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兔 – 窒息

赤兔 窒息

那是在一個稀鬆平常不過的午後，赤葦接到了一通未知號碼的電話。

編輯部內的工作聲、交談聲，隨著電話那端傳來的聲音，忽然間就好像被按下靜音了一樣，世界變的安靜異常，靜的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還有電話那頭的聲音。

手上還拿著的原稿瞬間就落了一地，一旁的同事看見赤葦面色蒼白的樣子，想上前關心，他卻已經先行一步衝出編輯部。

——用力跑啊京治！快一點！再跑快一點！！

感覺自己身上的肌肉神經此刻全是繃緊的狀態，汗珠從額間不斷滑落，但他並不知道，那到底是因為自己劇烈奔跑導致的，還是那是心裡的恐懼造成的冷汗。

在公司門口招了計程車就往醫院去，在計程車上時，司機看他臉色很差，忍不住隨口問道「先生，你還好嗎？」
赤葦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他並不知道要怎麼回答，腦子裡現在是亂成一團的。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釐清現在的狀況。

站在綜合醫院門口前，赤葦感覺自己的全身都在發抖，每走一步。腳步都沈重的好像再也無法踏出第二步似的。

他在手術室外等待的時間，是那麼漫長，忍不住的焦慮讓他不斷啃咬自己的手指，彷彿想透過這樣來抒發他的無力、緊張、還有害怕失去的感覺。

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幾個小時，時間的流淌彷彿在這條走道上停止了似的，赤葦內心的焦慮就快要爆棚的時候，終於聽見手術室門外傳來「請問木兔光太郎的家屬是哪位——」的聲音，赤葦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可眼匡裡早已被淚水模糊了視線。

「我⋯我是。」試圖想讓自己顫抖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點，可赤葦卻發現自己做不到，他渴望聽見好消息，卻也同時害怕聽見壞消息。

再一次跌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時，赤葦終於忍不住大哭了起來，滾燙的眼淚一顆一顆從眼眶裡冒出來，打濕了臉頰、掌心，及大腿上處的褲子布料。

醫生說，身體四肢及內臟器官都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但是頭部有點嚴重，可能短時間內木兔會無法認出任何人，感知能力及認知能力可能也會下降到只有幼童的狀態，大部分的人會在幾個月內恢復原狀，可這種事因人而異，有可能他一輩子也無法恢復也說不定。

赤葦不知道自己該要開心還是難過，也不知道現在的情緒究竟是什麼 ，他的心是鬆了一口氣的，因為木兔還活著，可他又害怕木兔要是永遠都無法恢復正常，那他愛的排球該怎麼辦，他是否甚至會忘記自己最熱愛的排球？是否會忘掉所有與自己有關的記憶？是否赤葦京治這個人會像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生命當中似的？

後來的三個月，赤葦向編輯部請了長假，天天都往返於家中與醫院，他待在醫院的時間，甚至比木兔的父母還長。

有時他會與木兔的母親一起待在病房內一個下午，看著至今依然認不出他們，隨手就會亂摔東西，大發脾氣的木兔，他們會一起落下無聲的眼淚。

在醒來的這三個月內，木兔的狀況就像是一個什麼都不認識、什麼都不想要、什麼都可以惹怒他的小孩。
他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父母是誰，當然，他也忘記了赤葦是誰。

當赤葦第一次試著讓他碰觸排球的時候，他氣的朝赤葦大發脾氣
「走開！你是誰！！你走開！！」孩子般的舉動，及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赤葦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更多的時候，他會選擇在廁所裡一個人靜靜的哭。

木兔偶爾會有比較平靜的時候，是這幾天才開始的，一天當中會有幾次接受赤葦撫摸他的頭，或餵他吃東西，或下床復健。

有時木兔看向赤葦，心裡會有種熟悉的灼熱感，可他卻總想不起來，那到底是什麼？這個人又到底是誰？

又過了一個月，那天是赤葦回家拿換洗衣物過來醫院的日子，推開病房時，他只看見坐在病床上的人呆呆的望著他，眼眶裡的眼淚啪搭啪搭的，不斷向下掉。

「赤葦——」彷彿很久沒開口說過這個名字，木兔望著他，又開口再說了一次「赤葦—」

那一個瞬間，手中的物品盡數散落在地上，可那都不重要了，赤葦奔上前去抱緊對方，眼淚也不斷衝出眼眶，他們哭得好厲害，等到鼻子都哭紅了，鼻涕也哭得滿臉都是的時候，赤葦才放開他。

「你回來了，木兔學長。」
邊說，眼淚還是邊流，他不知道此時此刻到底有什麼是能把眼淚止住的方法，人體的70%是水分，會不會有可能他就這樣把自己哭死了，赤葦也不知道。
「我⋯我在這裡，很久了嗎？」木兔看著眼前的赤葦，下巴處有些許未刮乾淨的鬍渣，眼下也帶著很重的黑眼圈，整個人更是瘦了一圈，可他不明白，為什麼一覺醒來，自己和赤葦就變成這樣了，只是不斷從心裡湧出很悲傷的情緒，眼淚就不自覺的一直流、一直流。

木兔出院後一邊休養，一邊又讓身體復健了兩個月，才開始回歸隊伍的訓練。
時隔半年再次站上充斥著撒隆巴斯味道的體育館，手掌再次感受到排球的觸感時，木兔哭了，黑狼的隊友們也哭了。

赤葦的生活終於重新步上軌道時，他心裡還是會有陰影，在木兔醒來後的兩個月內，他終於一點一點重拾回那些零碎的記憶。
他說，那天結束訓練賽後，因為有些累了，便沒有擠上電車，而是選擇搭了計程車想直接到赤葦的公司樓下等他下班，可沒想到，卻在路上遇上了疑似是酒駕闖紅燈的人，再來他就失去了記憶。

木兔現在被赤葦要求不論何時要去哪裡、離開哪裏，都要和赤葦傳訊息報備，那樣差點失去一個人的心情，他們倆任誰都無法再承受第二次。

「木兔學長，我希望我們能一起活到很老很老，到一起變成老爺爺的時候，即使走不穩了，說話會漏風，眼睛看不清了，我也想一直和學長在一起。」那是赤葦將戒指套在木兔左手的無名指上時說的話。
「什麼嘛赤葦！我們當然會一起變成老爺爺啊！還是最帥的老爺爺！」將同款式的戒指套上赤葦的無名指，木兔笑了。

赤葦將木兔擁入懷中，聞著他髮絲間傳來的洗髮水味，他決定把那個秘密藏在心裡一輩子。

那個秘密是什麼？
是當初木兔如果死了的話，自己也會跟著去死。

但不會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了，赤葦將自己的臉埋入木兔頸肩，笑了。