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朱】菩萨蛮

00.
凌晨三点的练习室,音乐放的震天响。

苏新皓目光放空地盯着木地板上因为年老而微微翘起的一个小角,又一次感受到浓烈的、无法抵抗的失落感。

有时候他也会想,这样坚持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世界并非全然公平的,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实力似乎也并不是评判是否出彩的唯一标准,可是这个以时代命名的造星工厂创下的奇迹过于耀眼,历历功绩在前,以至于他也不可免俗地变成凡人,幻想自己能成为破晓而出的那颗流星。

公司向来宣传的都是家族感,一代师兄没能实现的美梦二代拼死打破规则延续了下来,可是轮到他们这一批人,在外界看来估计已经到了四分五裂下一步就能就地解散的程度了。

可是苏新皓明明记得,他们也有很多很多温馨的时刻。

只是心里的困兽会随着孩子的成长而不断长大,它越长大,心底叫嚣的就越厉害。

他有些愧疚着想,他们不是有意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的。

只是每个人,都等的太久太久了。

久到几乎快要坚持不下来,看不清前路的方向,好像是困在茫茫的大雾里,逐渐松开了身边人的手。

他忽然想到朱志鑫。

很突然很突然地,想他。

 

01.
苏新皓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凭朱志鑫那张向来无往不利的脸,他天生就该红。

他甚至觉得,朱志鑫这张脸在三代的地位,可以比拟二代未出道前就被称作神颜的丁程鑫师兄。

可能会被说有点夸张,但是那真的是相当漂亮的一张脸,在舞台上就应该站在最中心的位置来吸引眼球,明明应该用来大杀四方,却没什么攻击性的样子,眼睛圆圆的亮亮的,像是幼猫一样,对人也永远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好看的紧。

凭那张脸,苏新皓从见到他开始就挺喜欢他的。

但是他从一开始觉得朱志鑫有点怯懦,他和他不太一样,他没有朱志鑫那种好脾气,不笑的时候甚至有一点凶,遇见不舒服的事情就会沟通决不妥协,生气起来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不笑起来那是真的凶,甚至几个年纪小一些的弟弟看见他脸色不对都能吓得掉头就跑。

在某些时候,朱志鑫有点像他的安抚剂。

漂亮的小猫向来懂得如何灵巧地展现自己的优势,苏新皓领地意识很强,但是不排斥他摸自己脑袋,朱志鑫在每个他独自生闷气的晚上就会打着哈欠凑到他身边,眯着眼睛揉他的头发,像是安抚炸毛的小动物一样。

甚至他什么都不用说,苏新皓就会自己安静下来。

他那时候年纪小,想什么都觉得是一辈子,每个和朱志鑫头靠头睡着的晚上,他都想着——我要和朱志鑫做一辈子好朋友。

怎么会有朱志鑫这么好的人,像小神仙一样。

苏新皓从来不屑于掩饰自己的锋芒,他觉得世间万物都是应该要争取的,既然有实力,就不要害怕展露,如果实力还暂时不够,那他可以花百倍千倍的努力去弥补这个空缺。

“朱志鑫,我也想跟你跳《trouble maker》。”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练习室难免显得空荡荡,朱志鑫闻言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旋即又笑开来,乐不可支的模样。

苏新皓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盘腿坐在地上,感觉耳根一阵阵地发烫。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练习室的玻璃门嘎吱一声打开,高挑的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进来,后面那个像是没断奶的小狗黏黏糊糊的粘在前面那个人肩膀上,没骨头一样。

宋亚轩摘了口罩帽子,先是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然后转头不着痕迹地瞪了刘耀文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苏新皓心头微微一动,下意识瞪大了眼睛。

因为下一秒,刘耀文先是扯了扯前者的袖子,拿出他百试不爽的撒娇战术,声音才出来一半,目光触及到蹲在角落里目瞪口呆的他时瞬间就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朱志鑫看上去是习以为常了,在旁边笑得跟朵花似的,没个正形。

他和这两个师兄都不算太熟,打了招呼就乖乖缩成一团坐在那边,脑子里跟着拆分舞蹈动作,视线却总是忍不住往朱志鑫因为动作幅度大而露出来的那小半截腰上看。

太奇怪了。他想。

为什么他总感觉两个师兄之间看上去好像怪怪的,可是他平时也会和朱志鑫这样拉拉扯扯着走路,但是朱志鑫从来不会瞪他,只会没心没肺地笑,笑起来漂亮得晃人眼睛,搞得他完全无法绷住严肃的表情。

朱志鑫那可真是太懂得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苏新皓觉得自己变的有点奇怪。

因为他居然有点生气——在朱志鑫笑倒在刘耀文身上的时候。

 

02.

练习室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回忆里的远行人成为了打断回忆的不速之客。

而看见练习室里的人是苏新皓时,朱志鑫好像没有太多的意外,他坦坦荡荡,甚至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就走进来准备扒自己的舞蹈动作。

苏新皓嗨了一声算作回应,虽然背对着佯装不在意,眼睛却一直盯着一整面镜子里离他不过几步距离的朱志鑫,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他的阿志,是什么时候不爱笑了呢。

小时候的朱志鑫总是很爱笑,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总是喜欢黏黏糊糊地喊他的名字,睡觉时候跟他抢一个枕头,锁住他的脖子,小猫一样把脸埋在颈窝。

他的颈窝承载过阿志深夜里悄悄掉下来的眼泪,也拥有过阿志最柔软最不设防的笑容。

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噢,从掉番开始,又好像是从掉番前就开始。

说起来也觉得无力,像是从糖果屋一下子被丢进了冰天雪地,他的阿志轻车熟路地在角落里找到他,漂亮面具都掩藏不住阿志眼里的难过,抵着额头去牵他的手,一句话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那双眼睛就那样看着他,像是不忍,又有些小心。

“朱志鑫。”他那时像是丢了魂,灵魂飘荡在半空,听见自己很低很低地发出声音,“让我一个人待着,好吗?”

因为比掉番还让人惊恐的一件事,是他在害怕——怕自己再也无法站在朱志鑫身旁。

但是他为什么害怕?朱志鑫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

好朋友也会害怕无法再次拥抱吗。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朱志鑫,或许是惶恐,又或许是觉得别扭,他像是一把被丢进火炉里的利刃,坚硬外壳被包裹熔解,露出里面脆弱又混乱的内心。

他对朱志鑫,到底是什么感情?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原本就善于逃避的朱志鑫已经逐渐跟他拉开距离,镜头前镜头后,他像是乖巧听话的木偶娃娃,一丝不苟地执行公司做的所有决定。

其实不是的,他也鲜活着,只是他苏新皓,好像由戏中人,变成旁观者了。

只是无端有点委屈,说不清道不明的。

无数次他望向人群里的朱志鑫的时候心里都会有所期待,期待他能够也看他一眼,隔着遥遥人潮对视,然后对着他绽放一个只属于苏新皓的笑。

只为了他的,就像以前一样。

有时候记忆真的是很磨人的东西,创造记忆的双方在当下都是开心幸福的,而遗留下来的记忆,就像是深藏在身体里的一把刀,在特定的时刻,特定的地点,特定的人面前,一刀捅穿你本就摇摇欲坠的心脏壁垒。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蓝牙音箱连接着手机自动播放下一首,前奏一响苏新皓就知道这首歌播的是什么,手忙脚乱地切换到下一首,没想到直接把他隐藏歌单炸了出来。

《特务J》跳到《爱人错过》,凌晨三点的脑子也像今天的手机一样不太好使,苏新皓没吭声,通过镜子偷偷看朱志鑫,后者同样没什么表情,自顾自地做着热身活动,耳机一闪一闪发出亮光,苏新皓才悄悄松了口气。

又有点失落。

他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朱志鑫知道他压力一大就会睡不着觉,想找他就往练习室钻就行,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那个脸上奶膘都还没消去的男孩就会大大咧咧地闯进来,不然就安安静静看着他练,不然就控诉他自己偷偷努力不带着好兄弟一起。

那个时候他有足够的底气和有持无恐,他知道很多人都说朱志鑫有一种游离在所有人之外的超脱感,一群人在一个屋里,多的是人闹腾,他站在最中间的位置,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看,像是一尊不谙世事不染尘俗的小菩萨。

往往这个时候他就会突然有一种得意感,偷偷瞥着一干人等在心里悄悄放起烟花。

你们都不知道,朱志鑫对我才不会这样嘞。

虽然小菩萨的回应甚少,但是每一次他都有切切实实地捕捉到,他知道朱志鑫对他是不一样的,至少,曾经是不一样的。

他们冷战了很久很久,久到苏新皓终于醒悟过来——其实朱志鑫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的回应其实小心而又谨慎,从前是他苏新皓乐此不疲善于捕捉,但是,原来当他不再主动朝他走去,朱志鑫就真的只会转身回到他的小城堡里去。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升起了非常非常恶劣的心思,他已经受不了朱志鑫这副百毒不侵的冷面模样,怎么能他一个人沉沦下去呢,他和他的阿志,就算是打断了骨头,筋也必须连在一起。

爱玩煽情一直是时代峰峻惯用技巧,有些时候苏新皓也会想要笑,笑资本居然也试图拥有一丝人情,简直就跟人工智能开口说我爱你一样可笑。

朱志鑫的十八岁成年礼,他在桌前按照要求写下“心里话”,天知道他长这么大认认真真向别人剖析自己的时刻少之又少,可是偏偏是这一次,偏偏是因为他。

苏新皓写着写着才惊觉自己眼眶红了大半,收信人一栏他认认真真写下朱志鑫三个字,一颗心剖的七零八落,听信的那个人这次终于不负所望地落下了眼泪。

我字字句句,皆是真心。

你听懂了吗。

 

03.
其实后来苏新皓也有点后悔,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冲动,小寿星几次三番举起话筒,却都哽咽着说不出话,好不容易熬过这一part的内容,寿星本人哭的不能自已无法再将进程继续下去,周围人将他团团围住,苏新皓只是沉默着拿过他怀里的那些花替他放好。

镜头前面的朱志鑫哭的头都抬不起来,苏新皓只敢偷偷看他,感觉自己又一次隔离开了一切,背对着镜头那短短几秒的喘息时间,他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让他哭了,你很开心吗,苏新皓。

其实也没有。

该以什么身份呢,控诉你的离开,斥责你的冷漠。

说朋友浅薄,对不起我们的曾经。说恋人越界,说队友生疏,我该如何定义呢。

想要靠近却没能力,想离开又舍不得,装作释然却见不得你掉眼泪,进退不得,举步维艰。

原来我其实没有那么勇敢啊,朱志鑫。

练习室的音乐突然换了,前奏锋利得像是要刺入心脏勾起一些久远回忆,苏新皓骤然回神,就看见朱志鑫站在他面前,脸上是公式化的笑容:“跳一次?”

他的脸突然和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人重合在一起,眼里有几分不甘心,同样的野心勃勃,朱志鑫像是撕破伪装,而另一双眼却从不掩饰,直白得像是要烧进每个人心里。

苏新皓手指僵硬——因为那是他自己。

那年他坐在练习室地板上对着朱志鑫说的话,此刻被原原本本还了回来:“苏新皓,我也想跟你跳《trouble maker》”

这一次朱志鑫不躲不避:“我知道你会。”

苏新皓想,好吧,朱志鑫确实是菩萨——来实现他的愿望了。

震天响的音乐,苏新皓感觉自己心跳也在震天响,随着节拍一打一响,对视的时刻,他看见朱志鑫毫无征兆地笑了,和以往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带着不易察觉的攻击性,指尖点在他的肩头,好像在说——苏新皓,你挺会装的。

装释然,装放下,装自己早已长大,装不在乎,好像他俩真的年少情深走到分道扬镳。

好像他们之间没人讨论过两个人之间的真正关系,一时之间都没能再把这首曲子跳下去,朱志鑫晦暗不明地看他,像是终于卸下了最后一层防备,露出一个带着些疲惫的笑:“苏新皓,如果没有出道,你该怎么办。”

苏新皓被他问得一愣。

朱志鑫笑了。

“算了,没事啦。”他说,“你不会懂的。”

而又顿了顿,敛下眼睑:“对不起啊……我以为你会懂的。”

短短几个字,完美的一场控诉,音乐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朱志鑫像是得到某种答案一样松开了苏新皓,漂亮小孩的漂亮面具又一次浮现在脸上,不过转瞬几秒又僵硬着碎裂。

到底还是功夫不够深。朱志鑫觉得自己实在是扯不起任何表情,最后回归平静如一潭死水的模样。

大晚上的跑来这里,他也是有病。朱志鑫自嘲的想,自己居然还真的奢求做出一些努力来改变这一切。

在他抽手离开的一瞬,苏新皓的指尖却突然牵绊着勾了上来,划过手掌擒住手腕,动作突然却没几分力气,像是怕弄疼一只脆弱的蝴蝶,另一只手却捏住他的后脖颈,骤然之间,快到朱志鑫都来不及做出什么应急反应。

呼吸缠绵交错,额头抵着额头,唇与唇之间不过几厘,朱志鑫一句话不敢说,抬眼就撞进苏新皓澄澈透亮的眼眸。

“给我一段时间,朱志鑫。”惯来只会以沉默化作利刃的苏新皓好像一下变回了那个昂首挺胸野心勃勃的狮子王,捏住他后颈的那只手不安分地摩挲颈间的嫩肉,一字一句,像他写下的那些真心一样赤诚,慎重又沉稳,“请给我一段时间。”

“你是我亲手培养的……最强对手。”

“你知道的,朱志鑫。”

我果然还是对你下不了手。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耳朵尖也就跟着红一分。

“朱志鑫,我、我……”他第一次痛恨自己居然还是不够勇敢,最后千言万语,变成了隐晦而宏大的四个字,像是在编织一场新的梦,“你等等我。”

不仅仅是对手。苏新皓想。

朱志鑫啊,是他在茫茫人海里第一眼认定的soulmate,是他一点一点培养出来的最骄傲肆烈的玫瑰,他苏新皓有足够的自信认定自己天生就该站在舞台上,可是一个人的战场未免太过孤单,所以他要他的玫瑰盛放,盛放在最大最漂亮最耀眼的舞台上。

他像所有期盼着阿志站上大舞台的粉丝一样,期盼着、等待着阿志的绽开。

而朱志鑫不负所期,朱志鑫永远值得。

 

04.
朱志鑫总是觉得苏新皓就是个傻子。

超级无敌大傻子。

他十四五岁的年纪就被外界全方位彻彻底底地攻击洗礼了一遍又一遍,曾经的苏新皓眼里有特别明亮的光芒,像是划破暗沉天空最耀眼的那颗星星,朱志鑫第一次见他那会儿就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

轴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异常执拗的怪小孩。

他原本的人生轨迹和苏新皓可以说是完完全全不搭边的,按照原本的、最安全的那条路走下去,他会和所有平凡却又不平凡的人一样,勤勤恳恳上完初高中,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做一个他一直以来都在执行的“乖小孩”的最佳典范。

乖和怪其实就差了个读音罢了。

他的十岁没有摇摇欲坠的梦想和未来,而苏新皓的十岁,是可以自己一个人飞往各地去学跳舞和表演、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脖子上挂一个写着“无人陪伴儿童”的登机牌,孤身一人行走四方。

他注定是要红的,论长相他向来佼佼,论天赋努力更无人能胜他半子。

朱志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特别谨慎——也许是知道不管自己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总会惹来谩骂的时候。

他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苏新皓心里的强大,这个小狮子王一样的男孩在镜头前展现出来的气势很难让人忽视掉他的存在,他骄傲、甚至有点自恋,机会摆在眼前时从不后退。

其实朱志鑫最初也和所有人一样,以为人来人往,小破公司骗来了一个不好相处的主。

后来才发现是个一腔热血的傻子。

“今天采访的时候,他们问我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夜深人静,他听见苏新皓放得很轻的声音,“我说,我希望我们以后能够都出道,少一个都挺可惜的。”

朱志鑫轻声回应:“噢,你想拉他们一把。”

“师兄们都可以对抗规则。”黑夜里,他的眼睛明亮如星,“我们也可以。”

太傻了,苏新皓。朱志鑫不再说话,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佯装睡着。

真心是换不来真心的,你这个傻子。

一群人里面朱志鑫永远是比较安静的那一个,久而久之他也看开了许多,少年人的演技拙劣,从来都骗不过陪着他们一起长大的哥哥。

以前天真的眼里现在是掩饰不住的弯弯绕绕,他觉得厌烦,唯独苏新皓似乎是几年如一日的傻,重感情的赤诚笨蛋最容易吃的就是嘴笨的亏,土象星座的先天特性让他开不了口,越想解释就错的越多。

不要去辩解就好了,反正再怎么解释,他们也只会看到他们愿意看到的部分罢了。

可是这个道理,十六岁的苏新皓不懂。

所以他也不懂,一直以来明哲保身的朱志鑫向他迈出的那一小步,究竟耗费了多大的力气。

他朱志鑫不像别人,所有人似乎都有退路,只有他身后是万丈深渊,人生才刚刚开始的年纪,他谨小慎微得不像个初生牛犊,反倒有几分惊弓之鸟的意味,说错一句话要被骂,做错动作也会被说,唱跳能力不够突出也会被指责担不起这个一番的大任。

说白了,他们就希望他只是个因为长的牛逼、能够为三代最大限度吸粉的美丽花瓶罢了。

所以他一开始就对自己说,别被任何人绊住啊,朱志鑫。

你没有退路的。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自认没心没肺的人是不该为了所做的事情回头的,偏偏在苏新皓直白地划破他们之间和平的假象之后,他感到了后悔。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但是眼泪决了堤就很难再停下,泪水打湿了他向来完美漂亮的假面,这向来是他的必杀技,甚至每次他只是红了眼眶,苏新皓就会默默站到他身侧,低头认输。

可是唯独这一次。

直播结束后他避开人群,眼睛干涩,视线扫了所有人一遍过去,最后在两个背影上久久停留。

张极拉着苏新皓的胳膊一起出去,后者像是感应到什么,鬼使神差地回了头,视线相撞又一触即分,朱志鑫那一刻像是堕入冰窟,反应过来后随即笑了笑,朝着相反的方向转头离开。

 

胆小鬼是没有好下场的,朱志鑫。

你早该知道,这是你活该。

三代出道的日期一拖再拖,粉丝的谩骂声也越来越大,朱志鑫能明显感受到似乎所有人心头都憋着一股气,六七年的等待即将落地,成王败寇是永恒主题。

别人都在上浮,而只有苏新皓似乎在一点点下降。这个向来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少年似乎终于和所有人和解。

朱志鑫借着说话的机会看向旁边,隔着几个人注视着苏新皓的侧脸,后者一无所知,安安静******在那里,像是活成了第二个朱志鑫的样子。

其实朱志鑫也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明明人是自己推开的,关系也是在双方的注视下一点点冷淡的,苏新皓一瞬间脆弱的神情像摇摇欲坠着要枯萎的玫瑰花,惊人的美丽。

但是他就是不高兴。

多少次他蜷在他的臂弯里,借着天光一丝微亮看男孩的侧脸,面对苏新皓他似乎总是不怎么设防,或许是因为他在一群人里选择了没人选择的他,或许是无数个日日夜夜灯火通明的练习室他揉着眼睛数着拍子陪他练舞步,亦或许是他那双眼睛望向他时,毫不掩饰的偏爱和赤诚。

但是苏新皓很笨,他只会摇摇脑袋疑惑地问他怎么不开心了,练习《trouble maker》时他不是没注意到刘耀文偶尔的走神,小师兄的视线似乎总是若有若无地降落在苏新皓身旁的那个漂亮男孩身上,就像他一样——在稍微喘息的间隙里,总是爱偷偷看苏新皓的视线,反复确认他是否依然用那双眼睛,执着而诚恳地注视着他。

“舞步我感觉我都扒会了。”天生舞者洋洋得意,“就是你怎么老是往我这看,不要紧张啊跳的很好的。”

朱志鑫眯着眼差点把自己气笑。

看吧,他就说。

苏新皓是个傻子。

 

05.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两个人连碰面都觉得尴尬,朱志鑫眯着眼睛刷牙的动作都不由得一顿,苏新皓扭扭捏捏蹭到他旁边,后面经过的张极跟见了鬼一样看着这久违的一幕,贴着墙闪到了隔壁房间不敢出来。

过两天登录计划就要开拍,朱志鑫摸不准苏新皓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视线却瞥到对方红到不太自然的耳尖。

他心里咯噔一跳,犹疑地看着他:“你……”

其实昨晚他们也并非什么都没说,朱志鑫被苏新皓那一番话搞得脑子有些不清醒,关练习室的大灯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太越界了,不过苏新皓是个傻的。他抱着一些侥幸心理想着——苏新皓是听不懂的。

他只会说我们是全世界最要好的朋友,最合拍的伙伴,最有默契的搭档……是的,他就是个傻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灯光落下之前,白光乍现,他看见苏新皓错愕的回眸,万般寂赖里,有人声音发紧,像是下了很大勇气:“你想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

朱志鑫觉得今晚上真魔幻,苏新皓跟失了智,他也像是被下了蛊,说话都不太经过大脑思考了:“我不想是以前那种关系。”

“就,不想只是那种关系。”

从那之后他们俩沉默了一路,朱志鑫回去之后深夜痛骂自己太操之过急,睡不好之后一早上起来感觉气血都亏了大半,完美爱豆形象岌岌可危。

苏新皓还是扭扭捏捏,最后哎呀一声,像是冲破桎梏,眼眸亮晶晶,带着久违的笑意,还有一点恼羞成怒:“朱志鑫你又装傻!”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毕竟朱志鑫一直不太习惯将情绪外放,倒是苏新皓,像是彻底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登陆计划开始之后他也是这样,镜头前稍有收敛,镜头后黏的有些吓人——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

朱志鑫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像在偷/情。

看房间那会儿就是这样,他和左航住一间房,看完苏新皓之后就准备收拾着上四楼看看,才刚走出房间没几步,原本坐在床上愣神的苏新皓就扭头诶了一声:“左航你跟朱志鑫你们俩睡吗。”

左航一边走一边大声回他:“对。”

朱志鑫顶了顶腮帮子,憋着笑意朝眼神哀怨的苏新皓挑了挑眉,后者收敛了神色,转而意味不明地朝他笑了笑。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苏新皓的眼睛有种急呼呼的小狗劲,对着自己喜欢的东西笑的时候感觉身后甚至有尾巴在摇啊摇,但是越长大,他的眼尾就越发细长,似笑非笑看人的时候总感觉像狐狸一样,有点让人招架不住。

他必须承认一点,他和苏新皓确实天生一对,在各个方面。

在苏新皓插着兜站在他身后的时候,他想,也许苏新皓也是这么觉得的。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很需要被坚定选择的小孩,而苏新皓好像也一直在无条件地选择他。

并肩走回房间的时候他们默契地避开摄像头,朱志鑫侧脸看着他,鼓起勇气:“给我写下那封信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是在控诉我的逃避,还是你真真切切想要离开。

面对这个问题的苏新皓不自在地抿了抿唇,选择实话实说:“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再也不顺路了。”

在朱志鑫落下眼泪的时候,在他放下那封信的时候,苏新皓忽然想明白他和朱志鑫是什么关系了——是可以并肩同行的关系,是可以拥抱却不能亲吻的关系,是他强求不来的,年少时期唯一的挚友关系。

不可否认的是,在那个时刻的苏新皓心里切切实实想着的是——朱志鑫,你不用再躲我了。

坦荡说出一切,放过你也放过自己。

这不是挽留,这是告别。

少年微凉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衣角,朱志鑫咬着牙,眼眶微红:“那现在呢。”

现在啊……

“朱志鑫。”他说,“我愿意当个傻子。”

 

06.
但还是有些许怨气的,刚刚修复好的关系脆弱的可怕,苏新皓甚至怀疑只要有个人略微挑拨离间一下,朱志鑫好不容易伸出来的触角就会咻的一下缩回壳里。

张极短短两天内就把他俩和好的消息私底下传了个遍,进门那会儿邓佳鑫又欠欠地习惯性凑到苏新皓旁边,正准备下手,侧头一看朱志鑫带着笑站在旁边,看上去还是营业状态,视线却挂在他蠢蠢欲动的手上,意味不明。

老大哥还是别惹为妙,邓佳鑫哈哈一笑,一个侧步,把手拍到了后面的张极背上。

苏新皓特别期待自己能跟朱志鑫有一个舞台。

坐在凳子上放空自我的时候他想到去年跳的那场《波斯猫》,其实那个时候他和朱志鑫的关系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大体上却也还是个越走越远的背离状态。

但是也不妨碍他完成那些舞蹈动作——把朱志鑫抱起来。

说实话他真的觉得那个动作有点多余,但是作为离朱志鑫最近距离的那个人,他承认公司这波操作玩得很好。

如果朱志鑫要靠最开始的那个镜头媚粉的话一定很能打。

毕竟他也被媚到了,其实。

朱志鑫应该会选他的。苏新皓换了个姿势,有些肯定地想。

他原本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以他的了解,张极是肯定会选这首歌的,到时候再加上朱志鑫,他们这队估计可以直接起飞。

但是计划的执行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朱志鑫顶着他期待的目光盯着《Dancing with A Stranger》的牌子看了很久,始终没有什么动作。

苏新皓一眼就看出他又在犹豫了。

隔着喧嚣他们遥遥对望,拍摄结束后苏新皓终于维持不住笑容,三更半夜把人堵在卫生间里逼迫至墙角,朱志鑫不躲不避,前者没一会儿就卸了力气,像是垂头丧气的小狗:“朱志鑫,你又不选我。”

“我以为你会选《男儿歌》,毕竟那首歌你跳过了。”朱志鑫直勾勾看着他,“你也没来。”

“后面那个分组你也看见了……”

苏新皓看着眼前人倔强着却偷偷泛红了的眼眶,默默闭了嘴,又一次对朱志鑫缴械投降。

他俩各有各的理,棋差半子不落,再争论下去无非又是两败俱伤,苏新皓憋着口气想着后果,后果就是他不想看朱志鑫又变成以前那样,索性各退一步,留着残破的棋局等着收场。

于是怨气就更大了。

大到他在运动会上玩蒙眼撕名牌被人抓住,一察觉到对面是朱志鑫之后就发起猛攻,朱志鑫也照样没放过他,两个人抱在一起摔在地上,朦胧而又狭隘的仅存视野里,他只抓得住朱志鑫的手腕,听着喘息声一阵阵在耳边,竟然盖过了观众席上震天的尖叫声。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俩和好了。他还有间隙喘息,恶劣因子翻涌上滚,最后唇齿间艰难发出一声嗤笑,借着腰腹力量几次起身又几次被朱志鑫压下,两个人的动作都不算温柔,压抑太久的情绪却像是找到突破口。

爱和恨从来都是相并而生。

最痛苦的那段日子苏新皓甚至想过,他就要和阿志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怕是恨,也好过毫无波澜的擦肩而过。

想起那天朱志鑫借着卫生间不太明亮的灯光看他,眼睛和二代那位师兄是如出一辙的勾人:“苏新皓,你到底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唇瓣微弱的互相擦过,触感似真似假,不太实切。

想起朱志鑫在黑暗降临前说出的那句,晦涩又难懂的话语:“我不想我们只是那种关系。”

苏新皓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那是朱志鑫在最大限度范围内,突破他的安全防线所能说出的,最隐晦的告白。

 

07.
结束的时候他和朱志鑫双双被师兄们摁在化妆室里调整状态,空调的冷空气带走夏天的燥热感,苏新皓用腿撞了撞旁边的朱志鑫,后者看了过来,像是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选择妥协:“你现在怎么样。”

他想说对不起啊,是他不小心下手没轻没重的。转头一看苏新皓若有所思,一说话就单刀直入,像是回到横冲直撞不计后果的十四岁:“朱志鑫,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懂啊。”

朱志鑫哽住。

实在是太没礼貌了,靠着自己胡乱猜想就要判定我的死局。苏新皓佯装不满地看着他,振振有词着说你知道你这样多过分吗,严重伤害到他无辜弱小的心灵世界了。

朱志鑫支支吾吾地啊了一声,反应慢半拍,脑袋像是不怎么灵光的样子。

苏新皓又开始剖析自己了,这次顺带连着朱志鑫也一起剖了:“我知道我以前确实有点没搞清楚状况,对你好喜欢你这都是我本能上的行为,感性的选择就是我永远会站在你这一边,我承认我想的有点晚了,确确实实是我考虑的不周到。”

什么不周到?朱志鑫尝试着从这一大段话里解读出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没有考虑到你其实可能没办法一个人承受这些,就是……”他卡了词,一句话憋了大半天说不出来,找不到最优良的措辞就像行车路上遇见一个极其巨大的障碍物一样。

苏新皓怕自己又说错话。

他终于想明白朱志鑫为什么总是反复反复确认自己的心意,是他给他们这段关系没能做出一个最完美的决定,朱志鑫是个小蜗牛,小蜗牛总是慢慢的,它用坚硬又厚重的外壳保护自己,像是扛着巨大的压力一样艰难前行。

虽然前进是慢慢的,不过还好,退后也是慢慢的。

“我想明白了,我喜欢你,我不想做朋友,朱志鑫。”他认真开口,“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你可以一遍又一遍确认我的心意,反正你也说了,我是个傻子,你想怎么骗我都可以。

小蜗牛抿着唇,脸都红的透透的,在他着急着说朱志鑫你说句话呀的时候忽然扯着他的衣领向前,动作大得像是刚刚他俩在场上抱着滚来滚去那样,好像下一秒就要干架,实际上只是一个蝴蝶般轻柔的吻落在唇上,那是小蜗牛朱志鑫的回答。

还好胆小鬼学会勇敢迈出一步。

还好傻子会坚定地走那九十九步。

“我早就说了,我们天生一对。”

 

END.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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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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