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深空】闲时雪落

夏秋之交,暑热仍未褪尽,即使空调正源源不断地吐出冷气,窗外烈日下喋喋不休的蝉鸣带来的是骨子里躁动的热,一旦进入深睡,额间就会生出细密的汗珠。

即使枕卧在黎深的腿上,也无法让我再对午睡有多余的贪恋。我索性摘了遮光的眼罩坐起身,抱着胳膊叹气,怨怼地盯着窗外刺眼的日光。

感受到大腿上的压力忽然变轻,黎深合上电脑,轻轻拍了拍我:

“怎么不睡了?”

我转过身看他,黎深微微侧头,眼底浮起几分疑惑,似乎对我忽然放弃了他这个“活枕头”而感到遗憾。他随手将电脑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从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轻轻擦了擦我额间碎发旁的汗珠:

“是不是太热了?我把空调温度调低些?”

我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伸手抚上他的大腿,掌下的纯棉家居裤有着微微的潮意——大概是我枕在他的大腿上,两人身体相贴,发了汗的缘故。

“是怕你热。”

他听到后轻轻笑了,此时我们重逢已不知多少日,我却还是喜欢听他的笑声,听不够。低而轻的笑声犹如细细的银丝穿过我的胸口,在心脏上浅浅打了一个手术结。

黎深拿过遥控器,按了两下,将空调温度从25°调到了23°。将被我踢到沙发角落的空调被拿过来,塞进我的怀里,又揽过我的腰,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

“把温度又调低了些,我不热的。”

他摸了摸我落在他肩头的头发。

我蜷缩起双腿,裹上薄被,歪头在他的肩膀上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支点,或许是冷气更为充足,也或许是被黎深身上不知是洗发水还是洗衣液的香气包裹,心情逐渐平静,午后的困意又渐渐袭来。我再一次尝试着闭上眼睛时,听到了电脑再次被打开时,屏幕亮起的提示音。

“睡吧……有你陪在这里,我工作会更安心一些。”

醒来时屋内已变得晦暗,几小时前炽热的日光仿佛熄了火,我平躺在沙发上,头下是荞麦皮枕头,稍微活动一下就沙沙作响。

“黎深?”

我掀开空调被唤他,没有回应,空调也停止了轰鸣,只有薄纱窗帘随着窗口透过的微风摇曳,夕阳的余晖为布料点染上浅浅的红金色,犹如被浸入一缸染料。

他的笔记本搁置在茶几上,人却不知去向。屏保画面中的极光正在夜空中闪烁,没有息屏,或许刚离开不久。

我拿过手机,正欲发消息时,听到门锁咔哒转动的声音,黎深推开门入内,手中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醒了?”

“嗯。”

我点了点头。

“醒来不见你,以为你又突然有手术,回医院了。”

他换了拖鞋,将塑料袋放在桌上,坐回我身边,随手用一旁的纸巾擦了擦汗。

“刚刚忽然停电了,怕你热,就去买了点补给。”

原来是停电了,所以空调才******了。

我捉过他的手,握住他修长的手指,又捏了捏他的脸颊,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补给不就在这里吗?还用花钱去买?”

我将他的手指弯起作拳状道:

“你多捏几个冰弹出来,一人四五个,贴在身上,就不热了。”

包装纸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黎深拆开一支雪糕塞到我手中,又捻起一颗水果冰球塞进我嘴里:

“变出来了,拿去降温吧。”

蓝莓的清甜气息立刻在口腔中蔓延。我捏着雪糕又躺回他的腿上,一边咬着外面的巧克力脆皮,一边问他:

“都快到你生日了,为什么还这么热啊?

“黎医生神通广大,能不能行行好,下场雪吧。”

黎深也拿起一颗冰球,含入口中,略有含糊地说:

“我记得我的职业是医生,而不是天气预报员,更不是……”

他顿了顿。

“……神棍。

“如果你真的想去看雪,现在买一张机票,飞去南半球,也许还能赶上那里的最后一场雪。”

我咬了一大口雪糕,露出了巧克力脆皮和奶砖中间的果酱夹心,果酱顺着雪糕棍流下,流过我的手指,又滴落在地上。

我仰着头,望向头顶刷着白漆的天花板,笔直地伸出胳膊,对着屋顶张开染了果酱的手掌,想象着头顶是白茫茫的一片积雪,有轻柔的雪粒落在我的掌心,又融化了,只余星星点点的潮意。

“好想下雪啊。”

我喃喃自语。

手腕忽然被黎深握住了,我想抬头看他,却看到他微微闭着眼,摸了摸我的头发。

“不要动。”

他的手指反扣住了我的手,丝丝凉意从掌心传来。黎深带着我慢慢收回了挺直的手臂。

我的掌心中躺着两片雪花,和我的猎人手环差不多的直径,六角形的边缘反射着夕阳的余光,晶莹剔透。

“北半球,临空市的第一场雪,你有幸成为了第一个见到它的人。”

两枚用evol生成的雪花不会融化,静静地卧在我的掌心,我没忍住,“哧”地笑出了声。

“不好看?所以好笑?”

我摇了摇头,起身去轻吻黎深耳尖,看着它飞速染上状若夕阳的红。

“没有不好看,也并不是在笑你。

“那你讲给我听听,让我也笑一笑。

“我只是想到了小时候。”

我又一次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贪婪地吮吸着他家居服散发出的洗衣液的清香味。

“你当年忽然消失、不辞而别的一个月后,我在家附近的小吃街上,遇到了一个卖糖画的老人。

“我当时盯着他的糖画摊位看了好久,奶奶和哥哥都问我,要不要买一个,我只是摇了摇头。

“摊主或许是想揽客,夸下海口,说无论我想要什么图案,他都能够给我画出来。我盯着摊位上太阳、月亮、各式各样的小动物,动摇了。

“我那时问他,‘你能画雪花吗?那种每片都不一样,六角形的,有许多好看花纹的雪花。’”

黎深握紧了我的手。

“那摊主抱歉地笑了笑,说对不起啊小姑娘,你的要求太高了,我技术有限,做不到。

“他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六边形,递给了我,告诉我自然界中也会有这样的雪花。”

或许是使用了劣质白糖的缘故,那糖画并不好吃,入口发苦,我咬了两口,就扔进了垃圾桶。

“你吃掉了吗?”

“没有,扔掉了。是苦的。”

腰侧的手忽然收紧,黎深几乎将我整个人按入他的怀中。他腾出另一只手,从塑料袋中摸出一支老式棒冰,撕开,握住插入棒冰的木棒,闭上眼睛,我看到他的掌心间闪烁着晶莹光芒,片片小雪在周围簌簌落下。

“现在是甜的了。”

黎深将一朵糖水雪花放在我的唇边,雪花的图案太过繁复,不易成形,所以细看,边角的图案仍有些歪斜。

我含住那朵雪花,吮吸了两口,又捏着木棒从口中取出,抬身吻住了他的唇,感受到比糖水雪花更为柔软,也更为温热的触感。

“这样黎医生也是甜的了。”

我笑着看他,得意于他冷绿色的瞳孔中映入了夕阳般的绯红,宛如沐浴着落日晚霞的森林。

“告诉我,甜甜的黎医生,几天后的生日,你是想要比你甜十倍的雪花,还是甜一百倍的奶油蛋糕?”

他有些无奈,轻轻拨开几缕耷拉在我眼角的碎发,低下头,注视着我的眼睛,认真地对我说:

“我想要一个同雪花一样甜的蛋糕,和一个与你一样甜的愿望。”

“那么,你会许什么样的愿望,不如给我剧透一下?

“是有关留有后悔的过去,还是积极展望一下未来?”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不知道吗?”

我摇摇头,跪坐在沙发上,抱臂对他说:

“不会的!这是可是大名鼎鼎、人见人爱、帅气潇洒的黎深医生的生日!即使是神明,也会没有条件地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微仰着头,恨不得搜刮出大脑中所有涵盖褒义含义的成语。

他的瞳孔有一瞬间忽然变得深邃,从透着日光的森林化作不可见底的素湍绿潭。我听到他的声音沉静、坚定,分明在说话,却又像冬日清晨的飞雪,飘落在树枝和土地上,寂寥无声。

“过往的旧人皆已作古,所以我将自己的愿望放在当下和未来。至少未来是永恒的,我也能够祈祷,祈祷神明给予我充足的机会,让临空市每一年的初雪,都只先令你看到。”

 

END.

文章来源:{laiyuan}

© 版权声明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以下吧
点赞10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