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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任何一座牢笼,爱都能破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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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夏以昼离开我的第155天。
陶桃帮我预约了Akso医院的心脏复查,但黎深却说我该找个心理医生。
我失笑,心外科医生不算心理医生吗?
不过他显然没有被我故作轻松的语气糊弄过去,失之毫厘我就要被强硬扭送到楼上的精神心理科,好在最终还是他在我强行扯起的苦涩笑脸下妥协。
我很清楚自己的状态不再适合猎人工作,于是向上级申请休了一个很长的假期。不过是调休,大概是调了后半辈子所有的假。
收到回复时我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下意识点开聊天列表里龇牙咧嘴的苹果头像发送语音。
“夏以昼我跟你说啊,我们那个协会…”
于是就那么自然而不巧地瞥到了消息分界线上方那句我看了几百遍的话:
接下来,保证你每天一睁眼就能见到我。
我盯着那条灰白色的线******,直到语音输入自动断联,发出咕的一声才回神,泡影戳破,将我顷刻拉回破碎的现实。
消息很快被我撤回,聊天界面最上方还是原本那句话,没人来过,我们只是很久不说话。
我从黑色鳄鱼皮的箱子中取出那把击杀了无数敌人的******。嵌槽严丝合缝,手柄略有刮蹭,不过被我擦得锃亮,流转的光影下双眼清晰可见。
那是我的老战友,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重见天日了。
我凭着肌肉记忆组装,装上弹夹,子弹上膛,右前方墙壁上挂着的老式钟表秒针走过65度。
我轻笑,慢了不少。
大概因为握着枪,神经立刻进入紧绷状态,我微曲手肘坐好瞄准姿势,向后退了几步。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小时候夏以昼陪我玩的间谍游戏,我曲起手指向他比枪,被他整个包裹在掌心。
“好狠的心啊,你要对哥哥开枪吗?”他玩笑调侃,趁我不备将我的手按住,反手将我圈死在怀里,往我腰上挠。
“你输了妹妹。”
我笑着瘫软在他身上,拳头无赖似的往他身上砸。
“夏以昼你耍赖!哪有你这样的!”
枪口一转,角落的全身镜里映射形单影只。
我眯起左眼,对准额头,毫不犹豫的开了枪。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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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抱歉,不小心擦枪走火了,造成的损失我会照价赔偿。打扰大家了,不好意思。”
送走来调解的警察,我又向周围邻居挨个道了歉,也许是态度还算诚恳,报警的大姨板着个脸,对着我上下打量一番,最终只发出一声气愤的鼻音,留给我一个大腹便便的背影,砰地关了门。
对于指责和谩骂我照单全收,只是挂着标准的假笑。
他们大概早就把我当疯子了。
今天出勤的警察我认识,和夏以昼也认识。
虽然不是一个部门的,但曾经多多少少打过点交道,不然高低得没收我的******,再请我回局里喝壶茶。
他看我的眼神似乎是,想向我表示同情,张了张嘴还是说叫我节哀。我笑说真的没事,只是个意外。
不过他好像不太信。
哎,算了。
好在老战友还安然无恙地跟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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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杯滚落在茶几角落,劣质玻璃折射出幻彩的光,透明药罐倒在边上,白色药片洒了一地,被一堆被捏扁的易拉罐挡住去路。
反锁住门后我喘了很久的气,背靠着玄关滑坐下来,手环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心率192。
我像只被车轮碾过的猫,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耳边一阵嗡鸣。
强撑着摸到矮柜边备用的心脏药物,没有水就这样生咽下去。药片刮过我的咽,黏在我的喉管,就像蜗牛爬过留下痕迹,残留的药物在我的舌根化开,发苦。
我将额头抵在门上,闭着眼睛虚弱地反复吞咽,直到滞涩感从身体里消失才张着嘴大口喘气。
“这是最新研制的药物,还没有投入推广,催眠药效很强,但副作用强度未知,可能会出现心悸、幻觉甚至失明等,你们协会要这个做什么?”
研究员把无标签的透明瓶子递过来,眼神迟疑。
我笑着接话:“上头交代的,可能拿来催眠流浪体吧,我们也不好多问,手续齐全,都是照章办事儿。”我把伪造的证明递给他,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试验品交给了我,再三强调试验品还不能用于人体实验。
我用力点头,眼神诚恳,满口答应。
我故意将头发拨到身后,不经意露出猎人协会的徽章,银色的徽章在冰冷的实验光下透出一股寒意。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已经背叛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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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47个小时没有入眠了。
我强撑着站起来,靠着墙壁呆站了良久。
眼前一片漆黑,听觉也仿佛被海水堵塞,一切线条全部扭曲,最终融为一片漆黑。抓着墙壁的手微微发抖,心率手环再次响起警报,短促频繁的声音一下下戳刺着我的神经。
锁扣打开,手环被重重扔出,摔在地上如同被碾碎一般发出巨大声响。
直到视线恢复清明,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说自话。
“夏以昼说得对,不吃早饭果然容易低血糖。”
桌角下的手环被捡起重新带回手上,我拐进夏以昼的房间,卧室的床上铺满了他的衣服,我随手抓了一件贴在心口,闭上眼。
特效药开始起效,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着,不安的心逐渐踏实落地,困意袭来,将我卷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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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号实验体evol实战试验效果不理想。”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盯着屏幕里的战斗数据和疗愈床上满身伤痕紧闭双眼的男孩,失望地摇了摇头,“我看他之前的数据,他上次爆发的能量波动明明不止这么点啊?”
“你是新来的吧。”另一位金发女郎边整理着衣角的褶皱一边开口,“01号一直都这样,战斗意图不明显。”
“那怎么办,上头要求我在这个月把他的evol提升到战斗b级。”他拿钢笔苦哈哈地敲击着观察报告,笔尖的浓墨晕开,糊作一团挡住了资料里男孩的眼睛,“我还以为是什么好活儿,结果来了一看还是个毛头小子。上头想炒了我直说。”
金发女笑,俯身附耳,故作神秘地说:“你可别小看他,他的evol潜能级别可是sss。”
“其实想提升01号还有一个有效的办法。”
“什么办法?”研究员来了兴趣,坐直身体准备洗耳恭听。
“01号有一根软肋。”
金发女的手指挑开桌上的实验体资料,漫不经心划动着,在一份标星的文档停下,曲起指节轻轻叩击了两下。
“这个。05号实验体。”
“只要你把05号和01号一起丢进试炼隧道,效果绝对事半功倍。”金发女向耳后捋了下头发,红唇勾起一抹笑,仿佛只是在说今天食堂的米饭蒸得有点硬这样的小事,“不过呢,01号会有evol失控暴走的风险,他上一任观察员的手就是这么断的。”
坐着的研究员下意识扭了扭手腕,莫名感觉有点疼。
“富贵险中求咯,你自己考虑吧。”她拍了拍研究员的肩,拿起资料转身离开。
金发女走后,研究员打开标星的文件夹。
05号实验体,暂无战斗能力。
Evol: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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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窗边还亮着,拿起手机,屏幕刷的亮起,我下意识眯了眯眼。
现在是傍晚5:40,从我入睡到现在过去了四个小时。
时间一栏上方显示:今天是夏至。
我盯着手机上夏至两个字出神,直至自动熄灭。
一年里白昼最长的日子。
夏以昼,你和夏天一点也不像。
出于人道主义,组织上还是帮我哥置办了墓地,即便我这位所谓的直系亲属一次都没有去过。
我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件夏以昼的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出门招手叫了辆出租。
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人很热情,说今晚的风很凉快,确实适合出去走走。
我扣好安全带坐在后排,点头致意。
他问我去哪儿,我想了想说去烈士陵园,他就没话了,一路上竟然一句话都没再说。
下车的时候我扫码支付了车费。
我想有时候我得感激这个时代电子支付的流行,不然看表情,倘若此时我掏出一把现金,他无论如何都会推拒。
我凭着坐标记忆找到了方向,从入口到目的地我走了527步,低头找着分界的线,没有抬过头。
照片上的男人神色严肃,眼神坚定,像博物馆里肃穆的石雕画像。
我伸出两根手指在他脸上比划了一下,只是那人不会再向从前那样被我强挑起笑容,夏以昼还是这么严肃。
失算了,当时该叫他重拍的。
“夏以昼,你能不能笑笑啊,谁拍证件照这么严肃,你当训兵呢?”我提着塑封袋里一沓小小的白底照片,对他无情审判,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他径直掠过我身侧,用手肘扣住我的脖子,带着我向外走,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又不是拍结婚照,有什么好笑的。”
“我可不是跟谁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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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地势偏僻,连晚风都带着阴恻恻的冷,三两片花瓣被吹落下来,上面还沾着清晨雨露卷过的异香。
我什么也没带,除了我的枪。
不过看样子他这什么也不缺,水果鲜花一样不少,我搂了搂衣领,坐在大理石砌的台阶上,托着下巴漫无目说着话。
“最近精神不太好,向协会请了假,你猜怎么着,结果竟然是调休,无语了我。”
“听陶桃说最近的流浪体变得好难杀,大概是又变异了,真麻烦。”
……
“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的啊夏以昼,你这儿的贡品吃得比我都好。”
“什么时候回来给我烧鸡翅啊,你妹妹我要饿死了。”
“…有点想你了。”
手指向上抚过暗红的小字:妹xxx。
我描摹着陷下去的轮廓,孩童描字般的,一撇一捺,在那个妹妹的称谓上放肆写了一个“妻”。
写完后呆呆地看了很久,还是忍俊不禁,对着墓碑上黑白照片自言自语:
“哎,好严肃啊夏以昼,笑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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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以昼搬进偏郊公寓天已经有些暗了,外头下了雨,他没多少行李,只有一个黑色的拉杆箱和怀里一只瑟瑟发抖的猫。
外盒已经被完全打湿了,纸板变成软塌塌的褐色,黑白相见的毛一撮一撮黏在一起,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只是一只品种普通的奶牛猫,骨瘦嶙峋,也没那么可爱。
夏以昼自认为不是什么特别容易心软的人,但不知出于什么———
或许是人类天生对于弱小事物的同情,或许只是看它的那眼它又刚好叫得可怜,走出几步还是拐回来把破盒子捡回了家,撑伞的手无意识地一偏。
夏以昼住五楼,不算高,但没有电梯。
他收了伞,抖了抖后挂在一楼的楼梯口,一手抱猫,一手提着箱子,憋着一口气直接提到了门口。
房门是指纹密码锁,交房的时候房东只简单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匆匆离开,毕竟这只是他众多房产中最偏僻不起眼的一户,房子租在这里的住户大多没什么需要结交的必要。
上一任租户还算仁义,虽然搬得匆忙,但好在房间简略的打扫过,夏以昼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只是把箱子提进来,打开随手从里面拿了件衣服,吸干了奶牛猫身上湿漉漉的雨水,三两下裹着又出了门。
伞还在。
这是夏以昼的第一个念头。
这栋楼住户素质应该还行。
这是夏以昼的第二个念头。
他打了个车到宠物医院,除了因为饥饿导致的偏瘦,小猫没有生命危险,正常做了驱虫和疫苗,从烘干机里抱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像样多了。
夏以昼松了口气,幸好没生什么大病,他一个现在只能住在陵园边上的穷光蛋可拿不出什么多余的钱。
多亏了天生超强的记忆力,跟着计程车走过一遍夏以昼就已经记住了来时的路,口袋里的硬币拨来拨去把玩了半天,最终决定勤俭节约一下,步行回去。
总归是是善有善报,雨几乎已经停了,不至于看上去太凄惨。夏以昼只带了个兜帽,抱孩子似的把猫抱在怀里。
奶牛猫伸出爪子去抓他帽子上晃来晃去的抽绳,被夏以昼按回怀里。
“别闹,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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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我只敢暗暗跟在他身后。
鉴于几个小时前吃过特效药,我怕这又是幻觉。
但我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应,明明天乌蒙蒙的叫人看不清,我努力说服着自己别去讨一场空欢喜,可眼神就像粘在那人身上一样,脚步还是这么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我跟着他走了很远,直到偏僻的小路上只剩我们两个人。
他的步频放慢又加快,猎人的直觉告诉我:他注意到我了。
直到我跟他进了公寓,爬过五层楼梯,狭窄的过道只有我们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他终于顿住脚步,有些不耐地问:“这里已经是顶层了,你住对面?”
我记得。我记得的。
看着那双望******的紫色眸子,唇瓣抑制不住地翕动着。
“夏以昼。”我开口叫他。
他歪头看我,有些迟疑:“你认识我?”
“我们…见过?”
“……”我的声音在发抖,眼泪涌上来就是一瞬间的事,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见我不答话,他不再搭理我,转过身三两下打开密码锁,滴声响起,夏以昼按下把手开门,随手按开了墙面的总控灯,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得我下意识眯起眼,蓄满的泪珠就这样滚落下来,啪嗒啪嗒滴落在门口水泥砌的地面上,那块“出入平安”的门毯也吸了水,和着一两个泥点子,晕开密密麻麻小点,像是外面又要越积越厚的乌云,顷刻间就要噼里啪啦落下。
“你跟了我一路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应该是…不认识你。”
他看着在掉眼泪的我,大概是于心不忍,语气缓和了些:“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对你的遭遇我表示同情,但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说着就准备关上门,我快他一步抵住。
他没太用力,门不受控地向里滑去,砰一声砸在玄关快掉漆的墙皮上,抖了两下,本就鼓起的白色墙皮在连日阴雨和剧烈的撞击下终于支撑不住,簌簌掉落下来,轻而易举地碎裂成很多小块,就一面被径直打碎的镜子。
我擦了把眼泪,没再说话,掀开外套从腰后拿出那把擦得锃亮的P225,对准他左边胸腔。
那是心脏的位置。
他很快回神,用手直接握住枪身,挑眉打量了眼型号。
“猎人******?原来你是深空猎人。”他把枪身往心口的方向压了压,冷笑挑衅道,“不过这位猎人小姐,我可是良好市民。”
“无证持枪,伤害普通市民,如果你不介意为我陪葬的话———我不是不能为你的冲动挨一枪。”说罢他拍掉枪口,砰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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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悉,本市今日频发人口失踪案,案发地点多次出现狂化流浪体打斗迹象,请广大市民朋友出行结伴,注意人身安全。”
办公室内,蒋楠摁下老式收音机的开关,面色沉重。
“楠队,你怎么看。”
几组特派小队围着蒋楠,同样心事重重。
“我不知道,但——”
“目前来看没有发现过流浪体拥有人类意识的先例,观察这些失踪人口的交叉点,不难发现,他们的工作或多或少都与科研有关,或是曾经从事过相关的工作,教授、研究员或是文献管理者。”
“与其说是失踪,不如说这更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抓捕。流浪体暴动杀人通常无差别的,不会这么精准地找到这些人。”
“抓搞科研的做什么?难道是暗点又有什么新动静了?”为首的男人疑惑道。
蒋楠沉默了半晌,望向窗口,眼看着一只灰琼鸟俯冲过来,撞在大楼紧闭的窗户上,又在瞬间滑落下去。
“要起风了。”
–
夏以昼从浴室出来,身上只裹了浴巾,头上搭着块毛巾左右胡乱搓着,发丝上的水滴了一地,渗进几块装修时就草草拼接的实木地板间的宽大缝隙。
奶牛猫在沙发上安静地舔着爪子,适应得格外好。除了看着还有有些瘦,几户已经全然没了刚到家时的狼狈模样。
夏以昼看着,莫名就想到了方才另一只,在他目前张牙舞爪的猫。
…小猫应激,应该是很严重的事吧。
夏以昼右手机械似的擦着头发,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径直回了房间。
十秒钟后,夏以昼又退了出来,啧了一声,烦躁地将毛巾随手甩在椅背上,开门。
“……”
漫长的沉默。
“你怎么还在这?”
眼前的女孩全然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抱着膝盖蹲在门口,一抽一抽地啜泣,活像他刚捡回家的流浪猫。
“你家在哪儿,赶紧回家。”夏以昼下了逐客令。
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倔强地回答:“没处可去,凶什么凶。让我在你家门口凑合一夜都不行吗。”
“那你家里人呢?”
“不要我了。”
“……”
“…算了。进来。”那句算了,几乎小声到微不可闻。
“啊?”女孩吸溜了一下鼻子,抬眼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再不进来我关门了。”
“不要不要。”我急忙抬手掰住门,“我、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夏以昼发出一个哼哼的鼻音,拉起女孩的手搭在肩上,将人横抱了起来。
“抓稳了,麻烦精。”
“床给你睡,我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夏以昼把人放在床上,威胁道,“别乱蹬,我浴巾下没穿裤子。”
我乖乖点头,问他:“…可以不关灯吗。”
“随你。”他离开带上门。
“等…等一下。”
“又怎么了?”
“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夏以昼盯了半晌,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丢了件黑色的T恤过来:“只有这个。”
等收拾完所有东西已经是后半夜了。
夏以昼看着沙发上舔完爪子酣睡的小猫,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紧闭的卧室门,清醒冰冷的理智逐渐回笼。
今天有点同情心过度泛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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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旧工厂。
四男两女被分开绑在柱子上,嘴里塞了布团,只能发出唔唔的挣扎。
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正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调儿啷当地品茗,将碗底的茶沫嚼在嘴里又呸一下吐在地上。另一个则身形瘦小些,单手把玩着一把短刀,转笔似的在指间绕来绕去。
那人走近将刀刃抵在右边第二个寸头男人脸上,锋利的刀面瞬间割破他的脸,血珠顺着刀口流下来,男人瞬间剧烈挣扎起来。
倾斜的刀面拍了拍他的脸,笑道:“哦——doctor wei,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魏岸看清面具下的那双眼,左眼带着眼罩,从脸部肌肉走向来看,左边的眼周肌肉松弛无力,猜测眼球应该已经萎缩了。
“不喜欢刀?”她面色为难的询问,下一秒眼中流露出更狠厉的光。
“那玩儿枪吗?我也带了哦~”她熟练地给******上了膛,对着魏岸的膝盖毫不留情地砰砰两枪。
如愿听到男人痛苦的******,本来少女甜美的声音突然癫狂的笑起来。
“真是不好意思,我的枪法不太准,请多多包涵。”
坐着的男人不急不徐地拨通电话:“喂,老大。人我们给你抓到了。”
“48小时,我要知道东西的下落。”电话那头是毫无波澜的机械男音,显然是不方便暴露身份使用了变声器。
“明白~”面具男拖长声音,让回应听起来更具喜感,“我办事你放心。”
随即挂了电话,朝对面的人走去。
“该我陪你们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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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临,天空被晚霞染成橘色,夏日的晚风席卷着略带闷热的气息拨开层层芦苇荡。老式秋千上,女孩手忙脚乱舔着一支盐水冰棍儿,男孩站在一边扶着支架笑。
“再不吃掉就要化完了哦。”
“笑什么!”她把吃剩的竹棍塞进他手里,“你帮我推秋千。”
“求我。”
女孩一记眼刀撇过来,夏以昼立刻改口,笑容里却都是心甘情愿:
“好好好,给你推,祖宗。”
秋千被推的很高,直到看不见高高的芦苇丛又落下,气流在热浪里扭曲,再睁眼已经置身山顶,漫天的双子座流星雨划过夜幕,女孩捂着夏以昼的眼睛叫他许愿。
“快点快点,快许愿。”
夏以昼交握的掌心松开,睁开眼,她立刻凑上去问他许了什么愿,他笑着捏她脸,说:
“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打听。”
“夏以昼你说谁是小孩子啊!!”
视线随流星轨迹划过,来到花浦区的旧车站。
“你去航天学院会把我忘了吗?”女孩瘪着嘴,强忍着要落下的眼泪。
夏以昼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哪儿敢把你忘了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如果我想你了怎么办。”女孩抱住他,把脸埋进他敞开的外套里,在柔软的布料上蹭着,“我一定会想你的。你要给我打电话。”
“嗯嗯,是是。”
“还有,项链要好好保管。”她故作凶狠,威胁道,“要是回来让我发现它不见了有你好看的。”
“知道了领导。”
夏以昼上了车,她目送着大巴离开,直至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最后在地平线消失不见。
转过身,场景又回到了家门口的小超市。
夏以昼抓着女孩的袖口质问上面的血迹。
“说了你也不懂,忘了吧。”
看着他渐远的背影,头突然开始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些记忆要撕碎我的大脑,夏以昼的手已经放在门把上,而我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不…不要…!
我奋力朝他跑去。
不要!不要去!!
我懂了,我已经懂了…
回来啊夏以昼。
“砰!”
–
“不、不要———!”
我猛地睁开眼,手臂直直的向前伸着,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气,平复着呼吸。
“喵~”房门漏开一个细小的缝隙,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探出头来,三两步就蹦上床,直往我怀里跳。
我下意识张手去接,柔软的东西对于治愈悬崖勒马的人总是出奇的有效,小猫仰起头在我掌心蹭了蹭,我伸手抓了两下 她的下巴,她立刻舒服地眯起眼。
“醒了?”
夏以昼手上端着两个盘子,上面是两份三明治。
果然跟夏以昼一个性子,嘴硬心软。
“醒了就起来吃早饭,吃完赶紧回家。”
“我一会儿要去上班,碗筷你放着我回来会收拾。”
“你还有工作?”我将心里的想法下意识脱口而出。
夏以昼像是听到了什么很离谱的话,气笑一声:“不然呢?我看着像游手好闲的街溜子?”
我抱着猫瘪嘴,从床上下来。松松垮垮的男士T恤套在身上遮住******,一双匀称白皙的长腿立刻映入眼帘,夏以昼立刻别开眼,有些局促。
对此,我全然不知,满脑子只想着:现在怎样才能留下来。是撒泼打滚,还是拿枪抵着他的脑袋。
抱猫的手无意识地顺着毛,奶牛猫在怀里舒坦地叫,对我熟练的撸猫手法很是满意。
“她一点也不怕生诶。”我抓着猫咪的前爪把她抱起来,把脸和她贴在一起。
“也就是昨天刚捡回来的,今天已经一副原住民的姿态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像。”
听出了夏以昼话里的揶揄,我笑得谄媚:“肯定是和主人像啊。”又转头又鼻尖蹭了蹭她的脸,“是不是啊小猫咪。”
她喵了一声,似乎表示赞同。
“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那你起一个吧。”
“……”
“那我起一个。”
“叫夏娃怎么样?”
他大概是没见过比我还自来熟的人,嘴唇张了又合:
“为什么叫这个?”
“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这个名字,听着很可爱。”我笑。
他耸肩,三明治放进嘴里咀嚼着,没再搭理我。
我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笑容收起,回忆与现实轰然重叠。
你知道吗。
其实夏娃,起初只是亚当的一根肋骨。
那根肋骨,只是他排遣寂寞的工具,即便失去,也是无足轻重。
可是亚当却是夏娃世界的全部,是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于她而言,亚当是教会她生存学习的亚父,是陪她喜怒哀乐的挚友,是海枯石烂的良人爱侣。是失去了就是如坠深渊。
可这太不公平了。
这太不公平了夏以昼。
如果我是夏娃,我就要做你的第四根肋骨,时时刻刻贴近你的心脏。让我伴随着心跳的鼓点起舞,轻而易举控制你的神经,牵动你的全部情绪。
失去我,你的心脏就没了庇护,我就要他不再跳动。
我成了欲望加身的厄洛斯,或是海妖塞壬。
来吧!行差踏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无畏任何流言蜚语。
来啊!与我共赴万劫不复的深渊。
–
夏以昼所谓的工作,其实是一家国际俱乐部的飞行教练。
凭着漂亮的经验履历和实打实的飞行能力,他很快就被录用了。虽然有实习期,但工资还算可观,至少能负担起房租水电和家里的两只猫。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夏以昼吓了一跳,部长叫了他好几声才回神。
“Caleb?…Caleb?”
“lt’s okay.”他回神,略带歉意地一笑。
夏以昼坐进驾驶舱,带上遮光镜,扣上安全带,中控台的指示灯逐一亮起。
操作杆拉下,伴随三片桨叶转动,直升机在巨大的轰鸣中缓慢垫脚,平稳地向上驶去。
他保持着亘古不变的寻常的自然呼吸,与此同时,他的死亡变成了另一个死亡,仿佛那些过往死亡中的一个,现实不停息的洪流逐渐将他裹挟向被怜悯与被遗忘的无人之境。*
三千米高空,夏以昼如同俯瞰群山的鹰,任何异动都逃不出这双暗波汹涌的紫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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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一下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Akso医院急诊部门,三四个医生推着几乎被血染红的床,高声驱散人群。
床上的人闭着眼,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他的腿上四五处中弹,苍白的脸上挂着一道狭长可怖的刀痕,左眼已经被子弹打穿,血顺着他的眼眶流下来,布满皮肤,流过脖颈,滴滴答答落在白色的医疗床上。
所有人都知道,他活不成了。
对他下杀手的人当然也知道,甚至有恃无恐,公然将人丢在医院门口,甚至连其右腹插着的刀都未拔走。
从第一声尖叫开始,这场闹剧注定不能善终。
群众的恐慌造成了极大的秩序混乱,媒体闻风而动,抢着拍摄第一手资料,靠骇人听闻的标题吸引市民,在各大头版头条被疯狂转发传播。
猎人协会和临空警方同样头疼,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小报记者闻声蜂拥而至,如同一堵墙似的堵在门口,推搡间越靠越近,快将协会经久失修的外墙推倒了。
这意味着,此前猎人协会为了安抚人心的狂化流浪体所为的言论不攻自破——这就是一场谋杀,而现在,就是对方******裸的挑衅。
蒋楠一出现,记者们高举着话筒立刻将她围得水泄不通,相机的闪光灯不间断闪烁,晃得几个警员险些睁不开眼。
“蒋楠队长,请问您对这次的恐怖事件有什么看法吗?”
“这是否意味着临空市民的安全岌岌可危?”
“您之前推测是流浪体所为是否有现实依据呢?”
“据调查,受害人曾经系我市研究院的核心成员,这次谋杀是否与研究相关?”
蒋楠开口,语气却是出奇的坚定平静,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作用。
“我很理解大家焦急的心情,出现这样的事,是我们的失职。但希望大家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保证各位的安全。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短刀已经交给了技术部的同事鉴定,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说罢,她冲着镜头鞠了一躬,身旁的警员为她开辟出一条道路,她挤开密不透风的人墙,隐匿进夜色里。
手机屏幕亮起,检验科同事发来消息。
【检验科郑泽】:楠队,指纹分析结果出来了,您最好亲自来一趟。
【蒋楠】:结果不乐观吗?
【检验科郑泽】:不。是根本没有结果。
【蒋楠】:什么意思?
【检验科郑泽】:现为止收集到的所有活跃公民的指纹里,没有检测到匹配数据。
她看着车窗外举着话筒相机的记者,忽闪忽闪如同高悬的星。
不知怎的,她忽然间想起自己刚入队时发的誓:
我志愿献身人类安全事业,平等对待每一位人类同胞,对组织忠诚,对群众忠诚,公正严明,不辞艰辛。
我自愿为人类生存长远利益奉献终身。
–
夏以昼站在门前,与褪色的倒“福”面面相觑,他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推门进去。
果然。
女孩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因为长久不用变得有些卡顿,新闻联播的女声断断续续,“医院”“警方”等字眼就像卡带的老式磁盘,给案件更添一份隐秘的色彩。
见他开门,女孩立刻站起身迎接,怀里的夏娃腾空而起又轻盈落地。
“你回来啦。”语气就像等待男友下班一样自然。
夏以昼内心其实早已接受了这个转变,就像他早有预感的那样,眼前的女孩就像一只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猫,吃软不吃硬,但释放过善意后就黏着他不肯走。
我接过夏以昼的外套,拉着他在餐桌前坐下,有些讨好地说:“我已经把晚饭做好啦。”
见他沉默,我当是他还在琢磨怎么将我赶走,有些急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我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我、我有编制的!我没地方可去了,你行行好收留我吧。”
“我会做饭的!我哥…我学了几手,味道还行,你尝尝!”
见他还不答话,我又急忙补救几笔:“我还可以打扫卫生,就当抵房租了行吗。”
“好吧,我付你房租也行的!”
夏以昼此时在想——
逗猫原来挺有意思的。
直到他动了筷子,女孩才松了口气,坐在一边双手撑脸看他。
“好吃吗?”
“还行。”
“哦。那就是好吃。”
“……”
夏以昼没头没尾的说起:“你之前把我认错,那个人也叫夏以昼吗?”
我低着头划拉筷子,轻嗯了一声。
“他是你什么人?对你很重要?”
“嗯。”
他放下筷子,神色认真。
“你喜欢他?”
“…嗯。”
–
夏以昼下楼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还有我的睡衣。
我换上跟我身量一般无二的衣服,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他说,猜的。
我笑了笑说那你眼睛挺毒的,我还以为一个男人一般对女人身材和尺码的数据匹配都没什么概念。
我翻出袋子地步两件粉色的胸衣,蕾丝花边,中间还点缀着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你连内衣都买了?”我失笑,“你对我还挺好的。”
他掩耳盗铃似的咳了两声,没答话,但隐约看见耳后有些红。
“我今晚睡哪里?”
“沙发。”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又改口道,“…算了。还是睡床吧。”
“那你呢?”
“我睡沙发。”
“那我也睡沙发。”
“…你是不是有毛病?”夏以昼有些无语,到底谁是主人谁是客人啊。
“那你跟我一起睡床吧。”我眨巴着眼睛,看上去颇为单纯,“双人床,可以睡两个人的。”
“我不是什么夏以昼。”说完他又觉得这么说有歧义,又补充道,“我是说,我不是你说的那个夏以昼。”
我点头:“我知道。”
“所以你别把对他的情感附加在我身上。”
“好,我知道。”
“……”
争论无效。
夏以昼最后还是搬进来了。
–
我在附近暂时找了一个便利店收银员的工作维持生计,虽然有时候要上晚班,但整体来看还是比击杀流浪体轻松的多,而且离公寓不远,夏以昼偶尔下班回家会路过这里。
通常他都会径直走向冰柜提起一袋果汁,他对苹果味的情有独钟。
结账的时候我们默契地装作不认识,待安静的夜晚倦鸟归林回到同一间局促的出租屋。
受我哥的影响,我从小对数字的感知力就异于常人,做收银的工作实在是大材小用。
老板娘是个看着精明的中年女人,惊叹于我对商品价格惊人的记忆能力,欣然留下了我。工资虽然不高,但听说我刚搬来,她折合了一些滞销的生活用品送我,我挑了一些情侣款式留下。
老板娘一脸秒懂的表情调侃,小姑娘有对象吧。
我笑着没说话。
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自己也说不清。
室友、路人、兄妹、情侣?还是不过两只相互依偎取暖的弃犬罢了。
这两个月我的老东家忙的焦头烂额,频发的恐吓事件已经把猎人协会推上风口浪尖,我看着悬挂在头顶液晶屏上的血腥画面,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清点商品准备下班。
夏以昼已经习惯了我的晚归,虽然对此颇有微词,但这人想要关心还偏套个坚硬的外壳,非说自己觉浅容易失眠,叫我早点回家。
出租屋的门锁已经录入了我的指纹。通常回家的时候夏娃会跑过来蹭我的小腿,在我的精心喂养下,夏娃瘦骨嶙峋的身体已经被脂肪填满,并且还有接着长胖的趋势。
夏以昼叫我别太溺爱她。
我反驳他,别给母猫制造身材焦虑。
于是他便无奈地随我去了,夏娃也是个看碟下菜的主儿,知道谁是自己真正的“衣食父母”,一个劲儿地讨好我,翻过肚皮任我抚摸。
我洗漱完就掀开被子,咕蛹了几下钻进被窝。夏以昼侧躺着,我正对着他,把他随手搭在外面的手放到我腰上,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的表情。
夏以昼依旧在假寐。
他的沉默似乎默许了这种行为,甚至成了一种无声的鼓励,这让我刚加肆意妄为。我伸出食指拨弄他的睫毛,像个专来扰人清梦的顽童,根根分明的长睫在我指尖簌簌扫过,我食髓知味,玩的不亦乐乎。夏以昼眉心微微促起,我的指尖慢慢向下,沿着他眉骨划到山根,最后落在那张薄唇。
拇指轻轻揉搓着,冰凉而柔软的,唇纹很浅,磨得我指腹痒痒的。
夏以昼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握住我的手。
“睡觉。”
但他的手始终没再放开。
–
当******的女体在面前展开,夏以昼仅存的理智使他立刻偏过头,手忙脚乱摸了条毯子盖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他的声音低哑,仿佛吐出每一个音节都要用莫大的力气:“衣服穿好。”
眼前人置若罔闻,剥落盖在身上的薄毯,赤足走到他身前,叫他不得不与自己对视。
“你为什么不敢正视自己的欲望呢。”她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在渴望。夏以昼。你在渴望我。我可以救你。”她的语气依旧平静。
“我没有。”
她抱住他的头,吻住那片薄唇,轻声道:“你骗不了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夏以昼急促地喘着气,想要将人推开来汲取一些回复神智的氧气,他的皮肤已经泛起不正常的红,却还固执地反驳道:“不,不,不是。我没有。”
她没再说话,只是将手放在那处,灼热的温度和坚挺成了无声的铁证,夏以昼百口莫辩,那些“呈堂证供”将他钉死在名为“觊觎”的十字圣架上。
即便没有开口,少女的举动亦湖面一整再微小不过的风,但却掀起平静水面的卷卷涟漪,轻飘飘的,又如同阁楼上敲钟的人,牵动巨大的回响。
此时她是高做明堂的神女,轻而易举宣判了信徒的堕落。
黑暗中,夏以昼骤然睁开眼。梦中的神女正酣睡在他的臂弯。
他掀开被子,捻起******一角。
“……”
“草。”
–
蒋楠发来信息,要求我立刻归队。
最近流浪体暴动频繁,猎人协会折损了不少成员,如今人员紧缺,加之之前的事件导致临空警方的口碑一落千丈,市民不再对其命令唯命是从,管控起来更是麻烦。
两个月前的恐吓案至今都没有结论落地,市民对警方的信任已经岌岌可危,地下枪支交易盛行,警方查案的同时还要分出精力处理黑市的热武器交易。
我跟夏以昼说最近换了份工作,离家有些远,工作时间不固定,最近不能给他做饭了。
他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问我是不是要回猎人协会。
最后还是我和夏娃双管齐下才算勉强哄回。
回到组织后,大家脸上都挂着疲惫。文书组的同事递给我一份资料,打开ppt为我介绍。
“这是最新发现的有智流浪体,我们编号为307号:撒旦。”她点开一张模糊的图片,背景是狩猎丛林。
图片中,一身形颀长者露出捕兽齿般的獠牙,眼神凶狠,头发凌乱,手臂更长一些,除了五官看去有些不和谐外,外观几乎与普通人类并无差别。
我惊讶道:“这是流浪体?”
她点点头,接着说:“是的,他们拥有与人类相近的外貌和意识,甚至可能还在不断进化。不过研究员分析带回的标本数据后,并不排除这是人类变异成流浪体的可能。”
“既然长相那么接近,又善于伪装,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开口道:“我们的猎人同事派图拉受到了他的袭击,他冒死传回了数据,伤的很重,人现在已经…”
“研究员根据他带回的数据改进了猎人手环和******,即便他隐匿在人群里,50米之内手环就会响起警报,方便大家辨别,以及做好备战准备。”
她食指在鼠标上轻按两下,ppt再次翻页。
“不久前我们活捉了一只虚弱的撒旦,通过反复不断的evol实验表明,共鸣类的evol对其有较为明显的抑制和净化作用,甚至能消弭其袭击意图。”
“我们召回了所有evol为共鸣的猎人。你的等级是其中最高的。”
我几乎已经知道她要告诉我什么。
“所以,我们希望这次行动可以由你带领。”
她将领队的徽章推过来,满屋子灼热的视线不容我推拒。
半晌,我从桌上拿起徽章,打开背后的别针,扣在胸前。
“…收到。”
–
公寓。
快递员将一只黑色的手提箱放在门口,连按三下门铃。
“您好,有您的快递需要当面签收。”
见无人回应,男人拨通了预留的号码,电话那头响起嘟嘟的连线声,半分钟后接通。
“喂,哪位?”
“您好,您有一个同城速递,方便签收一下吗?您在家吗?”
“什么快递?你放门口吧。”
快递员侧头夹着手机,翻过手提箱,上面贴着一张粉色的便签纸。
“噢,好的。是‘临空第一神******’给您寄的快递,上面有张便签,写的是…‘美味蟹黄堡独家秘方’…?”
“……”
“算了,密码是xxxxxx,你放在玄关柜子上吧。”
–
夏以昼今天早早回了家,夏娃正站在柜子上绕着手提箱打转,见黑箱没有反应,提起前爪猛拍了几下,箱子大半被推到边缘,已经有些摇摇欲坠。夏以昼眼疾手快接住,另一只手趁机摸了一把猫。夏娃喵了一声,跳走了。
“独家秘方”有些过度包装,手提箱打开,只有正中间放置了一管透明的试剂,其余周围都是防撞条。夏以昼锁了门,将试剂小心翼翼收好,又将粉色的便签撕得粉碎,连带手提箱一起丢进了超大黑色塑料袋,扎紧口袋下楼丢进了垃圾桶。
闷雷响起,像燥热夏季的一声乍惊的心跳。
独特的消息提示音接连响起,夏以昼正在擦头发上的水渍,还没来得及拿起手机回复,那头已经拨了一个电话过来。
来电提醒:麻烦精。
“怎么了?”
“夏以昼你快来救我——外面下雨了!!”女孩欲哭无泪的声音响起,像只小麻雀似的说个不停。
“我衣服被淋湿了,吸在身上好难受。”
“呜呜,我在之前上班的便利店躲雨。你快来接我。”
“……”夏以昼把手机拿的远了些。
“便利店最后一把伞也卖完了!”
“以前上班就老被偷伞,你说我是不是跟下雨天犯冲啊。”
……
“喂,夏以昼你在听吗?”
“……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夏以昼捏了捏紧锁的眉心,又看了看窗外的雨势,“在里面呆着别出来,等我来接你。”
白色的制服衬衫被雨水打湿,隐约可见那件缀着蝴蝶结的粉色内衣轮廓。夏以昼把吹风机和换洗的衣服递给我,将我推进了卫生间。
浴室在房间里面,是嵌入式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隔视效果也一般,磨砂玻璃透出曼妙的倩影,关掉花洒,水流声戛然而止,我隐约听见了压抑的喘息。
穿好衣服出来,夏以昼立刻占用了卫生间。
“你不是已经洗过了吗?”
“……刚才出门又淋湿了。”他眼神闪躲,始终不与我对视。
我反倒提起了兴趣,凑到跟前打量他,还没看够就被他忍无可忍的扛起来,三两步扔到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
“要是太闲的话不如早点睡觉!”
进浴室前又操心地强调:“把床头柜上放着的感冒冲剂喝了。”
–
夏以昼发现我在吃药了。
凌晨三点半,我蹑手蹑脚掀开被子,确认夏以昼已经熟睡,到客厅接了杯水。
上次回家我没拿太多东西,就是专门回去拿药的,拳头高的玻璃瓶内,药品所占高度已经下降到了四分之一,我倒在手里抖了两下,两片白色的圆形药片落在手心,一点细微的白色粉末附着,我叹了口气,将其中一片放回瓶子。
药快吃完了,下次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拿药。
我低头吞咽,正欲将东西摆回原位准备回房,转身看到夏以昼站在门边,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表情。
我被吓了一跳,夏以昼快走两步,从我手中夺过药瓶,有些愠怒。
“这什么。”
“…维生素c。”此时我已来不及想其他,大脑飞速运转后脱口而出一个最没信服力的名词。
“呵…”他冷笑一声,“你是说,你凌晨三点半偷偷摸摸起床为了吃一片维生素?”
我本还想再解释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包裹,再加上刚才受到惊吓,我的视线一片模糊。
“怎么不说话了?找不出借口了是么?”夏以昼反唇相讥,声音冷冷的。
几秒后,眼前的女孩直直向前倒去。
再睁眼的时候不知道昏昏沉沉睡过多久。
泛黄的天花板,昏暗的顶灯,和双手抱在胸前冷着脸的夏以昼。
从前听人说过一句人生箴言:男人要不明不暗时最好看。
夏以昼半张脸在灯光下,半张脸留在阴影里,雕塑般的轮廓,深邃的眼窝和浓郁的眉眼。
我心中暗自点头,这话不假。
他见我醒,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坐姿,没看见我似的,也不说话。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了许久,最终由我率先心虚撇开眼。
“咳……那个,我最近工作有点累,低血糖了应该。”
他冷哼一声。
“最近工作强度比较大,evol有点透支了,所以才会晕倒。”
我其实没有说谎,确实如此,有智流浪体难缠的不行,层层芯核保护,普通******打在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为此我身上添了不少新伤,靠着其他evol为治愈的同事源源不断输送能量才看上去不似这般可怖,但警觉如夏以昼,大概也早已察觉出了异样,留到今天跟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依旧沉默看着我。
我暗叫不好,完了,这次好像真生气了啊。
我撑着床坐起来,巴巴的凑到他跟前,语气试探又讨好:
“你生气啦。”
他低垂的眼抬了抬,准备看我下一步有何动作。
我一看眼神有戏,赶紧乘胜追击,将他抱在胸前的手臂掰下来,摊开他的掌心小猫似的蹭蹭:
“好吧。我错了,原谅我吧。”
他拍开我握住的手,没头没尾的冒出一句:
“…你是不是又把我当夏以昼了?”
我瘪嘴,声音小的微不可闻。
“你就是夏以昼呀。”
“我不是。”
“好好,你不是。”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赶紧顺毛。
他正才面色缓和些,变扭地靠过来摸我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
他把手机递给我,语气不容置喙:“跟你组长请个假,你现在需要休息。”
“这几天我都在家,你哪儿都别想去。”
“…听到没,麻烦精。”
“哦。我的维生素呢?”
“……”
“没事,你当我没问。”我悻悻道。
–
“小伙子来了啊,今天吃点什么?还是老样子?”支摊的大爷皮肤黝黑,因为笑而导致脸上的皱纹看着更深。
“一个鸡蛋饼,加香肠肉串培根,两碗馄饨,打包。馄饨不要加香菜。”
大爷擦了擦操作台,立刻开始熟练的摊面糊,笑着说:
“今天吃的比平时多啊,昨天晚上没吃饱?我这个馄饨都是现做,可新鲜了。”
“家里有个病号。”夏以昼打开手机扫码,将钱转了过去。
“哎哟,你家里人病了啊。”大爷用围裙擦了擦手,从后面的保温泡沫箱里拿出两杯豆奶,包装很简陋,上面还飘着大豆未褪尽的透明外壳。
“这个你一起带回去,我家老婆子早上现磨的,还热着。”
见夏以昼又要打开手机,大爷立刻制止他,笑着说:“不用钱,你拿回去喝,就当是谢谢你一直来照顾老爷子的生意。”
“为什么我只能吃清水小馄饨?”我不满地看着夏以昼坐在对面,啃着豪华加大版的巨型鸡蛋饼,愤愤道。
“都这样了还挑嘴呢?”夏以昼抬了抬眼皮,又接着翻阅今日早报,“你以为身上那点伤我不知道么。”
我立刻偃旗息鼓,头快埋进塑料碗里,一口一口扒着滑溜溜的馄饨皮。
算了。
看在寄人篱下的份上。
我安慰自己。
夏以昼下楼丢垃圾,我在给夏娃铲猫砂。
夏娃最近总是偷偷溜进卧室,挤进我和夏以昼中间的空地儿躺下,偶尔会把他踩醒。夏以昼提起她的猫皮作势要把她扔下去,被我一把拦下。夏娃在我怀里气愤地大叫,一条条控诉主人的罪行,字字珠玑,仿佛夏以昼犯的罪罄竹难书。
我赶紧给她顺了顺毛,哄完大的哄小的。
“夏以昼,你说我们像不像她的爸爸妈妈?”
“……那也不能成为她大早上把我踩醒的理由。”
–
今天是七夕,夏以昼答应我会早点回家。我脱掉身上染血的工作服,换上干净的睡衣。
他收藏了很多老式磁盘,不过可惜在这个简陋的出租屋并没有用武之地。
电视机的卡顿还没恢复,最终我绝对斥巨资买了一个室内投影仪。反正家徒四壁,没什么比投影仪更合适这里的东西了。
夏以昼把电视机搬进储藏室,擦了擦桌上的灰,对着说明书开始看投影仪的操作步骤。
我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薄薄的空调毯,上面还有樟脑丸的味道。面前的桌子被我摆满了零食,还有几罐低度数的酒。
我从朋友之前发给我的情侣必看100部电影中随手点开了一部听上去还算有格调的,将毯子一抖,另一半盖在夏以昼身上。
夏以昼看着墙壁上《五十度黑》几个大字,陷入良久的沉默。
“……”
我察觉到他的异样,抿了口酒,问他:“你看过啊?”
“没有。”
“哦。”我递给他一罐果啤,又拿起一包薯片问他,“你要吃薯片吗?”
“不吃。你坐好。”他把我拉回来,按在座位上。
电影开场,女主角Bella出现在展馆,展馆成列着以她为模特的摄影作品,男主角Edward拍下了所有作品,为了见她一面。Bella看到他却转身回避。
“哇,他们肯定有故事。”我开了 一包薯片,发表见解。
镜头一转,无人的街道,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在争吵中越贴越近,在Edward试探性一吻后,两人吻的难舍难分。
“啪嗒”。
薯片掉回敞开的口子,我指着画面,转头一脸惊讶的问夏以昼:
“他们、他们怎么就亲上了?”
夏以昼扶了扶额头,手掌落在头顶将我的头转了回去。
“不要看我。”
我顾自灌着酒,有些闷。直到男女主角有了更激烈的下一步动作,Edward脱下Bella的衣服,剥掉她的******,丰腴的身体不着寸缕,Edward附下身去,亲吻恋人的******。
我捏着易拉罐的手一松,空瓶滑落下去,不远处的夏娃被吓得惊叫一声。耳后泛起潮热,心跳频率逐渐加快,我扭头看向身边的人,他的反应似乎比我从容的多。
“夏以昼。”
“怎么了?”
“你是不是看过。”
他看向我,没有说话,我却从眼睛里读出了更多的意味深长。
“以前有人跟我说,看上去再正经的男生,青春期肯定也看过*********。是不是真的?”
“你觉得是不是真的?”
我想了想,摸着下巴又问:
“那你们看*********做那种事的时候,会把女主角想象成喜欢的人吗?”
“你的薯片要潮了。”夏以昼在承认和否认之间,选择了避重就轻。
我又开了两瓶新酒,一杯杯下肚,不为品味,只是解渴似的牛饮。我双手环着夏以昼的脖子,身体全部重量挂在他身上,半眯着眼,接着看剧情走向。
电影画面逐帧放映,光线忽明忽暗。
我想起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的夏以昼刚上初中,而我才是他一条刚刚步入学堂的小尾巴。
他奋笔疾书,我就捣乱似的坐在他腿上,像是拥抱的姿势,偏头靠着他肩上,脸颊圆鼓鼓的肉被挤到一起。夏以昼偶尔会摸摸我的头,用耳朵蹭蹭我,说我是小黏人精。
我抬起头,这个视角可以看到夏以昼高挺的鼻梁。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靠在他怀里了,衣角熟悉的皂角香令我恍惚,我变得有些热,于是难耐地扭了两下,弄掉盖在身上的空调毯。他的皮肤红红的,宽厚的胸脯规律的起伏着,将我推远又靠近。
我突然想到了从前读过的《小王子》。
因为是心甘情愿地沉溺,所以即便是死亡也无需被拯救。
我仰头,一口咬在夏以昼的下巴上。
夏以昼吃痛吸气,有些无奈的看着怀里的醉鬼。
“干什么?”
“亲一下吧。”
“…什么?”夏以昼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没等他再开口,少女冰凉柔软的唇已经贴上来,小舌卷过他的犬齿,欲深入他的牙关。
她没有和谁接过吻,只有盛满日夜的滚烫睡眠,和忘却所有的满腔爱意。
虔诚的初吻烙印在信徒的双唇,判决已下,只有原始的爱欲能浇灭滚滚而来的无尽业火。
她灵活地翻身坐到男人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呼吸近到交缠。
“和我做吗。”
我已经不记得那个夜晚最后到底是谁先吻向了谁,粗重的喘息与电影背景音重合,夏以昼扫开桌上的堆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把人放倒在上面。
“!!凉。”我下意识一缩。
“受着。”
我们就像电影画面里的那样,抵死纠缠在一起,并非一时兴起。
满载的欲灼烧我、判决我、放逐我。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剩身后闪烁的画面,夏以昼调了静音,将我压在沙发上,掌肌推起我的睡裙,有些粗糙的手心在我小腹摩擦着。
“如果现在是别人,你也会这样吗。”
我亲吻他,如同对待珍视的冠冕。
“不,因为你是夏以昼。”
因为你是夏以昼,是我的爱人,是我的梦魇我的心魔。
所以我像神献祭自己,换一个亲吻的机会。
请以痛吻我,我可以承受地狱无尽的业火,不要带走我的爱人!
我承认我的罪行,在罪己书上逐字刻下,罪名为觊觎,罪名为虚妄,罪名为堕落。
我必须承认自己的卑劣,处心积虑地接近,用尽手段地勾引,厄洛斯再次附身于我,轻哄他摘下禁果。
我得逞了。
他那样深的进入,仿佛与我拥有同等的恨意。
我用双腿丈量他的肩宽,在黑夜里爱抚喘息。今夜,月色温柔,我们仿佛回到儿时挤在同一张狭窄小床的时候,彼此紧挨依偎着,冷冰冰的,只是两只被抛弃后相互舔舐的小狗。
他拉着我的手贴着胸腔,我隔着皮肤感受到了跳动的心跳,第四根肋骨匍匐在不那么白皙的皮肤下,让我想剖开拔下。
一滴眼泪倒着流下,滴在他曲起的拇指,他的眼中酝酿了一场我看不透的风暴。
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是,不是战斗的剑。
我只是回声、遗忘、空虚。
“对我再凶一点吧。”
他抱着我上下伏动,喘息破碎,断断续续,急风骤雨般的纠缠。我仰着头哭泣,如瀑的长发倾泻下来,夏以昼抓着,扣住我的头咬我。
哥哥。
哥哥。我们终于成为了一体,成了流言蜚语下的怪物。
现在,我清楚的看见你。
我们紧紧挨在一起,你是那样温柔而可爱,像儿时那样怀抱着我,我躺在夜的臂弯,细数着天上的星星,你说那是宇宙的呼吸。
夏以昼,我们都不是干净的。
可那有有什么呢,我们在明枪暗箭下活着,都是血淋淋的。
我舔舐你染血的毛发,请把我们埋葬在一起。
这样就很好。
我们不要干净了。
–
被撒旦捏住咽喉的时候,我突然有些后悔。
双脚悬空而起,或许我就要死了。可夏以昼还没有认出我。
意识模糊间脑内一片空白,只是还本能地握着手里的剑,不甘心是我此刻唯一的情绪。
银光流转,我努力集中精力,榨干自己的最后一丝evol,手中的剑剧烈的颤动起来,高高举起,刺向撒旦的心脏。
乍现的白光晃的我睁不开眼,握住我脖子上的手慢慢松开,我剧烈咳嗽了两声,猛地摔在地上,耳中一片轰鸣,随即像旧电视发灰的雪花片一样滋啦作响。
耳边是呼救的声音,我被抬上担架,冰冷的TPU细管插入我的身体,熟悉又陌生。
闭上眼。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被按在雪白的床上,手脚都被铁锁死死扣着,边上是记录实时数据的精密仪器。
血氧、cvp、心率、体温和evol能量波动。
少年满眼惊恐,对着正在给针管排气的研究员拼命摇头,眼圈红红的,却因为被塞了布条而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一整管药剂没入,静脉立刻出现缭绕的黑色雾气。少年痛苦地挣扎着,细密的汗珠立刻溢满了他的鬓角。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只是摇摇头,说:“再注射5ml的布诺康地。”
少年的挣扎渐弱了,眼神有些涣散,失焦盯着头顶一圈圈的冷光灯。
“老师,他失去意识了。”跟在身后的实习医生道。
男人摇了摇头:“你接着观测他的数据,48小时内接着恶化就丢进无间隧道处理了。”
这批实验品身体素质太差了,他想。
他不经开始想念起几年前扛过他第一批特效药物试验的那个男孩,明明已经快痛的昏死过去,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睛还是恶狠狠地瞪着他,死死咬着牙,像是一只带着恨意的狼崽,下一秒就要把他的骨头嚼碎。
那是他最好的作品。
只可惜一万个实验品中才出了这么一个。
被丢进隧道的时候,少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治疗服。
野蛮的流浪体闻风而动,被还未干涸的鲜血吸引过来,渐渐靠近,猛扑上来。他看见同样被丢进隧道的同类,被锯齿撕咬着,倒在地上汩汩向外留着血。
地上被咬开的尸体竟慢慢愈合,五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衡扭曲,然后蠢笨地站起来,踉跄几步,显然还不适应这幅新的躯体。
物理是真实的。
圣经是真实的。
爱是真实的。
真实是痛苦的。*
他拼命地跑,任由风刃割破他的皮肤,变得越来越轻盈。
我要活!
形似猛虎的流浪体扑上来,咬住了他的左臂,他痛的直流眼泪。
这不是悲伤,也不是绝望。
七秒。
调动体内流转的evol能量,他用了七秒。
他会永远记得这七秒,就在小臂长的獠牙快要触碰到他喷张血脉的瞬间。
If you want to pray in the midst of suffering,
then to be unable to grasp the blade that protects you.
如果你在苦难中想要祈祷,
那你合十的双手注定无法握住保护自己的利刃。*
爆破的气场为他破开一个圈,他抱着左臂站起来,脚印一深一浅。
流浪体盘踞在四周,却都不敢再上前。
母亲死前温柔爱抚他的脸颊。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他没有回头,坚定地向着隧道尽头走去。
–
“我真的已经好了。”
夏以昼用刀尖插了一块苹果递给我:“吃苹果。”
“真的,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站起来跳两下。”
“你死了这条心吧,给我老实呆着。”
”可我已经在家待了好久了,协会现在很缺人。”见软磨无效,我试图对他以理服人。
他拿到的手顿了下,最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温柔:
“…别回去了好吗,算我求你了。”
我有些愣神,夏以昼很少这么温柔地和我说话,或许是他还在执着于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借此作出区分。
他凑过来吻我,向我索取笨拙的回应。
“明天有空吗?陪我去个地方吧。”我说。
“去哪儿?”
“纹身店。”
–
疼痛是生命与灵魂的嫁接口。
夏以昼是个怀旧的人,总是很难忘记过去,可太深刻的记忆是痛苦的,他无法做到干脆的抛弃,就像快递刀上永远粘连的透明胶带那样,漫长的时间只是让他学会了习惯,一遍遍温习痛苦的场景,直至温热的心变冷变硬。
女孩躺在柔软的黑色皮革床上,掀起自己的衣摆,指尖从上而下,翻越四道连绵的山脉。
他问,为什么是这里。
女孩回答,因为这里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耳边是舒缓的轻音乐,抬眼是纹身师黑色的塑胶手套,黑色的长眼线,右耳有六枚水钻,是个很酷的女孩。
“可能会有点痛,但很快就好了。”她笑着安慰我。
我摇头。
我不怕痛。甚至恋痛。
我想在污浊的灵魂上标记些什么,那片地方,属于夏以昼。
长******入,纹身笔在我的皮肤上嗡嗡震动,我却感受到了无比的畅快和自由。
夏以昼握着我的手,问我,痛吗。
我笑着回了一句文绉绉的酸话。
“疼痛是暴烈的美丽。”
–
我的evol在减弱,甚至退化到调动都困难的地步。
有人寄了一份匿名档案给我,封口处的漆蜡是一只红底的黑羽乌鸦。我沉默着看完,放进烟灰缸用火机点燃,走到阳台点了一支烟。
一个普通人,除了身手好些、枪法准些,我与其他市民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几近发泄似的擦着枪,最后将它扔在地上,抱着夏娃大哭。
–
我怀念儿时的夏天。
夏天同我们的生命是同一质地。
怀念布满电线光缆的老街,怀念头顶恹恹转动的风扇,怀念落日下的那座秋千。
我们可以在暴烈的阳光下牵手奔跑,笑着望尽彼此的眼底。
他喜欢在那个时候抚摸我胸前的纹身,它在宁静中包含着光辉与隐秘,同时也散发出一头习惯了孤独的野兽留下的旧时疥疮的腐臭。
毫无征兆地用了力,他问,为什么要纹我的名字。
“因为好听啊。”
他狠狠一顶,掌风落在隆起的******,斥责我又在装傻。
哎,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只是一个好可怜的人。自私地想留下一点爱人的印记罢了。
那我是不是该陪你纹一个情侣款,他说。
“不要了吧。”我笑道,“你要是因此丢了工作我就要去喝西北风啦。”
–
枪口抵住心脏的那一刻,他神色从容,胸腔发出一声微弱的笑,仿佛早有预料一样。
“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药?”
“为什么要抑制我的evol?”
“夏以昼,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我问他。
他说。
好狠的心啊,要对哥哥开枪吗。
呵。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他的冷漠让我发抖,食指在毫厘间微微扣紧。
自以为万无一失地布好了棋局,把我也算计其中,假死脱身,留我一个日夜受梦魇的折磨,这就是你周全的计划?
我不敢去想,又不得不想。
我怕把你忘了,我怕没人再记得夏以昼,我饮鸩止渴般的一遍遍回忆,回到一片废墟的老房子吐的天昏地暗,我说哥哥啊,你会把我一起带走吗。
或许我从始至终都想错了,我们骨子里就是一样的坏东西,根本没有那么善良,我们本就是地狱爬出来的魇魔。
嘀嗒。
嘀嗒。
嘀嗒。
“砰——”
–
九个月后。
我以evol耗尽为由辞去了猎人的工作,搬到了天行市。
一周后,门口的信箱多了一个牛皮色的信封,署名处画了一个苹果。
01
“展信佳。
最近过的好吗。
原谅我总喜欢以这样老套的寒暄开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第一句话,回过神来已经落笔。
从前我暗自发誓,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妹妹,可到头来附加给你最多痛苦的好像也是我。
我不敢提及原谅这样的字眼,太过可笑。希望你过得好。
夏娃最近瘦了不少,总是蔫蔫的,大概是夏天又要到了吧。
纹身还会痛吗?
每一次抚摸的时候我都在想:夏以昼,你是个彻头彻尾的******。
抑制evol的药物我融合在了墨水里。只要刺破你的皮下就会生效。这个药剂你打过的,只是你不记得了。
也是,那时候你才八岁,剥离了意识和记忆,还被抑制了evol。
我找人改良了试剂,它不会束缚你很久,也不会伤害你。
但针扎进你身体的时候,我的手心起了一层薄汗。
每一次拂过凸起的纹路,欺骗与背叛深深谴责着我。
(一团浓墨)
希望你一切都好。”
02
“展信佳。
J和X死了。
你不认识他们,他们跟我们一样。
听朋友说,只剩下两发子弹,J打穿了X的额头,又给了自己一枪。
zero研究院还在进行人体非法改造,我有时候又会暗自庆幸自己制造的那场阴谋,这至少让你置身事外。我希望你做个普通人就好,向你从前说的,永远躲在哥哥背后。
枪口偶尔还会隐隐作痛,但你和我一点也不像,妹妹。
你不如我心狠。
我会想你。
你别忘记我。”
03
“展信佳。
看到你被加辣的羊肉粉呛哭了,一个人捧着碗掉眼泪好不可怜。
向你释放爱意的男人被你一律拒绝,稍有越界的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我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该庆幸吧,却有点堵。
我希望你一切都好,身体健康。
有朋友。
有爱人。
忘记我吧。”
信纸被揉皱,我狂奔下楼,马路上司机按着喇叭响过一阵又一阵,我鞠躬抱歉,穿过马路,几乎扑在对面那家我常去光临的羊肉粉店粘腻的外玻璃门上。
这个时间,只有陈旧的风扇执拗执拗地转着,那人坐着背对着我,穿着那件洗的几乎泛白的蓝色外套。
夏以昼。
你像玻璃罩里的血漪蛱蝶 。
“老板,小碗羊肉粉,加辣。”
我在他面前坐下,老板很快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上来,上面飘着红红的油泼辣子。
他抬起头,那双熟悉的紫色眼睛静静地看着我,半晌,直起身子,对后厨的方向说:
“老板,换一碗不加辣的。”
我知道。
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
《第四根肋骨》正文完.
退圈不写了 有缘再见
Notes:
*号部分均为名著原著部分引用
2.2w字长文我写了几乎整整五天 费了很多心血 但造成的精神内耗无可避免 故以后应该都不会再写圈内文了 很感谢在各个社交平台给我长评的各位 这已是对我最好的嘉奖。
至于写作 我会写到八十岁 希望以后以全新的身份和大家再见面。
(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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