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游戏】07 [ 朱苏 / 铲中心 ]

07

 

「我觉得这些东西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但这都是来路不明的资料，根本没办法当作证据。」

苏新皓又吞了半颗头痛药，看得左法医直摇头、抢走剩余的药片，得到对方一个嘴角下垂的委屈神情。

苏小队长最近总喊头晕又疼、感觉疲惫得很，快把自己给吃成药罐，大概也快要撑到极限；放眼整个刑三队确实也没有活蹦乱跳的，一个个都像被夺了舍，毫无灵魂。

 

当张极拿着一个装得满满的资料袋塞过来，苏新皓是十分不解。

资料袋有浓郁的冷杉木香。

他还在自己身上有着同款香调的大衣口袋里翻到一只兔子玩偶，剪开缝线掏了掏、掉出一枚迷你型窃录器，播放出内容、大致是他在小型地下室制毒工厂的那段搏命演绎。

兴趣还真变态。

 

「喔、对了，今天的晚宴你们去吗？」

「唉，能不去吗？」

「应该不能吧。」

最近左航和他的对话也逐渐没有营养，毫无意义的来回变得更频繁。

 

警署一年一次的例行宴会，说好听是所辖警局间彼此交流、分享办案经历，说穿就是吃吃喝喝的酒局而已。

苏新皓并没有多大兴趣，可「捕鼠计画」俨然已经是全国瞩目的焦点，总是得去收集些讯息并端正视听。

而多方观点总还是有几个靠谱的。

 

今儿倒没什么事，一下班便准时出席。

他没穿得多正式，随手拿一件外衣披上便走。

 

「你啥时有这件衣服啦？」

「啊？喔、我妈拿给我的……」

最好你家有冷杉木味的Alpha。

苏新皓在穿上没多久也意识到不对劲，是朱志鑫前次留给他的那件外衣，但此时人已经在车上、索性就这样算了，正好能避免些没必要的麻烦靠近。

左航懒得戳破他，拿起饮料、拉着穆祉丞就往陈天润所在的法医堆里钻，张峻豪和余宇涵也暂且跑没影了，只剩张极还坐在间隔不远的位置上、拿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猪肋排。

 

「小苏啊，好久没见啦。」

「啊、晚上好啊，恭喜你荣升，陈科长。」

「干嘛这么生份？像以前一样叫学长就好。」

苏新皓原本是想移动到张极右边的空位、一块儿弄肋排打发时间，一站起身就被拦住去路，也只能打开礼仪模式陪陪笑脸；来人很正式地穿了全套警服，胸前工牌和徽章还刻意擦得晶晶亮亮。

这人他倒是知道，就是不熟、也不想混熟，最好永无交集。

 

关于他的传闻，在学校时就已经讨论热烈。

偶尔苏新皓也会遇上被害人家属愤怒地朝他们咆哮，为什么法律总是保护坏人？

所谓的「公平正义」确实存在吗？

有，但与此同时「这样的人」也存在，且为数可观。

 

警校或许是最不可能出纪律问题的学府。

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权利的只手遮天也好、金钱的威逼利诱也罢，结果都是粉饰太平。

 

没有人完全是好人，对吧。

 

「对了、那只小老鼠有消息没有？署里都很好奇让Omega领队的成效怎么样，你可要好好加油啊。」

「谢谢，我们最近很有进展。学长等等不是要领奖吗？应该去准备了吧？」

总算打发人走，苏新皓有些嫌弃地拿纸巾擦了擦方才被对方拍过的肩膀。

没破过什么出名的大案子，就顺顺利利爬到了警署科长，真不容易。

 

「唉，张极、张极……小极！」

「干嘛呀！」

苏新皓再迟钝也察觉了。

张极好像在躲着他，打从隔壁县出差回来就这样，除了公事上不得以的时候、几乎没有对话，已经持续好几周，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个水瓶座却装不了一点，只差把「事」字直接写在脸上。

 

当下苏新皓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没过问本该留守的张警官怎么会一大早赶到隔壁县接自己，还得到一大叠线索资料；可回头看了看与张极微信的聊天窗，莫名多出一条时间点怪异、毫无印象的通话纪录，再笨也该能还原出来了。

有人在短时间内解锁他的手机，那个人只能是朱志鑫。

张极也只交代资料是朱志鑫提供的。

 

「还问******嘛？肋排是跟你有仇啊？不吃也别浪费食物……」

「猪跟我有仇不行吗……喂、没事吧？」

拿过盘里被对方戳得面目全非的料理，苏新皓叉起一块碎片，本打算直接张口吃下，凑到面前时却嗅到一股腥味，肠胃立即起了干呕反应；张极好像有点儿吓着了，赶紧给他摸摸背顺气，顺手倒了杯水喂过去。

奇了怪了，往常看到千奇百怪的遗体也没什么不良反应的人，一点味道居然反胃？何况他在那戳老半天，除了酱和正常的肉味，分明也没别的怪味道。

 

室内照明突然调暗下来，灯光在前方架高的舞台区聚集。

苏新皓轻轻咳了几声，和张极都没有抬头集中视线，再次停止交集。

 

主持人按稿宣读着无趣的开场文。

方才一阵反胃让苏新皓对料理失去了兴趣，撑着脸颊状似在发呆，张极也直接掏出手机冲起浪。

「那么——」

随正常流程推进，红色布幔缓缓向两侧滑动，逐渐展示内里准备好的风景。

 

现场剧烈骚动起来。

尖叫混合各种呐喊震得脑瓜疼，凌乱的脚步声和物品掉落、碎裂的声响不时传出。

一群警务人员，一点秩序也没有。

 

苏新皓被慌乱的人群阻隔、没法看清状况，张极仗着身高优势倒是看到一些。

现下基本也没谁能优先考量保持现场完整、固定线索物证的事情，一拨人持续在四处制造脚印，另一拨则开始接近被害人打算移动，直到有人终于即时大喊了声才猛然惊醒。

「你们都没出过现场吗？有没有点基本常识？」

左法医看着下一秒就要给他们一场造化。

 

而好容止住前边骚乱，后边成堆的人里却又开始惊慌。

小捕鼠夹上有什么东西在灯光下闪烁，或许是某种金属。

=====

 

未免太难看了。

现在该先正名为被害人。

 

「唉，那些人什么情况？」

「视力模糊、异常气喘，应该是喝到假酒吧，现场的空瓶和剩余没开过的也都要采证。」

「会出人命吗？」

「会啊，甲醇经过肝脏代谢成为甲醛，再转为剧毒甲酸，严重的话四个里会死一个吧；轻一点就是失明或身体机能损伤、后遗症，反正假酒中毒还是挺严重。」

 

听说附近医院已经启动重大伤病应对机制，急诊室人满为患，而附近还清醒的警察基本都聚集在这了。

这下谁都是嫌疑人，只能等着检察官过来排除嫌疑才能开展搜证调查；苏新皓有些按捺不住，反覆坐下又站起身，不停朝现场方位张望，被张极拉扯袖子才消停。

作为队长，庆幸他刑三队这群酒量都丢人的兄弟只会喝果汁和肥宅快乐水，一个个都还坐在位置上玩手指。

 

有些人话总是特别多。

不如也将他们的舌头割下来。

 

「哎，这个Rat的案件不是山城警局主责的吗？现在还没抓到人啊……」

「别说人，怕他们老鼠尾巴都没瞧见……」

「负责这案子的小队长不是个Omega吗？啧啧，果然不靠谱啊。」

「就是，你说他能这么短年资就干上小队长，是不是……」

「你也先别这么想，听说人家当年可是第一名毕业的，说不定真有能耐。」

「呵呵、用这里的能耐吗？」

 

张峻豪出手、拉住想要起身去给对方碍眼的******踹上一脚的余宇涵。

苏新皓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失去早前的活力、乖乖地坐在自己位置，垂下脑袋，抠手上的皮；左航确定他听见了，轻轻给人捏了捏肩膀。

 

「他之前不是有个交往的Alpha吗？」

「喔、朱志鑫啊！当年成绩也很不错、枪法准，特勤还来要人呢！但一毕业就突然人间蒸发了，都在说他其实是黑的安排进来，事迹差点败露才赶紧夹着尾巴跑。」

「你怎么那么清楚哈？」

「同一届嘛！唉，我们的Omega小队长还真可怜，睡都让人睡了、结果还睡到狼，啥都没啰！」

「所以嘛、Omega还是太不靠谱，安份点的工作不要、偏来我们这行搅和干嘛呢？」

 

苏新皓按下正要开口的张极。

手是及时阻止了，脸上表情看着却木愣愣的。

 

「你们谁是山城警局刑三队的？」

闹剧才要进入重点。

 

「我是山城警局刑三队小队长……」

「就是你害死我未婚夫是吧？你如果早点抓到他、我未婚夫就不会死了！你也是杀人犯！」

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十分刺耳，苏新皓被突来的两个耳光甩得有些懵、耳朵都嗡嗡作响，******的脸蛋立刻出现清晰的掌印，看着还有些肿，怕是费尽全力打的。

张极起身制住还想再来几下的手，一时多用了点力格挡、对方便顺应自然反射力跌坐在地，顿了一会儿又开始哭嚎。

 

「小姐，案子要有证据、警方才能抓人，很多细节都需要调查确认，查找嫌疑人也需要时间。妳未婚夫没告诉妳出手攻击算是******吗？」

左航难得真来了脾气，冷着声喝斥，一面扶苏新皓在椅子坐下、让张极将人护在身后。

张峻豪取了冰块桶里的碎冰暂时给苏新皓消红肿。

周遭细碎的声音却又开始骚动。

 

他们是听说这个陈科长好像要结婚了，看来不假。

但人各有命，福祸天定，和苏新皓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这样就能捉到凶手，那让她多搧几下又何妨。

 

「其实我猜啊、不会是刑三队故意纵放这个Rat吧？」

「不能吧？虽然我也觉得Omega能力不咋地，但好歹之前的案子人家还是破了不少……」

「哎、这不一样啊！如果啊、如果Rat是他们的老熟人？」

「你这实属有点天马行空啦！」

「如果是朱志鑫呢？就像我之前说的、他就是被安排进来的？他们那个法医、是叫左航吧？以前和朱志鑫好像也挺好……」

「兄弟、这种想法我们还是自己开开玩笑就好，检座来了……」

 

就快结束了。

吃也吃不舒服，苏新皓再不想参加什么晚宴了。

=====

 

「他是失血过多吗？」

「唉，到底多少影视误人啊？人被割了舌头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断舌后坠、堵塞呼吸道导致窒息，就算都不止血、舌头也流不出足够致死的血量。补充一点，舌头上的神经分布发达，受伤的话会剧烈疼痛。」

「所以他是窒息死的？」

「初步判断是吧，眼睑出血点、窒息征象还是很明显，不过是断舌导致窒息还是绳索吊缢，这个还要进一步确认。」

 

欺诈、说谎、喜好嚼人舌根者，下地狱后将受拔舌之刑苦。

 

左航从解剖室出来时还没过午夜。

家属坚不同意解剖，检察官体谅被害人身分、命令暂不许动刀，左法医也只能表面摸摸看看、纪录下比较明显的征象。

苏新皓隔层证物袋、摸着捕鼠夹上的金属徽章出神。

他想起朱志鑫也曾经被这个家伙找过几次麻烦，但回报过学校教官也就没什么下文了，直到毕业典礼过后、学校开始出现些奇怪的流言蜚语。

 

反正他做为警察，只相信眼见且科学的事实。

苏新皓又看了一眼现场照片，反胃感再次袭来。

 

用控制布幕的绳索悬挂起来，慢慢揭开布幔的同时、人也会一点点移动，随着红布揭开的刹那，正好落在画面中；新鲜的血液像涓流缓缓划出一条轨迹，将闪亮的徽章分作两半。

陈科长如愿置身舞台中央，以如此不堪的面貌，倒是如同他曾经的「小玩笑」一般。

 

「你肠胃不舒服啊？看你刚刚没怎么吃，还一副想吐的脸，那家伙这么恶心人吗？苏队什么时后这么娇弱了。」

「哈、他是真的挺恶心。你有胃药吗？」

「你还是吃点正常食物，别案子还没破、自己先倒下了，理智用药哈。」

「还是你靠谱啊、航酱。」

「你再说一次试试。」

苏小队长接住了左法医用力砸过来的药片，水也没喝、直接吞了两颗。

 

早前接受完检察官调查、排除嫌疑，李局过来拍拍他的肩，让小夥伴们早些休息，明个儿起来可就有场硬仗。

兴许是法医给的药片起效，他有点饿。

很久没吃过宵夜了。

 

市区夜生活还是比较热闹。

苏新皓今天走路十分钟上的班，自然走路下班。

沿途商家差不多都熄灯了，只剩下街角全年无休的便利店还照常发出光亮；正考虑着是否买点微波食品随便将个烂就，一面穿过马路靠近商店，一辆陌生的重型机车切过交通标线、停放在店门边。

 

「上车。」

头盔防风镜后露出朱志鑫的脸。

苏新皓好像没看见、没听见似地，径直朝便利店自动门前进。

 

「别挡路。」

「上车。」

「你能不能别再来捣乱了！」

「我捣乱什么了？」

朱志鑫在他踏入自动门前一步距离将人扯住，苏新皓本想喊出报警处理，但回头想想自己似乎就是警察……

 

「你到底想干嘛？」

「带你去吃宵夜。」

「不吃。」

「你分明想吃。」

真该死，完全被拿捏住了。

 

朱志鑫穿了整套方便骑行的装备和短靴，看起来今日骑了一段长途，而他还套着上回遗留的深色外衣，刚巧挺适配。

苏新皓还有些不甘愿，接过头盔磨磨蹭蹭戴上，再磨磨蹭蹭地跨过后座；给他的头盔是白的、后脑杓处有个精致的红色大蝴蝶结，朱志鑫的是黑色，头顶有一对小巧的塑料黑猫耳朵。

本来想骂人的，看在那对过分可爱的耳朵就算了。

 

重机后缘并没有能够抓握的设计，苏新皓只能尽力抠住车身上稍微凸起的涂装，费力地保持平衡。

「你等等就摔车了。」

「你这车没地方抓啊！」

苏新皓当然明白对方在打什么算盘，紧紧抠着那一小块凸起；朱志鑫调整好位置，故意催动油门，后座的人先顺应力的反方向朝后一顿，而后自然向前撞在前面人背上。

 

「抱紧点安全，苏队。」

「我勒死你……」

手臂被牵引着环上对方腰部，苏新皓故意用劲扼了下，听见朱志鑫轻轻发出一声闷哼才卸了力，抱好他的腰杆、胸口稍稍和背部相贴。

分明抑制贴是牢牢贴紧，还是有浅淡的冷杉木调混合乳香飘出，或许是衣服上残留的气味，苏新皓忍不住多嗅了嗅，胃里的不适感很快又舒缓许多。

 

重机好像特别安装了灭音设备，引擎声都十分细微，安静地行驶在深夜近市郊的道路。

要是在这里被灭口就好玩了，说不定上新闻头条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连尸身都找不着。

朱志鑫肯定能做到。

苏新皓突然冒出这种古怪却不无可能不无可能的想法。

 

夜风将红色蝴蝶结吹起。

「应该不是你吧……」

「什么？」

萧萧风声阻碍了声音传播，朱志鑫是真正没听清、放缓了速度，感受到抓在腰际的手指不安地紧了紧。

虽说谣言只是谣言，但说久了不免会令人开始产生真实的错觉；三人成虎，众口烁金。

 

市郊区某盏路灯下停留一辆点着暖黄光的小摊车。

朱志鑫将车停在石砖道旁。

 

刚出炉的烤咸派用刀划开，融化的芝士从开口淌出，香气立刻使饥饿感窜升。

苏新皓承认自己有点忍不住美食诱惑。

以往有时间他还能自己弄点简单的料理做早、午餐，现在想来也有许久没做过，厨房里都要长出灰尘。

曾经有一次他和朱志鑫烤披萨忘了时间，险些把宿舍厨房给烧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

「喔、我不小心撞到桌子……」

唬三岁小孩就算了，唬警校的学生就不必。

朱志鑫显然没信，放下叉子伸过手，轻轻摸了摸还有些红肿的面颊。

「谁打你了？」

「被害人家属。没事、谁家突然死了人情绪不激动啊，偶尔都会遇到嘛。」

 

小摊车边准备的座位此时只有他们一桌，年轻的老板娘从小窗口偷偷瞧着。

在准备考试时无眠的夜晚，他们时常一个讯息便相约溜出外、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家庭式餐厅坐上一整晚；他们会点一份通心粉一起吃，旁边坐着喝奶茶配解剖学的左航。

 

「案子破得顺利吗？那些东西应该有点用吧？」

「你应该知道来源不明的证据不能用吧。」

「啧，张极那臭小子没和你说吗……」

「朱志鑫，你这几年到底去哪了啊。」

「快结束了，我会和你说的，再等我一会。」

 

最后一口宵夜被苏新皓吃了。

真的都要结束了吧？

 

「送你回家？」

「回局里吧。」

 

苏新皓曾经做过一个梦；他正看着一张查缉公报，被通缉人照片栏上贴着朱志鑫的毕业照。

他得承认，他才是那个迟迟放不下的人。

 

从这条路回到山城警局好像会经过警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