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里,沈星回是个相当神出鬼没的人。
在那通潦草的像个通知一般的电话后,沈星回从此断联了。也是在同一天的晚上,我看见床头才想起来借他的书还没还。
我尝试着在软件上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消息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我也并没有对他回我抱有多大期待。
他的行踪就像他的evol,来无影,也去无踪。
大概过了半个月,我才迎来了我们分别后第一次见面,彼时我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无风,无星,预报显示预计两小时内还会下雨,街上却依然吵吵嚷嚷,空气里飘散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呛人的油烟味,毫不意外路的尽头有一处夜市。
这地方离公寓不远,但我还是第一次逛到这里,满街烟熏火燎,混杂着各种小吃的气味,不用掐指一算我都能推测出沈星回应该会喜欢这个地方。于是我摸出手机,刚想分享出去,一抬眼却发现不远处的某家烧烤摊前,似乎坐着某个我刚想起的人。他正在那里,专注地对付一条焦黑色、酷似烤鱼的片状食物。
我在原地站了半晌,不确定地收起手机走过去,越走近越是暗自发笑。
直到我在他身前站定,被遮挡住头顶路灯光线的沈星回才像刚发现我一样抬起头。对上我探究的目光,沈星回和我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两秒,随后慢条斯理地啃掉鱼骨上最后一小块肉,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盘子,问我道:“要不要一起吃?”
不等我回答,他就自顾自地冲老板招了招手:“您好,这桌再加两瓶可乐,十串烤肉、五串豆角和一份锡纸豆腐。”
“好嘞——”
看着他身上还没脱的猎人装和满桌的烧烤,我笑出了声,然后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谢谢款待。”
我接过沈星回递来的筷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星回又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卸掉两根签子上的烤翅,把盛着它的盘子推给了我:“刚到。路过这里发现开了不少新的摊位,干脆过来尝尝。”
我信以为真地“哦”了一声:“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我刚还想和你分享一下呢。”
沈星回笑了笑:“这条街好吃的没有之前那条街多,来这里不如去那边。”
我懒懒地点了点头,手撑着头看沈星回在对面风卷残云地解决掉一盘接着一盘。桌上的盘子叠了又叠,签子穿插在盘子的间隙里七零八落地散着,每一根都无一例外的被刮得很干净。我数了半天没数清,索性放弃了。
“调料粉,”我指了指沈星回嘴角,实在不忍心细想他话里的“尝尝”到底是浅尝辄止还是饿了很久:“沾到这里了。”
沈星回用手指随意蹭了一下,没在意。
“对了,你那本书还在我这里,我一会儿回去给你?”
沈星回顿了一下,像是一时间没想起来。他点了点头,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最终给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时至今日我依然能想起沈星回那天在集市上到底吃了多少种食物。别无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沈星回的胃口在继八桶面后又一次给我带来巨大的震撼,我毫不怀疑在禁猎区的这些天他没吃上一顿饱餐。
沈星回把最后一个章鱼小丸子递给我,但他看起来比我更需要这一口。
于是我略带怜悯地推了回去,转而问道:“那边的情况解决了吗?”
“还没有,”沈星回解决掉最后一个,又叼起了煎饼,摇了摇头,“如果有新的动向我就要回去了。”
沈星回的声音散在了风里,听得并不真切,反倒像离我有些距离。我把脸埋在围巾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在这之后,沈星回安静地吃,我也配合地没说话,两个人沉默着并肩同行,像是被抓来强行凑对的一对陌生人。
可明明不是的。但想问的话也问不出来了。
余光里,沈星回把包着煎饼的纸折了两折,丢进垃圾桶,又打开了刚买的那包糖炒栗子。我悄悄上下打量着沈星回的衣服,确认没有什么明显的裂口,才把视线收回来,耳边出现栗子壳碎裂的清脆一声响。
糖炒栗子的香气一阵阵飘进我的鼻腔,我脑子里却还在回想沈星回刚说的话。消息不回、归期未定、而且只是看他衣服表面没什么受伤痕迹,被衣服遮盖的身上根本看不见,不确定性太强,什么都只能靠我去猜,连他是否需要我都只能靠猜。
……他是一个来去如风的存在。风并不大,却在吹过我身边时留下了鲜明得不可思议的轨迹。
我又把脸更深地埋进围巾里。
“手伸出来。”沈星回说。
听见沈星回这句话我只抬眼瞥他,下意识跟着他的话伸出手,随口问道:“……你要牵我吗?”
沈星回仅仅是愣了一下,就弯起唇角点了点头:“好啊。”
思绪在沈星回一声“好啊”里才回归正轨,我后知后觉自己刚说了什么,匆忙而耳廓发热地想把手收回来,又被沈星回抓了过去。
他在我掌心放下几颗饱满又圆滚滚的栗子仁,然后绕到了我空着手的那侧。
“不过我只是想给你这个。”
说完,沈星回向我伸出手,冲我轻轻歪了歪头:“这边可以牵吗?”
夜晚模糊了他的身形,只剩细细碎碎的光浮现在他身侧。沈星回浅蓝色的眼睛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亮亮的,像捉摸不透的星星。我垂下眼,把另一边手递给他,在那只干燥温暖的手里不太老实地动了动,轻轻张开手指,扣进沈星回的指缝里。
过了一会儿,我慢吞吞地嚼了半天栗子,还是没忍住道:“那个……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和我说。”
沈星回在旁边轻笑了一声,随后我感觉他的手在我头上胡乱地揉了两下,少见地没有追问我说这句话的原因。
“放心吧,我会做一个合格的猎人的,打不过就跑。”
“——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可能需要你再帮我去照顾一下我家的金桔树。”
“还说呢。”我暗自嘀咕:“上次的草莓都快被我吃完了你才回来。”
沈星回把家里的钥匙递给了我,凑过来替我理了理围巾,忽然若有所思地盯着我道:“你是不是有点想我?”
我一愣,没想到心里的想******被他这么直截了当地点出来,却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心里的烦闷也莫名其妙减少了些许。我故作镇定地迎上他的目光,反问道:“是又如何……!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吗?”
方才的勇气已经已经散尽,我不敢听他的回答,也不敢再看他,只好又匆匆低下头,无意识地捏了捏他的指肚。软软的,却并不光滑,上面覆盖着练剑时留下的茧。
我像抓自己的手一样摩挲着他的手,又慢慢道:“……但是我也不会拦你,你有你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向上次那样把自己搞得一身伤。”
沈星回“嗯”了一声,好像在笑,揪着我围巾的尾端轻轻扯了两下,难得正面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会尽快回来的,也会尽量少受伤。”
“——以及,是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那本书终究还是没有亲手还给他。
不知道沈星回是不是立了什么flag,他说完那句话没多久,快到家楼下时他的表情忽然沉下来,说道:“我感受到波动了。禁锢好像松动了。”
“什么?”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流浪体吗?”
沈星回点头“嗯”了一声,“我现在就要过去。”
转身之前,沈星回似乎有些恋恋不舍地望了我一眼,又抬头看了看自己家,说:“金桔就交给你了。”
我坚定地迎上他的视线,接受了沈星回这像托孤一样的任务:“我会照顾好它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说罢,沈星回把怀里抱的吃的一股脑全塞给我,原地蒸发了。
*
在那之后,我又回归了打流浪体找不到搭档、做了多余的饭没人分享的三点一线生活——协会,我家,和沈星回家。
胖球和小闹钟似乎认准了沈星回家的位置,有事没事就喜欢找上门在窗外叫两声。它们好像特别粘沈星回,每天都会锲而不舍地蹲守在沈星回家的窗前,在那里扑棱半天,发现没人应答就又飞走了。
托他的福,我也算是领教了小闹钟的威力,定时定点叫醒我的目的像是要让我好好养活沈星回家的植物好让它们瓜分。
现在给沈星回发消息他看不见,但我还是会坚持不懈地向沈星回定时报道他家金桔的成长状况,之前种的草莓吃完了,沈星回用草莓剩下的籽又种了一盆,现在他家水果均长势良好。
我满意地欣赏了一下,反手就给沈星回拍过去:“你的金桔长得不错,到时候先品尝权我就拿下了。”
沈星回这次出乎意料地秒回了:“批准了。”
面对一个单向聊天框习惯了,他突然这么快回我我还有点不适应,手机一抖,差点没抓住掉地上。
“?”
“你回来了?”
消息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我紧紧握着手机,生怕刚才的对话只是我单方面的臆想。
还好,他的消息随后弹了出来。
“嗯。现在在去天文馆的路上,你要来吗?”
“去!我一会儿就到。”
“好,那我走慢点等你一起进去。”
等我到天文馆的时候,沈星回已经在门口等我了。他靠着墙,头一点一点的,让我感觉我但凡再来迟几分钟他能在这儿彻底睡着。
我实在是害怕他就这么睡倒过去:“沈星回!”
“嗯?”沈星回噌一下抬起头,像上课睡着被老师叫醒的学生,一幅茫然的样子。我忍着笑走过去,拿着顺路买的奶茶往他脸上贴:“醒了吗?”
沈星回点点头,说道:“谢谢你的奶茶,被冰到清醒了。”
“才不信,我买的常温的。”我笑起来,佯装威胁道:“下次装像点,不然给你点全糖。”
沈星回不以为意,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回道:“你威胁人的本事一点都不高。”
“哦——我下次也装像点。”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回敬了一个同样轻飘飘的眼神,换了个话题:“等很久了吗?”
“还好,我也才到没多久,而且天文馆也才开门。”沈星回接过我手里的奶茶,手在我手背上蹭了一下之后,顺带把我的手也捞过去了:“好吧,你的手比奶茶凉。我的手热,借你暖暖。”
不等我有反应的时间,沈星回已经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走到检票口:“两张,谢谢。”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问道:“想先去哪个展厅?”
“什么?”我的手下意识攥了一下,像是我不想松开他:“……按你的安排来就行。你今天来不是有事吗?”
沈星回又捏了一下我的手,抓得更紧了。我不服输地想捏回去,但手被他牢牢包裹在自己的掌心,我试着挣了两下没挣开,干脆顺水推舟由着他了。来自手上的暖意渐渐传到身体各处,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和他共享体温的错觉。
“我没什么事。要不要先从第一展厅开始逛?”
自从14年前那场浩劫之后,深空隧道的存在也进入人们的视野,天文馆也是从那时增加了深空隧道相关,后来陆陆续续也因此多了很多被人们发掘的新星系。
沈星回对大部分都兴致怏怏,他走一步停一步,不像是因为对其中某件感兴趣,而像是为了等待因为新奇而像刘姥姥一样四处乱转的我。
我有些奇怪,暂停了游览,转而问他道:“你没什么想看的嘛?”
沈星回摇摇头,又向我抛出来一个问题:“你想不想看乌鲁鲁星?”
“乌鲁鲁星?”
“嗯。是一颗非常年轻的星球,看上去也会是一颗很漂亮、很有生机的星球。”
沈星回带我来到一架天文望远镜前:“要不要亲眼看一看?”
我凑过去,透过望远镜里看见满目绚烂的星海,璀璨多彩的光芒淡淡地笼罩在星球的外侧,都很漂亮,却都不是沈星回描述的富有生机的样子。
我只能凭借刚才走过的地方尽量地描述,至少希望自己看上去不要太无知。
“……这里有一圈很亮很灿烂的光,是淡淡的紫粉色——”话音未落我才发现室内的大屏上早就投射出现如今人类发现的行星,大致辨认了一下,指着我描述的地方对沈星回说道:“应该是这个。刚刚看过描述,说它曾经有过生命存在的痕迹,是人们对宇宙猜测的回应。于是人们以爱为名,称它为菲罗斯星系。”
我眼露憧憬地看向它:“你不觉得它很浪漫吗?”
在我没发觉的地方,沈星回似乎短暂地流露出了一丝疑似哀伤、怀念交杂的复杂情绪,但不等我意识到,他已经把情绪收了回去,只看着我淡淡地笑了一下,问道:“你觉得是很浪漫的星系吗?”
我点了点头,感觉沈星回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等待着他的下文。沈星回却在这时避开了我的视线,说道:“……那如果,有一个星球上铺满了鲜花,坐在上面一抬眼就能看到很多星球,像彩色的星星,你觉得是很浪漫的星球吗?”
“当然了!”这次我比上一个问题回答得还要果断。沈星回忽然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告诉我说这就是乌鲁鲁星。
“上面很漂亮、很平静,没有流浪体,只有数不清的花。”沈星回的眼睛透过我像看往远方,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去吧。”
当晚,我做了一个如同童话故事般的梦。
梦里的沈星回坐在一片缤纷的花海里,仰着头望向天空。地面是弧形的,像一颗小小的星球,走一圈便能回到原点。这里的光源来自于周围的恒星,地面反射着并不刺眼的光,泛着蓝粉色的、柔和的光晕笼罩在沈星回的身侧,散发着属于花朵的香气。
花海里没有玫瑰,整个星球上绝无仅有的一枝在沈星回的身侧。
见到我时,沈星回要我伸出手,把这朵仅此一枝的玫瑰珍而重之地放到我手上,向我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他希望我画一束光给他。
第二天早晨,当我如往常一样去沈星回家照看植物时,毫不意外,沈星回又不见了。
*
沈星回神龙见首不见尾,自从那天从天文馆回家后,我几乎有小一个月没再见到他。办公室的懒人沙发没人躺,抽屉里干瘪的面包也不见减少,整个办公室本就安静,现在显得更像没人了。
又一次毫无预兆地见到沈星回时,伴随着我家门铃的声响。第一次响铃我没听清,门外的人又换了一种敲法,两长两短,是很久之前和沈星回说笑时商量的暗号,没想到沈星回从此把它当真了。
我打开门,沈星回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穿着毛衣站在我家门口,不像是串门,倒像是下楼溜了一圈回了自己家。
我习以为常地想和往常那样把他迎进家门,却发现沈星回停在原地,似乎不打算进来。
“下午好。”沈星回看似不经意地往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手在下巴上点了两下,问道:“在做饭吗?需不需要帮忙?”
沈星回的敏锐怎么光体现在这种地方上……
此刻对沈星回抱有的心思我恍然大悟。楼上恍若战斗流浪体一般的巨响还历历在目,我没听他说完话就疯狂摇头,同时警惕地向他视线投向的地方挪了两步:“……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够。”
沈星回拖长音“哦”了一声,携半分不舍的神情收回了视线,这才抛出他今日大驾光临的意图:“你上次做的饼干挺好吃的——今天能不能做蛋挞?”
“啊?”
我还没从他上半句话反应过来,他就提起来一袋蛋挞皮和一袋奥利奥,冲我晃了两下:“材料我已经备好了,但我觉得还是和你一起做的好吃,所以就下来找你了。”
“……不是因为没有烤箱了?”
沈星回没有半分被戳穿的心虚,反而坦坦荡荡地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
我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事先嘱咐道:“和上次一样,你可以负责配料捏碎奥利奥倒挞液——但不可以动烤箱!烤它的活交给我,你等着吃就好!”
沈星回像一朵花一样蔫儿了下去,声音幽幽地:“我厨艺还不错的,你真的不让我来吗?”
我置若罔闻,抬手指挥他:“先去做奥利奥碎吧。擀面杖在架子上,敲锤碾掰怎样都行。”
沈星回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我身后,听到这句话后表情看上去不太乐意,不满道:“……好无聊的事情。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交给我。”
“没说完呢。”我轻哼了一声:“——挞液也需要你调,牛奶炼乳和鸡蛋都在冰箱,香草精也在调料瓶旁边,最后滴一滴就行。”
“奥利奥烤前可以撒一点在蛋挞液里,烤好之后在上面还要再撒一些。”
沈星回乖巧点头,一边听着我说一边从冰箱里拿材料,最后摆成一排,前期准备看上去挺像样。我满意地点点头,信任道:“这都是很艰巨的任务!这项大事就交给你了。”
关于沈星回的厨艺,我一直秉持好奇态度。一个连做菜耳机里都在放菜谱的人,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最终的成品会看上去那么难以下咽甚至不能称之为食物。
更何况看前期配菜流程也都顺利,材料齐全,调味合适——只是沈星回的刀功很明显和他的剑术并不是一脉相承,实在是有些难以恭维。除此之外真的挑不出什么大问题。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做菜的天赋体现在火候上。火太小沈星回担心不熟干脆放了大火,于是糊了;火太大担心焦了,于是调小,发现迟迟做不熟,只好换回大火,大火久一点便又糊了。
如此反复,烤箱同理。
蒸米饭的功夫,我趁机多瞄了他几眼。沈星回做什么事都显得很认真,他低头正打鸡蛋,手腕翻飞,速度快到如有残影。我设定好时间,转过身,又装作不经意地再看了他一眼。
沈星回额前的发丝垂在眼前,半遮半掩地挡住他的眼睛,我以为他看不见,目光更肆无忌惮了,沈星回却在这时突然道:“怎么一直在看我?”
我极力想装作无意的样子,不自然地从他身上挪开视线:“……哈哈,没有吧,你看错了。”
“是吗?”沈星回抬起头,开了一袋牛奶倒进碗里,随意把遮住眼睛的头发甩到一边,看着我道:“可是……”
“你好好忙吧,我去给你拿个卡子,你的头发好像有点挡视线啊。”
我打断他的话,若无其事地走出厨房,却还是没逃过去,被沈星回拉住了手。我回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沈星回什么也没说,只是稍稍睁大了眼,用一副无辜到不能再无辜的表情盯着我看了半天,又松开我的手,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准备他的蛋挞液去了。
我被他盯得有些心跳失衡,猛一下提起再坠落的感觉并不太好受,我在原地顿了一下才逃一样去了房间,等脑子正常运转才反应过来沈星回刚才看我的一眼想说什么——
“可是,我也在看你。”
意识到又被他牵着走,气得我把发卡丢给他转身专心去做自己的事了,沈星回只闷声笑,拿过卡子别到头上,老老实实往挞皮里倒蛋挞液。
沈星回的学习能力相当强,自从上次指导过他一次,他现在已经能分毫不差地完成每个步骤了,看他打鸡蛋的动作娴熟得好像是厨房高手,而不是厨房杀手。
我不敢再偷偷看他,只得尽量装作我很忙的样子一会儿切菜一会儿调料,避开他的视线接触。
“好了。”
沈星回把托盘递给我,我低头接过来:“那你就去沙发上等着吃吧,接下来交给我。”
沈星回摇头,目光不舍地在我手上的托盘和烤箱中间流连了两圈,才看向我道:“我想看你做。”
他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我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意识到的样子硬气地抬眼看他。
“沈星回。”
“到。”
我叹了一口气:“你几岁了?我上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好奇还是亲戚家的五岁小孩。”
沈星回:“……我也不过才五岁零216个月。”
我幽幽瞥他一眼,想拆穿他,算来算去发现说的也差不多,又悻悻收口。
“那你看着吧。”我拍开沈星回蠢蠢欲动的手,动作利索地把托盘推进烤箱,关上烤箱门,随即迅速调好温度和时间:“现在可以去休息了,二十分钟后来吃。”
沈星回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沙发,我在后面推着他:“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不用急。”
“真的吗?你的意思是我以后能用你的烤箱?”
沈星回听到后连语调尾音都上扬起来,我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嗯嗯嗯看情况。”我好不容易把他推过去坐下,只想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既然你回来了我是不是不用再上去帮你照顾金桔了?”
“嗯?”沈星回把视线从烤箱那里短暂地收回来了一下:“嗯……用的。”
“……你还是只是回来休息一下吗?”
沈星回点了点头。
我垂下眼,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失落。他始终像一个步履匆匆的过客,无数次路过我家门前,唯有几次才会停下。
自由得像一阵风。我喜欢他的自由,我也希望他自由。但我也希望,他至少能在停下的时候,想一想我。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抬起头,笑着问他:“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允许你提一个要求。”
“用烤箱还是先别想了。”
沈星回看起来有点犯难。他纠结了片刻,又看向了烤箱的方向,最终的目光还是落在了我的身上,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
“下周我还能来吗?”他道,“这次是真的想吃曲奇了。”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照顾金桔树只是当时沈星回咽下数句话后挑出的最微不足道的一句,而他真正想告诉我的是:
——不要忘记我和他之间的联系。
这是在那个当下沈星回能够想到的最有效的维持我们之间牵绊的方式,我也是在某个瞬间才突然发觉,原来他害怕失去我的程度比我害怕失去他更甚。
沈星回后来告诉我,那棵金桔树被他施了魔法,魔力是在他去禁猎区的时间里,它将替他存在于我的生活。
*
然而沈星回并没有在那一周如约出现,沈星回的失约和我发现他在我家门口睡着一样发生在我的意料之外。
饶是我对他的来去已经见怪不怪,看见他这么出现还是吃了一惊。
“沈星回,沈星回——”我拍了拍他的肩,但沈星回睡得很沉,看上去不像能被叫醒的样子。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以往他睡着的时候都会很放松,现在却像梦见了什么,头发却依然乖顺地垂下来。我只得作罢,抬起他的一只手臂搭到自己肩上,跌跌撞撞地把他挪到了沙发。
“醒醒,沈星回,能听见我说话吗?”
沈星回迷迷糊糊的,眼皮动了动,随后眼睛只睁开一条缝:“……嗯。”
那点对他失约的烦闷伴随着沈星回一阵一阵睡眼惺忪的点头烟消云散。我现在没空去思考他为什么没来,也没想起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出现在我家门口,只来得及上上下下对着他的身体检查了一番,在确认至少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疲惫产生的困倦后,我轻轻舒了一口气。
沈星回在看到是我后又沉沉睡去,丝毫没有把我家当别人家的自觉性。他半只腿落在沙发下,半只腿搭在沙发上,身形又颀长,躺在这里着实有些委屈。但沈星回睡得反而相当踏实,兴许是刚才醒了一下,他再睡着后,眉目也跟着舒展开了。
我抽了一条毯子过来,盖在他身上,随后蹲下身,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
他的唇色浅,嘴唇又偏干,有很明显的唇纹。我取了唇膏来,对着他的唇仔仔细细涂上一层才满意地收手,上面泛着一层油润的水光。
……好像间接接吻。
意识到这点时,我攥紧了手中的膏管,心里却道反正他也不知道,睡觉时又这么不设防,被我这个色鬼吃豆腐只能怪他不小心……!
我的动作愈发放肆,试探着伸出手指,压在他的嘴唇上。又薄、又软、又凉,触碰的手感像布丁,下一秒我悄悄把手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干脆坐实了间接接吻的名头。
沈星回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他的呼吸还是那样平稳又浅淡。客厅的顶光打在他的鼻梁上,他的脸被划分成了光与暗两个界面,垂下的睫毛密匝匝也毛绒绒,醒着时眨眼像放了慢动作,让我的心湖总在他扇起的微风里荡漾。
“沈星回……”我拨开遮住他眼睛的发丝,无数想说的话最终归于一句轻轻浅浅的笑声。
“你有好多好多的秘密啊……”
在他睡着的时间里,我去实现他推迟的愿望。
饼干放在烤箱里二十分钟,表面慢慢变得酥脆的过程相当解压,我盯着看了一会儿,完全没意识到沈星回什么时候醒来,站到了我身后。
他看着烤箱,一脸热切的表情:“你是在做饼干吗?”
身旁突然出现一个人,我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醒的?”
沈星回没回答我的问题,兴致勃勃地看着正在烘烤的饼干:“什么时候可以吃?”
“刚开始烤没多久呢。”我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猎人装:“你要不要先上楼换件衣服?”
“你会不会在我下来之前全吃完了。”沈星回被我推着走向门口,声音带着些委屈。
“对,”我答道,“如果你不快点下来我就全吃了,把巧克力蔓越莓奥利奥的全都吃掉。”
“我知道你做什么味的了,我马上就下来。”
沈星回走的时候我没关门,等我端着烤盘出来时,他已经坐在沙发上,手中正摆弄着我放在茶几一角的一只羊毛毡戳出来的歪头小肥啾。
见我出来,沈星回把它举起来:“这个是你做的吗?”
一只银白色的小鸟,一脸的天真无辜,好像什么事都不在乎。
“是啊。”看到这个我忽然代入到那时戳它的心情,气道:“某个人说好的要来结果失约了,害得我在家苦等一天,只能无聊到玩戳戳乐。”
沈星回全然不知一样点了点头,看着它认真道:“所以他是谁?”
他问得我反而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他在问那个“某人”还是这只小鸟。
我瞥开眼,回道:“像你。”
沈星回真是装傻充愣的一把好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对着这只歪头歪脑的小鸟自言自语:“是胖球还是小闹钟啊?”
“我不会扰人清梦的,所以不像小闹钟;”沈星回一副在认真思考的样子,又打量了一下自己:“……我应该也没有这么胖吧,那应该也不是胖球。”
我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碎碎念:“对。所以这是沈星回。”
……呆得要死,看不出我很担心他,每次问他受没受伤都装得若无其事,让我很生气。
沈星回模仿着小鸟的样子歪了歪头,又看向它的正面:“……这么可爱,明明更像你。”
我残忍地在他对它最有兴趣的时刻夺走了它,随手拿起一片饼干放到他的嘴边。
“要是不想吃的话我可真的全帮你吃光了。”
“我吃。”沈星回急忙叼住嘴边的这一片,把注意力移向烤盘:“……好可爱。怎么都是兔子形状的?”
“因为刚好买了兔子的模具。最后剩的边角料我做成方形了。”我指了指最后一排饼干,“这些都是大杂烩,如果好奇的话你可以尝尝味。”
沈星回半信半疑地拿起两片,一片自己吃了,一片递到我嘴边:“你也一起。但我感觉味道应该会不错。”
沈星回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好吃。你如果开了烘焙店,这个一定能成为招牌。”
“才不要,我的愿望是拯救世界。”我笑起来,却发现混起来的味道确实还出乎意料的不错。
“不过,沈星回……”
话题即使歪到这儿,我也依旧惦念着那个盘桓在心头的问题:“你那周……为什么没来?”
沈星回吃饼干的动作停顿了不超过一秒,便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继续认真啃饼干了。
“之前好像是有几天特别困……”
他向来擅长避重就轻。听他这么说,我心中的猜测隐隐成形:“……你是不是受伤了?”
沈星回不出所料地回避了我的目光,但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神色:“好像是吧……不过现在都好了。”
我实在难界定沈星回说的好了的标准是什么。
我心下一沉,板起脸,认真地盯着他:“那你是因为,受了伤不想让我看到,所以才没来吗?”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尽量不会再给沈星回在话里插空的机会。没想到沈星回径直绕开了我的话,反问道:“你好像有点太在意我了?”
我一噎,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他是一次次让我失了方寸,乱了阵脚的罪魁祸首。我总以为他是天真的白兔,到头来我才是那个被他耍的团团转的白兔。
眼睛莫名其妙感到一阵酸涩,我猜到现在眼眶肯定变红了,扭过头不去看他。威胁人在先,先把自己弄哭了算怎么回事啊?
“是啊。”我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下情绪,才低声道:“是太在意了,把你的什么事情都放在心上,担心你到会失眠,会想你为什么还不回来,饼干到底要不要吃了。”
沈星回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用evol把房间的光全都吸收了,黑暗中,只余下我隐隐约约的吸气声。沈星回的手摸到我的眼睛,他捧着我的脸,在我的眼尾轻蹭了一下,轻声道:“抱歉,我不该失约的。但是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伤口,现在真的已经好差不多了。”
“当时不来见你只是因为它在很明显的位置,我不希望你太担心,也不希望你会难过。”
沈星回笑了一声,在黑暗中变出一只发着光的小兔子:“……你的小肥啾我就收下了。作为回礼,这只兔子就送给你了。”
我轻轻靠在沈星回的怀里,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他的身上有一种很清淡却让人无法遗忘的香气,像月光。扩散的香气里,融合了黄油的甜香。
“沈星回,你不告诉我我会更担心的。”
“以后有什么事情的话,也让我和你一起分担吧,好吗?”
兔子身上的光柔柔地笼罩着我和他这一方区域,沈星回点了点头,说好。
*
沈星回的神出鬼没不仅仅局限于我的闲暇生活,有时候我认真地怀疑是不是对沈星回最好的召唤术其实是流浪体。
这次任务应对的流浪体不是什么很好对付的种类,即使先前早做了万全的准备,真正对抗起来也相当吃力。
兵器相碰的声音尖锐得刺耳,它芯核形成的护盾在数次“彗星落尾”下都未出现明显的裂痕,我一路穷追猛打,眼前只一次次出现兵刃相见的白光,其余什么都没有。
……太会逃了,我进一步它退十步,即使在匆忙间换了远攻武器也因为定位瞬间它的避身导致根本无法造成伤害,反倒是我身上留下不少大大小小的伤痕。
也或许是因为夜晚的树林没有光,今晚天气不好,雾气也淡淡弥漫在森林里,流浪体甚至可以因为避得够远而完全遁形。
需要光。
这样下去不行。
眼见濒临体力不支,我咬着牙心道,需要赶紧呼叫支援。
然而没成想,在短暂的休整时间里,方才还躲得无影无踪的流浪体忽然出现,我只感到一阵风吹过,即使以最快的速度跳上树梢也还是被流浪体划到了大腿。
——需要光。
我咬牙切齿地扯下一段布料在大腿上迅速做了简单的包扎,连声响都不敢发出。什么都看不见,现在下去也只是贸然送死。
——需要光!
倏然间,真的出现了一道光劈开了黑暗。拿着光剑的人动作利落,刀刀到肉,身形快得如同瞬移,耳旁只响起了几声铁器相碰的刺耳声音,在一片纷乱的白光和红光之间,我只能看见流浪体被逼得节节败退的身影。
黑暗中,只见那一方的冷冽剑光。他的剑术干净又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也并不恋战,直到最后将流浪体打得退无可退时,果断干脆地将其一剑毙命。
在他将要捏碎芯核的前一刻,我匆忙叫住了他:
“沈星回!”
沈星回这才发现树上的我。他愣了一下,把芯核递过来:“你需要吗?”
“确实也需要……”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这个,我有些尴尬地沉默了片刻,冲他指了指树下的位置。
“那个,我腿受伤了,你能不能在下面接我一下。”
沈星回点了点头,走到树下,向我敞开怀:“你跳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
我试了一下哪个姿势最合适,却意识到大部分姿势的受力点都是腿部,只能选择了伤害最轻的姿势——侧身滚下去。
亲身实践的时候还是不太敢,我孤注一掷地闭上眼,选择完全信任沈星回。
沈星回果然稳稳接住了我。他抱着我,就近找了个石头放我坐下,问道:“伤在哪里,严重吗?”
我指了指大腿包扎的位置。
“应该还好,没有伤到大动脉,可能只是伤口深了一点。”
我让沈星回搀扶着我站起身,试着走了两步。
“还好吗?还能走路吗?”
也没伤筋动骨。我忍着痛冲沈星回挤出一个笑:“……可以吧。没有伤得特别狠。”
沈星回似乎有些不忍直视地避开眼,对我说道:“我抱你吧。……你笑得好勉强。”
沈星回完全没给我拒绝的权利,他轻轻松松地抱起我,向废弃基地的门口走去。
我也不好意思再推让,只好乖乖搂着他的脖子。
“你怎么在这里?”
话出口我就想收回。仔细想想这里好像还真的和沈星回在的禁猎区相隔不远……
沈星回面色不改。“禁猎区的事情解决了,刚好看到这里有流浪体,顺手帮个忙。”
“哦……”
只是顺手。顺手帮忙而已。
“等等,解决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我比他还高兴,猛一下抬起头:“意思是说你之后都会待在临空市了?”
“嗯……短期内的话,应该是吧。”
沈星回抱着我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他抱着我轻松得和拎小猫没什么区别。
得到了他并不完全确认的保证,我也稍稍松了口气。他抱我的怀抱带着冷气,只有脖子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但在沈星回的怀里我还是感到一阵无言的安心,长时间战斗的疲惫在这一刻席卷了我全部身心,连腿上的伤痛都被暂时忽略,我渐渐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再一次清醒过来,沈星回已经站在了我家门口,他正试着用我的指纹解锁大门。
我抬起手,放在把手上,门应声而开。
沈星回把我放下,却并没有做出就要这样回去的打算。他起身先去把房间的灯光打开,随后又回到我身边,半蹲下来,拆开我随意的包扎,神情认真地盯着伤口看了半晌。
“真的没事,谢谢你。你也赶快回去休息吧。”
我故作轻松道:“我一会儿用医疗箱再处理一下就行了,没多严重的。”
说这话我都有点心虚。伤口大概有多深我还是能感受到的,也因此,在光线真正明亮的地方我甚至连看都不敢仔细看一眼,但沈星回却眼睛一眨不眨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家医药箱在哪里?”
“啊?”我愣了一下,伸手指向门口:“鞋柜最上层的架子里。打开柜门就能看到。”
沈星回沉默地过去,沉默地回来。他不说话的样子莫名让我有点发怵,我试着缓解气氛道:“……其实没多大事。真的,过一阵就会自己愈合的。”
沈星回上药的手法看上去并不太熟练。他略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药品简介,先用双氧水简单消了毒,随后撒上了药粉,才把纱布裹在上面。
他的每个动作都轻之又轻,像生怕让我感到疼痛一般。但不疼是不可能的,我尽力咬着牙,让他的努力看上去不要白费。
沈星回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痛的话可以咬我。”
我弯下腰,顺从地搂住他的脖子,牙对着他的锁骨位置,看了又看还是没忍心下得去口,只能通过不断收紧搂住他脖颈的力度来显示疼痛程度。
“沈星回……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悄声问道。
“没有。”沈星回给包扎做了个收尾,但还是任由我抱着他的脖子,没撤开。
“但你的语气好冷淡。”
“……没有。”
沈星回安静了片刻,道:“就是忽然理解了,你看到我受伤时候的感受。”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伤不在自己身上,但心却跟着一揪一揪地疼,甚至也会希望,宁愿这个伤口落在自己身上。
我没忍住笑出声:“懂了?所以以后还是不要瞒我了。”我故作大度:“邻居之间处理伤口多正常啊。”
沈星回也像装不下去一样笑起来:“对,邻居,会互相包扎伤口、串门蹭饭的邻居。”
“那你说,别的邻居也会像我们之间这么亲密吗?”
笑容忽然凝在脸上,随之而来的是脸上的热度倏然上涨。
沈星回说这句话的时间,刻意凑近了我。他的鼻尖和我的鼻尖相差不过能放下一根手指的距离,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在光线奇妙的照射下显得深邃而幽暗,不再是清澈见底的溪,反倒变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泉。
我直直迎上他的视线。沈星回一向能屈能伸,我们对视了半天,他的眼神逐渐弱化下来,又成了一副单纯又好骗的淡然神色。
“差不多好了。”沈星回站起身,“那我也该走了。”
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我却感觉他是在反问。我心知肚明他又在使那套欲擒故纵的招式,但还是心甘情愿落了坑。
“等等。”我拉住他的胳膊。沈星回从善如流地转回身。
“别走……先让我抱一会儿。”
沈星回无声地笑了笑,带动了腹腔的振动。他将手搭在我的后背,安慰性地抚了抚我。
“好吧。如果这样能让你放松的话,想抱多久都可以。”
我的脸贴在他的腰腹部,轻轻蹭了蹭,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不掺杂任何欲念,空气里一时间只余下我和他的呼吸声,隐约中我仿佛还听见他心脏搏动的声音。
沈星回的心以一种很慢、很有力、很沉稳的频率跳动着,他向来心跳比常人要慢,但也正因此我才能有他在我身边的实感,才能确定他是他。两个人一起一伏的呼吸声交融在了一起,化为绵长而均匀的一道气息,轻柔地把我们包裹在其中,像一圈将世界与我们划分的屏障。
我听着他的心跳,环绕他的姿势维持了很久很久,久到困意袭来,我听见沈星回也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怎么办,沈星回,我有点困了。”
沈星回轻笑了一声,说道:“困了就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好。”
但我并不太能睡得着。
“沈星回。”
“嗯,我在。”
“沈星回。”
“沈星回,沈星回,沈星回。”
沈星回一遍遍轻轻拍我,一遍遍答我在。
“我知道。”我说道。
“你知道吗?我有很多次想给你发我想你,但都没发出去。我还想给你打电话,最后也没打出去。还有很多事情,我经常会做多一人的饭,会做饼干蛋挞华夫饼,会抓一对娃娃,会摘你的草莓和金桔。还有那只戳出来的小鸟,它的翅膀上有一颗星星,我没告诉你,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但其实我想你。”
我以为只有不看着他的眼睛,我才能说出这些话。但说完后,我还是抬起头,正对上沈星回低头看我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蓝色的细闪,像流动的天空,倒影里只有我的身影。他看我的目光很直白、很坦然,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沈星回竟然会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会有这样温柔到快要融化的眼神。
沈星回在我面前慢慢蹲下身,从俯视的视角换成仰视,看向我的目光始终没有偏移。他拥住我,毛绒绒的发丝在我颈侧蹭了蹭,在我耳边轻声问道:“……腿还痛不痛?”
我摇了摇头,又突然意识到他看不见,于是说道:“好多了。”
沈星回好像笑了一下,又问道:“要不要给我打一下电话试试?”
我虽然疑惑,但还是按照他的说法摸到床边的手机,给他拨了过去。沈星回的手机******随之响起,却不是我熟悉的、他以往的******。
沈星回松开我,拿起手机,露出一副“你夸我”的表情看向我道:“是你的专属******。以后你打电话我都会知道的,我也会接的。”
“我也想你了。”像是担心程度不够,沈星回又强调了一遍:“我很想你。我真的、真的、非常想你。”
“所以你不用担心,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好了,”沈星回使坏一样轻轻捏了捏我的耳垂,笑道:“不是说困了吗?睡吧。”
沈星回把我放倒在床上,盖上被子,替我掖了掖被角。
“还是说,今晚也想让我念睡前故事?”
“好啊,你念吧。”
我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沈星回的手随后覆在了我的眼前,我的视野瞬间暗了下来。
“从前,有一个小王子,他生活在一颗只有一栋房子那么大的星球上……”
“……”
“睡着了?”沈星回轻笑了一声,他的气息逐渐靠近我,随即我的额头上感受到一次温暖柔软的触碰。
是他的唇。
“晚安,好梦。”
恍惚之间,在沈星回平静的音调里,我仿佛看见了更多相似的时刻,料想到了更多相似的瞬间。
我们还会一起度过很多很多的春天。
——但至少在下一个春天来临之前,让我可以留在沈星回的身边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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