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游戏】05 [ 朱苏 / 铲中心 ]

05

「虐待儿童不是妇幼队和社福的业务吗？」
「说专业人手不够，借我们去协助检伤。」
苏新皓喊住难得套上白大褂要外出的左航，从成山的资料堆里探出脑袋，左法医向他耸耸肩、招呼陈天润和穆祉丞一起最后清点一次工具箱，赶紧上车准备赶外务。

媒体爆发前他便有所耳闻，警网的消息还是需要更灵通一些，正好也压下了有关他们「捕鼠计画」失利的新闻。
关于隔壁县郊儿童福利院凌虐收容孩童的消息沸沸扬扬，甚至传出有部分孩童实际上并非遗孤、而是人口拐卖来的，一夕间引发******舆论，而作为重要嫌疑人的院长夫妻此时却行踪未明。

他不是没有恻隐之心，只不过单位还是必须对口才能事半功倍。
恃强凌弱可是连监狱内的其他罪犯都看不起的。
举凡性侵犯或虐待妇幼，在铁牢里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恶人自有天收吧。

要入冬了，天气开始干燥起来，有人适时打开了加湿器，呼吸道即时获得救赎。

「苏新皓，三合院那个案子啊，我们查了一下七年前那家人的财产异动和保险纪录，有点意思，你要不看看？」
「终于有点进展了啊……」
「也不算吧，但至少我们猜的方向应该没错。」
张峻豪帮那堆资料山再添新高度，苏新皓伸展了下肢体，拉开抽屉去摸抑制药片的玻璃罐，摇摇罐子只剩零落的三、五颗，全倒了一把吞下。

等左航回来再和他拿吧。

自以为是的正义有时其实很可笑。
但被世人所认同却虚无飘渺的正义只是权力的傲慢。

「另一个小道，幽灵的其中一个制毒点好像被锁定范围了，正好也在隔壁县郊，和左航去的那个地方应该差不多位置。」
「要扩大搜查范围吗？」
「也是一个选择，我就提供一点方向。」

老鼠用自己做诱饵想要抓住猫，玩起了你追我跑的游戏。

属于朱志鑫的信息素几乎已经褪去，后颈上两个血洞愈合得差不多。
苏新皓拍拍脑袋正要拿起外卖餐盒，跟前的内线电话十分不道德地响铃。

「您好，这里是山城警局。」
『喂、苏新皓，地址我等等发你，你们赶快来一趟。』
「左航？咋啦？你不是去验伤吗？」
『原本是，但现在要验尸了。快点来哈。』
话筒只剩余一串挂断后的嘟嘟声。

左法医平时看着没什么世俗的欲望，该发力的时候还是挺上心。
=====

苏新皓先在心里将犯罪者的祖宗十八代问候过一回。

幼小的孩子们对「警察」模糊的印象多少有些恐惧，彼此依偎、躲在一个年纪看起来比较长的女孩身后，又忍不住好奇心地偷偷盯着几个大哥哥瞧；女孩的右腿骨看起来有些歪斜，手臂上的敷料引人注目，领着一串弟弟、妹妹和社福单位的女员工一起上了小巴士。
福利院的景象大抵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灰白的建物外头看着尚且安好，内里角落掩盖了墙面裂痕与脏乱，空气里一股淡淡的、食物腐坏的气味。

「这里、你们怎么这么慢啊？」
「跨县出差，收拾了一下行李嘛。」
中庭的位置拉起了封锁线，左航蹲在一个边缘不齐的矩形地洞边扒便当，见人踏入封锁区域便起身朝同事们挥手。
苏新皓始终不能理解，法医究竟是如何工作和吃饭无缝接轨的。

「良心建议，你们做一下心理准备再下去，有点硬。」
左法医眼神十分诚恳。
「哎唷、能有多硬？」
地底空间回声效果佳，不久便传来一声余宇涵的怪叫。
左航转转眼珠子，露出一脸「我提醒过了」的表情。

锈蚀的铁梯摇摇晃晃，好像踩大力一些都会崩塌。
苏新皓小心爬了一会儿才落地，扬起一点灰。

刻意辟建的地下室空间通风不良且潮湿，照明微弱又不时闪烁，狭窄的走道只容一个普通体型的成年男性通过，一串刑警稍稍弯着腰穿越，走一小段才进入比较宽广的房间，张峻豪一时没算好高度还撞上了门框。
先一步探路的余宇涵杵在墙边，脸色铁青地指了指前方。

地下室无风，但随着悬吊的自然引力慢慢旋转。
苏新皓庆幸自己没来得及吃午饭。

刻意布置的场景像悬丝木偶，男人高举烟斗、女人握住木棍，像在演出一场无声的喜剧，动作滑稽。
血液喷溅的轨迹凌乱，艳丽灰败的砖墙。
垂吊的捕鼠夹子晃晃荡荡，奋力夹紧一只掉了眼珠子的泰迪熊玩偶。

小县城的局子不大，特别给他们整了个空间做临时办公室，几个人挤在一张小桌子旁、拿起笔记本电脑喀喀哒哒，一面摆弄只能暂时装盆搁在地上的物证。
「左航那边怎么样？」
「已经送到医院那边的场地做解剖了，晚点应该就能有初步结果。」
小局子自然不配备法医办公室，左法医多带上余警官、风风火火又赶着走了。

「第一发现人是谁？」
「问过这里的民警了，是那个年纪比较大的女孩，现在安排在暂时的安置所。」
张峻豪没抬头，对着键盘又敲了几个字。
有几种问讯是最困难的，孩童是其中之一。
不是怕孩子懵懵懂懂说不清案情的来龙去脉，反而是怕他们什么都懂、造成更多不必要的伤害。

看来看去，也只有他这个Omega来问比较合适。
至少形象上比较亲和一些。

苏新皓不清楚自己算不算喜欢孩子。
但并不排斥未来有几个。
生儿育女几乎是大部分Omega最终的生活走向，像他这么「自由」的尙属稀罕。
可他曾经也差点儿要往这社会的江河随波逐流了。
=====

暂时安置所也就是县郊小村里好心大娘借的一个房子。
苏新皓给社福人员看了警证表明来意，对方是有些奇怪、但还是给放行，提醒几句不要问容易******心理的敏感问题。
「刚刚已经有个你们的同事先过来了，应该还在里面呢。」
先过来的同事？这下是苏小队长感到有些奇怪。

房子干净宽敞，大娘正在厨房和几个志工忙活准备晚饭，还有青年志工带着几个孩子在院中玩耍。
先前用来做书房的地方灯亮着，苏新皓敲敲门、很快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说了请进。

「妳好呀，哥哥是警察，想要问妳一些问题。」
「刚才有另一个警察哥哥问过我了。」
「另一个警察哥哥？你可以和我说他的样子吗？」
「高高的、鼻子也高高的，蓝色的头发。」
或许是了解自身处境已经安全，女孩并没有表现出过多警戒和恐惧，相对其他孩子成熟许多，一边开口一边比划，手上抱着一只可爱的白色兔子玩偶。

蓝色的头发……
苏新皓尽可能不在小朋友跟前面色凝重。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特别会看人脸色。

「这只小兔子好可爱呀，可以借哥哥看一下吗？」
「嗯、蓝色头发的哥哥给我的。」
「啊，小兔子的棉花跑出来了，哥哥帮你修好、明天还给妳好吗？」
他用了点小手段挑开兔尾巴上的缝线，好在女孩只是有些不舍、倒也没有抗拒，点点头让他将玩偶放进外套口袋。
果然。
兔子玩偶的眼睛是红色的。

藉口还有公务要办、婉拒大娘挽留他吃晚饭的好意，苏新皓走得有点儿匆忙，空气里一股若有似无的冷杉木调――

「晚上好，苏队。」
「你、放手……」
「这样不算******呗？」
苏新皓是步行来的，小警局离村里没有多远距离，一只手在经过拐角处时抓住他的上臂、指尖故意捏了捏内侧柔软的肉，另一手探过来搭上腰部，迎面冲来凛冽的木调气息。

朱志鑫低头在他颈侧嗅了嗅。
苏警官没好气地甩开咸「朱」手。

「伪造警务人员身分罪加一等。」
「苏队没看过，怎么知道我是伪造的？」
「在小朋友的玩偶里装******器，你是变态吗？」
「我只是想知道苏队哄孩子的声音有多甜啊，你自己听听？」
「有多远滚多远！」

郊区村里空旷的道路、一点声音都显大，苏新皓压着音量，将朱志鑫推进树荫下暗处。

「唉，结果你什么都没问，无功而返。怎么样、苏队，之前合作的提议还作数哦？」
「别再来烦我。」
「标记淡了，帮你补一个？」
「不要碰我。我受够了、朱志鑫，你要干嘛都随便你、与我无关，但你最好不要妨碍办案，也不要再出现。说要就要、说扔就扔，我是你的玩具吗？」

他没用劲，枪托敲在胸口并不疼。
苏新皓的背影看起来比他们交往那时更瘦了，手一摸就是清晰的骨骼。

这一切在不久的未来肯定都会很值得，甚至让他名留青史。
只不过有些事在做出选择的当下就错了。
或许他们的未来注定不会到来。

苏新皓可能根本不记得他也送过他一只相同的白色兔子玩偶，粉红眼睛的，当初看着和他的Omega好像就买下了。
=====

「这玩意儿能要命？」
「要不你试试？」
左航翻翻白眼。
余宇涵翻着证物袋里的金属线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想想他们昨天在不破坏现场和不破坏遗体之间挣扎，花费许久才移动好位置，急得左法医直跳脚。

「死因都是窒息，钢丝都已经切断气管，人是死后才被吊上去的。药检这里没法做、只能回去再弄，不过我们在地下室发现的那些东西，确实很像制毒工具。你那兔子哪来的啊？」
「喔、昨天去找那个孩子问案情，不小心带出来的，晚一点拿去还她。」
苏新皓心不在焉的，抓着一只兔子玩偶状似在发呆。
不是昨天那一只，被掉包了，普通的玩偶。

「唉、苏新皓，你看一下。一个社工说是小朋友给她的。」
张峻豪突然拿走他手中的兔子玩偶，塞了张纸条，喊余宇涵到临时安置所还兔子。
孩子们今天就要移动了。

「啥啊？」
「不知道，还没看呢。」
暂时没了法医办的事儿，左航啃着一颗肉包子，凑过来和他一起看纸条；横线笔记本上歪歪扭扭、混着拼音写了几个字，看得出来是小孩子不成熟的笔迹。
「地下室……罐头……有、有……这画的什么、鬼？」
其他字迹模模糊糊的，勉强能解读出「地下室的罐头有」这个句子，后边大概是不晓得字怎么写，画了一个像是鬼魂的图案。
苏新皓和老同事对视一眼，确认彼此想法一致。

案子办着、办着，扯出一些案外案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郊区广阔平坦的土地合适设置一些工厂。
合适藏污纳垢的地方。

「你不觉得奇怪吗、苏新皓，这个福利院明明经营好多年了，负责人也一直没换过，怎么突然就被掀出来这么多事儿？」
「这里的警局近五年也没有过相关报案纪录，甚至其他小偷小摸的案件也几乎没有。」
「太干净反而很奇怪对吧？」
苏新皓来得晚，只剩下一颗菜包子可以挑。

「通知缉毒组了吗？」
「张峻豪通知了、明天才来人，我得先回去做进一步尸检，生物性证据不等人的。」
左航把最后一口肉包塞进嘴里，擦擦手指喊了陈天润准备收工，恰好碰上归还玩偶回来的余警官和张警官，一同打包上车、回去和留守的张极先行会合，留下一个穆祉丞和苏小队长多待一天给缉毒组同志交接。

不知道穆实习在实习结束后还会不会想转正。
作为单位里年纪最小的弟弟，哥哥们即便时常贱兮兮地整蛊，例如让他分蛆虫或组织切片什么的、而后晚餐再请他吃牛杂汤，可总体而言还是挺疼爱的。
刚来那时候还挺乖，现在也开始不好应付了。

小警局里特地摆了桌饭菜，说感谢帮忙破了件大案子，顺道送行。
穆祉丞才吃一半就被法医办一通紧急电话召回去了。
苏新皓一个人有些不自在，保持礼貌喝了几口饮料，说明天还得忙交接的事儿，早早脱身。

「呼……罐头……」
日光灯应该还能苟延残喘一会儿，苏警官掏出小手电筒加大光源。
夜晚的地下室更加阴森，脑海中还不时浮现骇人的场景，苏新皓吞了吞口水、催眠自己破案更要紧，大着胆继续检查是否有遗漏的线索。

或许是通风不佳，初冬的空气竟有点儿闷热，顽固的血腥气的确有可能造成头晕目眩，苏新皓拍拍脸颊提振精神，摸摸后颈确认抑制贴片还牢牢黏着，几滴汗水沿着下颔骨滑入领口。
一种不妙的感觉。
苏新皓引导自己没必要往那个方向思考。

早前偶然发现的小隔间密密麻麻摆放功能未知的器具，苏新皓戴上手套再次翻箱倒柜，还真被他在抽屉柜深处找出来个水蜜桃罐头。
像是被人遗忘已久。

「苏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喔、傅警官，我就想来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不要明天交接交漏了，顺便散步一下嘛。」
小警局里当家的警阶不大，一个看起来能说是和善的中年人。

「苏队这么仔细，难怪你年纪轻轻、上面就肯把这种案子交给你。哎、顺利侦破的话，升迁肯定快了。」
「傅警官，这里通常办什么案子多啊？」
「我们这儿人不多、都比较单纯，最多就是些小偷小摸、鸡毛蒜皮的，和你们办得那种比就是过家家啦。」
「有没有办过搞交易的啊？」
反覆踩踏的脚步声听起来太不寻常。

「苏队，什么交易啊？」
「什么交易，傅警官不该比我清楚吗？」
苏新皓终于撬开了水蜜桃罐头，滑出几块半透明的方形砖石。
没有水蜜桃。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确实不多了。听我一句劝，珍惜生命吧。」
「我没瞎、没聋也没哑，你们可是警察……」
「苏队，你确实还是太年轻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们全都这么下流……」
他猜测过这就是一场鸿门宴，暗自庆幸穆祉丞已经先行离开。

没有什么比知法犯法的******更令人憎恶了。
用以掩人耳目的地下室仅有一个出入口。

「苏队，等你在这个位置坐上十年就会理解了。我们就是行个方便，大家相互一些不是很好吗？什么事都要追根究柢可太累了，况且谁不喜欢好处呢？」
诱导******的玩意儿正在发挥效用，它可能曾经存在于晚餐的糖醋排骨或柳橙汁里。
苏新皓撑着桌板，掐住自己大腿尽可能保持清醒，右手搭在枪套上、准备好随时反抗脱身。
密录器从胸前口袋被拎了出来，按灭录制中的微弱红光，重重砸在地面、用鞋底慢慢踩碎。

「是你们放任这些东西流出去的？」
「没看见不一定有坏处，苏队。我倒是很好奇，Omega怎么会想来这种单位呢？」
「与你无关。」
「好吧、只要苏队愿意给我们个面子，你可以继续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们也不打扰；如果不愿意，那也没关系，我们可以陪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快要到极限了。

「你的同事们好像也很看好你呢，安安心心地将一个Omega独自留下。确实，平常的苏小队长一定很能干吧。你考虑得如何呢？苏队。」
「你给我吃了什么……」
「他们新研发的『糖果』，看起来甜度刚好，适合苏队这样的Omega。」
该死的Omega体质。

「谢谢你的配合，傅警官。我们会把你对同事使用非法药物的事迹一并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