻到他身下和自己一样的男性器官，这一身洁白细腻又像是染了粉彩，或是他偶然见过便爱不释手的溪红釉——将白瓷与红瓷放入同一窑，由白瓷在烧制过程中吸收旁边的红色，最终的成果是每一件器物都红得不一样，深浅浓淡，氤氲如梦。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觉得这具身躯是该被珍而重之的名器，又只有他才可以亵玩。

阿云嘎的亲吻缠绵冗长像是没有尽头，而光裸着的妖却躁动起来。他扭着腰，抬起腿用膝盖去蹭阿云嘎粗硬的性器，还问他：“你不难受吗？”

阿云嘎的呼吸立时粗重起来。

“真烦人，这还要教。”郑云龙嗔怪的神情和软糯的语气仿佛近距离一箭射中心口，皇长子只觉得命都要丢掉半条。

小妖精一掌掀翻了阿云嘎欺身上去。位置对调，那眉眼在他上方看起来竟然有了些英武威严的味道；可绷不了多久，他扶着阿云嘎胀大的肉刃缓缓坐下去的时候，眼睛里重新漫上水光，楚楚可怜又惹人进犯，天生一种恣肆风流。

阿云嘎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男人——虽然这男人是个妖变的——的身体竟然能有这样的柔软。他的******刚一顶进郑云龙的******，那种柔软贴合就激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等到全部柱身都埋进去，里面温热包裹的触感更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势头山呼海啸般裹挟了他。

皇长子舒服得要发疯。他猛地顶了一下，换来骑在他身上的人一声低呼。郑云龙像是不满意他乱动，居然摁住了他的双肩，低下头来恶狠狠地威胁：“你不要乱动。”

那怎么可能。

阿云嘎张嘴就是一口，咬住了郑云龙的下巴。随后伴着一个惊人的起身钳制，将啃咬换成了补偿般的亲吻；同时将郑云龙压在身下挺动起来。

他常年征战，武艺不低，身体底子很好。因此那挺动的势头由大力冲撞变成猛烈捣弄，又由锐利劈刺转成快速******，怎么样都停不下来。

而郑云龙在被他碾过身体里的某个隐秘的点时就尖叫出声，随后嘤咛、喊叫与******便没有断过。他的妻妾都是受过良好家教的姑娘，营妓与宫女也多是温顺服帖，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挥洒纵情又互相契合的情事。

他甚至会叫他“嘎子”。这个称呼，在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

他被这蜜一般的嗓音喊得热血直涌，更加卖力地挺动；换来更醉人的声音后，又再加上更多的力量。像是乘着风螺旋上升，时间都失去意义，最终到达天宫胜境时，阿云嘎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舒畅无比，以为自己已经超越俗世，封神登仙。

4

就是在这个时候，郑云龙躺在他身边呵气如兰地问他：你真的想要杀死你的弟弟吗。

他本该警醒，但他没有。郑云龙的声音像毒药，已经让他骨髓都麻痒下来。于是皇长子静默一阵之后回答：到今天这个地步，杀不杀他已经不由我了。

郑云龙的手抚上他的鬓角：我小的时候，你救过我。我知你心地仁善。

阿云嘎费劲地回想，也没有从记忆里搜刮出他救过什么狐狸的片段。不过他小时候确实救过不少小动物，或许郑云龙就是其中之一。

郑云龙又说：我能看到你的心，所以我想救回你一次。时势，权位，人情，你知道其实没有任何事可以动摇你的决定。

阿云嘎揽住他的腰，侧头去亲吻他的嘴角：我跟他已经势成水火，我连做个富贵闲散王爷的退路都没有了。这场较量，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郑云龙不为所动，但声音依然温柔：种因得果，你救过我，才有这一夜偿还。你若真是不计一切代价非要这天下不可，终究会丢掉你的心。

也会失去你吗？

阿云嘎痴痴地问。

郑云龙愣了一下，低声笑起来：你何曾拥有过我？

5

窗外雨声如瀑，响了一夜。或许也是多亏了这巨大声响，盖过了阿云嘎房里的异常响动；又或者守卫尽忠职守，并无人敢靠近。凌晨醒来时，郑云龙并不像志怪小说里那样消失不见，而是枕着皇长子的胳膊睡得香甜，时不时还要长手长脚地趴上来，像确认所有物一样牢牢圈住阿云嘎。

到了不得不起床去向皇帝问安的时间，阿云嘎才恋恋不舍地叫醒他：龙，起床啦。

不要，再睡一会儿。

皇长子失笑，轻轻拍他的脸颊：怎么有你这么懒的狐狸精啊。

睡得香甜的人在片刻之后才突然暴起：“你才狐狸精，你们全家都是狐狸精！”他好像特别生气，衣服也没穿就“砰”地一声在一团云雾里变回了原形。但阿云嘎根本没有看清他的真身是什么动物，那团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窗口，转瞬消失不见。

徒留阿云嘎呆在原地，追到窗前时早已不见了那妖怪的踪迹。

皇长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水声依旧，而屋檐下并没有水滴——原来这一夜的声响并不是下雨，只是西岭上的雪水化作的川流，一路奔腾冲刷着巨石，一路咆哮高歌，在山间急行。

雨声如瀑，原来没有雨，真的只是瀑。

阿云嘎喃喃地念着：“原来没有雨啊。”

6

西岭避暑之行结束时，前方传来急报：西戎犯边，举八万大军而来。军情紧急，阿云嘎主动请缨，顶着门下一干谋士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骑上战马率军西去。

皇长子在前线浴血沙场，皇帝在后方咳疾未愈而逝。太子登基，成为新帝。

三个月的征战过后，眼看胜利在望。阿云嘎在一次收尾的小型战斗当中突然迎面看见一枝铁黑箭镞，带着锐利啸声破风而来。

箭势迅疾，锐不可当。

7

皇长子战死沙场，得到新帝的厚葬和嘉奖。他的家眷被遵奉而格外照顾，门下众多勇将一半解甲归田，一半仍留原职，为新帝所用；谋士与文臣们多半回乡隐居，也有少数在留在官场而平步青云。

他被追封为神勇大将军和打破规制的九珠亲王。谥号隆重，身后声誉如山。文人们赞颂他，武将们追缅他，新帝提起他时只有无尽的敬仰与重慕。

他没有子嗣，免去了一切烦恼。

8

西岭深山里，阿云嘎从一场无尽梦境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宫殿，奢豪程度却丝毫不输皇宫。只是雕梁画栋之下，又有许多花叶藤蔓，让宫殿多出一丝幽凉自然的气息。

“醒了呀。”熟悉的声音从窗口传来。一团云雾里的白色影子“砰”地一声变成一个玉树临风的白衣男子，这一次，阿云嘎还是没有看清他的真身是什么动物。

但是不重要了。阿云嘎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疯了一样亲吻他。舔吮纠缠过后，才嘟嘟囔囔地道歉：“对不起，我志怪小说看多了，只以为勾人的都是狐狸精，你不要生气嘛。”

郑云龙大笑，告诉他人世间的风云变幻种种。

“你的弟弟已经对你起了杀心，我只有这样救下你了。”

阿云嘎木然点头，抬眼看见郑云龙探究的眼神：“你都从来没怀疑过，我是不是你弟弟派来的人？”

曾经聪慧稳妥的皇长子呆愣了一下，笑得又傻又甜：“没有。”想了想又轻飘飘地加上一句：“你要是他的人，我不当皇帝也要杀了他。”

郑云龙神气地扬了扬下巴：“算你聪明。”

他带着郑云龙去另一处宫殿，路上跟他解释，这里是妖界的天宫。

那处宫殿颇有点像皇宫里上朝时的大殿，只是更大更富丽。郑云龙走到门口时，里面站着的一干狮虎豺狼、鹰隼蛇象都纷纷幻化成人形。郑云龙却反而变回真身，飞到最高处的宝座上盘踞下来。

这回阿云嘎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条白龙。

妖怪们忍不住悄悄打量门口站立的人类时，郑云龙遥遥地用只有阿云嘎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折了你一个皇位，勉强用这个‘天下’来偿还吧。”

他的声音懒懒散散：“怎么样，妖后？”

是夜，西岭真的下了雨。人间太平，河清海晏；妖界亦太平，垂拱而治。

——完——

小剧场：妖王白龙精在人类的避暑行宫里消失一夜回来后，叫来狐妖首领，不知为何事而动怒，骂了半夜。狐妖首领很久以后知道原委，气得跳脚大骂：写小说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