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个秘密,你能听出别人的谎言。
不是根据表情去判断,也不是根据语气去猜测,而是别人说谎给你听时,你会心痛。
是物理意义上的心痛——心脏像被吊起来一样,又酸又麻,阵阵的抽痛。
第一次的心痛发生在餐厅,你在和多年的好友一起吃饭,好友却在晚餐临近尾声时突然开始煽情,“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的,对不对?”你正准备调侃她有些吊诡的认真,心痛的感觉袭来,你还没来得及诧异,就已经开始满头大汗,太痛了,心脏被人吊起来揉搓,你甚至感觉被人扼住了脆弱的脖颈,只能喘着粗气打断朋友的话,“等等……我……心脏好痛。”
朋友想送你去医院,却被上司的电话叫走,她走前担心地问你,“真的不要我送你吗?好严重的样子。”你向她挥手,“快走,知道你在事业上升期,别为我得罪了上司。”
你一个人去了Akso医院,其实在朋友离开以后心脏好像就不疼了,但以防万一,你还是决定去做个检查。
在Akso医院,你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黎深,明明上一秒还在为自己担心,下一秒潜意识却剥夺了你的理智:好久不见,好想他。
有点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你没有挂到黎深的专家号,只能挂到普通号。你带着笑容向黎深打招呼,黎深眉头紧锁,语气还有些焦急,问你怎么来了——他看到了你手上的病历单。
你挥挥手示意他不用担心,只是正常的检查,黎深拿走病历单,自顾自浏览起来——各项体征正常。
他缓缓松出一口气,不自觉牵住你的手开始往办公室走,他好像很喜欢牵手、抚摸你的发丝、注视你的眼睛,一些不经意的温柔。
你跟着他往办公室走,笑着说,“都说了只是正常检查,你有点儿太紧张了。”黎深一偏头,盯着你的眼睛看了两秒,有些无奈,“没有办法不担心。”
黎深要吃晚饭了,他最近很忙,你们很久未见了,彼此都很想念,你想多陪他一会儿。快入夜了,初夏的夜里还尚有凉意,街道的喧闹慢慢偃旗息鼓,你撑着下巴看黎深吃饭,正在放空大脑,“黎深,人会在什么情况下突然心脏抽疼啊?”黎深缓缓搁下筷子凝视你,他解释得分外认真,“很多可能,诱因可能是心理性或者生理性,既可能是器质性心脏疾病也可能只是肋间神经炎。”
他的眼睛颜色像极光,是流光溢彩的颜色,直勾勾盯着人,就格外令人沉沦,他语速很慢,语气严肃,显得很慎重,“你是突然心脏疼吗?”你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觉得他有点反应过度了,哭笑不得,“不是我,我就随便问问。”
可情况并没有好转,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你听到卖西瓜的阿婆说“看你亲切才给你打折”会心痛,听到同事说“我只是开个玩笑”会心痛,听到上司说“刚刚没看手机”会心痛。你去做了很多次检查,医院跑了很多趟,报告翻了好几次,可总是一切正常。直到一个星期后——好友因为调职要出国了。你送她去机场,两个人都说着不会因距离产生隔阂的话,但都是成年人,都明白异国的友谊有多难维持。你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别人说谎,你就会心痛。
这好像不是什么坏能力,甚至有点惊疑之下掩藏的隐秘惊喜。
你一边和黎深进行日常报备,一边回忆你拥有这个能力前做了什么:和黎深打电话和黎深吃饭和黎深做//爱,哦对,那天你从被窝钻出去时还不小心磕到了黎深的下巴。
“噗呲——”
“嗯?”
啊……不小心笑出声了。
你笑得很开心,“黎深,你喜欢吃胡萝卜吗?”黎深十分无奈,“不喜欢。”你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不行,说你喜欢。”黎深叹出口气,“嗯,喜欢。”
心脏在疼,可你一点也不难受,收获了令你心满意足的回答,你摇头晃脑摇摇食指,“黎深,你在撒谎哦。”
黎深笑,“嗯,我在撒谎。”
临空市的夏末依然是夏意逼人,浑浊的热风与甜腻的花香拥挤在一起,浓郁黏腻,闷热的天气令人不好受,你行走在街头,拿手给自己扇风,只想快点回家。
到家没等一会儿,黎深回来了,他推开门时还带着一身的热气,你明明等在门口,却要故作嫌弃地推他,“好热。”黎深嘴角挂着很淡的笑意,他和你在一起时总是笑容不少,“给你带了礼物。”
是一条脚链,上面镶嵌着雪花形状的剔透宝石,好像凝聚着一位信徒虔诚的爱。
黎深不用问你喜不喜欢,你的喜悦简直扑面而来。
你坐在床上,静谧的房间里升腾起暧昧的气息,昏黄柔和的光落在黎深的眼睛上,浓密的睫毛扫出一片阴影,他半跪着为你戴上,他的嘴唇轻轻贴在你的脚踝处,吻明明比羽毛还轻柔,却在你的心里燎起一片大火。
黎深伏在你身上,扣着你的手腕,你感觉身上好像在滴着水,沐浴露和汗水的气息混杂在一起,让你头晕,你眼角已经冒出生理性眼泪。这一次比以前都狠,黎深好像想和你融为一体,你半沉沦半清醒地想,忍不住推了推黎深因发力而绷紧的腹部。
黎深好像因你的举动不太高兴,他把脸埋在你颈窝咬了一口,语气不容置喙,“乖一点。”你感到一阵灼热,你颤了一下,眼泪顺着鬓角滑至脖颈处。
黎深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掐着你手腕的手猛然收紧,声音隐隐颤抖,很低很闷,“你喜欢我吗?”你觉得自己的眼泪好多好烫,伸着手摸索到黎深脑后柔软的短发,哭笑不得,“喜欢你,喜欢你呀,全世界最喜欢你了。”你抓着黎深的黑发,逼着他把头抬起,带着柔软的笑意问,“那你呢,你喜欢我吗?”黎深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你,动作越来越重,凶狠的,不留余地,像野兽捕捉猎物。结束时,你像从水里刚被捞出来,只是环着黎深的腰,很快沉沉睡去。
阳光从窗口无遮无拦落进来,堪称毒辣,明亮的有几分刺眼,你被热烘烘的阳光闹醒,黎深穿着衬衫倚在门框旁看着你笑,“醒了?”明晃晃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显得他格外不真实,在你心脏处最柔软的地方轻轻磨,你想环抱着他撒娇,冲他伸出双臂,黎深并不过来,只是冲着你抬了抬手里的玻璃水杯,他的脸半隐在玻璃水杯后,阳光折射过水杯,落在他的眉眼间,能看见不落眼底的笑意。
“吃早饭了。”
餐桌上,你和黎深进行平常的聊天,回想起昨天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半仰着头问他,“黎深,你喜欢我吗?“随后又笑起来,”别撒谎哦,我会知道的。”黎深无奈,用温和的声音回答你,“喜欢。”
心脏……在疼。
这一次的疼痛比以往来得都要剧烈,你开始用力地喘气,分不清这种疼痛是生理性还是心理性。
四肢渐渐冰冷,你放在桌上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额角开始冒冷汗,用微弱的气音问,“你说什么?”
黎深皱着眉,有些担心地伸手探向你,“怎么了?”
你摇头挥开他的手,固执地用几不可闻地声音问,“你喜欢我?”
黎深没能抓住你,开始尝试平和冷静地安抚你,“我喜欢你。”
心脏还在抽疼。
如果这是谎言。
黎深的衬衫掉下一颗纽扣,你低着头,伸出手去捞那颗纽扣,可是怎么也抓不住,它落在地上,声音陷进地毯里,什么也听不见。
原来心脏疼起来,真的会让人想哭。
黎深用双臂抱着你,你蜷缩在他的怀里,像一个初生的婴儿。
眼泪决堤似的涌下来,你无声无息流着漫长而延绵不绝的眼泪。
你觉得自己跑了很远去寻找一个终点,可是这场比赛,连起点都没有。从头到尾,都是骗局。
黎深,好疼啊。你眼前一片朦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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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时常觉得黎深是海面上露出一角的冰山,你看不清山的全貌,但你以为起码触碰到了山的一角,可现实不是,你只是站在一小块冰冷的浮冰上,你触碰到的,连冰山都不是。
这只是一场绮丽的梦,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小心翼翼,不敢触碰。
如果一个人想要躲着另一个人,那么大概率是可以成功的。
你与黎深的交集本就不多,何况你想生生筑起一道分离的墙。脚链被你放进了衣柜的深处,送过的花在垃圾箱里继续枯败,极光色的眼睛慢慢淡出记忆。构筑一个谎言、悄无声息离别,原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极光色的眼睛重新出现是在一场乱梦里。带着湿润潮气的凉风在梦里席卷,骤雨忽至,雨珠打在窗上引起一阵乱响,黎深平静地坐在床上望着你,他还是穿着衬衫西裤,身姿挺拔,不动如山。你听到纸张被风搅动的声音,低头去看,一页薄的几乎透光的纸片被你捏在手上——检查报告。
复杂的术语让你阅读无能,但清晰的结果却打的你心脏一震:黎深会在三周后因原发性心脏肿瘤死去。
你猛然抬头去看黎深,他依然平静地注视着你,眼睛里有某种黑沉沉的东西被压抑着。
这从此就成了你的梦魇,反复出现,无法摆脱。
黎深或坐在床上,或坐在沙发上,用平和的目光凝视着你,你总是死死攥着那张检查报告单,无力甩脱。
这场荒诞不经的梦令你不由得害怕,当疾风骤雨出现时,现实与梦境交相辉映,紧紧缠绕在一起,你不敢阖眼,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是因为魂牵梦绕吗?是因为记挂太深吗?还是因为离别的心太狠,没有留下一丝余地?
一周后,你终于深感精神疲惫,开始害怕卷起空气的风,害怕连绵的雨,你决定去找黎深,不知目的为何,总之决定去见他一面。
你坐在黎深办公室前的冰凉金属椅上等待黎深,医院里充斥着药物与消毒水混合的味道,窗外只有人造绿地和景观,惨白的墙壁有些斑驳,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气氛压抑的让人深感窒息。你低垂着头,等待了不知多久,一双黑色皮鞋映在你眼底。你慢慢抬头,顺着裹着修长双腿的黑色西装裤往上看,衬衫、极光色眼睛。
黎深低头看你,银色镜框压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看上去并不意外,分外平静。有纸张被吹动的声音传来,你浑身僵直,低着头往下看——噩梦成真了。
检查报告单被黎深抓在手里,轻飘飘晃动,铅印的字却砸在你心上,有如千钧重。所有的念头漂荡在脑海里,断断续续,你抓不住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本能地开始大喘气,意识渐渐也沉到了很深的地方,四周都是深渊,你想尖叫,想逃离。
如果黎深三周后死去。
也许即将赴死,黎深格外平静,他甚至有些放松,眉眼安逸平和,手搭在你肩上轻拍着安抚你,问你想不想去看海,你摇摇头,小声说,“我想看日出。”
所幸,这件事与黎深不喜欢你并不一样,尚有两全之法,你们最后决定去白沙湾,在海边等日出。
白沙湾的海蔚蓝深邃,浩渺的水面与天际相接,阵阵海风,凉意沁人,每有海风吹起,都惊起一只只海鸥。
原来黎深会死。你平静地想。
坐在海边等日出,内心有种奇异的安宁,仿佛这是一直以来都知道的事。
黎深坐在你身旁,你们重新紧紧靠在一起,像雏鸟彼此依偎,他牵着你的手,一言不发。
你静静地看着天色,太阳升起来了,柔和的粉色与金色渐染天空,火红的云一层又一层叠在一起,从远方开始弥漫,越来越近,升至你们的上方,恍惚间会让人产生“太阳为我而升”的感觉。
明明远方是太阳,可为什么影影绰绰间,你好像看到了一片荒芜。
远处的天空,内心的花园,都是一片荒芜。
你好像被困在了海底,内心深处是被抽干后的贫瘠,被斩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你明明应该难过,却不知道该为什么难过,只有空荡荡的迷茫。
你牵着黎深的手慢慢收紧,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黎深,我好像不难过。”
黎深垂下眼,拇指摩挲过你的手背,“我不喜欢你,不必为我的死难过。”
时光深处被忽略的雪花,在太阳的包裹里,化成脉脉流水,朝你漫过来,涌向你,淹没你,夺走你的呼吸,打碎一场绮丽的梦。
海水很冷,这里也不是泊岸。
从海边回家的时候,你依然失魂落魄,黎深说过的许多话萦绕在脑海里。
“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不必为我的死难过。”
等等。
你悚然一惊,缓缓扭头看向医院的方向,瞳孔骤缩,你从没告诉过黎深,你听出了他的谎言。
那天夜里的眼泪,那么多那么烫,除了你的,还有黎深的。
货车的轰鸣声、闪起的远光灯、激烈的喇叭声——
下一秒,你失去了意识。
黎深有一个秘密,他能听出别人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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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深又回到了高塔,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一次又一次循环,一次又一次死亡,渐渐地麻木,渐渐地妥协。
他实在试了太多次了,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听到别人的谎言会心痛,会梦到自己的死亡。起初是惊诧,是紧张,是揣揣不安地等待审判,可梦错了,死亡的人是你。
梦到车祸,黎深会看着你被撞,梦到高空坠物,黎深会看着你被砸,梦到杀人犯,被意外杀死的也是你。
每一次都分外痛苦,你总是睁着眼望向他,眼底是暴露无遗的恐惧,黑洞一般的眼睛把黎深吸进去,黑泥扑上来缠绕黎深,把他拽入无底深渊。你明明没有呼喊,声音却震耳欲聋。黎深想,你在怪他,怪他无能为力。
一开始,他也会尝试避免这一切,关注你的安全,注意你的日常,可没有用,死亡不是如期而至,而是意外降临。
每当你死去,他就会回到这座冰冷的高塔,看见高塔折射出的无机质冷光,看见延绵整座山的茉莉花,当拂过茉莉带来花香的微风吹来时,他会沉沉睡去,做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和你走过一生,梦见你长生,当醒来的时候,噩梦就又开始了。
后来黎深慢慢发现,如果他和你相遇的时间推迟,你的死亡就会被延迟,他开始尝试远离你。但遇见你的时间总是或早或晚,无法彻底避免,而你的死亡也终将到来,黎深陷在死亡的沼泽里,无处可逃。
然而也不是总离成功那么遥远,那一次黎深已经很老了,意识变得不那么清醒,身体变得不那么健康,他日复一日在路口等待着你,隔着遥远的距离,确认你还健康。
你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他不知道你为何要回头,他踉跄着,甚至有些想去诘问你,精疲力竭的崩溃弥漫上来,回头一眼,对视一眼,货车带走了你的生命。
原来无法善终。
生命与死亡被渐渐模糊的界限吞噬了黎深,他不想放弃,可太疲惫了,他试过去救你,试过远离你,也试过先迈入死亡,然而都无力回天。
你离去的时候时常痛苦,痛苦到黎深偶尔会恍惚,如果你知道他没能把你从死亡的沼泽里拽出去,你会恨他吗?
黎深终于接受了这个结果,他不断地重复经历这一切,麻木、无力。
直到这一次——
你问黎深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心脏疼?你问黎深他爱吃胡萝卜吗?
他开始犹疑地试探,步步慎微,小心翼翼往前走,这是转机吗?如果不再相见,你是否可以长命百岁?
黎深抓着微弱的希望,想问问你知道那座高塔吗?但这是个等待了许久的时机,他只敢问出那句“你喜欢我吗?”,他埋在你的颈窝处,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是流不尽的,但他不痛苦,前方是他的希望,是他的所有,他只要听一句“我喜欢你”,足以支撑他走完剩下的所有路。
黎深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骗了你也骗了自己,和你渐行渐远,如愿以偿拿到了自己的检查报告,一切终于成了既定事实。
在医院见到你的时候,黎深感到一种久违的隐秘欣喜,天空是蔚蓝的,医院的人工草地是绿意盎然的,连空气也是清甜的,肺腑仿佛都变得轻盈,他在准备迎接新生。
然而意外最终到来。
“临空市白沙大道上发生一起重大车祸,一辆超载货车因刹车失灵与行人相撞。死者,性别女,年龄……”
得知新闻的黎深只是蜷了蜷手指,然后平静无波地投入了下一场手术。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有片刻动恸,可黎深一切如常,照旧吃饭、工作、散步,谁看了都觉得未免冷血。直到周末的早晨,黎深照旧将水杯放在床头,该喝水的人却不见了。他的心脏好像被灼烧融化,化成一股股滚烫的铁水,流经他的五脏六腑。
黎深在等待一场命定的死亡,回到那座高塔,下一次是转机还是绝望?他不知道。
黎深躺在漫山遍野的茉莉花中央,嗅着弥漫的清甜花香,沉沉睡去,模糊听到一个声音,“最后一次了。”
你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到自己无数次死亡,每一次死亡的最后一眼,都定格在黎深的眼瞳中——别为我难过。
你迷迷糊糊间想起一首长诗。
“请不要在我的墓碑前哭泣
我不在那里,我没有睡去——”
你忍不住有些难过地想:黎深会知道吗?
然而在梦的伊始,不是这样的。
那是个无比平常的午后,中午的明媚阳光穿过空气,照出浮沉,落在行人身上。天高云淡,晴空万里。
你只是想去医院找黎深吃一顿再平常不过的午饭,遇到的护士慌乱地喘着粗气,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的尖叫声穿透你的耳膜,癫狂病人的诡异笑声撕扯着你的神经,他挥舞着菜刀,好像死神在挥舞冰冷的镰刀。
你双腿发软,看见黎深躺在冷冷的地上,睁着眼睛,极光色的眼睛把你吸了进去,四肢慢慢僵硬,你想尖叫,可声带被撕扯,你发不出声音,豆大的热泪已经默默滑出眼眶。直到黎深缓缓摇了摇头,撕心裂肺的哭声才把沉默扯开。
你只有一个愿望,想要黎深活着。也许祈愿真的有用,也许只是一场荒诞的梦,高塔之上,你听到了阿斯塔的预言——如果黎深回来,你要付出代价。几乎是义无反顾的,你同意了,从此开始了死亡的轮回。
黎深想救你,于是听到了阿斯塔的预言。一世又一世的思念,于是有了无边无际的茉莉花。
可这是最后一次了,到底怎样算成功?
梦醒时分,你感到心脏不断下坠,你想起窗台的茉莉还没有浇水,衣柜的脚链还在那里,床头的热水还没有喝。难以名状的难过弥漫在你柔软的心头,你好像重新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睁眼时,你看见了黎深的极光色眼睛,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你,好像在看最珍视的宝物,你从被窝钻出去,磕到了黎深的下巴。黎深下意识捂住你的脑袋,“疼吗?”
你点点头,小声说,“黎深,我做了一个好疼的梦。”黎深的动作停滞半秒,“什么样的?”他环抱你的双臂收紧,你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梦到……我救了你,但自己走不出去了。”你说的含糊,但黎深听懂了,他用手托住你的头,微微抬起,而后在鼻尖落下一吻,“猜到了。”
黎深想,你应该都知道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猜测,凡事既要论因果,也要论开头,不会总是你无缘无故被困住,有片刻,黎深觉得心脏发酸。这样无力的事他经历了多少遍,都有鲜血淋漓般的窒息痛苦,如果是你呢?黎深不敢想,舍不得。
“这是最后一次了。”黎深呢喃。我们会有新生吗?
你小心翼翼抬起眼,与黎深的嘴唇轻碰,“我猜我知道答案。”
“嗯?”
黎深不知道伊始,但你知道。
如果付出爱意的拯救代价算作伊始,那怀着“讨厌”的别离是不是就算作结语?
如果爱是一场终将到来的宿命,那谎言或许是一个时机。
不是因为不再相见所以有生的希望,而是因为相见就会“爱”,于是噩梦就会开始。
你挑着眉毛,带着长在眼角眉梢的笑意开口,“我,讨厌你。”
手放在黎深的心口处,感受着他心脏的微弱搏动,黎深诧异了一瞬,眉眼变得柔和,嘴角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嗯,我讨厌你。”
心脏还是在疼,然而没人会从这个谎言里感到痛苦。
谎言依然存在,而日出已然到来。
我会和你分享甜食,我们会一起变老。
我会来见你,带着新生。
一张新的纸条被悄悄塞到你手里:我爱你。
你看,我看到海面下的冰山全貌了。
番外be like:黎深挑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向你求婚,托着戒指,单膝下跪,你激动地点头。
黎深给你戴上戒指前问,“开心吗?”
“开……啊,一点也不开心。”你笑弯了腰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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